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REMIX(混音人生) 作者:孙黯少年黯
正文 第18节
REMIX(混音人生) 作者:孙黯少年黯
第18节
我在学校上课的这些天他在外出差,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发来简讯报备的时间点极其诡异,我们俩倒是对这样的异地相处模式习以为常,但偶尔也有亟不可待的想要见面的时候。
“好想当面跟你分享。”
十一月已是初冬,到了露在袖子外面的手抓着公车扶手会有些冷的程度,靠站又上了一拨人,敞开的大门涌入一阵新鲜而清冷的风,我紧随人流夹着手机往车厢深处走了走。
“应该开个趴庆祝下,宝宝又迈出了一步。”
我对他隔着听筒发笑的声音没有半点儿抵抗力,觉得满足感仿佛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再等两天就回去了,后天早上的飞机。想要什么奖励吗?”
在公共场所笑得太放肆总归是不得体的,我学他油腔滑调的语气,“你就是了,还要什么。”
不管是不是演戏,他次次都配合得很卖力,是个让人调戏起来都格外有成就感的贴心对象。“啊,我又恋爱了。”
“那宫先生麻烦你把我的初恋还我。”
“不给。”
我愉快地下了车往家走。
joah的网站和公司主体是在我们这里的省会,每年的音乐节也都是在那儿举办,由于门槛低、氛围比一般的演唱会要好,在年轻人里人气居高多年,累积了相当一部分的关注者。因此会有外界声音开玩笑说,一到年底就迎来了全国范围内盲流青年们的大规模迁徙。
对志不存高远但足够明确的我而言,能上一次这样的舞台,毫不夸大地说,此生无憾。
所以这次受邀的意义非比寻常。我希望他在场,能够亲眼见证,参与我生命中每一件重要的事。
得知这件事的夏皆和费娜的反应则更为激烈和直观,可能女人就是擅长表达情感,我甚至无意间撞见夏皆和原本来找她谈心解压的熟客哭诉“你知道音乐人是干啥的吗,天哪我儿子太有出息了,我们家三代没出过搞艺术的……不是亲生的怎么了???”
费娜则是成了我名副其实的前辈,听说我们俩在演出时依然要搭档,毕竟几首歌合作下来,配合也有了默契,到时候听主办方的安排。
“我就知道你行。”她轻拍自己的胸口,媚眼如丝中流露着小小的得意,“不然我不会挑中你。”
“努力是重要,机遇也是一方面。别放松,随时准备发光吧。”
三天后,joah的工作人员依照我在账号上留的联系方式找到了我,我还在夏皆的店里忙着杂事,接到了一个本地的陌生来电。
对方是个清亮而有力的女声,“夏息先生吗?也许我该叫你弟弟哎……看你的资料才20岁耶,还是学生……地址已经发送至你的手机信箱,那么,准备好来面试了吗?”
我把洗净的杯子码好了,给了忙碌中的夏皆一个眼神,走到玻璃墙边摘下了围裙,看了看咫尺外那个毫不起眼却随时都想要发光的人影。
“准备好了。”
第103章
费娜在地铁站的广告墙边等我,身后是奔走不息的人流。她画了浓艳的烟熏妆,上身穿了件短机车夹克,衬得腿尤其长,手抄在兜里,嘴里嚼一颗宝蓝色的泡泡糖,把墨镜从脸上勾下来,冲我挤挤眼。
“走吧。”
我们俩一起乘扶梯的时候,另一侧下乘的男人们总是分秒必争地盯着她的腿,脑袋滑稽的跟着扶梯机械状转动;而她早对这样的视线见怪不怪,还故意吹一声揶揄的口哨,看对方自以为没被发现而仓皇回避的狼狈表情。
“我跟那儿挺熟的,再说这次演出我也有份,你又是我带过去的,不用紧张。”
在我们去约见地点的路上,她作为这方面的资深参与者,就整个流程尽可能周详的为我做了解说:音乐节的举办日期是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十点直到十二点跨年,两个小时。收到邀请函的人有包括我和费娜在内的二十个选手,曲风各不相同,统一划分为solo、feat和battle三个环节,加上即兴表演和互动,二十个节目要砍掉五个。
这不是海选,不是比赛,是正式演出——也不仅仅是演出。像某些选秀节目一样,与其说是娱乐活动,不如看作是在招募新人的基础上,以这种形式造势宣传,不失为一种快速获得人气的途径。
稍稍让我感到放松一点的是,joah的分部定在一家同名酒吧里,跟我之前熟悉的那几家或奢华或颓废的风格有显著区别,他们家偏重文艺和情调,墙上没有奔放的涂鸦,装修也低调优雅,这样的场合让我舒服得多,比那种有隔阂感的高楼大厦更适合我。
我们进去后被一个身材比何故还要霸道的服务生领进零星坐着几个人的主厅,这间酒吧里没有客人,一个未经布置的简陋舞台下方,几十把椅子随意摆放,有些坐着人,看样子有几位比我们先到了,但灯光有限,我也没特意去关注他们每个人的长相,跟费娜一人扯了一把椅子,挨着坐在远离他们的偏僻角落。期间有两个人朝这边回了一下头。
“几乎全是生面孔。”她啧了声:“新人才有趣嘛。”
我发呆的工夫,门外进来了一个脚步很轻的姑娘,走上舞台按亮了整间屋子的灯。所有人都被这个动作弄得条件反射一样,搬起凳子互相挪到一起,像小学时代聚在操场上听校长讲话。
“来来!看我!”
这女孩留了一头惹眼的脏辫,黑框眼镜,穿着宽大的男式迷彩外套,用一种五体投地的架势使劲朝我们鞠了一躬。
“感谢各位的到来!我是这次音乐节总监指派来的负责人,邮件是我发的,我注意负责跟你们沟通,你们也可以当我是个打杂的,叫我塔塔就好。有些朋友可能在joah主页上的采访板块见过我,但这不是重点啦……”
她拍拍手,希望引起我们注意,“待会儿让我们按照名单核实一下各位的身份,毕竟是商演,我们有必要和各位明确一些原则性问题!当然,大家有什么疑惑和要求也都可以尽管提!因为未来大家可能会发展更长远的合作关系,能够趁现在相互了解是再好不过了。”
“那么我来告诉大家从今天起需要做哪些准备。”
——solo曲目要保证是未发布过的新歌,battle的对象是由抽签决定,合唱则是大家自由组队。也就是说,每个人要准备三首歌,月底验收,再根据筛选结果进行彩排。在这个时间段内,酒吧就免费提供给大家做练习场,无条件对所有歌手开放。
三首歌啊。新歌的话,回去得看看我有没有可用的边角料。
后面挨个登记信息的时候,费娜搭着我的肩膀说,“battle的结果会影响到是否和网站签约吧……你到时候可要加油啊,joah的资源还是很值得一用的。”
我知道她不在意这个,但我不一样,平台对我来说是靠山也是跳板。我点了点头。
然而十分钟之后,我们俩看着彼此抽到签里对方手写的名字,感到一种来自冥冥之中超自然力量的恶意。
“……”
见我无话可说,她操着毫无感情的语气跟我击了个掌,“gratutions”
我实在是笑不出来。
“咱们pk台上见。”
从酒吧出来后,我在回去的路上记了个备忘,然后像平时周末一样回家做好饭,给夏皆带去便当。
“哦哦哦宝宝怎么样!”
看她比我还激动,我把两层包好的食盒递给她,说,“一直到十一月份我都得两头跑了,练歌。”
“需要……呃……需要租什么场地吗?缺不缺钱?”
她是认真地想要参与我的事,这让我不自觉地牵动嘴角对她微笑,“不用,那边提供的有。”
“要买设备吗?”她咬指甲。
“不用。”
“衣服?”
“这个还没说。”
“那……”
她搓了搓冬天里泛红的鼻子,手指握拳抵着下唇,努力做出一副洒脱的表情,“妈妈能做点儿什么呢。”
“你坐观众席第一排。”
我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毛衣袖口。旧旧的,有点扎人。
ly, i uld show you better than i uld tell you事实上,行动胜于话语ahough there039;s bees whehihrough即使在有些时刻面临艰难险阻we kept it ovg, assuihe greatest fail too我们也继续前进,哪怕肩负着惨痛失败i swear this bi is do or die我敢说我现在的处境是不努力就被淘汰this is real life, the oo live每一天都有人成功,因为每一天都有人坚持i reber beihita give我依旧记得我当年穷困潦倒还要想着扭转局势this is real life, everythg we do is legendary这就是真正的生活,我们所做的每件事都是传奇and ;039; do it to the day we iery我们会这样活着,直到有天死去”
我离开那个我们赖以生存的小店,顺手把门灯点亮。
塞着耳机穿过人群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天空。
hg i seehg i a我的所见都将成就我said this is real life, god dan this is real life这就是人生吧,这他妈的就是人生。”
第104章
下课后我跑着去公交车站,路过马路边的小摊打包了一份莲子粥,边打电话边放白糖,一口气舀了六勺。
“我没那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编曲这边儿只能找你了,不然第一首就得砸。”
那绵密的糖粉是如何从浓稠的汤汁上渗下去的,我没看清楚,天快黑了。
“对,越快越好……我长得很像会开玩笑的人吗。采样最好找女歌手,爵士唱腻了我得有点自我突破……trap,trap可以……什么trap queen,好好好你是diva of swag,你是编曲小天后,that’s enough。”
我在摊主慈祥的眸瞩中把一把零钱塞进黏糊糊的铁盒里,咬着吸管去挤晚上六点的地铁,在进站前把纸杯丢进垃圾桶,上车后找了个被人蹭得发黑的座位。
李谦蓝还在电话里装逼:“行,这事儿有谱。”
他那边也刚下课,要步行回大学城里他和乔馨心的出租屋去,嘴里嗑着糖,嚼得乱七八糟地说:“两天内给你混下来,肉偿吗?”
“……”
明知道是无心的玩笑话,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暗示意味,也不该往龌龊的方向去想,偏偏确有隐情的我还是被噎得翻了个白眼,“两张入场券。”
“妥妥的!”
我把书包摊平在膝盖上,夹在一群表情木然的路人里摇头晃脑,捏紧一支笔往本子上记单词。
“真是不敢相信啊,我哥们儿要出名了……话说你这音乐节都上了能不能出名啊……会有粉丝么?我看你还是给我签个名……”
“你可醒醒吧。”
我又跟他闲扯一番才挂断电话,看看表,现在回去可以花三个小时把歌词修改完毕——如果顺利的话。我盘算着,老师留的作业一个字都还没动,小组活动的发言稿也没写,不晓得能不能赶到明天早上交,十二月还有大学四级……
我用笔记本盖住脸,遮挡起车厢上方刺目的白色灯光,深吸一口带着笔墨味的空气。
不想了。
回到“第二个家”,我换下棉衣,洗干净手和脸,去给老王和无双喂食、打扫猫砂,饮水不用更换,宫隽夜每天早上出门前都会给它们准备好新鲜的,而他现在还没回来。我喝完一杯烧好的热水,等身子暖和起来,就去了楼上的录音棚。
然而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我花了半个小时把初稿定下来,眼皮就开始有了自动粘合的倾向,可能是身体暖和过头了,一旦不活动就睡意凶猛。我只好站起来在房间里乱走,先灌咖啡,再是撑住脑袋,实在抵挡不住了,便给自己定了个九点的闹钟,决然滚倒在屋里录音室外的小沙发上,睡了过去。
我入睡得极快,整个人意识断层了许久,不知什么时候,在我的精神上仍然保持睡眠、身体却有些许苏醒的迹象时,恰好能对周围事物有一定的察觉,听见门被徐徐推开的声音。
不是莽莽撞撞开得很大,而是一条缝,那声音又细又轻,配合着我熟悉的脚步声——是他回来了。
大概是在一起时间长了,连他走路的节奏都烂熟于心。我知道他回家了。
平时我在录音棚录deo,一点儿杂音都不能有,他就自觉待在门外逗猫,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也不敲门,溜着门缝塞一张字条进来告诉我,常让我联想到小孩子给人递情书的那种塞法儿,有种不宣于口的体贴。估计这回是听见屋里一直没动静,才干脆推门进来。
他离我越来越近,我能听见,可还是不想睁眼,维持着一只脚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躺姿没动,又怕压抑不住的呼吸暴露了我的邪恶。
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我期待他能对我做点儿什么。
他似乎在我身边站了半晌,身上的冷香干扰了我的感官,我全凭感觉判断不了他的具体方位,脸颊上吹来一点点属于他气息的时候才断定他俯下了身,手指从我的两眉之间滑下鼻梁,落在微翘的唇峰上,指尖有即将散尽的烟草味。
我一度迷恋他的抚摸,好像缺乏安全感的人会通过与人的接触来认同自身,一遍又一遍。可我喜不喜欢他和有没有安全感好像并无关系,没人规定某种情感必须依赖阴影存在。
我是完整的,但也渴望他。
他靠过来,用鼻尖拨开我耳边的碎发,耳洞里盈满了微弱的“沙沙”声,继而钻入他温热的鼻息。
“还不打算睁眼吗?”他将声音碾磨成轻柔的粉末,“那我可要继续了。”
我及时制止住他伸进我上衣下摆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喂。”
他笑得流里流气。
“遗憾啊。”
“……我要写作业。”
“好,好,到此为止。”
收起奸猾的笑,他在我背后坐下,拢着我的脖颈把我重新按回去,脑袋枕在他腿上。他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手指撑着额角,眼睛垂下一个慵懒的角度:“看我干什么。”
“觉得,”我闭了闭眼,手懒散地放在腹部,“有时候你很……温柔。”
“是吗。”
因为我的目光始终投入在他身上,这样就容易发觉一些微不可查的变化,俩人离得又近,我看他一直没说话,换了个视角细细一瞧,他不太自然的用手揉了揉眉心。
他好像是,脸红了。
“……”
我攀着他的肩膀往上爬,没待说出什么调侃的话来,就被他一把捞到怀里。
“夸我。”
我不禁失笑。
“你全世界第一可爱。”荷尔蒙支配大脑,我说起这话已然全不害臊,“我最喜欢你。”
“够了。”
他五指穿过我的指缝扣住,质地坚硬的戒指会硌疼我,但我从没想过松手。
如果每次睁开眼就能看见他,我一辈子不做梦都没关系。
想到这儿我默默坐起来,扑到他嘴角啄了一口。
“干活儿去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会施什么魔法,可是多看他一眼都会觉得充满力量,想变得更出色,更漂亮地活在他眼里。
现在是九点十分,写完作业要是还有时间就做个听力,刷两套题,明天晚上得去找费娜碰个头。
我的对手小姐。
第105章
李谦蓝的效率比我们俩预计的还要高,隔天中午下课的时候就把一首曲子发给了我。
“来,试试。”
放学的人群中,我刚听了十秒钟就把耳机摘了,靠路边一站,把跟他的视频窗口切出来,正式向他宣布,“你很快就会失去我了。”
“不,你听我解释……”他边咳边笑,盘腿坐在摄像头前抽烟,衬衫袖口卷得很高,眼眶下面有一圈不明显的阴影,被他揉了揉,手在玻璃烟灰缸边一磕,颇为较真儿地跟我理论,“你就不觉得这个更好听吗?比起按照你的要求去做。”
“你可能没意识到咱俩在这方面出发点是不一样的,”他说,“咱俩同时写一首歌,你会从哪部分开始写起?你会先填词吧,这是你擅长的,再以词为基础找拍子……姑且这么说,咱们俩都是业余的,乐理乐器都是一知半解……但换了我,我会先编曲,再依据曲子的音乐情绪去填词。”
“我做这首歌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这首歌可以改,我用了一晚上就把它做出来了,你也一样啊,不要先入为主,先别想着‘我要唱这种歌’,而是‘这种歌我也能唱’。”
凭心来说,他是对的。
我想起当初求他编曲的时候提的那些条件,眼下却被扔给一首没有一个音符如我所想的曲子,是trap没错,但是是用一首红极一时的rb改的,采样是男声,前半部分的rap被抹掉,主歌部分得以保留,鼓点却完全变成另一种风格,中间部分以他自己的声音做和声,还加了擅长的电音,竟然也能毫无违和感的融入其中——我不得不服,无论是站在专业还是非专业的角度来欣赏,这首歌都改得让人拍案叫绝,纵然比不了大牌制作,也算民间高手了。李谦蓝在这种关头从来都让我信得过。
但是我唱不了。
拿“说”和“唱”来比,我的“唱”是弱项,除非我有异常厉害的后期保底,让我现场唱这种各方面都称不上中规中矩的歌,缺点就全暴露了。
学校的校园网在外面的覆盖不太好,出了门信号就变弱,所以我又退回教学楼门口的阶梯上,不远处站着一个女生,抱着一杯热奶茶暖手,看样子是在等男朋友。
我在公共长椅上坐下了。
“tell what you like yeah tell what you don039;t告诉我你喜欢的和不喜欢的i uld be yhtyear fly across the globe我可以做你的巴斯光年,带你环游世界i don039;t never wanna fight yeah,you already know永远不和你争吵,你将会知道i a 039;a a ake you shi like y the snow burr我会让你发光,就像你躺在雪绒花里if i was yo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绝不会让你离我而去keep you irl,you039;d never be alone你若是在我身边,我绝不让你孤独ibe a gehg you want让我做你的绅士,对你千依百顺if i was yo,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我绝不让你离我而去i039;dyou go永远不让你离开我”
这么一首歌能填出怎样的词?
闹哄哄的教学楼早已人去楼空,此时也早过了吃午饭的钟点,李谦蓝说了声“去订外卖”就离开了电脑前,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他为我忙了一整夜。
我一个人呆坐着把那首歌又听了两遍,收拾课本回了宿舍。
傍晚我如约去找费娜排练,然而对手小姐却要我陪她去做头发。
“姐,就算你实在觉得我很好摆平,也认真一点么。”
“我都为你做头发了还叫不认真。”她坐在椅子上翻杂志,“换了别人根本没这待遇。”
很有道理。
下课后我直接被召到了某家招牌响亮的理发店,站在那装修得好比什么高档会所一般与我身份不搭的店门口,被两个打扮好似牛郎、香气扑鼻的男店员架着膀子拖到了等候区,给我端茶倒水,对待同志如春天般温暖,每句话后面仿佛都跟着一条销魂的波浪线。
“帅哥做头发吗?”
“保养也可以哦。”
“需要什么服务?我们这边最近正在打折。”(似乎百分之九十的理发店一年四季每个季度都在打折。)
我把课本在腿上摆正了,被那过分亲昵的距离和闻不惯的香水味弄得浑身不自在,捩开身子极力躲避着往我脸上摸的手,“不需要,谢谢。”
这个胸卡上标着英文名的店员依然不懈游说,“你看你头发一点型都没有了……好可惜这张脸哦……”
那边费娜不轻不重地把杂志放下了,书脊扣着桌面发出沉重的一声。
于是我面前几位争奇斗艳看上去仿佛有毒的男青年都不动了。
“时间到了。”费娜像个气若游丝的老佛爷,矜贵地抬起一只手,“扶哀家洗头。”
他们同时技能冷却了一秒,又同时站起来飞奔回了工作岗位上。“姐你慢点!”
我总算松了口气,得空拔下笔帽写了几句歌词。
“让我接管你的心你的坏脾气你的狗
可以一天什么都不做只牵着你的手
你是下午茶必点的双份奶油
oy a i really like to bloag on you”
当我跟着耳机里的音乐唱过一遍,顶着一头灰白色头发的费娜站在我面前,面色不善地披上风衣,这一身行头配上她妖冶的烟熏妆显得杀气十足,我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这是什么颜色?”
“阿宝色?忘记了,”她满不在乎地往嘴里丢了两颗木糖醇,咬得咯吱作响,“俗称奶奶灰。”
“……”
从店员手中接过刷好的卡,她一扬下巴,裹紧大衣往外走,细高跟敲在地板上。“回录音棚。何故差不多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他?”
我跟着她拉开门,音乐声渐退,冬夜里的风把我们吹通透。我好像一下子迷失了方向,在路灯锈蚀的黄光里,我听见费娜问我:“怎么办?”
“我怎么才能让他重新站在台上唱歌呢?”
第106章
我闻声驻足,看着她背影渐渐远离我,伶仃站在空旷的路口,那头灰白色长发被风扬起来,像落了一层很旧的雪。
屡次招手也没叫停一辆出租车,反而来了个开敞篷跑车的轻浮男人同她搭讪,将戴着钻石手表的胳膊故意搭在车窗上,被她一记中指赶走。
那光景被我呵出的白气覆盖得模糊不清。
我懂她的执着。
——可惜我当初认识何故,就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个人演出。
那个晚上发生了太多事,达到我记忆所能承受的最大负荷,同时也以一种算是圆满的收场,结束了一个人对梦想多年的顽抗。
可我们都明白,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哪怕收了心做酒吧老板的何故生活富足逍遥,有能够在这城市安身立命的资本,想做生意就开开心心迎客,累了就关门回家蒙上被子睡觉,他什么都不缺。
但那些沉睡的乐器依旧被他保管在酒吧里。他清清楚楚的失去过一样东西,他否认不了。
我知道我们谁都没有资格议论别人选择的生活,就像何故不干涉我谈恋爱的对象是男是女,我也没有资格去评判他的放弃,可我们每个人都看在眼里——只要我们拉他一把。
倘若再也不能听见他站在台上唱歌,有故事有酒也总觉得少点儿什么。
最后一回。我心想着,再试最后一回。
“哟?”
我们回到费娜的工作室,那里有间只做了隔音装修的简易练歌房。何故已经等在那里了,今天的酒吧或许也早早关了门。他背对着夜色散乱的落地窗,没有抽烟也没有玩儿键盘,见我们回来就会动嘴撩闲:“哎我说女神你这是个什么色儿啊,隔壁刘奶奶都知道往黑了染你怎么还整个历史的倒退呢。”
“你懂个球。”
对他这个臭贫的喜好知根知底,费娜不客气地把外衣扔在屋内乱放的几把椅子上,翻了一个纯熟而圆润的白眼。“刀在我包里,就说好不好看吧。”
“……这还有命说不好看。”
这个刚刚还在路上摇晃着我大吼“我不管我要唱他写的歌”的女人,现在从容地好像没藏一句心里话似的。
“还有二十天验收节目,合唱的话……就唱咱俩以前的歌,现成的只需要练习几遍,这样时间就宽裕多了。你十九号还有考试么不是。”
大概没想好怎么跟何故提那件事,费娜翻看我的歌词本,手指夹着一页纸来回掀动着,忽然岔出一句话,“你跟人battle过吗?就是给一段节奏两个人freestyle,忘词儿的或者被观众嘘了的那一方算输。比较考验临场发挥,你没事儿跟我练练。”
“好。”
“我看你写的词还蛮有趣的……”
我拿回自己的本子看着刚写好的那一页,又找出两三个可以改动的韵脚。“现在还是初稿,中午刚拿到编曲。”
“待会儿给我听听?”
何故看看费娜又看看我,完全找不到自己除了体型以外的存在感,不在状态地发问:“那您叫我是来干吗的啊?压秤呢?”
“唱你的歌,当然由你伴奏了。”
费娜打了个响指,“来,《过期船票》。”
她将一把陈旧的木吉他硬塞进他怀里,走到笼罩着话筒杆的聚光灯下。这句话带给何故的诧异远大过困惑,他浓黑的眉毛收拢了一瞬,然而还是接过了它,像个父亲永远记得怎么去抱他的孩子,伴随着犹疑拨响了第一声弦。
“那个晚上谁偷走了我的月亮
我追不上她像流水握不住光
每个沉默的黄昏都是离去的飞鸟
这故事像一座憔悴花园无人造访
你等啊等到老了眼泪淹没我的胸膛
千万别迷路了我的姑娘”
我忽然想起一句常听的话,当一个rapper开口唱歌的时候,他能把先前那个叛逆的世界砸碎了,用你从没听过的声音,造个新的给你。
老实说,费娜的嗓音不太适合唱民谣,她的声线中缺乏柔情的灌溉,不像乔馨心一样蕴含着丰富的情感,能被不同的听众解读出不同的味道。她的歌声毫不丰沛,甚至是干瘪的,却浑然自成一种沙哑的感伤,就是那种“有故事的声音”。
“把时间摔碎吧让它忘记你的模样
给我一张船票撕掉所有悲伤
怪我来得太晚你不再为我停靠
你的心是我到不了的远方
姑娘你可否在笑过后陪我惆怅
在曾属于你我的阳台
整个城市的灯火找不回你的那一盏
我要下雨了可否借你的伞
将我送过岸”
她想找个可行的方法——却是她最不擅长的方法,试图感动他。
“何故,我求你,”她说,“再登一次台。”
“没用了啊。”
我往边上退了退,看何故笑着叹息。“……我的傻姑娘哎。”
“供我浪费的时间已经浪费完了,是时候做点儿我这个岁数该做的事儿了。”他把吉他挂在墙上,“这话或许轮不到我说,但人这一辈子是有数的,懂吗?年轻的时候随你浪,有一天你会感觉到的……感觉这一切该结束了,管谁拦着你,你都必须得回家。”
费娜无法反驳,咬着嘴唇的样子让我很想帮她,可我也没有更合理的说辞。
突然她动了,就着站立的位置抓住椅背,长腿一迈跨坐在何故大腿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男人因为惊愕而凝滞的面部表情,上半身被完完全全地压制,一缕长发从她的耳后挣脱了,遮住那双魅惑到挑衅的眼。
“‘过了多少岁就该收心了’、‘到了什么岁数就该做什么样的事儿’,哪儿有那么多‘该’,谁教你的?我看找那么多借口放弃,活该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活他妈该。”
她哼笑一声,口吻中全是发狠的鄙弃,看向他的眼里却是明明白白的恳求。
“为了我,成吗?”
她没等到何故的回答。
我却看见他垂下的手攥紧了,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再也不打算放开。
第107章
何胖子退隐江湖了六年,还是被我们请动了。
当然他一再重申自己是不愿驳费娜的面子,他才不会幼稚到被我们三言两语撺掇得意气行事,“撇下做得好好的生意跑去追求他妈的梦想”。
但毕竟他也是条好汉,不能让第一个敢往他腿上坐的姑娘丢脸。
费娜对此的感想只有俩字,出息。
我倒以为这无所谓出息不出息,愿博佳人一笑是男人的天性。我当年比赛的时候也猴急猴急的想让宫隽夜来看,当他亲吻我的手背,我觉得我对整个世界都不屑一操了。
于是我问他,“这次你也会亲我拿话筒的那只手吗?”
他便狎昵地眨眼,“想让我亲哪里都可以。”
现在的人就是这样的,说着说着话就开始不正经。
半个月来被上课和练歌塞得满满当当,每一天溜得飞快,我常常不看日历就不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走在路上都感觉像是被人推着拱着,一旦坐下来就会精神恍惚一阵,写歌词都像背四级单词。
还就赶在验收节目的前几天,宫隽夜加塞儿似的感冒了。
我一个星期没回家,还是从电话里他话尾的一点点鼻音里听出了端倪,当场拆穿后怒而质问:“你怎么搞的?”
他超委屈:“我发誓,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谁都没搞。”
没法儿交流了。
顶着西北风买药回家的中途,我居然产生了一个荒谬且自大的想法,他没有我的时候生病了怎么办呢?
该死,他又不是小孩子,非要说的话,我才是。
但是没人照顾他怎么办呢?
脑海里兜兜转转地都是这些矫情的问题,而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它们在这种优柔寡断的时刻干扰我的思维,和那些有关于他的念头彼此纠缠,所谓关心则乱。
他等在家里给我开门,头发蓬松抱着猫,故作一副阳光爽朗好青年的模样,殊不知被纸巾擦红的鼻子早已出卖了他。
“头痛不痛?”
可能是我刚才路上走太快的惯性使然,我脱了鞋的瞬间就像突然回应地心引力的召唤一般朝他栽过去,手里拎的药店塑料袋被甩飞,在我听见那些叮叮当当的药盒集体摔向地面的声响时,他那两排漂亮得癫狂的睫毛刚刚戳在我鼻梁上。
“不痛。”
我蓦然回神发觉自己搂着他的手太冰冷了,忙不迭地缩回衣袖里想要焐热,他干脆把我扛起来抱回客厅,剥了笨重的棉衣丢在地板上,带着体温的一摊马上被怕冷的无双和老王占领。
“你不是感冒了吗……?”
“没错啊。”他专注地脱我的衣服,笑眯眯的神情让我想起动物世界里某种俊俏而又危险的猫科动物。“所以来给我暖暖好吗。”
“……”
无法拒绝。
本着关爱病号的仁心,我便痛快的牺牲肉体温暖了这个据说“因为我不陪他睡觉所以冷到感冒”的人。坦率地说,我在这个过程中也有赚到,只是完事儿后还得下厨让我心里有点儿苦。
去外面吃太贵,不如我做。他倒是表现得很积极踊跃,但我确实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对照说明书乖乖把药喝了,端着一杯水在厨房里转悠,看我做饭。起初还不碍手碍脚,后来就时不时地腆着个脸过来撩骚我,“老婆。”
我不想跟他说话并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切好的火腿。
“你才老。”
他身后的锅里煮着奶油蘑菇汤,搪瓷锅盖里飘溢出浓香的热气,我叫他离远点,顺手捏了一撮黑胡椒撒在乳白色的泡沫上。
“大后天……彩排?”他喂了我一口水,问。
“嗯。”我扯扯嘴角,“假如能选上的话。”
他似乎看出我有点没底,从身后抱过来的时候伸手压在我心口,携着那病态却撩人的鼻音蹭了蹭我的耳廓。
“肯定。”
仿佛他的话拥有预言的魔力,之后跟费娜一起去酒吧验收节目的那天,我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了。
也许这样的演出未来有机会经历很多次,很多次,直到我能够把舞台当做春天里稚嫩的草坪,一张随时可以入睡的床,和等待着接纳我的怀抱。
我在一步步地走向它。
从我握住话筒的那一刻起,我就猜中了结局。
“夏息!”
试演过后,那个叫塔塔的工作人员跑来后台通知结果,所有人都在,她手里拿着一张两折的卡片,上面写着节目通过者的名字。因为费娜去洗手间还没回来,塔塔就先找到我,在宣布之前提早告诉我好消息。
“这边的音乐老师很喜欢你哦!说你年纪轻轻才华横溢,都夸上天啦!”她调皮地用胳膊肘碰碰我,“当然呢,也对你提出了一点小小的意见,后面彩排的时候会着重教你如何‘表演’,加强下舞台表现力。加油!”
想起刚才验收节目时台下那三个表情刻薄的节目组评审员,我也不想多言,态度谦逊地跟她道谢。“好,我会努力的。”
我看着她那头脏辫欢快地摇摆到远处,这间公共休息室外面的白炽灯掠过她的衣角,几个走路晃晃悠悠的男人从门外闪进来,我想低头给夏皆和宫隽夜通报一下结果,肩膀先被人撞了一下。
“唱的都什么玩意儿。”
撞的力度不重,恰好让我站立不稳后退一步,也成功地将这句话传进我耳中,然后就想刻意解释给我听一样,他们回过头来咧开嘴笑,“哟,不好意思,不是说你的。”
我也报以同样的笑,把单肩包扯回原来的位置,对他说,“哥们儿你裤门儿开了。”
随后在他们下意识地往下路看去的时候,我抱歉地改口,“不好意思,不是说你的。”
三人中为首的那个跟我对视一眼,似乎抬脚想往这边走,用纸巾擦着手的费娜从一旁冒出来,横插进我们之间的过道,无比嘹亮地说,“现在的青少年还行不行了,说了多少次别他妈偷偷存老娘照片躲厕所里打飞机,先让你妈妈带你割了皮再出来显摆ok?想吵架?长得丑的请把脸转过去谢谢。”
一姐这个吵架水平我不能不服。半点儿不护短的。
那三个被刷掉的人转身负气地走了。
第108章
再怎么粗鄙的歌词都有一句是正确的,那就是“i would hi you wards fuck y world up”。
反正我很开心。我在见到宫隽夜的时候狠狠亲了他一口,在我按时按点一天三次的喝药督促下他的感冒已经好了大半,熬过了初雪过后最湿冷的时间。
后来,我每天彩排完他都会来接我,让我想起上高三的那段奔忙却又难忘的时光。现在和那时不同了,不必为了见上一面而苦心积虑,我甚至没特意跟他约定过,某次乘着夜色、饥肠辘辘地从酒吧里出来,就看见一辆眼熟的黑车停在路边,降下的车窗里伸出一只手,夹着烟,风度翩翩地劫了我的道。
“打劫。”
“没钱。”
“……那我给你。”
谢谢啊。
即使我五分钟前才被指导老师没鼻子没眼的数落了一通,我也对他只字未提,两个人夜里十点多还跑到避风塘吃菠萝油和叉烧包。冬天的人们对夜宵普遍没有夏天那么积极,通常是整个深夜餐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工作人员恪尽职守地点上蜡烛等待打烊,一顿烛光晚餐吃得像闹鬼。
有时候他不吃,用一种欣赏高雅艺术或者脱衣舞的神情坐在对面看着我胡吃海塞,眼含一汪似水柔情,嘴角一边略高一边低,是那种让人没有一点儿防心的笑;要是我喂他,就顺服地张嘴接住,闭上嘴仍旧锲而不舍地看我。
——起因仅仅是上次他抱我时忽然觉得手感不对,非一口咬定我体重变轻了。
无言以对只有吃。
对象傻了我不能傻。
轻不轻我不知道,累不累也不知道,但这阵子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是真的。
月初我们正式参与了节目组的彩排。名单确认之后,塔塔带我和其余九位参演者跟幕后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导演,总策划,音乐指导……我不了解他们的头衔代表着怎样的地位,但还是以一副不会讨人厌的面孔去应对,似乎保持低姿态才是大人该有的样子。
关于塔塔之前提出的问题,排演节目的编导老师认为我的舞台表现太过僵硬,控场能力差,跟观众缺乏起码的交流和互动——与同台的其他人相比,我也是表演经历最少的一个。他们大多是有多年经验的酒吧驻唱、自由音乐人或是在固定地点卖唱的,有自己的小圈子和歌迷,年龄不见得比我大多少,可是因为这方面见识多,上了台都像乔馨心一样有种娴熟灵动的镜头感。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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