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重生]主公要臣死 作者:南山有台
正文 第3节
[重生]主公要臣死 作者:南山有台
第3节
老道抬脚颤颤巍巍地往前走,边走边摇头叹息:“哎,虽然跑了一只貂,但贫道也算救人一命…就这样吧…你也快回家吧…”
宁晋正想着怎么安慰他。老道又喃喃道:“再怎么说,一条人命也比貂重要,对吧…”
宁晋:“…”
老道忽地捂住脸,长叹了一声:“我的貂啊——”
宁晋:“…”
老道捶胸顿足,心痛不已。虽然人命重要,他的貂!貂就不重要了吗!他守得这只貂乃是罕见的雪貂,全身的皮毛光滑柔软,白团团的,要是能抱在怀中,摸摸它的小耳朵,让它伸出可爱的小舌头舔一舔,再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一蹭,那该…
“我的貂——啊——”
“道长…您说的貂,是这只吗?”
老道抹着袖子望去,只见那只跑了的白团团正在宁晋脚下来回蹭着,见没能引起他的注意,白团团一口咬住宁晋的裤脚,似乎牟足了劲儿想让宁晋抱它。
老道大喜,扑过去要捉它。白团团尤为灵敏,嗖地一下窜到宁晋的肩膀上,使劲往他衣领里钻。老道刚想伸手去捉,但月黑风高的,他一个修道之人怎么好往一个少年的怀里摸呢?让人看见,肯定会说他老不正经。
老道收回手嘿嘿笑了几声:“小兄弟随贫道上山吧?你受了伤,正好贫道懂些岐黄之术,不要你钱的。”
宁晋当然知道他意在雪貂,道:“弟子不会同道长争抢,只是弟子急着赶去清风道观…”
老道一听,立刻眉开眼笑着点头:“正好正好!贫道玄机子,道号天元,正是清风道观的道长。”
宁晋一惊,这不正是凤鸣王口中的天元道长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三叔岂不是…
宁晋拉住玄机子的衣袖,急道:“我三叔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还望道长相救。”
“你三叔?”玄机子往他身后看了看,疑道,“你三叔呢?”
“现如今已去道观了,劳道长速速上山,救救我三叔。”
白团团吱吱叫了两声,似乎也在催促玄机子。白团团这样吱吱一叫,叫得玄机子心都软了,只要白团团让他多看几眼,别说救一个人,救一百个人他都愿意。
白团团又吱吱叫了叫,玄机子连忙哄道:“哦哦哦,好好好…知道你这小家伙儿最善良了…贫道这就是走,这就走…”
……宁晋脚步有些踉跄。
玄机子跑几步,就回头往他胸口瞄几眼,他一看,白团团就躲到宁晋的领子里,一人一貂玩起躲猫猫来,喜得玄机子眉飞色舞。
宁晋僵着容色,这感觉,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头很沉,很重。恍惚间,何湛置身于虚幻的云海浮沉当中,身着明黄飞龙袍的宁晋就如仙人般立在缥缈处。何湛笑叹道:“真好,真好,我终于可以死了。”
宁晋眉宇间骤起狠戾之色,手中握了一把刀刃,直冲何湛而来。何湛觉得心在一阵一阵抽痛,惊着眸看着自己心房处碗大的血口,颤着唇说不出来一句话。宁晋伏在他肩上哭:“三叔,说好不会丢下我的,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背叛我!”
紧接着他在黑暗中无限坠落下去,仿佛怎么都到不了头似的。
何湛霍然睁开眼,猛地从床上坐起,突如其来的光跌入眼底,让他不禁以手遮住阳光,努力适应这个光度。一个黑影将光挡住,何湛抬头才知是宁祈。宁祈长得很妖孽,可整日里总爱皱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面上挂着冷霜,加上那骨子里透出来的皇家气度,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何湛失笑一声,嘴中的苦药味全都泛出来,让他的容色显得十分凄怆,可嘴上却还是不饶人的:“怎么,看见我没死,心里不高兴啦?”
道房内摆设简单,长案上的铜制莲花香炉中飘出渺渺青烟,是檀香的味道。何湛抬手时还有些痛,其余已无大碍,窗外天朗气清,瞧得何湛整个人都舒爽很多。
宁晋说:“你没死就好,不然还得让本王替你收尸。”
“你会替我收尸?若我死了,你没把我扔去喂狗,那也是赶上王爷您心情好。”何湛反唇道。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此番话说出来显得尤为尖酸,宁祈听后眉头皱得更深,沉声说:“上次本王将你送回府,保全了你们忠国公府的颜面,此次你救本王一命,你我之间算是两清了。”
何湛装模作样地鼓小掌,说:“王爷的命竟与我忠国公府的脸面同等重要,王爷这般纡尊降贵,真让裴之受宠若惊。”
“你!”宁祈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了何湛这张嘴,“少拿此事要挟本王!就算没有你,本王也能将那些人杀得片甲不留。倒是没想到何三公子深藏不露,从前本王当真小瞧了你。”
何湛从床上下来,找着自个儿的小袍子套上。他瞟了一眼宁祈的肩膀,邪邪一笑:“是啊是啊,凤鸣王那是何等的厉害!身中十几刀还能来找我不痛快,裴之那点本事怎敢在王爷面前卖弄?”
何湛的嘴比他出刀的角度都要刁钻,宁祈黑着脸冷哼道:“你还有力气斗嘴,看来这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本王还有公务在身,没工夫跟你纠缠!告辞!”
宁祈说着就要走,何湛喊道:“宁晋呢?”
宁祈答道:“死了。”
何湛忽地脸色一变,往窗外看了看,果然不见宁晋,说:“你再说一遍?!”
宁祈见他生气,心中反而愉悦,略略低头看着何湛,说:“宁晋为了救你,以己身为诱饵,将虎威寨的人引开了。”何湛闪身过来抓住宁祈的领口,眼中布满血丝,吼道:“你让他去的?!宁晋呢!他现在在哪儿!”
何湛发了狠,目眦欲裂的样子尤为狰狞。宁祈没想到何湛的反应会这么大,不再作弄他:“宁晋守了你一天一夜,刚刚睡下。”
何湛陡然松手,惊于自己没能沉住气,缓了一口气才答:“你…你别骗我。”
宁祈说:“对宁左宁右,你都没那么上心…不过那个孩子,值得你如此待之。”宁祈不喜欢何湛,皆因此人总能隐着情绪,别人对他好坏与否,他都能笑对,像是永远都没有脾气似的。虚伪,宁祈觉得何湛比谁都要虚伪。可他却因宁晋轻易动怒,那孩子真对他这么重要吗?
他莫名地烦躁,看何湛更是两看相厌,随即转身离开。
忽地,何湛猛然想到什么,来不及系袍子就追了出去:“哎,凤鸣王啊!你是不是要去清剿虎威寨的窝了?”
宁祈皱眉,眸色浮上危险的警惕:“你怎么知道?”
“猜的。此番你定要小心,虎威寨的大当家胡步刀诡计多端,不易强攻,你身边儿那么多智囊,定要三思后行,别拿你将兵的命不当命,小心得不偿失。”
何湛也不是多想帮宁祈,只是何湛此番在清风山见到宁祈,明白了一些以前不太清楚的事。
前世剿灭虎威寨的是一个芝麻小官,名作秦方,原是从安阳县调到朝中的,来了之后担个闲职,平日里拿拿俸禄勉强过活,没甚高地位。
虎威寨一干匪徒之前在安阳为非作歹欺行霸市,也不知着了谁的道,老窝被端了个干净,逃出来的十几人才流窜到京城附近,由于胡步刀这个人狡猾多端,朝廷剿杀几次都扑了个空,死伤惨重。皇上被这几只苍蝇扰得焦头烂额,这还没想到对策,秦方借兵剿杀虎威寨十大头领的消息就传遍京城。皇上当即召秦方入殿,下旨要擢升他,皇上还没想到要升秦方做个什么官,大理寺卿当即就启奏道“前大理寺少卿告老还乡,如今少卿一职悬空,迟迟未决”。皇上一听可高兴,当即就封秦方为大理寺少卿,官居四品。
大理寺卿宋安正曾是宁祈的西席先生,加上如今剿杀虎威寨的人并非秦方,而是宁祈,可见秦方入大理寺少卿一职乃宁祈一手策划。然,前世秦方屡次升迁不得,皆是由于此次剿杀虎威寨时折损兵将太多,一直被言官拿来诟病,到何湛死,秦方也还只是个少卿。
他不是想帮宁祈,而是想帮秦方。前世在他最煎熬的那段时间,能给他斟一杯酒的人只有秦方了。
宁祈用极为奇怪地眼神打量何湛,许久才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湛知道自己再多说下去,肯定是要引宁祈怀疑的,故打着哈哈搪塞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爱打听这些,图个乐子。”他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自言自语道:“哎呀,这好久没下床活动,这把老骨头酸得很。”
宁祈:“…”他就知道何湛没有个正经。
何湛瞄了一眼往外走的宁祈,一边装作活动筋骨的样子一边跟在宁祈身后。宁祈回头看他好几次,何湛直望天,等宁祈不看了,他就继续跟着。宁祈索性不搭理他。
宁祈跟天元道长拜个辞礼,即刻与候在道观外的兵士汇合,浩浩荡荡地往山下走了。何湛转到道观门口,倚着门框还不忘喊一句:“凤鸣王,你可记着我的话啊!”
宁祈也不回头看,真不再搭理何湛了。何湛无奈地耸耸肩:“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见。”
作者有话要说: 玄机子人物简介:
一个大写的貂奴,毛绒控。外挂。金大腿。老不正经。
第11章 天命
“听得见的。”玄机子将拂尘搭在臂弯中,面容浮上慈祥而轻淡的笑,“公子的病看来已经大好了,肩上的伤可还疼么?”
何湛循声望去,只见青炉大鼎前立着一个道人,想来这就是救他的道士了。何湛走过去,合掌行礼道:“得道长相救,裴之感激不尽。”何湛对修道之人很是敬畏,所以在道人面前很是人模狗样。
“哎——”道长摆摆手道,“倒该好好谢谢宁晋,你的命,全是他从阎王殿里拉出来的。”
何湛微笑着低下头,想着跟道长再道几声谢,就去瞧瞧宁晋。一低头就看见道长袖子里闪出一个白影,歪歪头再看,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道长的广袖中探出来,吱吱叫了两声。这个小东西着实可爱,惹得何湛轻轻一笑,问:“道长,你这只小貂儿不错。”
白团团抖了抖耳朵,攀着玄机子的手臂爬到他怀中去,玄机子笑嘻嘻道:“那是当然。”
何湛活了那么多世,稀奇古怪的东西见得多,他一眼就认出是只雪貂,眸色不禁亮了亮:“哟呵,这个东西可值钱了。”
玄机子将白团团往怀里按了按,生怕何湛抢似的,扬声斥道:“啧。钱钱钱,你这个小公子怎么这么俗呢?”
何湛见道长真心爱护这个雪貂,笑着赔礼道:“在道长面前,在下可不是俗世中人么?”
玄机子哼哼几声,抱着小貂不肯撒手。这个小家伙儿好不容易能让他碰一碰,搞不好一会儿就要跑回找宁晋去了。半晌,玄机子转转眼珠子,眸色闪过一丝精光,像是打着什么主意似的。他捋着胡子,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诓道:“公子,你那侄儿宁晋生得不凡,贫道观其面相,乃是大富大贵之相,此人日后必能龙跃于渊,凤鸣九天,一朝飞腾上青云吶。”
何湛暗自感叹:嘿,这老道有几把刷子,算得挺准!
玄机子一看何湛居然信了,心中大喜,再接再厉道:“昨夜贫道偶推星象,见龙蛇斗转,开阳星大现,乃知宁晋乃天上开阳星君转世,必得入我道门,修身养性,日后必成大杰之才。”
何湛听到这儿算是听明白了,这道士是想拐了宁晋当徒弟。
玄机子的确是想收宁晋当徒弟,倒真不是因为看出宁晋有龙虎之相,而是玄机子一心想要留下这怀中的雪貂。雪貂似乎认准了宁晋,时刻不离身,总是围着他转,雪貂习性敏感谨慎,一旦它认了主便很难改变。若宁晋走了,这貂也留不住。一想想这到手的貂儿认了别的爹,玄机子就欲哭无泪。
正思索着,何湛忽然想起什么,背脊生出一股酥麻,再三打量眼前的道士,心中陡升疑惑,故而试探道:“道长本名可是玄机子?”
何湛作此猜测,全因前世宁晋的确是有个师父的。此人在五行变化上颇有造诣,宁晋的武功兵法皆在此人门下受教时练就。再而后此人隐道,宁晋尊师者之言,从不向外人提及。何湛无意中才得知此人名为玄机子,成道家之大者的玄机子。
玄机子皮肉微动,淡笑着点了点头。何湛不再多言,只道:“弟子早闻道长大名,未曾想道长竟隐于孤山道观当中。晋儿能有幸在道长座下修行,乃是他的造化。”
玄机子没曾想这么容易,暗自腹诽道:呀?难道贫道这么有名吗?遇一个就是贫道的仰慕者,这么神奇吗?
过了何湛这一关,收宁晋为徒之事就成了大半。
玄机子见着何湛时,何湛因失血过多而危在旦夕,加上高烧不退,很是棘手。救不救是他玄机子的事,醒不醒全凭何湛的意志。宁晋听玄机子讲明何湛的情况,落落少年哭得跟个稚子似的,守在何湛身边喂药喂汤,硬是一天一夜都没合眼。
玄机子再去给何湛换药的时候,宁晋就跪在床侧哑着声说:“三叔不要丢下我…晋儿无处可去了…不要丢下我…”
玄机子看着心疼,可脑筋很直,开口劝慰的话实在不大中听。他说:“倘若真无处可去,大可留在道观内。”
宁晋含泪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玄机子:“我三叔才不会有事!若三叔死了,我就跟他一起死!”
玄机子听言,惊了好久没能回神。这个孩子,当真偏激得很。
也不知是听到宁晋说的话了,还是何湛本身求生意志极强,他忽模模糊糊找回了点意识,如同梦呓般小声喊着什么。宁晋惊喜过望,赶紧唤玄机子来看。玄机子扶着何湛的背,吩咐宁晋给他喂了几口水。
何湛像是恢复了一刻的意识,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伸手就抓住宁晋的手腕,沙哑着声音说:“没有…没有背叛…为了你,全都是…为了你…”
宁晋担忧地望着他,没能听清何湛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怯怯地喊了声:“三叔?”
何湛没能应答,再度昏厥过去。玄机子的手心中一片潮热,何湛里衣被汗浸透,他肩膀上的伤口也止了血。玄机子暗地松口气,没想到何湛拖着病重的身子上山,中途又挨了这么一刀,还能再活过来,真是福大命大。
玄机子又看着宁晋给何湛伤患处换了次药。先前宁晋只瞧了一遍就学会了,换药时手脚谨慎,连呼吸都紧绷着,生怕伤到何湛。换一次伤药,宁晋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玄机子怕宁晋还不放心,轻声道:“放心,你三叔不会有事的。”
“谢谢…”宁晋声音颤抖得厉害,紧紧皱着的眉宇酝着一触即碎的脆弱,“谢谢…谢谢道长…”
玄机子说:“守了那么久,你也累了,去隔壁厢房休息一下吧。”
宁晋说:“我想等三叔醒来…”
玄机子碰了碰宁晋肿着的半张脸,宁晋疼得往后一缩,狠狠皱了下眉头。玄机子说:“去照照镜子,你这鼻青脸肿的,要是让你三叔看到,指不定要多愧疚。”
宁晋思索再三,觉得玄机子说得有理,既然他说三叔没事,那他肯定就没事了。既然如此,他一定不能再让三叔担心了。他拱手行礼:“那劳烦道长好好照顾三叔。”
玄机子默然点头。他发觉好像只要搬出何湛,就能让宁晋去做任何事。这样人,肯留在道观?玄机子看悬。收宁晋为徒的事,他必得先问问何湛的意见,虽凡事都不好强求,但为了雪貂,他总要努力一下。
而且说宁晋面相乃是龙跃于渊,凤鸣九天之相——并非戏言。
何湛再拜了拜:“既然如此,请道长允我同晋儿道个别,要是道长方便的话,我想在下山前亲眼看见晋儿的拜师之礼。”
“这都是小事,贫道立刻差人准备拜师仪式。”
得玄机子应允,何湛哼着江淮小调往厢房走去。这下可好,脱缰的野马进了厩,上堂的老鼠回了笼,自由飞翔的剧情不用愁啦!宁晋拜师,一切都按部就班。
何湛信步来到厢房的时候,宁晋还在睡觉。何湛蹑手蹑脚地进去,悄悄坐在床沿儿上。宁晋的脸上已经消了肿,可红痕依稀可见。何湛不知他怎的受了伤,宁祈说他以己身为诱饵的事,是真的么?何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着,难受得他喘不过气来。
宁晋啊宁晋,咱们之间的纠葛什么时候才能到个头呢?
宁晋像是感到旁边有人,蓦地睁开眼,落入视线的是何湛的侧脸。鬼斧神工勾勒出的他极好看的下巴,鼻梁挺拔,俊美无俦。宁晋只觉喉咙处发痒,全身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本能地感到害怕,硬是喘了几口气将这莫名的感觉压下来。何湛听到他的呼吸声,低头看他:“醒了?”
何湛温声问他:“身上可还有难受的地方?”
宁晋不知怎的就红了脸,身子往被窝里钻了钻。被角掩着他半张脸,他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向何湛,摇头嘟囔了声:“没有。”
何湛笑道:“你冷?往被子里钻什么?”
“没…没什么…三叔,还难受吗?”
何湛伸手揉了揉宁晋的头发,说:“没事,三叔好着呢,还能再活五十年。”
“一百年!”宁晋及时接过话,“三叔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啊…往后宁晋当了皇帝,能不能长命百岁,都看宁晋一句话。何湛笑容更深,说:“好。你还要睡么?”宁晋摇摇头。何湛说:“起来罢,我们去拜会道长。”
何湛起身去厢房外等着。宁晋以为要回府了,将床上的被子叠平整,又把何湛换下的衣衫裹进小包袱里,背着就出去了。何湛一看,差点热了眼眶,这孩子…
连小包袱都准备好了,巴不得他走是吧?真是块捂不热的冷石头,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何湛虽念叨着宁晋,但还是拉起宁晋抬上来的小手。他又想接包袱的时候,宁晋摇摇头,笑得灿灿地说:“不重,晋儿背。”
好吧,还不算太白眼狼,有主公相送,他何德走得还算体面。何湛不再勉强,拉着宁晋往三清殿走去。道观位处清风山的高处,早晚都会有些凉,何湛不免又唠叨几句:“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玩…你要是跑出汗,也不能乱脱袍子着,可别凉着。”
宁晋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还以为三叔会再带他来玩,眼里全是喜悦,兴奋地点点头:“三叔也是。”
走到三清殿前,何湛忽然有点舍不得。他脚步顿了顿,忍不住地又嘱咐了一句:“以后你入道长门下,要好好听道长的话,凡事谦恭多让,但也不能让别人欺负,该还手的时候还是要还手。做事聪明些,别犯了规矩还让道长逮着,哎,这道观有鞭子么?他会打你吗?”
宁晋脑子一懵,全身僵住了,什么叫“入道长门下”?
作者有话要说: 玄貂奴:抱大腿可以,貂儿拿来。
何湛:哦呵呵呵呵,领着主公拜师啦。扔到玄机子门下,摆脱奶爸身份,重拾男性尊严。
小宁晋:三叔不要丢下我。
宁晋:呵呵,当初你让我拜师真有趣儿。是吧,爱卿?
第12章 同行
“走吧,听说拜师还讲究个吉辰,不能迟了。”何湛拉着宁晋往殿中去,宁晋却站在原地,怎么都不走了。何湛问:“怎么了?”
宁晋说:“三叔不带着我回去吗?”
何湛叫他问得一愣:“玄机子要收你为徒,你要留在这里好好修习啊?”何湛活了这么多世,每一世都不可能完全一样,只有保持大致的剧情走向,时间先后不差太多,才能将事事掌控住。虽然宁晋拜师的时间是有些不对,但错过了这次机会,万一以后宁晋都拜不了师呢?那何湛不得怄死!
宁晋背脊僵直,憋出一个字:“不。”
何湛:“啊???”金大腿都伸过来了,主公不抱?这是什么发展?
何湛正犹疑着,宁晋抓住何湛的手臂,低下头问:“三叔不是说让我留在忠国公府么?”
“玄机子要收你为徒啊少年,你…”何湛循循善诱道,“是吧…你不得欢喜地留在清风观吗?”
宁晋一直深深低着头,何湛看不到他的神情。猝不及防的,宁晋跪在他的面前。宁晋一跪,何湛觉得自己半条命都快被这个祖宗跪没了,连忙伸手拉他,可宁晋梗着脖子死活不肯站起来。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不。”他紧紧抓住何湛的小袍子,说,“我们说好的,三叔怎么说话不算话…”何湛说过,以后他就在忠国公府上当个伴读,他能日日到何湛的书房去。
“宁晋,你不知玄机子此人…”
宁晋抬起头来,眼眶红得像只兔子,极黑的眼睛湿漉漉的。他倔强地吼道:“我们说好的!”
两人正僵持着,忽地,从三清殿中窜出来一只白影,那只小雪貂飞窜到何湛脚下,跟宁晋学着,用小爪子抱住何湛的鞋,似乎不在乎上面的灰尘染脏自己雪白的毛发。
“哎哎哎,这怎么还跪上了?”玄机子连忙从殿内追出来,瞧着趴在宁晋头上的雪貂,一阵眼红,“忘恩负义的小东西,刚刚还钻贫道袖子来着!”
宁晋一听是玄机子的声音,转身跪着走到玄机子面前,伏地拜道:“请…请道长告诉三叔,你不愿…不愿收我为徒…”他的声音并着心脏一起发颤,源源不断的恐惧从方寸之间涌出来。
玄机子看着跪在地上哀求的宁晋,皱眉问道:“你当真不愿拜贫道为师?若你愿留下来,贫道毕生所学皆可传授与你。”从前都是那些人三叩九拜上山求他收徒,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跪着求他不要收徒的。
何湛附和着点头道:“是啊,你入道长门下,于你今后…”
“求您…”他狠狠咬着牙关,呜咽出声,“求您告诉他,您不愿收我为徒。”
玄机子敛了一口气,叹声道:“想是机缘未到,此番是贫道强求了,真是罪过。”玄机子将宁晋从地上扶起来,看着宁晋满脸泪痕,心中满是愧疚,道:“你别怪贫道,贫道平生无其他所好,这一时糊涂上头,犯下大错。”
宁晋胡乱抹了把泪,摇摇头。那只站在宁晋肩头上的雪貂一个不稳,直溜溜滚下来,好在玄机子眼疾手快,赶忙用袖子兜住它。那小家伙顺势攀到玄机子的肩膀上。
宁晋说:“我不会养貂,它跟着我会饿死的,就让它留在道观内,由道长好好照看吧。”
玄机子心里一百个一万个答应,可这貂留不留下,得看它自个儿的反应。随缘,一切都随缘。
宁晋赶紧跑到何湛身侧,死死抓着他的衣袖说:“三叔,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晋儿以后…”
“没有。”何湛打断他,看见他委屈的包子脸,握住宁晋还在颤抖的手,道,“我没有嫌你麻烦,既然你不想在这学艺,就跟我回家吧。”那么多世,何湛都未曾见宁晋这样哭过。
何湛同玄机子道别,带着宁晋就下山去了。那只雪貂跟着宁晋只走了一段路,看了看宁晋身边儿的何湛,又回头看了看玄机子,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果断地扭头跑回玄机子身上,站在他的肩膀处,使劲抓着玄机子的耳朵,乐得玄机子哈哈大笑。
下山时,日头爬上竿。
一路上宁晋板着脸一言不发,只低头跟着何湛。他不再让何湛牵着,小手紧紧抓着何湛背后的玉带。让何湛牵着,何湛会松手,不如他自己这样抓着,抓牢了就不会被留在清风山了。
何湛觉得顶别扭,让个少年抓腰带,他总不太自在,但宁晋死板着脸,像是在生闷气,何湛也就随他去了。只是两人总不能一直这样僵着,何湛先开了口:“是三叔不对,没考虑你的感受。”
宁晋不语,忽地松开手,跑离何湛身边去摘一株不知名的草,但他速度极快,蹭蹭跑回来继续抓着何湛的腰带。宁晋不回答何湛的话,只摘下片草叶子塞嘴里嚼。也不是这玩意儿看着多好吃吧,就是看见宁晋嚼得津津有味,何湛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好奇问他:“你摘这个做什么?吃着玩儿么?”
宁晋脸板得更方,一手攥着草茎一手攥着何湛的腰带,怎么都不回答何湛的话。何湛继续说:“你让三叔尝尝呗?”
宁晋摇摇头,不让他吃。宁晋不让,何湛心里更痒,越发想吃。等宁晋又发现一个目标,何湛三步并两步抢前拔下来一整株草。
“三叔!你别…”
不等他说完,何湛摘片叶子就塞到嘴里去,紧接着冲鼻的苦味带着辛辣疯狂从口中窜动开,何湛呸地吐出来,伸着舌头直呼:“我呸呸呸!这什么玩意儿!”
“风连草。”先前宁晋给何湛抓了几副药,每个药名他都记得很清楚,模样也能认个差不多。来道观之后,他给何湛煎药时发觉多了一味未曾见过的药材,所以就去请教了玄机子。玄机子告诉他那是风连草,独生长在清风山内,有解热消毒的奇效。何湛能退烧,全是风连草的功劳。
宁晋别别扭扭地说:“我都不让三叔吃了。”
何湛反口道:“那你摘它干什么?!还吃…傻不傻?”害得他以为多么好吃。不过这样一比,好像他才是更傻的那一个。
何湛被苦得脸都变了形,横冲直撞地往山下疾步走,就想寻口清甜的泉水来喝。宁晋跟在他的身后,小手勾着何湛的腰带,力道放轻了很多。山林有惊鸟丛飞,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就像雨打在芭蕉叶上一样,而弯曲的山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何湛听见宁晋低低解释说:“我怕三叔没好完全,想摘些备用。我问过道长,风连草不好分辨,就是味道独特,我怕分不清,就尝一尝…”
何湛脚步顿住,回身看他,说:“你不生气啦?”
宁晋小声地回答:“没有生气。”
“那你刚刚怎么都不跟我说话?”
宁晋手中还握着何湛的腰带,轻轻用力一勾,就将何湛整个人拉过来。何湛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问:“怎么了?”
宁晋从怀中摸出来一个青苹果,然后递给何湛。何湛乐了,宁晋怎么跟小松鼠似的——小松鼠把栗子藏在嘴里,宁晋把小苹果藏在怀里。何湛口中苦不堪言,这么个清甜的苹果递到眼前,他自是赶紧接过来。
可还不等他吃,宁晋伸手就抢了回去。何湛目瞪口呆,只听宁晋撇撇嘴说:“我后悔了,不让三叔吃了。”
何湛不禁微恼:“你这个小赖皮,怎么这样!”
宁晋默然,将何湛拉得更近,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他不敢看何湛的神色,勾着何湛玉带的手越收越紧,捏得掌心都渗出一层薄薄的汗。他说:“三叔觉得生气么?”何湛疑惑,还没答上话,就听宁晋说:“三叔可以生气,但我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什么?”
“三叔带我离开清平王府,给我吃,给我穿,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三叔还会护着我。这样的恩,晋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以后三叔再把我送到哪里,送给谁,我都不应该有怨言。但是,我一点都不想,我不是个物件,我…”
“宁晋,我没有…”
“不想离开三叔。”他的指甲嵌入掌心中,泛出丝丝痛意,眼中流出的泪浸湿何湛的胸襟,憋得一张小脸通红,对何湛说出这句话:“不想离开。”
何湛僵了好久,缓缓伸出手来摸了摸宁晋的头。半晌,他顿声道:“以后不会了。”
宁晋将头埋在何湛的胸膛中,颤着声说:“你要记住你的话,不能反悔,不准反悔。如果你反悔,我…”
何湛接过话,戏谑道:“你就将我杀了好了。”
“不要…”宁晋说,“我就把你关起来。”
关起来?关哪里?天牢吗?那个地方,他熟门熟路,恐怕不用宁晋来关。
何湛蓦地一笑,小退一步,问:“你怎么从小就这么坏啊?”
宁晋歪了歪头,疑惑道:“这样就是坏的了?难道把三叔杀了,就不坏了吗?”
何湛正帮宁晋理着歪歪斜斜的领口,听他问出这句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紧忙摇头道:“那才是坏的,大大的坏。”
宁晋像是奸计得逞似的嘿嘿一笑,哪里还找得出方才不辨黑白、天真无邪的模样?何湛就知被他唬了,撸袖子佯装要打宁晋:“哎呀,兔崽子,还敢唬你三叔了?!”
他原以为宁晋会跑的,可宁晋就站在他面前,不跑不躲,小手拉着何湛的玉带不放开。咦,小赖皮还真不松手了!何湛恐吓道:“你再不跑,我就要打你了。”
宁晋说:“三叔不走,我也不走。”
何湛真被这孩子整得没了脾气,无奈地笑着放下手,摸了摸宁晋的头,说:“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话?这要是换成小姑娘,你得惹多少风流债?”
宁晋的脸腾地一红,赶忙低下头。
“好了,回家。我们偷偷跑出来两天,回家是要挨鞭子的,到时候你就是哭着要走,都不会让你走了。”
“不走,晋儿可以替三叔挨鞭子。”
“好啊,你可要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何湛:别…别扯臣的腰带啊主公!
小宁晋:才不呢!一松手就要扔了我,谁都不能再扔下我了!
宁晋:那时朕就想这样抓着爱卿,如今,真做到了。
何湛:)「大家好,这里有个精分。麻烦谁把他带走,谢谢。」
第13章 和事
“你说这世道奇怪不奇怪,姓秦的真是走狗屎运了!你说咋就是偏偏他白捡了个官当?”
“屁!白捡?虎威寨那都是些什么人?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的!朝廷先后派去多少禁军,有去无回!那人借兵三千,带去多少人,带回来就多少人。手里拎着一串匣子,听说里面个个都装着人头,仔细数数有十几个呢!”临了了,这人还不忘再感叹一句,“哎呀,真是后生可畏啊!”
“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也是天眷顾着,不然一个在皇城根儿下的散官,哪里有他出头的机会!?”
何湛在仙客来听这二人的对话,想是这秦方已经被封为大理寺少卿。何湛想笑又笑不出来,一时不知是喜是忧。他拿起筷子给旁边的宁晋夹了个小酥糕,道:“海棠酥。这东西是打南边儿传过来的糕点,是仙客来的招牌,你多吃点。”
“三叔累了?”宁晋似乎极会察言观色,但凡何湛有任何反常,他都能察觉出来。
何湛笑着摇头。
仙客来里人声鼎沸,来往风尘客络绎不绝。
前世何湛有些急于求成,整日督促着宁晋修习。等宁晋长大后,他整个人就学会矜着了,喜怒从不让人猜度出,成日里板着个脸,都快赶上宁祈了。虽然宁晋以后身为主上,不宜让人拿捏住喜恶,但那样掖着藏着总归是不开心的吧?何湛觉得现在趁他年纪还小,多顽顽也好。
加上何湛回府之后,宁华琼便不再允他出府一步,待身子全养好了,何湛才得准出来,所以今日他就趁着天朗气清的好天气,带宁晋出府混顽了一天。
回府时,午后的阳光懒洋洋洒落在青灰色的长街上。何湛手中拿着小面人逗宁晋:“再过一条街就要到家了,你若再抢不到,这个可就不给你了!”
宁晋眼睛亮亮地盯着何湛手中的小猴儿,伸手就去抢。可宁晋比何湛矮一头,踮着脚伸手都够不到,又是扯衣服又是扒胳膊的,何湛见他真缠上,笑着撒腿就跑,时不时冲宁晋做做鬼脸,比孩子都要浑。
冲到忠国公府门前,何湛跑累了,扶着膝盖大喘气,紧跟着跑来的宁晋瞄准机会就要冲过去。何湛将面人举得老高,对宁晋挑眉笑道:“你没拿到,这个小猴儿是我的了。”
何湛明明有钱再买一个,可他偏偏要跟宁晋抢。宁晋输了,却还是不甘心,扒着何湛的肩跳着去抓,何湛往后一闪,险险让他抓到。何湛瞪了宁晋一眼:“小赖皮,还想偷袭!又不是真不给你。”
“三叔!”清亮的喊声一响,何湛还没来得及看是谁,俩影子就扑了过来。何湛本就没怎么站稳,这俩人一扑不要紧,何湛手一松,小面人骤然落地,摔了个粉碎。
宁晋愣了一下,急忙跪下去捡,手还没触到,一只白锦缎面的靴子便将面人踩成一坨黄泥。来的是宁左宁右两兄弟,何湛被这俩孩子团团抱住,一时没能挣开身。
宁左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脚下的东西,只看着何湛说:“三叔,我都快想死你了!”宁右也跟着狠劲点点头。
何湛本想找那只小面人来着,待看到宁左宁右时,只见二人皆鼻青脸肿的,宁右嘴角上的淤青尤为厉害,不禁讶道:“脸怎么了?被谁揍了?”宁左宁右那可是宁平王手中的宝贝,捧在手上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两人平日里出去就算横着走,谁也不敢把他们怎样,怎么现在脸上还挂彩了?
“三叔,你不知道我刚才多厉害!”宁左拉着何湛就往忠国公府里走,口气极为得意,“我跟你讲,我爹专门给我和宁右请了个武师教我俩功夫,刚才我全使出来了,把岚郡王的大世子打得气都喘不出来!”
何湛一头雾水,叫俩人推着往前走。这时,宁晋突然扑上来,用了极大的力将宁左狠狠推在地上。宁右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宁左起来,宁晋还不罢休,眼看就要冲过去继续打他,何湛一把抓住宁晋的胳膊,将他拦下来。
何湛斥声道:“你干什么!”
宁左哪里受得了这窝囊气,方才跟人打架的戾气还没消下去,奋起反击,冲着宁晋挥了一拳——可这拳没落在宁晋的身上,却落在何湛的手心当中。何湛是本能地护住宁晋,握住宁左袭来的拳,眼中陡起杀气,将宁左推开,怒道:“你敢动手?!”
宁左有一瞬间看到何湛眸中的怒杀意,心中一悸,蓦地往后退了几步,愣在当场。宁晋站在何湛身后,怒气腾腾地瞪着宁左。宁左心中憋屈得厉害,眼眶湿了一圈,冲着何湛吼道:“是他先打我的!你为什么护着这个野种!”
宁晋梗着脖子不认,将手中的黄泥摊给何湛看:“他踩烂了我的面人儿。”
何湛这才知道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眸色中的暴戾渐渐卸去。他缓了语气对宁晋说:“跟宁左道歉。”
宁晋红着眼看向何湛,咬着牙说:“他是故意的,他明明看见了!”
“道歉!”何湛怒斥道,气魄甚为迫人,“你打人就是不对!”
宁晋看着何湛的怒容,双拳死死握在一起。两人对峙很久,终是宁晋先松了手,慢吞吞地转身对宁左说:“对不起。”语气僵硬,不情不愿。
宁左冷哼一声,一点也不领情,拍了拍自己的身上的土,说:“要不是三叔护着你,今天一定打死你这个小野种。”
“还蹬鼻子上脸了!”何湛伸手打到宁左的脑门上,从袖中掏出些碎银,对他说,“去,城东张师傅家,给我买个一模一样的面人回来。”
“那种小玩意儿,我叫小六买一筐给他。穷酸样,没见识,真给我们清平王府丢人!”
“老子让你亲自去买,听清了没有?不去,就别认我这个三叔!”
宁右急忙护着宁左,对何湛说:“我去买,我跑得比大哥快。”
何湛伸手抓住宁右,将他扯到自己身旁,话是对宁右说,可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宁左:“不用你去!屡教不改,让清平王府丢人的可不一定是宁晋。”宁右不再吭声了。
宁左咬着牙,窝了一肚子火,可三叔发了这样的狠话,难道他还因这个小野种跟三叔闹翻不成?那不正好顺了宁晋的意?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整治他!宁左气哼哼地推开何湛递来碎银的手,木着脸大步往城东去了。
何湛上比年龄偏小,下比年龄偏大,他跟那群老古板自然是玩不出什么花样,也就在孩子堆里充充大王,一来二去惯了,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奶爹,这些孩儿有事没事惯依赖他。想想他何湛风流一世,前世虽没甚大功绩吧,那跺跺脚也是能让皇城抖掉几层灰的。现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倒管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想到这里,何湛心中又不大自在——他现在可不就是活回去了么?
只是这一次,他太看重宁晋了。他若总是死死护着宁晋,这孩子永远都不知该如何正确处事。何湛声音冷了几分,捏起架子来:“平日里让你抄的那些君子之书,你是一点都没往心里记。”
宁晋低着头受教,全没了刚才的拧巴劲儿。何湛心中有气也发不出,只道:“去抄罢,将《浮云小记》抄够十遍再来见我。”一看他那个小包子脸,何湛就免不了心软,故此次说完何湛就领着宁右往府里去了,再不看他一眼。
宁右嘴角上的淤青看上去很严重,何湛将宁右带到南阁子,吩咐小桃红去煮两个熟鸡蛋来。
宁右坐在小桌旁边,有些坐立不安。他心中还在担忧宁左,支支吾吾求情道:“三叔你也别生大哥的气,他只是脾气急,心肠不坏的。”
“不生气,我跟你们俩小祖宗有什么好置气的?”何湛换了个干爽的袍子,而后坐在宁右旁边,仔细打量着他脸上的淤青。他轻皱着眉道:“怎么,你也跟你哥学会打架了?”
“三叔你别错怪大哥,他只是气不过那群人在背后抹黑你,才跟他们动手的。”
“皇城里抹黑我的人多了去了,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他宁左还能把整个皇城都翻过来啊!”
宁右握着拳,脸色也起了些怒容:“岚郡王的大世子说三叔你是婢子所生,根本就不是皇亲国戚,说得实在不堪入耳,这样平白往你身上泼脏水,连右儿都看不过去。”
何湛背脊僵直,脸色微变。他半晌没答话,宁右以为何湛是心中不快,宽慰道:“三叔也不用太在意,大哥和我已经将那个大世子给打了,他再不敢污蔑你了。”
小桃红送来煮好的白鸡蛋,何湛抬眉接过来,就将小桃红打发下去了。他细长且略显苍白的手剥着蛋皮,待至剥净了,才对上宁右的眼睛,说:“这种话,以后就当没听见,犯不着跟人打架。”他将热鸡蛋往宁右嘴角的淤青处一按,惹得宁右一阵痛呼:“疼疼疼疼——三叔,你轻点儿。”
“疼就对了,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何湛虽然嘴巴还没饶过他,但手劲儿放轻不少。
宁右嘻嘻一笑:“要是让我爹知道我俩跟人打架,肯定又要挨打了。三叔,你让我们在忠国公府住上几天呗,等伤好了,我们就回去。我跟大哥在府上,太公主身边也热闹些,她也开心不是?”
“你们该不是专门来赖我的吧?”
宁右装作很惊讶的样子,瞪着眼睛道:“这都被你看出来啦?三叔真厉害。”
“贫。”何湛暗暗加重手劲儿,他就知道宁右嘴巴甜,甜得粘牙,让人说不出严厉的话。
“疼疼疼~~~~疼疼疼~~~~”宁右大叫着躲过何湛的手,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小眼神里全是怨。
何湛看着想笑,将宁右往跟前拉了拉,继续用鸡蛋给他揉着伤处,说:“不逗你了,我轻点儿。”听他这话的语气像是答应了的意思,宁右只顾着开心,哪还顾着疼,只任何湛揉着。
兀地,外头传来小桃红柔柔的声音:
“咦?宁晋,你在这儿趴着作甚?怎么不进…哎!你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宁晋:来了两个争宠的。
何湛:都是我侄子。要一视同仁。
宁晋:朕最讨厌你的一视同仁。
————
宁晋记在小本本上:
讨厌的人的列表
1凤鸣王宁祈
2清平王府宁左宁右
第14章 隔阂
何湛吩咐福全给宁左宁右两人打扫两间厢房,又派人给清平王府传了个信,让宁平王和王妃放心。等到日斜入西山时,宁左终于从城东回来了。跑了一路,宁左就积了一路的火,但在何湛面前却不好再发作。
宁左进入南阁子,撇着嘴喊了声三叔,看样子还是在闹脾气。
何湛看见他额头和鼻子上的淤青,之前又被宁晋推了一把,手掌上全是血丝。何湛扶额长叹,这真是一个个都不让他省心。他烫了个热湿巾来替宁左擦了擦手掌上的伤口,语气总算放软了些:“一会儿把面人去给宁晋送去,不准再打架了。”
宁左哼哼着应下,其实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他听何湛的话,来书房找宁晋。宁晋坐在书房里,一遍一遍地抄着《浮云小记》,脸色铁青。宁左走进门,宁晋只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更黑,继续埋头抄书。宁左从袖中掏出十几个一模一样的小面人儿,将其中一个扣在宁晋的桌子上,傲道:“喏,小野种,给你的!”
宁晋不搭理他,宁左便撩得更来劲儿,他将剩下的十几个小泥人都按在桌子上,然后一个一个捏得粉碎,挑衅似的说:“看到了吗?这种破玩意儿,小爷能买十几个!这剩下的一个是三叔让我赔给你的,你可要好好揣在怀里,哪日再掉下来,不小心让人踩了,可不就是我的错了。”
宁晋猛地将小面人扔到地上,起身绕到宁左身边,将那小面人狠狠踩在脚下,瞪大双眼怒道:“我不稀罕!”
“是啊是啊,你不稀罕,既然不稀罕,你生什么气?”见宁晋握紧双拳,宁左仰了仰脖子,“怎么?还想打我?你打,你再打,我就让三叔把你赶走!叫你缠着三叔!”
宁晋阴鸷着眸,手指甲深深嵌入肉里。他娘亲临死前曾对他说过,天下间的人都不是孤独的,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他回府认亲后,定要尊父孝母,兄友弟恭。他去清平王府那天,就见到宁平王一家四口坐在桌上吃饭,宁晋捏着衣角站在一侧,与他们格格不入。这种羞辱让宁晋至今都记得,从心底涌来的自卑和孤独就像毒液一样侵蚀着他的每根神经,像是堕入不见底的深渊,针芒在背,热汗涔涔。
无论他做什么,在宁平王的眼里,都是错的。宁左宁右戏弄他,欺辱他,他都再三忍让,那日若不是他们出言侮辱他的母亲,宁晋绝不会还手。堕入冰湖的那一刻,冰冷的湖水夺去他的眼睛和耳朵,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只有他一个人,那种孤独的恐惧感像是飓风一样席卷过来,让他平生第一次有了恨意。
他不该信母亲的话,在这世上本就没有跟他宁晋有关的人。
他觉得又恨又绝望,却在醒来之后听见何湛对他说:“还不是因为小爷喜欢你。”何湛的口气半分真半分假,让宁晋不能分辨,心里有些小小的希冀,却又不敢再奢望。
宁晋早就知道何湛的。
何湛常来府上,宁左宁右总爱黏着他,宁左那样火爆的脾气,在何湛面前也发作不起来。何湛常带着宁左宁右玩些稀奇好玩的东西——戏水捉虾斗草爬树,偷花打枣投壶推牌。宁晋有时碰到他们,何湛看见他,也会笑吟吟地问一句:“宁左,叫你们府上的下人一起来玩呗?人多热闹啊!”宁左气哼哼地说:“叫上小六就行了,下人不懂规矩。”
何湛听言笑得很无奈,极为宠溺地摸摸宁右的头,像是个怎么都没脾气的人。何湛生得模样极好,在皇城里除了样貌拔尖儿的凤鸣王,何湛的面容是一等一的,尤其是眉目展笑时,眉梢上挑着三千风情,水墨点就的眸子能流出光彩似的,风姿俊俏,如游戏人间的神仙中人。
从前他也不觉得何湛带他们玩的那些有多好,也不觉得何湛对人笑有多好。可那只是从前。在何湛这里,他总算明白一个道理——别人给的永远都留不住,想得到的,就要自己去争去抢!
宁左见他不敢反驳一句,心中十分畅快,讥笑道:“不敢了吧!你那么有骨气,以后被三叔赶走,可千万别回清平王府。不然,小爷一定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宁左虽不能打他,却占尽口舌之利,也算出了心中恶气。
他冲宁晋呸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书房。此时,宁晋眼中乍起阴狠,一直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他飞快冲上去,将宁左扑倒在地,抓着宁左的衣领,死死摁住他的脖子,制得他连抬头都不能。
宁左被偷袭,疼得龇牙咧嘴,怒吼道:“宁晋!你还敢打我!放手!”他狠劲儿挣着,却挣不出来。他以前从来没发现宁晋还有这样大的力气,后颈被宁晋钳制着,根本提不起来力气。
宁晋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眼里全是暴戾,按着宁左的手绕过他的后颈掐住喉咙。宁左一阵窒息,挣着翻过身来,手使劲扒着宁晋的手,可宁晋的手劲儿极大,仿佛要将他的喉咙生生掐断才肯罢休。宁左被掐地喘不过气,脸色渐渐胀成猪肝色。宁晋咬着牙,手陡然一松,宁左口鼻中猛灌入一口空气,呛得他弓着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宁晋放开他,全身散发出的寒杀意让人如堕冰窟:“滚!离开忠国公府,不然我就杀了你!”他就像一头陷入极度疯狂的野兽,下一刻就能将宁左生生撕烂似的。
谁都不能跟他抢何湛,他不会再让了,谁都不行!
宁左被掐得脸色青白,血色全无。怒气全被恐惧所替代,他捂着自己发疼的脖子,看着宁晋的眸子不停地颤抖:“疯子…你是个疯子…”
宁左惊魂未定,脚下踉跄着离开书房。他脑袋恍惚,方才的窒息感还在,让他手脚发冷,肩膀不停发抖。
宁左跑回南阁子,何湛正在看宁右写字,瞧见宁右写“裴之”二字,他不禁笑道:“裴字写得好丑。”
福全在一旁研墨,睁了睁眼睛,问:“这样还不好看?那…那奴才写得不就成狗爬的了吗?”
宁右和何湛被他逗得直笑。宁右将手中的毛笔递给何湛,说:“那三叔教我写好了,爹总是说我的字写得不如大哥漂亮,三叔教一教,看我能不能超过大哥。”
宁左在门口看着,鼻子忽地一酸,心里甚觉委屈,眼中泛出泪花来。他吸了吸鼻子,想抑制住泪水,何湛望过来,问道:“宁左?你怎么了?”
这下可再也抑制不住了,宁左哇地哭出来,扑到何湛的怀中,哭得泣不成声。宁右心思细腻,一眼就看见宁左脖子上的红痕,惊骇着问:“大哥,你的脖子怎么了?”
宁左平日里趾高气昂,这是头次哭成这样,他抱着何湛呜呜哭个不停,断断续续道:“宁晋他…掐我脖子…想要杀我…”
何湛赶紧低头看他脖子上的掐痕,心里狠狠拧了一下。他对福全说:“去,把宁晋叫来。”
福全赶忙领命去了。宁左像是受到极大惊吓,紧紧抱着何湛,像是抱住救命草似的。何湛将他揽在怀中,任他一抽一抽地哭。
不一会儿,福全就回来了,后面跟着黑脸的宁晋。
看他这个样子,宁左说他动手打人之事没跑了,怒从心生,说:“你打他了?”
宁晋不亢不卑,也不抵赖,坦声道:“是。”
“为什么?”
“他欺辱我。”宁晋冷着脸说,“三叔教导过,不该还手的时候要还手。”
他教过?他还真教过!在清风观的时候,他怕宁晋孤身无所依,总得自己学会保护自己。可他就给宁晋教成这样了?那他还教给宁晋,做错事不要被发现呢!想到这里,何湛就想伸手给自己一巴掌,真他爷爷的误人子弟!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