第103节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正文 第103节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第103节
燕国公子们恨不得拍手称快。
燕王后自然气得更狠。
转眼便到了姬丹该离去的这一日,姬丹一夜未眠,在屋中生生坐了一宿,直到第二日,他的侍女走进门来,红着眼眶服侍他穿衣洗漱,满面不舍。
“国师呢?”姬丹的声音有些嘶哑。
“……国师到公子丘府上去了。”那侍女低声道。
姬丹面色更为难看。
燕国的使臣队伍已经等在姬丹的府外了,姬丹换好衣袍跨到府外,然后上了马车。他曾经住过多年的府邸,渐渐在他眼中化作一记黑点。
等燕王后来到府外时,已不见姬丹的身影了,燕王后差点当场哭倒在地。
而此时徐福已经和李信会合了。
跟在他身边的人被徐福给忽悠到一边去了。
燕王如今越发信任徐福,自然不会再像初期那样,命人时时刻刻都盯着徐福,勿要让他从眼皮子底下离开。
“走吧,去城外等着。”徐福瞥了一眼李信,低声道。
徐福小小地变了个装。
无法,谁叫他容貌出色呢?这样走出去,还不知道要吸引来多少目光。而徐福要扮丑也不现实。最稳妥的莫过于扮作女子,装作富户,乘上马车,从蓟城中平安离去。
到了城外,徐福却停住了马车,带着李信守在树丛之中。
“待那马车近了,我下令,你便上前拦住,处理掉其他随从,我等便可以挟住姬丹。”
李信点头,安静地守在一旁。
不多时一队人马出来了,气势十足。不过气势就算再强,也改变不了他们是送燕国公子去当质子的事实。
李信正要往前冲,却被徐福一把拽住,“老实等着。”徐福口吻严厉。
李信也不生气,闻言也就老老实实地等着。
那队伍竟是行着行着就停住了,而且还停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启程,等队伍再往前行的时候,队伍最后就远远地坠了一辆马车。
队伍慢慢往前走去,眼看着就快要离开了,李信有些焦急了。
徐福却不慌不忙地指了指那离城门不远的灰色马车,“等那一辆走过来,我们再上去。”
“姬丹在上面?”
徐福点头。
“庶长怎会知晓?”
“燕王亲口告知我的,他哪里会想到,我会来劫他的儿子。”用所有人的目光来看,都觉得徐福留在燕国,已经没有必要离去了。毕竟燕王尊他为国师,待他极为信任,又赐他无数金银财宝,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丢给他。这是何等大的尊崇!他还有什么理由离去呢?而且在外的名声,燕国可比秦国好多了。光是关于秦王残暴的版本,在外面就有十来多个。
所以他们谁能想到,徐福从来就没对燕国动过心呢?
如今徐福心里头那根思念的线,一头还悬在秦国咸阳宫里头呢。
李信低低一笑,掩下了眼中拜服的目光。
原是他多想了,对方不管在何处,都能活得好好的。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那马车才慢悠悠地近了,“上!”
李信闻声而动,猛地蹿了上去,因为距离城门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压根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那几个随从被惊了一跳,立即冲了上来与李信拼杀在一起,但李信的手段都是在战场上杀人用的,这几个随从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不过几个回合的功夫,随从们就被打趴下了。
李信按照徐福说的那样,掰开他们的嘴挨个喂下一颗药丸,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乱来,那么他的主人便会催动药丸,他们会爆体而亡。那几个随从自是不信,但李信让他们感受一下小腹是不是灼热非常,喉道口舌都难受得紧……
那几人细细一感受,差点吓得魂都没了。
谁不是怕死的?除了负隅顽抗的一人,其他人都老实了。李信走上前掀起了车帘,里面坐着的人睁开了双眼,“你是谁?”姬丹厉声问。
“公子认不出我吗?”李信冷笑一声,甩下车帘,冲徐福这头低低地喊了一声,“庶长。”
姬丹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他突然间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车帘再度被掀起,已经换回男装的徐福上了马车,姬丹见到徐福那张冷淡平静的脸,心中一阵狂跳,久久难以平静下来,脑子里挤满了各种的思绪,他隐隐抓住了什么,但却又什么都没能抓到。
“公子,你被俘虏了。”徐福淡淡地说完,对李信道:“给他也吃一粒吧。”
李信点头,上前劈了一下姬丹的脖颈,姬丹浑身一软,趴倒在马车内,然后被掰开嘴,往嘴里塞了一粒药。姬丹激动地想要呕出来,只可惜他的动作都成了徒劳。李信松开手,姬丹软绵绵地倒在车厢内,哪里还有半分燕国公子的气度?
“走吧。”徐福出声道。
李信点头,立即命人驾车,而他则是守在了马车内,避免那姬丹被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姬丹好半天才放弃了往外呕吐的动作。他知道徐福的炼药也极为出名,那药吃下去还指不准会怎么样,姬丹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愤怒。这段时间经受了太多的刺激,姬丹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靠在车厢壁上,休息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的声音越发地嘶哑了,“……为何?国师为何如此?”
李信十分不快地道:“什么国师?他乃是我大秦的驷车庶长!小小燕国!庶长怎么会看在眼中?”李信虽然不是个东西,但这个时候倒是记得维护秦国。当然从更大程度上来说,李信就是不乐意听见姬丹说,徐福是燕国的。
姬丹被李信气得够呛,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的面颊很快就泛红了,“为何?为何!”到了后面,他的声音已经接近嘶吼了。
姬丹的心灵这样脆弱?徐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不为何。”徐福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初时公子将我掳至燕国,怎的没有问你自己,为何!”
姬丹面色涨红得更加厉害,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似乎还当真没有指责徐福的立场。
姬丹闭了闭眼,胸中情绪翻涌,是他错了吗?所以现在也没什么可怨尤的吗?
姬丹又被徐福三两句给弄进了死胡同里去。
其实对错之分有时候还真没什么那样好分辨的,毕竟各自在不同的国家,各为其主,姬丹为了燕王,冒着风险来抓徐福,放在燕国人眼中,姬丹便是孝顺的,忠义的,更是不惧危险的勇士。但是在徐福眼中——哪里来的傻逼把我从秦国给带走了!
徐福没弄死他,已经是姬丹好运气了。
毕竟徐福小日子过得好好的,谁想跑到燕国去当国师了!
违背他人意愿,在徐福眼中,就是错的!
徐福冷哼一声,靠在马车内休息,任由姬丹自己在死胡同里打转。
车夫在李信的催促之下,驾着马车疾驰狂奔,渐渐的,他们远离了蓟城……
徐福在蓟城中太过随性,他要去见公子丘从不提前告知,都是说要上门便要上门,说不来便不会来。渐渐的,公子丘也就习惯了他的脾性。连续几日,都不见徐福上门来,公子丘也并不在意,只当是姬丹离去,徐福还有些事要处理,便未及时上前来。
而燕王也一直以为徐福在公子丘府中。
直到燕王又派人来请徐福进宫,那内侍四处都寻不着徐福的下落,这才慌忙了,赶紧到宫中去禀报。
燕王初时听闻,还并不放在心上,反而笑道:“你可仔细去瞧了?说不准国师与子丘一同出门游玩了呢?”燕王已经认定徐福看上公子丘了,当然是先往这方面想。为了亲密恩爱,这二人屏退左右,就单独随性游玩,那也是有可能的嘛。
但那内侍却脸色都白了,哆嗦道:“……奴婢去瞧过了,只、只公子丘一人在府中。”
燕王这才上了心,他忙坐直了身子,沉声问:“别处呢?姬丹的府上呢?”
“……也无。”
“寡人派给国师的那个随从呢?”燕王冷声问。
“见、见不着人了。”内侍的身体哆嗦得更厉害了。
燕王气得摔了手中的竹简,“那还愣着干什么?去找啊!”
“找不到啊。”这句话到了内侍的口中,但他始终没胆子说出来,最后只能退出去,领了人在蓟城中四处寻找徐福的下落。
燕王坐在殿中,越想越不对劲,心中想要相信徐福,但又极为畏惧徐福在欺骗自己,他可是向对方透露了不少东西……若是对方想要利用起来……
燕王心中暗惊,实在不敢赌,于是叫来了人带兵去寻找徐福。
他现在还不敢用“捉拿”二字,他担心万一是自己误会了徐福,等将人捉来了,再得罪了他,那岂不是反倒惹出麻烦。
被派出去的将领带兵在蓟城外搜寻,但是也没能搜到。
……
另一头徐福一行人已经走出老远了,但是半个来搜查的人都没发现。徐福有些惊讶,燕王难道还没发现他失踪了吗?
徐福哪里知道,被他忽悠走的那几个随从,若是在发现他失踪之后,及时告诉燕王,燕王当然会派出搜查的人。但是燕王积威甚重,随从们根本不敢禀告他徐福失踪了,谁不怕死啊?趁着燕王还没发现,大家还是快收拾东西逃命吧。于是等燕王回神一发现徐福没了,那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了,他就算派出再多的人也找不到徐福了。
“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徐福低声道。
姬丹神色黯淡,并不与徐福说话。
李信在旁出声道:“都是庶长英明。”
徐福也不想跟李信说什么话,于是等发表完感慨,也就干脆闭了嘴。
车厢内陡然安静了下来,偏偏李信还没有徐福不想搭理他的自觉,他凑上前来低声与徐福交谈了起来,“庶长是如何想到这个法子的?”
那头姬丹闻言,也竖起了耳朵。
姬丹也好奇,徐福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这还需要想?”徐福反问,“姬丹拐我到燕国,我心中不快,不过随手坑了他一把。我不过是猜到燕王会送走他,这才想着混入队伍来罢了。不会有任何人想到,我们会躲在姬丹的马车之中。”
其实若是燕王没有动过将姬丹送走的想法,徐福自然也就不会借此机会跑掉了。
姬丹闻言,当即狠狠咬牙,连唇都被他咬得出了血。想来他心中定然万分愤恨,但偏偏那又是他的父王,他还能有什么不满呢?
一转眼,他们也快要离开燕国境内了。
想到咸阳中的嬴政,徐福没有任何不满,只剩下满腔的思念,徐福甚至还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勾勒出了嬴政快要站成望夫石的模样。
同为男儿,徐福自然不会一味等着嬴政来救自己。
等嬴政瞧见自己的时候,应当会吓一跳吧?
当初自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没了踪影,唔,回去还可以利用这一点,讨要点便利。徐福满脑子都是咸阳宫里的事,已经想不到其它了。
路途之中,他们经过了赵魏,徐福偶尔还能听见这些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当名人当了很多年的徐福淡定不已。
他们选了一处客栈歇下,徐福才刚走进去,便听人道:“听闻秦王往燕国去了?”
“去做什么?接燕国质子吗?”
“……不像吧,恐怕是前去用燕国之子换那燕国国师的。”
“噢!他啊……”
“此人也实在厉害啊……”
徐福眼皮一跳,心情陡然沉了下去。不是吧?他刚离开燕国,嬴政便往燕国去了?虽然在燕国时,徐福也有盼着嬴政去的时候,但从理智上来讲,他根本不希望嬴政到燕国去。更何况现在他都已经从燕国逃出来了呢?原本的好心情顿时被打碎了个干净。
而姬丹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他面色青白,总觉得那些人言语间,在讽刺自己比不上徐福的重要性。
姬丹本也不会与徐福去比较,但是乍然听闻旁人说起,秦王根本不稀罕他这个质子,想要拿他去换回国师,姬丹的自尊可不是被人扒下来,再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么?
那么自己父王轻易将自己送出的举动又算什么呢?连人秦国都不稀罕!
姬丹死死地咬住了牙。
他的脸面已经在这场八卦的议论中,被撕了个鲜血淋漓。
徐福可不会去管姬丹的心情如何。
若是换做从前吧,徐福也是挺豁达的,说不定就懒得与姬丹计较了,但是现在,有仇就得报回去啊!徐福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或许他骨子里原本就是这样的,也或许是受到了嬴政轻微的影响,不过徐福觉得挺好的。
因为嬴政不在咸阳的缘故,徐福便登时没了急着回咸阳的激情了,他示意李信放慢了脚步,一行人倒像是出来游玩的一样。
只姬丹一人急得不行,偏还要敛起脾气,好好给徐福陪玩。
到这时,姬丹终于确定,当初他就不该带徐福回到燕国。
这一位,哪里是那样好招惹的?只盼父王没有被他诓骗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
嬴政一行人抵达了蓟城,嬴政何等身份?自然不会进城去。进城乃是蒙恬与扶苏。扶苏头一次去到别国的地盘上,嬴政此举也正是为了磨砺扶苏。
扶苏与蒙恬进宫后,便要求面见国师。
燕王找徐福正找得焦头烂额,从哪里变一个国师出来给他们?燕王非常不高兴地回绝了。扶苏比他更不高兴。徐福是秦国的人,你燕国如此卑鄙,把人带走,现在还敢藏起来!
扶苏心中已经记恨上了姬丹。
可怜的姬丹还尚且不知道,自己又多得罪了一个人,等他到了秦王宫,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蒙恬气势强盛,非要见徐福,燕王气极之下,指着一旁的公子丘道:“问他要吧!”
公子丘也懵了懵,怎么将自己拉下水了?
燕王冷声道:“国师在蓟城失踪,失踪前与寡人这逆子来往甚多,不如你们便问一问他,寡人也正想知道呢。”
公子丘张大了嘴,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如今对国师也是满腹怨气呢,叫他从哪里交出个国师来?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远在另一头的徐福都不知道,自己本意是想用公子丘来作掩护,叫人不要对他的行踪起疑,谁知道,反倒无形中把公子丘也给坑了,让燕王对公子丘万分怀疑,甚至差点将公子丘直接杀了。
……
公子丘张口还未辩解,扶苏已然拔剑上前,“他在何处?”
蒙恬都被惊了一跳。
公子丘被吓得摔了一跤,模样狼狈。
燕王不满了,“此处乃燕国,扶苏公子如此,怕是极为不妥。”公子丘受伤不受伤,燕王都不上心,但他上心的是,扶苏此举,等同打他燕王的脸。
第191章
初时扶苏真以为燕王是在哄骗自己,但见那公子丘都面无人色了,燕王更是一脸烦躁,扶苏和蒙恬对视一眼,这才确定徐福的确失踪了。一想到“失踪”二字,他们便不由得想到了徐福从南阳失踪的时候。谁知道徐福又出了什么事呢?
如今外界将徐福的本事夸大得越发厉害,扶苏等人都难以安心,只担心徐福是出了狼穴,又入了虎口。
正如那燕王所说,好歹是在燕国的地盘上,扶苏不过是试探燕王一番,哪里会真的将公子丘如何。
与燕王客套几句后,他们就从燕王宫离去了。
嬴政本也不曾指望他们去一趟燕王宫,就能立即将人带回来了。如今徐福的身份是燕国国师,哪里是他们说要带走便能带走的。嬴政再厉害,也不能凭着这么点人,在燕国耍威风。他不过是让扶苏及蒙恬先去探一探,他们再找机会下手带走徐福。
嬴政哪里会想到,扶苏归来之后,告知他的却是这样一个噩耗。
“……一群废物!竟是连人失踪了都这么晚才知晓!”嬴政厉声骂道。斥责的对象,自然是燕王和他的士兵了。
若徐福是逃出了燕国,那固然好,但徐福若是再度被人掳走,那怎么办?
燕国只得活该被嬴政迁怒了。
扶苏和蒙恬都不敢出声,他们知晓如今嬴政正在气头上,好不容易处理完麻烦事,一心以为到了燕国便能趁机将徐福抢回去了……谁能想到……燕王这么没用,抓来的人就这么丢了。
“找人,派人出去找……”嬴政冷声道,“要仔细询问失踪的过程。”
“诺。”蒙恬低声应了,哪敢说过去这么久了,怕是找不到了。
待到他们从燕国处搜集齐信息之后,便拍拍屁股撂下燕王走了,连个出使燕国的礼物都没给燕王送一个,气得燕王大骂秦人粗鲁不知礼数,将他燕地当做来去自如的地,好不要脸。
而徐福回秦的消息,在这一日终于抵达了咸阳。
李信寻来的传信的人,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手中捏着这么一个消息,又要注意不能让别人注意到,又得穿过魏赵,到达秦国,路途上自然艰难了些,待他到了咸阳,徐福也入了秦境了。
而嬴政还跟在徐福的屁股后头,慢慢走着,一边侦察徐福究竟被带到何处去了。
最后嬴政想起了扶苏无意中从街头听来的一个消息。
说大半个月前,街头曾出现过一位貌美的女子,只可惜那女子身边跟了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想来便是女子的夫君了。可惜可惜,从那次过后,更是未曾见过女子的面容了……
扶苏会注意到这一点,也实在是个巧合。
扶苏的母亲郑妃是个美人,宫中胡姬也是个美人,后来见到的徐福更是旁人都无法与之比的美人。扶苏被养得口味挑剔,听旁人如此用惊叹的口吻提起那美女,扶苏自然心中不屑,耳朵却是不自觉地听得多了些。
越听扶苏便越觉得怪异。
而蒙恬则是越听,越觉得他们口中的那女子的夫君,像是李信的模样。
二人起了怀疑,回去后便告知了嬴政。
初时嬴政也未在意,但是现在想一想,嬴政便有些怀疑,是不是徐福扮作了女装,与李信一同离开了蓟城。
蒙恬花了大力气,找到了曾经燕王派给徐福的随从,那几人被威逼利诱之下,描述了徐福不见的过程。
嬴政脑中灵光一闪,沉声道:“……阿福聪慧无比,本事又不小,如此瞧来,他或许是靠自己之力,与李信接头,随后逃出了蓟城。”
“他们二人在燕国的陌生地界,如何能逃得出去?”蒙恬不解,不由得低声道。虽然蒙恬心中也赞同徐福是有大本事的,但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徐福怎么能跑出去呢?尽管王上这般唾弃燕国,但蓟城的防守可并不弱啊!
扶苏低声问:“燕国不是要送公子到秦国为质吗?那公子可已经离开了?”
蒙恬怔了怔,“离开了,比庶长失踪的时候要早,公子不会是以为……”
不待蒙恬将话说完,嬴政已经出声截断了他,“他应当是命李信挟持了那燕国公子,随后乘上马车离开了。借着燕国公子的马车,就算燕王发现他不见了,手底下派出去的人,也并不会想到要搜查燕国公子的马车。”
“可是……燕国公子分明离开得更早……”蒙恬说到一半自己就住嘴了。是了,徐庶长失踪的时辰,只不过是燕王的人发现他失踪的使臣,而并非徐庶长真正离开蓟城的时辰。之间时辰相隔那么久,一般人还真不会想到问题出在燕国公子的那辆马车上。
扶苏抬头看着嬴政,问道:“父王,我们立即回咸阳吗?”
“嗯,留下一些人沿途搜寻,若有不对的地方及时来报,我们迅速启程,回咸阳!”嬴政终究还是担心自己推测出错,所以多做了一手准备。徐福的安危,不能随意乱来。
嬴政跟在徐福身后追了半天。
徐福已经抵达咸阳了。
他们的马车一进咸阳,就被人拿了下来,徐福惊了一跳,还当是咸阳城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他掀起车帘往外看去。
士兵们一见到徐福的面孔,都怔忡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道:“……庶长?”
天下皆知徐福做了燕国的国师,怎么突然间就出现在一辆平凡无奇的马车内了?
士兵们连忙请徐福下了马车,然后冲着马车内的人怒目而视,“抓住他们!”
姬丹和李信都是一懵。
徐福忙拉住那士兵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士兵道:“胡亥公子传下命令,令我等务必擒住马车内的人。”
徐福疑惑地皱了皱眉,胡亥如今也会下命令了?他为何要下令擒住马车内的人呢?姬丹、李信,这二人可是都与胡亥不认识啊。难道下命令的不是胡亥……是赵高?
“将人留住,我先入宫见胡亥。”徐福低声吩咐那士兵。
士兵哪敢不从?当即点头如捣蒜。
士兵还忙去准备了马车,令人驾车送徐福往王宫的方向而去。
徐福到了王宫的宫门口,又引起了一干人等的震惊不提,在确认过徐福并非人假扮的之后,宫门口的守卫又充当了车夫,将徐福送了进去。
徐福径直往寝宫的方向而去,待下了马车后,徐福朝那守卫道了谢,换来守卫红了面颊,吭哧吭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徐福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抬脚快步朝偏殿走去。
不过教徐福失望的是,并没有软软糯糯的胡亥飞奔着跑出来,只有目瞪口呆的宫人,手忙脚乱地躬下身来,“庶、庶长。”
“胡亥公子呢?”
宫人直起身,“此时兴许在园子里吧。奴婢引庶长过去。”
徐福点点头,将行李包袱就丢在了宫门口,自有宫人上前来收拾。
徐福被引到了园子里,远远地就看见了胡亥和赵高的身影,他们可不是来园子里玩儿的。两人的跟前跪了一个男人,男人佝偻着背,面上带着深深的刀痕。
“这是做什么?”徐福出声问。
胡亥被惊了一跳,赶紧两步跑出来,还差点摔了一跤,“……父、父亲!父亲怎么……”胡亥连话都没说完,又赶紧往徐福的方向跑了两步,扎进了徐福的怀里,还蹭了蹭。
模样乖巧如昔。
徐福把他抱在怀里,捏了捏身上的软肉,还是从前的手感。
胡亥还是没变。
徐福抬起头,看向笑意盈盈的赵高。
赵高的目光不闪不避,没有半分心虚。
徐福指了指地上的男人,“这是何人?”
胡亥出声道:“一个贼人,一直潜在宫中,父王离宫后,他便蓄意杀了我,后被中车府令发现,我便命人拿下他拷问了。”
中车府令不就是指赵高?
赵高这才适时地出声,“此人乃是吕不韦曾经的家臣。”
徐福皱眉,“这样的人都能进宫来?”
“早前便进宫了,不过是比旁人潜伏得久了些。”哪怕徐福的语气再冷厉,赵高都并不惊慌。
吕不韦的家臣……不管他知不知道胡姬与吕不韦有私情,都得处死他。这样的消息不能被放出去,到时候不仅是会大损嬴政的颜面,甚至还可能让胡亥丢了现在的生活,甚至……丢了性命。
徐福没再看那个男人,他转头拥着胡亥往外走,口中低低道:“将人处理了吧。”
赵高在他的背后俯身应道:“诺。”
等走得远一些了,徐福才出声问:“是你让城门士兵拦住马车抓人的?”
胡亥点了点头,“是啊,我听说燕国公子要来秦了。”胡亥极不高兴地道:“燕国好大的胆子,敢扣留父亲,自然要给那燕国公子点教训。”
“谁给你出的主意?”
胡亥眨了眨眼,“父亲以为是赵高告诉我的吗?”胡亥揪了揪徐福的袖子,“不是赵高,是我自己想的,我想为父亲出气。父亲可是担忧赵高教坏了我?”
徐福真想要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脸颊。他的情绪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父亲不必如此忧心,我年纪又不小了,怎会轻易被他人蒙蔽,如今赵高教授我的知识,都并未有怪异之处。若有,我定然会发觉。”胡亥不知不觉也长高不少了,他的包子脸如今消退了不少,只是语气依旧稚嫩,偏生说着这么大人的话,听来就觉得好笑了。
徐福抚了抚胡亥的头顶,“嗯,既如此,那我便放心了。你欲如何对那燕国公子?”
“当做不知道他是谁,先关起来让他吃吃苦头。”胡亥面色冷了冷,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软萌的表情。刚才的冷意,仿佛只是徐福的错觉。
徐福也还惦记着姬丹曾经把自己拐到燕国去的事儿呢,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夸赞了一句,“不错。”
胡亥笑着抱紧了他的手臂,“父王呢?”
“……没遇上。”
胡亥露出了遗憾的表情,“竟是没能遇上啊……父亲归来后还没休息吧,父亲到我的殿中去休息吗?”
“嗯好。”反正嬴政也不在宫中。
徐福和胡亥往偏殿的方向走去,而那城门口被拦下的一干人,自然是统统被关进了大牢。
李信也被跟着关了进去,还是有个士兵瞧着他的脸,越瞧越熟悉,这才忙不迭地将人放出来了。
……这不是李将军么?怎么还跟那燕国公子在一处?士兵们想到同在马车内的徐福,顿时大悟,哦,李将军大概是去救庶长的吧!士兵们连忙给李信道了歉。
李信沉默不语,拍了拍身上的灰就远去了。
姬丹看着这一幕,差点没怄出血来。
“你们竟敢无故抓人!我乃燕国公子!你们如此作为,是要挑起两国战争吗?”姬丹气得大骂,再难维持住公子气度。
大牢守卫冷嗤一声,“瞎说什么呢?燕国使臣队伍尚未到咸阳,何来的燕国公子?瞧你长了个人的模样,怎么生了个蠢脑袋!要想诓骗我们,也该找个合适的理由!”
姬丹本就并非擅与人辩论之人,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当初换乘马车,本是为了安全,现在却成了有苦说不出!
“老实待着吧!”守卫不耐拍了拍牢门,面容凶恶。
姬丹死死地攥住了拳头。这便是秦国的待客之道?他竟是刚一进门,便被抓了起来!那李信都能出去,却偏偏他这个燕国公子出不去!
还是说,这是徐君房下的命令?
不,不可能啊!徐君房已经做了燕国的国师,哪怕他回到了秦国,谁还敢听他的号令?谁还敢信他?
姬丹再不可置信,也改变不了他被关起来的事实。
大牢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阴暗潮湿,鼠蚁遍地,没有热乎乎的饭菜,想要喝水都艰难。
这对于曾经的天子骄子来说如何能忍?
这也就罢了,入了夜,还能听见其他犯人的哭嚎声。
连续几日折磨折磨下来,姬丹已经瘦了一圈,并且神色萎靡。
跟随他而来的随从也被关了进来,而燕国的使臣队伍还未至咸阳,姬丹要想等到有人来救他,实在艰难……
姬丹长叹一口气,又一次恍惚地问起自己。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当顺从父王的意愿,将徐福带到燕国去吗?
·
秦王政十六年,信陵君继魏王之后身死的消息传入了咸阳。而且这位信陵君死得还实在不怎么光彩。魏王死后,魏国向秦献地,信陵君听闻,心中愤懑不快,日日饮酒,身边常伴美姬。他死便是死在了美人的肚皮之上。
常有人言,若无信陵君,魏国早亡矣。信陵君远走赵国,本就惹得魏国国内动荡,如今信陵君一死,龙阳君失踪,魏国便再无依仗了。
曾经可以欺凌秦国的霸主,竟是就这样衰弱了下来。
徐福在宫中也收到了消息。魏国衰弱,秦国的征途才更前进了一步。魏国之所以会有今日,还不都是魏王自己作出来的。他对此不会有半分可怜同情。
不多时,又有内侍来报,燕国使臣到了咸阳,只是未有吩咐,谁也不敢放使臣入城中来。这是嬴政吩咐下来的规矩,用来拦那些劳什子公子、公主的。免得入了咸阳引起徐福不快。
徐福眨眨眼,倒也想起了这一茬。
但如今嬴政仍旧不在咸阳……反倒是自己或许又要和燕国使臣的队伍见面了,也不知道见着时,他们面上的表情该是如何见鬼的模样。
“秦王不在咸阳,此事应当由尉缭还是李斯来负责?”徐福问跟前的内侍。
内侍低声道:“国尉说,听庶长的吩咐。”
“那李斯呢?”
“客卿说,听庶长的吩咐。”
“……赵高呢?”
“中车府令不负责此事。”
徐福:“……”所以他们就是铁了心把这事儿往自己头上盖吧!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从燕国回到了秦国,尉缭和李斯就是这样将事儿抛给自己的?
“我能请尉缭与李斯进宫来吗?”徐福又问那内侍。能召见他们的自然是嬴政才拥有的权利,但是徐福实在不想出王宫去见他们。
出了门秋风瑟瑟刮脸而来。
徐福不去!
那内侍狗腿地笑笑,“自然是能的。”
尉缭将事儿全部扔给徐福,自是希望徐福上门去找他的。大逆不道的师弟,每次都要求着他才会来,尉缭心太累。谁知等来的是请他进宫。然后……尉缭自暴自弃地从了……
李斯本就不会拒绝徐福的意思,自然也轻松应下了。
很快二人就抵了宫中。
若无召见,他们寻常时候哪能进入到王宫中来,也唯有徐福能在宫中自由出入了,如今竟是还拥有了秦王的权利。
尉缭心中又是欣喜自豪,却又忍不住担忧。
三人职位差不离,自然也不用行礼,尉缭跨进殿中,见徐福并未清减,这才放下了心,但他仍旧还是快步走到了徐福的跟前,皱眉疾声问道:“你究竟是如何到了燕国?”
“师兄,今日我是要与二位说这燕国来使的事。”
尉缭眉毛一凛,“……燕国来使?若非为了不破坏两国邦交,斩了最好!我哪里会有心情去接待他们?”
尉缭的脾气比之从前暴躁了些。
徐福悄悄地打量了他一眼。难道是因为魏国近来出了太多事?尉缭心中不快?不管如何说,尉缭都是魏国人,情绪受影响总归是难免的。
李斯在一旁微笑应和道:“不错,若是可以,我们都更想用刀剑来迎接那燕国使臣。”
徐福总算明白过来了。
他们这是想为自己出气呢……
燕国敢将他绑走,派到秦国来的使臣,自然也就别指望受到什么礼遇了。
徐福沉默,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微微撼动了,有点说不出的……柔软。大概是有那么丁点儿的感动?徐福掩下心中的情绪,低声道:“怕是没有几年的功夫了……”
“何意?”尉缭不解。
反倒是李斯更先想到了,他抚掌笑道:“庶长说得不错,韩、魏、赵离覆灭应当都不远了。那燕国……还会远吗?”
徐福已经记不清历史上荆轲刺秦,是在秦王多少年了,但他会尽力扭转那个故事,让燕国加快覆灭的进程。
经此意外,徐福对燕国的感官也极为恶劣。
尉缭沉默了会儿功夫,并未说话。
若是按照他原本的性子,自然极为瞧不上秦王这样,定要覆灭他国统一天下的行为。他会认为秦王残暴不仁,只为自己的野心欲望,便不顾他国百姓的死活。但如今,尉缭却是什么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这一次,燕国使臣,如何接待?”徐福将话题拉了回来。
“让他们在驿馆等着,等王上回到咸阳。”尉缭沉声道,尽管燕国会覆灭,但尉缭还是不想接待这群人。
其实就算等嬴政回了国,他怕是比尉缭和李斯都更为激烈,没将这些人直接挖个坑埋了已经算是仁慈了。
徐福不想接收这样的事儿,便点头应了。
李斯也无异议。
燕国使臣的队伍委委屈屈地在咸阳城外等了半日,最后终于等来消息,令他们入住驿馆。使臣松了一口气,忙带着人进了驿馆。使臣左等右等,等不来公子姬丹,自然也不敢提面见秦王的事,只得老实待着了。
李斯等人没想到燕国使臣竟是这般乖觉,渐渐也就将他们抛到脑后了,倒是徐福想了起来,啊,姬丹还在牢中呢。
徐福换了身灰扑扑的衣袍,坐马车出了宫往大牢而去。
以他的身份要进入大牢轻易得很。
因不肯吃那些食物的姬丹有气无力地趴在草席上,耳边还能听见污水滴滴答答落下来的声音。
突然间,他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姬丹并未动作。
他在牢中已经听见过很多次脚步声了,他厉声让那些守卫放他出去,但是守卫却并不理会他,更有甚者,出言侮辱于他。
渐渐的,姬丹对于这样的脚步声也就无动于衷了。
“姬丹。”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有些耳熟。
那瞬间,姬丹以为是饿得头晕眼花的自己,出现幻听了。旁边的随从赶紧上前将姬丹扶了起来,口中低声道:“……国师来了。”
姬丹心中一震,坐起身来,口中止不住冷笑道:“……什么国师?分明是秦国的驷车庶长!”这句话在他口中说得极为悲愤。
徐福不知姬丹有何可悲愤的,因为自己欺骗了燕王?欺骗了他?
这倒是好笑了。
当初绑走他的便是姬丹,姬丹从那时就应当做好被报复回来的准备,不是吗?
“城门口的守卫,误将公子认错,还以为是贼人,这才将公子扣押了起来。公子在大牢中的日子,应当没吃什么苦吧?我瞧公子还是面色红润,没有丝毫清减呢,那我们就放心了。若是燕国质子不小心没了性命,那可实在是个麻烦。”说话的当然不是徐福,而是他身旁的赵高。
回到秦国,这里便是徐福的地盘,徐福自然要端起架子,拿足了气势,不会轻易开口与燕国说话。
姬丹见徐福并不开口,果然心中更为悲愤。而他身后的随从也表现了畏惧。他们忍不住在心底大骂,睁眼说瞎话!明明被守城士兵拿住时,徐君房就在一旁!他当然是知晓姬丹是燕国公子的,但他却偏偏不开口,非要等到公子被关了这么久,才前来命人假意说上这么一段话。还什么面色红润,没有丝毫清减……实乃睁眼说瞎话!
偏偏他们拿对方无法。
第10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