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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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阳若影 作者:狂言千笑

    正文 第3节

    斜阳若影 作者:狂言千笑

    第3节

    他舔了舔嘴,满脸馋相地把三足盉移到离火稍远的地方放着,才抬头看向陈叔,毫不客气地道:“家旺老儿,还不快把酒盏递来。”

    陈叔名家旺,挺符合他管家的身份的。只可怜他才年过不惑,精神正当壮旺,就被个满面白髯的老头叫成了老儿。

    好在陈叔向来最是有修养,我常常怀疑青阳宫有个不大爱责罚下属的宫主,却没出现恶婢恶仆,极少发生欺上瞒下的勾当,大概就是因为陈叔的威严稳重。

    只见陈叔不亢不卑地起身,行了两步,从靠梁柱处提来一个装放酒具的小柜。他修为深湛,也不刻意显露,小柜虽不重,难得的却是这几下子折腾,柜中繁多且轻飘的碗盏连晃都没晃一下。

    松老头凑过去瞧瞧,就干脆地弃了酒盏,选了酒碗,也不小气,一下子倒了四晚佳酿,珍而重之地双手捧着递给众人。

    梅老饮了一口,转头向陈总管赞道:“真是好酒,味道沉凝,暖而不涩,你藏了有几年了?”

    陈叔和竹老都是浅酌细品,听他这么问,陈叔也不与他同笑,平平地说道:“这花雕不比烈酒,出了窖后贮藏颇是不易,也只藏了九年工夫就被你捣鼓了出来牛饮,真是暴殄天物。”

    松老拿了自己的酒碗,痴痴然观了半晌,才凑鼻细闻,脸上一派幸福神色,喃喃地道:“这竟是白衣教绍兴分坛自酿的精品花雕,一年外供也不过百坛,竟被你老小子藏了十坛。”

    我闻言微惊,这可不比人头马xo还珍贵了?看着碗中物,已经出了细微的沉淀,心中感叹。这处的人习惯以青铜酒具温酒,却不知这对黄酒最是糟踏。

    浅酌了一口,味道也与曾经所尝大不相同。

    虽有好酒,却不知品味,实是人生一大憾事。

    松老一边尝着暖酒,一边拿眼睛斜斜地看我,意味深长地说道:“醉酒于夕照兮,而能得当歌否!梅小弟,你品着这酒,却不知有何感觉?”

    分明是话外有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么?果然不愧是爱酒之人。如果我连他的意思也听不出来的话,那他们就连考较都可免了,直接把我pass掉。

    酒非水,亦非茶。

    水可解渴,茶为怡神,酒却是迎日助兴、对月销愁之物。

    弦外之音分明是要考教我的人生阅历与度量深浅。真是狠啊,看我年纪轻,以为我见识浅短,所以就出这题目难为人么。

    我把碗双手捧着搁在膝头,正想答话,却听得竹帘一阵摆动。愕然转头看去,原来是三宫六院之首的林海如到了。

    “好浓的酒香,不知今日可还有区区一席之地?”他还未放下竹帘就淡笑着调侃起来,颇有一贯潇洒人生的风度。

    林海如自中秋与我琴曲论交,至今已经三月有余。初见他时,他轻纱覆面,后来因与我相谈甚欢,私下无人时也就把面纱去除,相对促膝而谈。

    他自雪中进来,身上却不见一片雪花,干干净净地踏入听雪轩,眼角都含着温暖。让人看着已不知是酒香熏人,还是他的笑意醉人。

    傻愣愣的小书童六儿捧着一具罩着素丝蜀锦的古琴跟在后面走了进来,他身上沾了些许雪片,进了暖处,已经湿了一些。

    林海如向他笑笑,小六儿就乖巧地将琴具交与我,连半个顽皮眼神也不敢给我,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他躬身向那三位老者道:“经年不见,三位前辈还是一样仙风道骨,真是羡煞晚辈。”

    梅老讶异地咦了一声,奇道:“林公子向来好大架子,却不知今次怎会肯与我们一众黄发老头相见?”

    原来他们竟是旧识。

    林海如也不答话,只在我身边挤着坐下了,顺手扯下面上轻纱。

    陈叔见他如此,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不悦。三宫的主人一般都是轻纱覆面,不让人轻易得睹。林海如在外人前如此随意,已经是忤逆了青阳宫主的面子。

    但毕竟他毕竟是三宫之首,地位比陈叔还要高上那么一点半点,陈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尽管天寒地冻,他纱下的脸孔仍是温润生暖。每一次见他,总让我想起周敦颐的《爱莲说》。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矣,”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翩翩君子。

    他转头向我笑了笑,也不理那三个老者,低声道:“你今日弹琴,怎么都不请我?”顿了顿又道,“我听六儿说你要借琴,就巴巴地亲自奉琴过来,就盼着听你一曲,可别让我失望。”

    我听他说得郑重,赶忙扯开薄锦。里面竟是他最喜欢的那具两百年古的螺钿盘龙纹桐木缠束丝弦琴。

    桐木存得越久,就越是空实利落,振出的琴音就越发的清越悠远,想不到他竟如此看得起我一个小厮,把看家的宝贝都拿来让我使了。

    大惊失色下,赶忙将琴收了,递回他怀中道:“这等宝贝,我可不敢碰。”

    “怎生不可。好琴若无人演奏,也只能算是块朽木;若让愚人摆弄,顶多也就是个能发声的物事。”他又把琴送回我怀中。

    “这个道理我懂!只是我今日尚未沐浴,又无焚香,只怕埋没了你的名琴。”

    林海如听了,终于是有些犹豫了。他侧头想了一想,说道:“你向来干净,也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沐浴。至于熏香,我看这四周满是酒香,也将就着些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还未作反应,那边厢的梅老头就已经先大奇了起来。他插入问道:“林公子向来最重这些礼仪,今日竟然破例,真是奇了。”

    陈叔却笑道:“如果没有这一手两手,怎会被我巴巴地从南楚之地请来陪宫主读书?”

    一直沉默的竹老闻言,突然对我说道:“既如此,我倒想考较考较。”

    梅老头却立刻反对了起来:“我说老二,老大的问题他还没回答,你就想抢先?老弟我怎么也不会让你插队的。”

    我听他这么说,才想起松老刚才问我对这酒的品评,于是放下怀中古琴,歪头对那三个老头一个个瞧了过去,说道:“这酒可是绍兴花雕?”

    “正是。”竹老答得简短。

    “噢?你品得出?”梅老问。

    “天下黄酒,甜者居多,饮胜则令人停中满闷。绍酒却芳香醇烈,走而不守,所以实为上品。味甘、色清、气香、力醇,唯绍兴酒为第一。”我慢慢说着,见松老轻轻颔首,梅老面现欣赏之色,突然话音一转道,“而最重要的是,刚才松老先生不是已说了,这是白衣教绍兴分舵自酿的精品花雕么。”

    听我身旁轻微地扑嗤声响,原来是林海如笑了出来。他凑到我耳旁说道:“看你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你是品酒大家呢。”

    他的声音并没刻意压低,周围的三个老者已经有两个面色尴尬,只有竹老仍是面无表情。

    我清咳一声,续道:“花雕酒酒性柔和,酒色橙黄清亮,酒香馥郁芬芳,酒味甘香醇厚。夏日冰镇味道清冽,冬日温焙则暖入脏腑。只是,花雕不比烧刀子,可不能这么温的。”

    “哦?我酒龄数十载,也只见以盉或斝盛了兑水加热,却不知温酒还能有何法子?”

    我笑着看陈叔,说道:“陈叔今日可能让若影僭越?”

    他含笑点头,扬声唤来一个小侍,我抬目看去,却是小冉。他不是在沉露居侍候着陈更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也没细想,不动声色地吩咐了诸般事宜,见他下去准备,才转头看向林海如,右手一伸,摊在了他的面前。

    刚才小冉进来时,他又自蒙上了面纱,此刻正在取下。见我大张的手掌心,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让小六带来的梅子呢?”

    “原来你要这个。”他笑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了开来,金灿灿地躺了几粒小果,正是我和六儿深秋时腌制的梅子。

    而跟了陈叔一阵的小冉也已经长进多了,没用等多久,就把我要求的物事准备齐全。

    黄酒如果用金属器皿盛放,会因化学反应有些变味。陈叔身边那贮酒的瓦坛已经半空,我只把剩下的半坛子冷酒倒进一樽白瓷酒壶中,然后搁到一个小桶里用温水浇淋。

    松老头应该是个最大的酒痴,见我摆弄得奇怪,就问道:“梅小弟,你干吗要往酒壶上浇水?”

    我弄得专心,想也没想地就答道:“这绍兴佳酿清甜爽利,在这样的隆冬将酒隔水加温,温热时酒香扑鼻,细品慢酌,暖人心肠,最是惬意。可惜这黄酒经贮存毕竟会有沉淀。不过也只是酒中蛋白质凝固,只需用摄氏五六十度的水浴加温,即能去除。”

    他听得莫名其妙,问道:“蛋白质?摄氏?”

    我这才发现此时已非旧世,眼前人更非古人。心下凄然,却也只是微微一笑,道:“这是我们家乡品酒的术语。”

    “噢?不知梅小弟家乡在何处,我可没曾听说过。”松老头又道。

    我心知他大概阅历丰富,也怕他看出蹊跷,就微微一笑,没再答话。

    只浇了几遍温水,酒气就开始渗出壶外。松老头闻得酒香清冽,不似刚才的浓郁侵人,大奇道:“奇怪,奇怪,同样的酒,怎就能温出不同的味道来?”

    有好物却不知如何使用的事例,自古有之。我所在那社会,也常常有暴发户花大价钱购买奢华物件,却常常把小a当成小b用,小b当成小a用的乌龙事件上报。

    所以我也不向他废话,自打开壶盖,取出两粒梅子投入壶中。

    这酒自然是极好的,但要会喝。想当年唐朝名士贺知章请诗仙李白畅饮“天之美禄”的绍兴佳酿,不巧那天贺老没带酒钱,于是毫不犹豫地解下作为官员佩饰的金龟去换酒。

    我原生长在绍兴,所以这“金龟换酒”的故事是自幼就听说过的。在成年之前,家人都禁止我饮酒,独独花雕是个例外。其实这也因为当时我正学医,黄酒恰恰也是泡制药酒的上好材料的缘故。

    小学那会儿,我迷上了看《三国演义》,和表姐一起看到曹操和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十分羡慕他们的英雄气概,于是也向效仿之。可巧那时候梅子还没下来,于是就用话梅代替,味道竟然很是不错。于是都笑曰:“我们这是‘话梅煮酒论狗熊’吧!”

    毕业实习时,我常在医院里值夜。一夜过去,回到与别人租住的小房间时,室友往往已经上班去了。那时坐在大厅的落地窗前,迎着清晨有些凉意的阳光,取出收藏的酒具温酒独酌,煞是悠闲自在。

    前世已经不堪回首。

    再温了两回,透出酒壶的香气中已然多了梅子的酸甜气味,掺着原本就清甜醇厚的酒气,顿时让在场人都醺醺然如微醉。

    我只把温好的酒倾入白瓷小盏中,一一递与众人。

    看那白瓷盏中的液体,晶莹剔透毫无杂质,黄中透红犹如琥珀。

    闻之,清甜微酸,逗人心扉。品之,顿让人全心全意沉醉其中,甚至忘了忧愁烦心事。

    松老一口口浅浅地细品,到后面已经是喜爱不能自禁。

    我只把温好的酒倾入白瓷小盏中,一一递与众人。

    看那白瓷盏中的液体,晶莹剔透毫无杂质,黄中透红犹如琥珀。闻之,清甜微酸,逗人心扉。品之,顿让人全心全意沉醉其中,甚至忘了忧愁烦心事。

    松老一口口浅浅地细品,到后面已经是喜爱不能自禁。

    那松老头子一边喝着一边啧啧有声,最后干脆把杯一放,双目炯炯有神地看向我来。我眼尖,只见那杯子明明是轻轻放下,却已经是整个嵌入了木板地面。更难得的是,木板与杯子贴合得严丝合缝,连一根木渣都没起,而那薄脆的白瓷盏子也没有一丝裂痕。

    换上普通一流好手的话,大概也能保证瓷杯不破、地板穿窿,可是要想破出个那么个漂亮浑圆的小洞,却是万万不能的了。

    “果然不愧是南边来的孩子,品酒雅意独树一帜。”他道,“既如此,我们也不拐弯抹角。我们此次前来,是受了青阳宫主的父亲之托,要代为管教他的这个小儿。若你学问见识确胜于我们,我们也好无愧于心,回去交差。”

    他这番话,说得虽然有礼,可是一与他刚才的动作配合,就显然是在做警告。弦外之音就是——如果没本事,你就趁早走,否则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8章 品酒[下]

    他这番话,说得虽然有礼,可是一与他刚才的动作配合,就显然是在做警告。弦外之音就是——如果没本事,你就趁早走,否则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真有些好笑。

    陈更在宫里虽然发令不多,我也很少见他威势逼人的样子,可他却独有一番自内而外的傲岸气势,让人不敢轻忽。整个青阳宫上下,都唯他的命令是从,又怎会有人叫他做“小儿”?不知他听了这番称呼又会作何感想。

    岁寒三友仨老头其实也十分有趣,要不干脆就别帮陈更了?让三老来管教管教他,说不定我也好轻松一些,不必天天跟屁虫般的跟东随西。

    更何况我还是比较看重我的小命的,不想也被他们拿来当钉子在地板上钉洞儿玩。

    可是那边厢陈叔眼中寒芒一闪,一个警告的眼神向我扫来。

    好凌厉的眼神!。

    ……陈叔看来是厌极了那三个老儿。

    这位陈总管事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我早有耳闻目睹。要不他也不能治理得整个青阳宫上下奴婢俯首听命,甚至连三宫六院十八室都不敢忤逆他。我毕竟还是在他手下做事,要惩罚,他的惩罚肯定比那三老来得要更快捷直接。

    我赶忙收敛了算计陈更的心思,力图诚挚地对三老道:“但凭三位老前辈指点一二。”

    竹老接过话头,脸色仍一如既往地沉肃道:“既是品酒,就以酒为题,行文一篇。”

    “这……”我听他这么一说,立刻面上犯难。

    这年头,行的都是些类似楚辞汉赋之类的文段,我虽然熟识唐诗宋词,却没有那么多时间研究高古的学问。要考较我的行文,嘿嘿,不好意思,我不擅长。

    竹老头看我犹豫,捻须笑道:“梅公子该不会有什么难处吧。我想既然是陈总管事选出来的人,大概也是有些本事的。”

    这干瘦的青衣老头刚才一直面色沉凝,还让我以为他不会笑的。原来他会!只不过是趁你病要你命的那种奸险的笑。

    我此时骑虎难下,心念电转之间,已经有了定计。既然如此,那我就扬长避短。他们赋他们的楚辞,我只做我的唐诗。至于他们听不听得懂,接不接受这新鲜事物,就不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了。

    陈叔,不是我不尽力,实在是我并非超人,无所不知,既然能力所限,也只好奋勇一搏。

    于是我也和他呵呵一笑道:“晚辈怎会有难处?只是晚辈不敢在前辈面前卖弄,还请前辈开题。”

    和气的梅老头听我这么一笑,说道:“这有何难,我这二哥的文采也是极好的。二哥,你就先做一文,也好助助酒兴。”

    竹老捻须不语,举盏抿了一口。当他放下酒盏时,斑白的长须微动,朗声缓缓吟诵。

    我凝神细记,却是一首楚辞体的诗歌。想来大概是赋文篇幅较长,堆砌词语,好用难字,所以饮酒间的行令,一般还是以辞而非赋为主。

    但听他慢慢诵道:

    “酒可共饮兮,不可独藏;

    其冽无杂兮,众众同其香;

    凛然沉醉兮,散发而飞扬;

    神魂若离兮,於中夜乃存;

    微酩而促膝坐以待兮,小童以沽取;

    青旗之阑珊于灯火外兮,佳酿已觞。”

    他慢慢地吟着,声音平静,毫无停顿地顺畅,可见他虽已是垂垂老者,却仍是文思如泉。一首辞说的是夜来与朋友相聚,十分欢畅。后来因人多酒少不足饮,只好连夜让小童出门沽酒,自个儿微醉心焦等待的事情。

    他诵毕之后,又自取了酒壶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众人都齐声叫好,我虽也面色诚恳地赞美几句,却忍不住直犯晕。

    这些兮啊矣啊的,字数不羁韵律不限,主语谓语宾语不分,还夹杂着一些生词。我虽然有些家学,却不是擅长古文。兼且高中读的是理科,大学读的既不是中文专业,又不是历史专业,所以此刻听得还真有些不习惯。

    陈叔见竹老拔得头筹,一个劲用眼神示意我上场,却见我仍不动声色——其实我这哪是那么游刃有余?我只是在想着怎么拿唐诗替了楚辞,正要勉为其难地开口,林海如却先我一步将酒盏重重往地上一顿,朗声笑道:“前辈好文采,真是读之顺口,闻之有趣。晚辈以前倒是失敬了,礼尚往来,也请前辈为我品评一首吧。”

    他前面还自称“晚辈”,后面就改称为“我”,傲气得很,可见并非真正心悦诚服。不等三老提出异议,就朗声诵道:“叹长空之皓洁兮,愿单骑而远游。

    惜怒水之奔逝兮,焉长歌而止流?

    怀乡远而登高兮,独郁结其谁语!

    夜不寐而独醉兮,望幽月乃至曙。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忧愁。”

    一首辞下来,虽也是在诵酒,意境却已经大不相同。有仗剑江湖的孤傲,有思乡怀旧的柔肠,有夜不能寐的惆怅,还有看天地远大的志向。

    林海如本来就是个乐痴。与我论乐时,曾将我锁在他的厅内不让我走,也不让陈更带我走,非要论到我困得眼冒金星,言语混乱时才放人。想不到于文,他也有独到的造诣和胸襟。

    他一边念着,余人一边点头,暗自品味。他却趁着别人细思之时,偷偷侧目向我抛了一个戏谑的眼神。我失笑,想不到他还有这些花花肠子,本来以为他是文痴大发,结果竟然是为我解围来着。

    他的辞做得精彩豪迈,自也得到一番称赏。那竹老对林海如神色间已经温软许多。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类文士虽然恃才傲物,却不像武将那般常常以为自己天上地下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只需见到才气与自己相当或更佳的人,常常会引为知己。

    只是那位看上去比较刻薄的竹老头并不会因为林海如的才学而对我爱屋及乌、颜色稍霁。当他的眼睛扫向我时,已显得更冷,想来是刚才我的犹豫不决让他小瞧了去。

    “林公子的辞做得好,老朽深感佩服。只可惜,”他的话锋一转,面向我道,“陈宫主的伴读是梅公子……”

    言下之意就是:你甭躲在林海如后面了,反正迟早是要出来露脸的。

    这次再也推托不得,我暗自吸了口气凝定心神,才向他轻浅地一笑,继而肃容答道:“晚辈原本就不及前辈,所以听了前辈的妙文,已经自愧不如。”

    他一听,脸上更显鄙夷,冷哼一声道:“那你这是认输了?”

    梅老似乎有点为我着急,松老在一旁自斟自饮,陈叔面色有点难看,林海如却莫测高深地望着轩外的白雪不再说话。

    其实有林海如那一板斧的缓冲,于我已经是足够的了。

    解开束琴的薄锦,将那具丝弦古琴搁置膝头,勾指轻挑。一个低沉的单音暗暗地响起,震荡着蕴着酒香的空气,纯净而动人心魄。是一种虽不成乐,却久远得让人无法释怀的声音。

    垂头轻拨,随着第二个单音的响起,和乐吟诵:

    “酒常共饮难独藏,

    其冽无杂远留香。

    散发执杯飞魂魄,

    夜话秉烛笑空坛。

    夙夜坐待沽清酒,

    梨花旗卸酿已觞。”

    我念第一句的时候,竹老头已经噫了一声,第二句的时候,林海如也噫了一声,到了最后,大家都面露讶色。

    又随手勾了一个余音,久久消散后,才抬头笑看他们,问道:“大家为何如此惊讶?”

    “这是……”竹叟有些犹疑地问道。

    “正是前辈刚才所作的那首辞,晚辈将它改成了诗。”

    “诗?可是远古之时,流传于民间的风、雅、颂的那种古韵诗歌?可是听着却又不十分相像。”

    自然不一样。他说的诗,是诗经里那种无韵有律、发自内心的最简短的文句。我说的诗却是讲究押韵骈文、首颔颈尾的唐诗。

    洒然笑道:“却不是那种诗。这是晚辈模仿古时诗章行文而创的一种文体,讲究押韵,不用难字。”

    这时还没有规定诗的行文规范,那我只好厚颜无耻一下,就说是自创的吧。

    “原来是公子自创!”竹老听得神情大变,顿时郑重地道,“读之朗朗上口,配乐吟唱独有风味——果然有点门道。其实老朽也总觉得,辞虽意蕴悠长,可惜无意义的字词太多,显得冗杂;赋文虽然繁华,却过于讲究骈四骊六,多用生僻字,读之生涩难解。想不到公子竟然能别出机杼。如果不是有了极深的文学造诣,又怎能自成一家?老朽不才,甘拜下风。”

    我暗笑,这竹子老头看上去刻薄冷漠,其实不然,只是因为我们没谈到他感兴趣的话题。真个文痴!

    恐怕他本是喜欢煮茶的茶派,可是这回与松老梅老同来,他自己偏偏又看中那些敬老先贤的美德,所以只好闷闷不乐地喝些黄酒,只能就些看不顺眼的名目发发牢骚吧。

    松老本只是慢慢细细地抿着酒不说话,如今见竹老刚与我交手一合就自认不如,赶紧放了酒盏,呵呵笑道:“梅小弟年纪轻轻就能自创文体,自然是了得。可是如果只有空架子,却华而不实,没有内容,也不能就说是上乘之作。不如小弟再多做两首,咱们一同品评品评,再定高下。”

    林海如正想反驳,我屈指轻挑,勾了一个短音。他素来知我琴意,立刻止了话头,讶然向我看来,我只轻轻颔首让他无需担心。

    这回也不用动琴,转目四顾,听雪轩中寂静无声,唯有轩外飒飒的落雪和地灶里劈啪作响的烧柴。

    思索了一下,缓缓诵道:

    “卧阁听吹雪,

    薄暮西山寥。

    举酒看远路,

    归剑映长霄。”

    这一首即兴作的五言绝句颇有寂寥人间归隐江湖之意。我虽不是江湖人,却看惯武侠江湖事,只顿了一顿,思如潮涌。穿过竹帘望去,远近都是一片白皑皑的世界。漫漫冰雪中,唯那泰山高耸而上,似摩天巨柱,不由想起电影里那首恣意徜徉的笑傲江湖之曲,豪气更生,于是手指复又盘转撩拨,诵道:“迷眼乱看远峰巅,

    寥夜不归醉人间。

    但得怀中半壶暖,

    何惧生死上青天。”

    第一首诗是我改自竹老的辞章,刚才那两首算是我年少无知的张狂,但以上毕竟只是某邹yy出来的产物,在诗中并非上品。

    可最后一首压轴,我决定让他们见识真正的唐诗的博大精深。

    其实只要三老认可唐诗的形式,我又何愁他们不服?他们敢不服李白杜甫白居易?敢不服孟浩然杜牧李商隐?大不了我把唐诗三百首都弄了来,看谁敢不服!

    转念间,五指轻按,五指轮拨,琴音一动,嗓音渐高,只把胸中一股气都释了出去,随曲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青梅煮酒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酒半稠,琴停奏,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昔时行舟送伍子,风萧萧兮畅天涯。

    尉迟三盅笑马前,送友边关共岁卒

    四海行路无疆界,径须沽取雪中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首《将进酒》是我中学时最喜的诗歌,李白的豪气在诗中荡气回肠。同是吟酒,已将竹老、林海如和我的几篇小打小闹比得没了地位。

    只是这里没有岑夫子,没有丹秋生,也没有陈王曹植,没有平乐宴会,所以我也应景地改了几句。

    开始时只是缓缓浅唱,到得后来越发嘹亮豪迈,最后一个音节重重一顿,余音袅袅,仿若黄河之水仍轰鸣于耳。

    曲罢。

    转眼看向三老,竹叟已经感动不能自持,梅老笑吟吟地看我,松老则点头道:“果然少年出英雄,我们无颜留于此地,但已经是不枉此行,也好回去复命了。”

    我微笑道:“前辈过誉。晚辈之所以能有此文章,只是因为想通了一个道理。”

    竹老闻言大奇,巴巴地问道:“不知是什么道理?竟能让梅公子于文学有如此造诣?”他已经不像刚见面时那般冷冰冰的,虽仍对我用了敬称,却不疏远,看着倒有些不习惯了。

    我正色道:“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辞赋原是极好,但只要能表达笔者的心情,又何必拘泥于文法格式?我们又怎能因为那些死板的规矩,妄顾了文章的灵魂?”

    话锋一转又道:“恕晚辈僭越,但宫主的尊父其实不必如此强求。须知船到桥头自然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虽然学习辞赋能修饰人的素养,增广人的学识;但毕竟有一得就会有一失。

    “毕竟人生有限,人非万能,不可能学什么就精通什么。我看宫主其实兴趣不在风花雪月的文字功夫,如果硬逼他学,恐怕只会事倍功半。不如让宫主自己研究自己所好,因循利导才能事半功倍。

    “有一句话还请转告宫主尊父,因材施教才是教养孩子的最佳方式。”

    说完这番话,我越来越觉得那青阳宫主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威严。虽然他应该已经二十好几的年纪,可我却逐渐觉得他越来越像仍需长者管教的顽皮小孩。

    松老头捋着长长的银须,朗声笑道:“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哈哈,我松老儿虚长了数十载,竟然才明白这么一个极其有理的道理。嗬嗬,因材施教,因材施教啊!”

    啊!幸好这个时代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法,否则我都不知道要被判成什么样子去了。

    第9章 飞花摘叶

    送走了三老,我拜别了陈叔和冷叔,一个人向沉露居回去。

    陈叔也不让我把雪袍换下,叫我以后再还回去就行了。所以走在冰天雪地的世界中,甭提多么惬意。

    过了听雪轩的范围,我看看四下无人,翻过回廊的栏杆,跳到无一人踩过的雪地中。

    走了几步,见那平坦坦的雪上印了一小串脚印,不由玩心大起,用自己的脚印在雪里画起连笔画来。

    堪堪连出了一个青蛙,想起青蛙“瓜啊,瓜啊,好瓜啊~~”的叫声,一时乐得不行,就着青蛙的大嘴坐了下来。

    今天的云仍然是浓浓厚厚的,可是黯淡的天光映上雪地,仍是十分明亮,我坐在雪里,抬头看那片片落雪,看它们似快实慢地落在头上、四周,似乎整个天地间就只有自己一人般的宁静。

    摸摸怀中的一块温暖的玉竹,这是竹叟临走前偷偷塞给我的,硬说是要做文字之友,以后要是有事,也可凭这块玉竹去找他。

    那个老头,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最正经的人,想不到被他骗了。

    或者是他那副正经的样子,只是一副欺骗外人的面具?

    那么梅老的亲切,松老的装傻,是不是也是一副给大家看的面具?

    毕竟他们三个的地位似乎十分尊贵,如果没有真才实学,又如何会让陈叔如此着紧?

    我自失地躺倒在雪地上。

    其实那是肯定的。谁会愿意赤裸裸地站在人前呢?

    只是……我曾几何时也会在别人面前把酒当歌?曾几何时也会在别人面前言笑不羁?

    是离开了过去的生活环境,所以突然放松了自己的缘故么?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雪片落在脸上化了去,冻得脸上生痛,我抹了抹脸上的雪水坐了起来。毕竟酒后受寒可不是开玩笑的,赶紧站起准备向回廊走去。

    刚才一直呆呆地想自己的事,也没注意到有人近了。这时一个回头,立刻看到数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瞪视着我。

    ……周妍啊!

    我自画我的青蛙,她来凑什么热闹,好像怕我不知道她很“瓜”似的。

    暗叹一口气,真不知道撞上什么大运,怎么老是惹到这个女人。但是心里对她的不齿越来越深。

    毕竟鄙人也曾是女的,见不得她这么破坏伟大英明的女同胞的形象,大概我与她是天生不对盘的冰火两重天了。

    她正站在雕梁画柱的回廊里,身上披着白狐雪裘,头环白狐绒帽,配上新画的红妆,煞是艳丽动人,不愧了她的名字。

    她身后还跟着一帮人,有她的贴身小婢,也有几个十七室的成员,也都正向我瞧着,眼光或不屑或好奇,但都没有周妍那双含着怨恨的眼睛挑起我的戒心。

    我笑,如今是三宫六院十七室了啊,自我离岗后,那一室的空缺到现在还没补上呢。

    鄙人立刻隔远向他们遥遥一鞠,毫不犹豫地回身向雪里走去。

    我又不是笨蛋,才不想与动物园里的猴子争夺观光客。这些可以杀人的目光还是早早逃开的好。

    “站住,青阳宫里的奴仆都是这么没有上下之分的么?”一声冷怒的呵斥在我背后响起。

    叹了口气,转身,低头,恭敬答道:“禀周院周大人,小仆已经见过礼了,还要回去听候宫主吩咐,有事还请周院大人示下。”

    “哟,敢拿宫主来压我了!不要以为你得宠就可以放肆。别忘了,你毕竟还是个奴仆。”

    “是是,小仆明白,小仆明白……小仆可以走了吗?”我知道自己的语气定是十分敷衍。

    “你……”

    她果然被气得不轻,但本姑娘……不,是本纯情少年鄙人我目前也没有情绪理会她。

    昨夜在她院里可冻了一夜,后来又没得吃好早饭,还陪三个老头发了一上午的癫。好容易自己刚玩了一会儿,正歇着气呢,就撞上她了。

    这女人自己一人犯病就得了,干吗还非得赔上像鄙人这样如此无辜的路人甲?

    某家困倦怠乏的时候,耐性就会格外差。

    打个呵欠,摇摇头,转身自去走我的路。

    “站住!你竟敢不听我的吩咐?”

    我本极是困倦,脾气更加不好,转身冷然道:“我凭什么要听您吩咐?”

    “就凭我是主,你是奴。”

    闻言,不可置信地呵呵笑了起来,道:“周如夫人!”

    我特意强调那个“如夫人”,弦外之音就是——别忘了,您还不算是主,顶多算个小妾——凭美色占一时之先的那种。

    接着又道:“小仆是宫主的贴身小厮,除了宫主,只需听陈总管事的吩咐。您是宫主吗?您是总管吗?不是吧。再说了,就拿‘奴’这身份来说吧,您也给小仆安得莫名其妙。您是哪只眼睛看见小仆的卖身契了?还是您以为,没有卖身契的也都是奴?这岂不是说,人人皆生而为奴?那您周自己,岂不也是个奴?即使您这说法行得通,那么小仆是奴,您周如夫人也是奴,您又凭什么来支使于小仆呢?”

    这一番顺藤爬竿的推理听得她脸上阵青阵白,周围几个看热闹的这室那室的公子夫人也都怔了,显是没曾想我竟敢顶撞她。

    她脸上那颜料展示会开得十分之精彩,没一会儿已经变了好几种颜色。最后终于渐渐平定。

    她的脸色极冷,也不吱声,抬手从头上拔了根小簪,飞也似的甩手掷出。

    她的功夫我是见过的。

    剑若飞霜投林燕,飞花摘叶百步伤,说的就是她投林燕周妍。所以她这看似随意的甩手一掷,实际上蕴含的却是千万次练习后才能具备的快准狠。

    好厉害!我感叹……

    可惜她这手越厉害就越显得她可怜。

    因为——她被我看透了!

    寒!不是看透她的衣服!而是,看透她其实只是想让我出出洋相,并没有真要下毒手。

    真可惜啊真可惜。

    她练手,某家练的可是眼。

    当医生,尤其是法医,是很需要眼力的,毫厘之差,尸检结果可就差之千里。虽然现在的身体不是我原来的那副,但专业能力却没失掉。

    所以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森冷的利风贴着面颊擦过。

    本来呢,擦过去就擦过去吧,鄙人也不会非常介意的,毕竟她没有下杀手嘛。

    可是那只簪子,擦颊而过的瞬间……如果我没看错,应该缀了颗小指大的辽东水里产的东珠——光是那颗珠子,就能支撑中产阶层三口之家一整月的用度啊!

    啊啊啊啊!竟然用来丢?

    我很看不得这么明目张胆的奢侈,于是赶紧转身要捡,却立刻撞进一个宽阔厚实的胸膛中。

    怒!

    好狗不挡路,挡路非好狗!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可是身后的那伙子随周妍而来的人群,刚才还在窃窃私语,顷刻间就变得鸦雀无声。少静,才参差不齐地讷讷地问好:“见过宫主……”

    头有点儿晕……

    可是除了他,还有谁会有这般变态的爱好?

    站在别人身后很好玩吗?

    无语,赶紧后退一步低了头看地。

    为什么这人就如此喜欢跟在别人身后呢?

    前天我去厨房偷吃烤白薯,一个回头看见他就在后面,吓得差点丢魂;大前天鄙人跑鸡舍里帮大婶拣鸡蛋,喃喃赞叹着大婶的那些个芙蓉蛋蒸得真是绝妙啊,起身回头正想回去,就又撞进他怀里;还有再前几天,某家正当在打扫书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唱得兴起,一个转身正要来个“鸡毛掸子回风三十六式”——还是他,站在门口那儿看得兴味盎然……

    拜托,您堂堂一个宫主,难道这么空闲?您去厨房干吗?偷吃?您去鸡舍干吗?偷鸡?您去书房……自然是正常的,可是也不应该偷听我的小曲儿啊。万一鄙人一个兴奋,走调走得过高,听得您岔了气怎办?我拿命去陪啊?

    想到他当时笑着说:“难怪你家班主不让你演旦角而让你演武生,要是扮了旦角,你这花腔要真耍出来,想必当场得晕许多人了。”

    宫主大人,您可知道,那一刻小人的牙哪,真是痒痒的啊!

    拜托!练无间道、练来无影去无踪神功、练龟息大法,您自个儿一边练去好不?干嘛拿我来实验进境成效?

    不过……

    ……这次好像是某挑衅周妍在前,所以也更加不敢有语。

    我六十度俯角看印在雪上的那只青蛙的鼻孔,只用余光见到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把玩那只东珠缀尾的金簪。

    玩了一会儿,也不见他手抬,簪子却凭空不见了。

    接着就听到身后有些闷的笃的一声轻响。

    对着周妍,我完全是可以毫不理会、谈笑自若。可对着这位面具发烧友,我只能以不动应万动,所以又怎敢回头去看?但是却清楚地感觉得到,那簪子,是齐根没入了回廊的柱子上了。

    真……见鬼的浪费,还要耗费人力资源去挖出来,而且好好一根红漆柱子就这么损了,还得重新上漆。

    陈叔管账管得细致,大概又要叹几口长气了,偏偏他又对这宫主极是纵容的。

    陈更的声音在我脑袋上方有力的震动着,笑道:“阿妍,有什么使唤,用你身边的下人就是,还是你觉得不够用?要不要我把整个宫的仆婢都交与你使唤?”

    那声音明明是嘴角翘起才能发出的,可不知为什么却听得我有些寒,不知面对着陈更的周妍又会有何种体会?

    “妾身不敢,妾身知错了,请宫主恕罪。”周妍似乎怕得很了,声音有些不稳,还有些想辩解又不敢辩解的欲言又止。

    连辩解都不敢啊……当领导当到这个份上,也真是让人钦佩的了。

    陈更也不理她,转而向我道:“这事小影也有不对,下人就是下人,当初是你自己愿意的。就要守着自己的本分。还不给周院赔个礼?”

    他刚才一直在看?不知他究竟看了多久。

    我赶紧转身垂头,语气尽量地诚挚恳切地道:“小仆适才冒犯了周院大人,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小仆一般见识。”

    不知她听我这么说,会不会有些感动?

    幸好她没看到我对着雪地的脸上的表情。

    “好了,这事就这样吧。”他转身就走。

    啊?宫主大人,这就完了?也太爽快了吧,明摆着是敷衍了事啊。

    他停了下来,回头,从面具后射过来的视线有些不快。

    我赶紧跟了上去。

    直到转过一处廊角,他突然弱不可闻地叹气。

    我不敢问他为何叹气,只默默跟着。

    过了一会儿,才听他问:“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点呢?”

    那话清清楚楚的,没有旁人,是在问我吧。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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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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