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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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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正文 第122节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第122节

    又是降罪论压在身上,同时大雨又阻碍了人的出行,阻碍了他们赚钱,若是等到更严重些,怕是连小命都堪忧。这如何能教人不害怕?瞧上去不过是个下雨的小事,但却极为容易发展成大灾难。

    “不必忧虑,此事定然会得到解决。”徐福看似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但是对于这些咸阳百姓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慰藉了,他们无比地信任徐福。

    别人花了大工夫都安抚不住这些平民百姓,而徐福简单一句话就获得了他们的信任。也难怪有人对此极为嫉妒和羡慕了。

    田味原本在徐福跟前夸口,说此事他能解决,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徐福根本用不上他。这点儿小灾祸对于徐福来说,半点也不棘手,他轻松就能解决,并且以此再次获得民众的追捧爱戴。唯一因此事而受影响的,便只有那王奉常。

    一个王奉常而已……田味有些失望。他的野心并不允许他的目光停留在这个位置上,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跟上。”冷淡的声音骤然响在田味的耳边,田味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徐福那两个字是对他说的。田味忙拔腿跟上,到这时,他才算是被百姓们注意到了。

    “那人是谁?”

    “庶长的学生吗?”

    “庶长那样年轻何来的学生?”

    ……

    徐福已经走得有些远了,这些百姓才敢低声议论起来,田味虽然瞧上去也生得好模样,但对于百姓们来说,他就是个陌生人而已,哪里需要什么格外的小心呢?

    田味脸色不变,心底却是泛起了波涛。尽管徐君房年纪颇轻,但在这些人的心中,地位已经高到那般地步了吗?田味不由得生起了一丝怀疑。他还能拿下徐福吗?他如今再也不敢那样笃定了。

    徐福走了没几步,便见着了王柳和苏邑的身影,他们见着徐福,也是一惊。

    “庶长?”王柳眼底布着血丝,瞧上去有些萎靡。

    想来也是,这次蜡祭本是王柳崭露头角最好的机会,但谁能想到到了今年就出了这样的事,难免被一些有心人往蜡祭上扯,王柳自然就脱不开关系了。所以不等到徐福出宫,王柳就已经先来调查此事了。但他安抚民众的能力实在不比徐福,反倒还因为口拙,险些与这里的百姓起了冲突。

    王柳觉得这些百姓实在难以说通,但是他又不得不放下身段,努力地去和他们沟通,这一沟通,便到了现在。

    “庶长也是为大雨之事而来?”苏邑问道。

    “不错。”

    苏邑面露愧色,“让庶长忧心了。”

    王柳抿唇,道:“是我之过。”

    苏邑立即摇头,道:“怎能如此说?蜡祭之时,我也有出力,那岂不是我也有过错?”

    徐福难得见他们二人如此对话,顿时还觉得有些新鲜,于是将他们二人来回打量了一番,“说完了吗?”

    “说完了。”王柳脸上一红,忙住了嘴。苏邑也随之停住了。

    “此时争论是谁之过都无用,你们若觉得心中颇为罪过,那便随他们一起,去安抚受灾的百姓。”

    “诺。”王柳点头应了,面上表情松缓了一些。

    田味不远不近地瞧着,心底陡然掠过了一丝嫉妒之情,他自己都惊了一跳。那王柳等人在他看来,是极为无用之辈,但就是这些人,却能和徐君房平等地交谈。徐君房看向他们的时候,眼底一定没有冷漠疏离和蔑视吧?

    田味冰冷地看了一眼王柳,才有再次跟上了徐福。

    城中受灾的多是家贫之人,那屋子顶不了接连的大雨,徐福进门的时候,鞋履便立即陷入了水坑之中。徐福少有这样窘迫的时候,湿哒哒的感觉缠绕着他的足部,顿时让他觉得难受极了。

    院门内坐在台阶上的老妇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是……是谁?”老妇人的眼神不大好,看不清踏进门的人是谁。

    一个中年汉子冲了进去,忙扶住那妇人,道:“娘,是庶长啊,那年在城中治了疫病的庶长啊……”

    那老妇人慢半拍地醒过神来,抬脚踩进了水坑里,但她却恍若未觉一般,直直走到了徐福的跟前,粗糙黑黝的大手,抓住了徐福的手背。徐福一惊,差点猛地抽回去。那中年汉子见状也吓了一跳,拔高了声音道:“娘,你做什么?”

    “我们家屋顶,房子塌了,也能……能救吗?”那妇人嘴唇哆嗦着道,狭小的眼缝里还流出了两行浊泪。

    那中年汉子正要斥责母亲太过无礼,却突然听徐福道:“能的。”

    在这种时候,徐福向来是耐心的,只要将这些人都看做是客户就好了。

    田味依旧站在徐福的身后,他看着那老妇人用带着污泥的手紧紧攥住徐福,黑白形成鲜明的对比,田味看得好一阵火光。若是他,他定然会斥责那老妇人的无礼。既然徐君房在秦国素来有“神仙”之称,那他便应当拿出神仙的架子才是,又怎能与这些平民百姓,这般接近?若是如此宽容,那日后还有何威严?如何震慑这些人?

    田味对于此时徐福的不动声色,颇为不赞同。

    他的目光不可抑制地落在了那老妇人的手上。

    她怎么还不将手拿开呢?

    田味觉得他光是瞧着,便觉得难以忍受了。那样的一双手……那样的一双手怎么能触碰徐君房?

    徐福与那老妇人说过几句话后,便又拔腿走到了下一家。不止那名老妇人,穷苦人家,实在少有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人。何况这几日大雨,他们屋子都垮了,哪里还有心情去顾忌自己干净不干净。

    不过好在除了那眼神不好的老妇人以外,其他人看向徐福时都是畏惧的目光,他们并不敢接近徐福,只能在徐福走出去的时候,他们才对着徐福的方向跪地叩头。

    田味暗道,这样才对啊。

    日头渐渐地偏移了,田味终于开口说话了,“庶长难道不应当休息了吗?”

    听他这样一说,徐福顿住脚步,这才感觉到了倦意。

    田味低声道:“庶长入春以后,精力恢复了,便又这样挥霍了吗?”

    徐福目光微冷,斜睨了他一眼。

    那田味此时胆子倒是大起来了,他道:“庶长勿要忘记我曾与庶长说过的话。”

    田味自打来了咸阳,话说了不少,徐福怎么记得他说的什么话。

    “庶长勿要滥用能力啊。如此这般,可值得?”田味低声道。瞧上去,他倒像是在语重心长地劝诫徐福一样。

    徐福抿了抿唇。

    哦。田味这般强调,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

    “田太卜是看见什么了吗?”徐福直接了当地问出了声。

    田味犹豫了一下,道:“不出一年,庶长便能体会到能力消退的滋味了。”

    “是吗?那我倒是期待着。”徐福口吻冷淡地应道。他确有所感,就好比这次大雨,他便没有感受到任何征兆,于是只能到现在才去补救。但是田味以为这样,他便会畏惧,会退缩,会主动让出位来吗?那田味未免想得太过美好了。

    见徐福脸上半点惊慌也无,田味心底顿时涌现了一阵挫败感。

    要怎么样,才能看见他变脸色呢?田味狠狠地咬了咬牙。

    徐福叫来内侍,驾着马车送他归了王宫。

    这一日算是划上了句号。

    之后徐福为了试验卜筮结果,特意又卜了几卦,他将结果写在绢布上,除却他自己之外,再无他人知晓。他就等着一一对照,看自己究竟会不会出错。若是会出错,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以后他得避免再为嬴政卜筮了,免得反误了事。

    他想着想着又低头看了一眼那绢布,绢布上书了几行字,为了避免被他人瞥见,他都是用的简体字:1两日后复小雨,持续一天一夜后停,半月不再有雨。

    2扶苏所求之事,成。

    3攻燕之战有失利。

    4一月内,胡亥会生一场小病。

    5……

    徐福犹豫一下,还是提笔添上了最后一句。

    五,徐福有祸。

    他之前获得的预感能力,现在还在运作中,只不过这一次他什么也没看见,只能感觉到,谁都没什么祸事,反倒是自己,像是要祸事临头了。

    第234章

    以前徐福也没少经历过这样的等待时刻,但是都没有这样难熬过。

    他静静地听着耳边的雨声,滴滴答答敲打在外面的石阶上。

    颇有节奏的雨声实在太过催眠,徐福没一会儿便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黑暗将他笼罩在了其中,他仿佛化身一抹孤魂,在这个空间里漫无目的地飘荡了起来。初时,徐福以为是自己又要看到未来会出现的画面了,但是他瞪大眼等了许久,也什么都没能看到。

    直到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徐福惊了一跳,不自觉地睁开了双眼。

    亮光泄入了黑暗中,徐福陡然清醒了。

    嬴政俯在他的身上,专注地盯着他,徐福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四目相对。

    “你睡得太沉了。”嬴政皱了皱眉,“寡人唤了你许久也未能醒来。”

    宫人还守在一旁,徐福微微一怔,转头问那宫人:“我睡了多久?”

    “五个时辰了。”

    五个时辰?

    差不多相当于他用过早膳之后,就靠在小榻上睡着了,一直睡到嬴政归来,中间他半点也未曾醒过。

    老毛病又犯了?徐福实在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却注意到耳边没有雨声了。

    雨停了。

    徐福缓缓舒出了一口气。

    雨停就好。说明他没看错。不过观测天象并不能作数,毕竟只要稍有些经验的人,都能瞧出来第二日是晴还是雨,除却个别的时候,天公不作美,非要变个脸。

    “没事了,我有些饿了,用饭吧。”徐福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异状带过去了。

    而嬴政竟然也当真没有追问,他点点头,勾着徐福的腰,将人带了起来。坐起来后,宫人们也就在小榻前直接摆了食物。睡得浑身软绵绵的徐福,倒是正好就这样进食了。食物摆上来之后,徐福正要转头与嬴政说话,让他放心雨不会再造出事端了,但是要出口的话,却突然被堵在了嗓眼儿里。

    嬴政竟然在发呆!

    徐福从来没见过嬴政这副模样,他在想什么,才会让他陷入呆滞之中。

    “阿政?”

    徐福的声音响起,嬴政立即回了头,“这几日寡人也有些疲累,先用饭吧。”

    “嗯。”徐福应了声,一边却准备再炼些药丸出来,最好是能凝神静气的。

    因为雨停的缘故,徐福的心情还不错,哪怕他又变得嗜睡了些,但至少现在说明,田味那些话都是故意膈应他的。

    用完饭食之后,二人在宫中散了散步。但是嬴政一直有些神游,徐福倒也无法和他聊天了,只能沉默着走完,然后洗过澡,就一起上了床榻。说来也怪,白日里睡了那么长的时间,这个时候徐福竟然还能睡得着。

    如此过了两天,徐福却没能等来预料中的小雨。

    他抬头,看见的是金灿灿的日光。他几乎可以联想到那些百姓们,在见到日光后,面上灿烂的笑容。

    天气预测出错是正常的,君不见后世天气预报也有放人鸽子的时候呢。

    徐福安了安心,等待着下一个卜筮结果的印证。

    扶苏被嬴政派去督水利了,回王宫的时候越发少了,不过前段日子他回来的时候,面带愁色,似乎为什么所难。

    这次便看他能否解决那事吧……

    ·

    秦王政二十年,嬴政令王贲率军攻楚,同时又派出大军,李信、羌瘣领军,增援王翦。

    徐福没有等到攻燕之战失利,也没有等到扶苏回宫来。结果如何,他竟是半点也不知晓……

    眼看着,一个月的时间溜走了。

    胡亥打着小喷嚏,抽着鼻子走到了徐福的跟前,“父亲,头痛……”

    胡亥贪凉,不慎染上了风寒,他刚吃了药,从被窝里爬起来,脸蛋烧得通红,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看上去可怜到了极点。往日都是扶苏照顾他的,现在扶苏不在,胡亥便自动寻到了徐福这里。

    生了病的胡亥瞧上去倍加脆弱,让人心底顿时就化成了一滩水。

    徐福抚了抚他的脸颊,让胡亥窝进了自己的怀中。

    这个算是应验了吧?

    徐福全然没发觉到,自己心底已然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越是在心底强调,其实能力削减也没什么大不了,而另一边就越是加深心底对能力削减的肯定。他已经从潜意识里认同田味的话了。

    抱着胡亥,徐福忽然间想起了很早以前的事。

    上辈子的时候,他那半吊子的师父告诉他。给人算命,那就是在透支自己的性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前生你能通过此道获得荣华富贵,但后生你却是要拿命来换的。别妄想逃脱,谁都逃不掉的……

    谁都逃不掉吗?

    瞥一眼怀中的胡亥,再想到在外的扶苏,和此时还在累于案牍的嬴政。

    ……这辈子不一样了,这辈子他不太想用性命去交换。

    而且还有那么多疑惑未能解开!

    徐福轻轻拍了拍胡亥的头。

    他还是改日再翻翻古籍,瞧一瞧有没有相关的记载吧。能力消退他不害怕,他怕没命。

    都说算命人不自算,但他却能预见到自己的危险,这是不是一个不好的信号呢?徐福不知道,毕竟以前他从前没体验过。

    等胡亥病渐渐好转的时候,徐福也翻了不少书了,不过很可惜,半点相关的记载也没有。

    徐福又想起了侯生。

    若是他在的话,或许他能知道一些?

    毕竟都是做卜筮行业的,侯生应当会比他了解得更多。

    但是无论徐福花了多大的力气,都始终寻不到侯生。

    他的脑子里闪现过当初侯生的面孔,有些遗憾。

    柏舟在一旁低声道:“如今战乱起,那侯太卜丞,说不准……许是死了。”这是柏舟说的最有可能的结果。

    徐福倒是不希望他死。

    徐福偶尔也会想要和人切磋,但他想要切磋的对象绝不是韩终那样的人,更不是田味这样的人。只有侯生才当得起!

    “再去找找吧……”

    柏舟并未再劝,他点点头,应下了。不管主子给的什么命令,他都应该遵从。

    徐福的心情有点说不出的郁结,他挥手叫来了胡亥,揉一把毛茸茸的脑袋。这倒是舒服些了。而胡亥还极为乖巧地任由他揉弄,那就更舒服些了。

    ……

    不久,王翦攻燕传来了捷报。

    徐福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捷报,按理来说,他是该为嬴政高兴的;但是,另一方面来说,它也证明自己卜出的失利是个出错的结果。

    徐福揉了揉额角,将手拿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他的心底在害怕吗?

    徐福搁下膝盖上的绢布,走到了一处小榻旁,倒上去睡着了。

    而这时,徐福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会梦见什么?徐福隐隐还有些激动和期待。

    梦境中还是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异象陡生,仿佛有什么上古巨兽发出了震动天地的怒吼声,然后天地就真的被震动了。

    山崩地裂,大概便是如此。

    借着电闪雷鸣间的亮光,徐福看见那座耸立的宫殿崩塌了,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场面极为骇人。

    徐福发现自己动也不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坍塌的宫殿,将自己压在下面。

    他的嗓子眼儿里骤然迸发出了一声惊呼。

    “唰”,他睁开了眼。

    身下的小榻微微颤动了起来。

    是他自己控制不住地在颤抖吗?等宫人发觉徐福醒了,匆匆走进来的时候,徐福已经恢复如常了,半点看不出他刚才展露出了惊恐。

    徐福支起身子,看了一眼窗外。

    日光正好,半点天灾人祸的现象都没有。

    但那个梦境……

    徐福怔了会儿,只听见耳边的宫人突然惊叫道:“庶长?您……您流血了?”

    “流血?”徐福低头一看,黑袍上面被什么染透了。……是血。

    徐福抬起手。

    滴答——

    血又落在了手掌上,白皙的手掌和鲜红的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宫人已经惊骇得不能自已了,连忙快步奔出去,高声道:“快!快去请侍医!庶长受伤了!”

    宫中登时就沸腾了起来。

    反倒是徐福自己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血是从那儿流下来的。不过徐福猛地想起了一个细节。

    梦境之中,他眼睁睁看着那宫殿坍塌下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压迫感,随后好像也有什么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好像是黑色的……或许也是血……

    那个梦太真实了!

    徐福实在难以忽视。

    他强自镇定下来,坐在小榻上半天没挪动位置。

    侍医是连滚带爬进到殿中来的,他一见坐在那里的徐福,气质一如既往的高冷,俊美的五官依旧迷人。

    但是……这、这也没哪儿受伤啊?

    侍医一头雾水地走近,这才看清,徐福的嘴上沾了点儿血。

    这是吃东西不小心咬破嘴唇了?

    那侍医仔细盯着徐福的唇瞧了一会儿,红红嫩嫩,饶是侍医这个年纪了,也依旧觉得看得脸红。

    徐福瞧面前的老头儿面色怪异,不由得道:“我没受伤,只是突然鼻中滴了血出来。”

    老头儿恍然大悟,“那应当只是心火过旺,才导致流了鼻血。”说完,他顿了顿,问道:“庶长可需要我拿药?”他是知道徐福会炼丹药的,就不知徐福是否会看上他的药了。

    “嗯,备一些给我吧。”现在徐福哪里顾得上去炼药。

    “诺。”老头儿应了声,叫来宫人,与她嘱咐一番,便令宫人去取药了。

    “你叫什么?”徐福见老头儿有些面生,便随口问了一句。

    老头儿道:“夏无且。”

    夏无且?

    “庶长,可是何处不对吗?”夏无且小心问道。

    徐福摇了摇头,令人送他出去了,还特地令人打赏了他一番。若是没自己,这夏无且就该飞黄腾达了。毕竟史书里,写到荆轲刺秦一节,有一句是“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轲”。夏无且在那场刺杀中可是立了大功,后来颇得秦王重视,得了重赏。

    但是如今荆轲都被换了个人,夏无且便也没有出场的机会了。

    夏无且走后不久,嬴政许是也听说了徐福受伤的消息,后脚便进门来了。

    “怎么回事?”嬴政眉头紧蹙,大步走到了徐福的跟前,伸手直接将徐福捞起来搂在了怀中。

    宫人们见到王上这般失态的模样,也并不觉得惊奇。

    一宫女走上前,低声向嬴政解释了。得知只是流了鼻血,嬴政方才松了一口气。

    徐福瞧着嬴政担忧的模样,总觉得哪里不对。

    蜡祭那日田味胡言的话,是不是嬴政也上心了?因而他才对自己的状况这般忧心?徐福感觉自己跟嬴政似乎一样,被紧紧拴在了一根线上,那根线哪怕是轻轻一抖动,自己和嬴政都会仿佛惊弓之鸟。

    他还是得找回徐君房的记忆才行啊。

    徐福轻叹一口气,他现在整个人都笼在迷雾里,什么都看不清,这种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正好,有事与你说。”

    “嗯,你说。”嬴政严肃地盯着他,静静等着徐福往下说。

    “我忧心咸阳会地动。”

    徐福并不怀疑那个梦。在这个时代,天灾太常见了。饥荒、地动、洪水……都是有可能的。徐福自己光是想一想都觉得艰辛。他们躲过了洪水,但是却还有另外的灾难。

    嬴政拧起眉,口吻有些不赞同,“你又卜筮了?”

    “没有,是预见到的。”

    嬴政果然是对那日田味的话上了心。

    “寡人知道了,你放心,寡人自会安排下去。”

    嬴政对徐福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哪怕是徐福突然告诉他,天要塌下来了,嬴政也会相信的。

    “好。”徐福擦了擦鼻血,喝了些水,便又接着睡觉了。

    从前他们就曾经合作过,发布出地动的讯息。这次自然也一样。而且有了徐福的名头,那些百姓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城中百姓组织了转移。

    而大臣们也早就见识过徐福的能力,根本不敢拿自己的小命来开玩笑,于是也组织着转移了。

    咸阳城外搭建起了临时的住所,士兵们护卫着嬴政和徐福走了进去。

    嬴政见徐福的脸色并不大好看,不由得问道:“怎么?”

    “总觉得哪里不对。”徐福心中始终放不下。他已经驱散百姓了,但为什么心底还始终蒙着一层阴翳?

    “别忧心。”嬴政摸了摸他的头顶,转头道:“将田味带过来。”

    “做什么?”徐福一怔。

    侍从已经出去了,很快那侍从就领着田味进来了。

    田味面带微笑,问道:“王上传田味前来,可是有何事?”

    嬴政对旁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立即拔剑,利刃对准了田味的脖颈,田味全然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拔剑要割他脖子,田味惊得差点变了脸色,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遏制住了自己想要逃跑开的冲动。

    “王……上这是何意?”

    “田味先生说一说,你有何依据,说庶长能力会削减?”嬴政的口吻听上去漫不经心,但是田味却注意到嬴政的目光是冰寒的,看着他的时候,仿佛看着一个死人。田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出口的话,不够让对方满意,很有可能下一刻自己就血洒大地了。

    “这一点,庶长自己应该也清楚吧。只不过这个后果,在庶长的身上会更强烈罢了。因为庶长从前的能力太强了,他为多少个人卜筮过,为多少个人看过面相,他自己恐怕都记不清了。这次地动,又是来自庶长的卜筮结果吧?庶长明知后果,为何还要如此呢?”田味惋惜道:“这次卜筮,不仅会损害庶长本身,恐怕弄不好,卜筮的结果还会出错。”

    田味的口气让嬴政极为厌恶。

    “那你可知解决的办法?”嬴政冷声道。

    田味身后的侍从也立即将剑逼得更近了,田味甚至感觉到了皮肤被割开的刺痛感。

    一定是流血了!

    田味暗暗咬牙,隐晦地憎恨了嬴政一眼,嘴上却是乖顺地道:“我也是希望庶长能恢复如常的,但是这是常态。不止庶长会如此,日后我也会如此。”

    那侍从冷笑一声,欲用剑割了他的脖子。

    田味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又补充道:“唯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自然是再也不用卜筮的能力,做个普通人到老便不会再损耗心力了。”

    徐福闻言,在心底暗暗说了句,个屁!

    但嬴政却认真思考起了这个可能性,他倒是希望如此,但他也比所有人都清楚,放在徐福的身上,徐福是决不可能做到的。

    “将此人扣押起来。”嬴政终于撕去了耐心的面孔。

    徐福轻叹道:“可惜了。”

    田味背后的人都还没出来呢。

    “不可惜。”嬴政淡淡接口道:“外人只会知晓田味在此次事件中,获得了寡人的青睐,被提了官职。他们哪里会知道田味被寡人扣押了呢?”

    徐福怔了怔,“也是。”本来他们就只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那么只要制造假象就行了,哪里管田味究竟会不会受苦呢。

    “等抓到背后之人,我倒是要好好问一问田味,他那一身能力又是传承自谁,他的面相又怎么会如此诡异。”徐福道。

    嬴政闻言,没有说话。

    看吧,现在徐福的第一反应都是想到这些,可想而知,要从他身上剥离开卜筮的能力,那就好比剥离徐福赖以生存的东西一样,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徐福说完,也发觉自己有点好笑。

    将此事抛到脑后,他们直接在帐中休息了起来。

    百姓们遥遥瞥见这边的帐子,纷纷安下了心。

    如此过了一夜。

    平安无事。

    嬴政并不惊奇,依旧勒令大家在城外等候,确认完全安全无事后,方能回到城中。百姓们知道这都是为了他们好,哪里敢有异议?

    那田味可就不好受了,他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装逼装过头,把自己给装进小黑屋里去了。昨日侍从将他带下去之后,便直接将他捆绑了起来,没有吃的,没有喝的,被捆起来之后冷风一吹,他就直打哆嗦。田味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苦了,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秦王和那徐君房,都不是可以随意招惹的。

    这一招惹,就得出事儿啊!

    田味无奈,只得嘶声道:“我,我有话与秦王说!”

    守在外面的士兵根本不搭理他。

    “我有非常重要的话要与秦王说!与庶长有关!”

    那士兵这才动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田味,恶声道:“等着!王上见不见你,可说不准!”

    田味哆嗦了一下,是冷的。

    他靠着杆子,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一日,在宫殿上空看见的异象。

    他们都看不见……

    就连徐君房也看不见。

    田味微微一笑,不知怎的,脑中还浮现了大雨那几日,徐君房去安抚那些百姓的身影。

    瞧上去还挺圣洁的,但是田味不得不说,圣洁得太碍眼了。

    这些愚民,何必那样对待呢?只要对他们稍加恩惠,他们不是便会匍匐在你的脚边,将你奉若神明吗?

    在等待秦王的时候,田味脑子里想了很多。

    他甚至还意淫了一把,自己若是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那会如何……到那时,他大约会留着徐君房吧。

    秦王这样的人太过危险,倒是不能留着。

    徐君房生的分明就是菟丝花的模样,失去卜筮的能力,做个普通人才好……

    田味还在进行毫无边际地意淫。而这时,徐福却和嬴政一起踏了进来。

    “说吧。”开口的是徐福。

    田味扬起头来,还是没能从徐福的脸上看见半点渴求,又或是焦灼。田味颇觉可惜,不过他还是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有一日,我前去见王上与庶长时,在殿外瞥见了异象。”

    “什么异象?”徐福几乎是本能地觉得,那异象应当跟自己有关。

    “宫殿的上空,黑云密布,那一块儿的天都是低垂且灰蒙的,如同一张大口,要将整个宫殿吞噬进去一般。庶长应当也见过不少异象了。这样大凶的异象,庶长应该知道,绝不是什么好征兆。”

    光是听田味的描述,就会容易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自己站在宫殿里,那不就跟站在怪物口中一样吗?

    不过徐福很清楚,这可不是恐怖片或者奇幻片的世界,他半点恐惧也无。田味说得不错,这样的异象他应该是知道的。这个异象,还是他上辈子的时候,曾经在山门中见过。

    那是山门中有个师傅快死了,才会出现的异象。

    古籍中倒是有记载说,这种异象的出现,代表上天要收回什么东西了,或许你的灵气,或许你的能力,或许是你的性命……

    反正给人算卦的相师少有长命的,因而这种异象,从来引不起什么惊奇。

    徐福还在沉思中,倒是嬴政脸色变得更厉害。

    当然,这时的古籍,也有对异象的记载。但是关于异象的记载呢,大部分都是这样的。红光、吉祥鸟、彩虹……都是吉兆。而这种黑气、阴云、仿佛凶兽的大口,那都是凶兆!

    “这预兆了什么?”嬴政冷声问道。

    “我……我也不敢确定,但会带来祸患是定然的。”田味顿了顿,还小心地补充道:“若是弄不好,或许还会牵连旁人。”他这句话说得实在太有深意,其中暗含的意思大约便是,可能会牵连到嬴政的身上。

    但是嬴政根本感受不到个中的深意。

    就算是感受到了,嬴政也半点不会畏惧。若是他那般畏惧多疑,又哪里会成就如今的秦王?

    “没事,别紧张。”徐福突然出声了。

    他先出口的话,竟然是先安抚嬴政的。

    嬴政的脸色冷了冷。

    “异象又如何?我为那么多人卜筮过,又怎么会乐意让天来把持我的命运呢?”

    从前徐福是觉得这些东西都不可抗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更想要试一试,如何打破那种禁锢。

    嬴政脸色稍缓,“嗯,你说得对。”说罢,他紧握住徐福的手,将人带了出去。

    田味愣了愣,“王上!请王上放了我!”

    然而徐福和嬴政一转眼便没了影子,任他怎么嘶吼都没用。守着他的士兵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里面分明夹杂着嘲讽。

    田味死死咬牙。

    他就不信徐福当真能那样强悍地挺过去!

    总会再回来寻他的!

    ·

    风吹动帐子,远处的百姓频频往这边看来,他们已经没有太多的耐性了,他们都很着急,这样一直在城外等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

    他们还要生存,还要做生意,要开店,要上工摆摊糊口。

    同样的,大臣们也无比想念那舒适的府邸。一直在城外,他们都无法进行正常的生活,更没有了小朝可上。

    几日尚可,但长久下去,整座城池都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有大臣忍不住来到了嬴政的跟前,问道:“王上,这……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庶长可知那地动究竟是何时来?”

    徐福就站在一旁,他没有说话。

    难道这次预测也出错了?但那个梦……

    他不该这样依赖于预测的能力,徐福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等那大臣被打发走之后,他才转头问嬴政:“地动仪可有动静?”

    “寡人差人去看了。”

    徐福点点头,静静等待了起来。

    现在他俨然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选择让这些人回去,还是不回去?如果地动是真的,只是迟迟未来,那他们贸然回去,因此损失惨重,那该如何?可若是并无地动,这样耽误着众人,届时徐福承受得了那样的指责吗?他辛苦经营到现在的声望,到那时会不会骤然崩塌?

    没多久,被派遣出去的人回来了。

    那人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心翼翼道:“地动仪,并、并无动静。”

    徐福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这期间谁也不敢开口,生怕触怒了徐福,而嬴政则是担忧徐福产生自我怀疑。

    “回去吧。”徐福沉声道。

    如果继续耽搁下去,城中的生产链就会断裂,这对于咸阳城,包括城中百姓来说,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两者取其一,既然地动仪没有异象,那他们就回去吧。

    第1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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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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