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师兄太高冷/逍遥乐 作者:铃九
正文 第7节
师兄太高冷/逍遥乐 作者:铃九
第7节
无可奈何之下,两人只得留在若羌坊中,修养了三天。
三天过后,温孤烨连同季连洲拜别若羌坊坊主,顺着对方指出的、浔阳宫二人在月余前前往的方向,踏上寻人及寻找妖火的路。
这一回,曲顾给出的法器总算发挥作用,散发着光芒飘在温孤烨眼前,往一个方向浮动。
温孤烨心知曲之沁就在那里,跟着走下去总能找到对方,至于是死是活……
偏偏这时候,安静许久的季连洲出了状况。
季连洲感受到了,在他历天劫之时,被劫雷劈碎,不知去往何处的本命法器!
虽然换了一个身体,连元婴都不再是自己的模样。可那把无名之剑依然认得他,并在远方发出翁鸣。
温孤烨看出夺舍者心神不宁,直截了当的问出口。季连洲迟疑一瞬,想想总归自己无法离开对方,说了实话:“我的本命法器就在附近。”
“你的?”温孤烨重复一遍,视线在夺舍者身体上上下下扫过,“你想把法器捡回来?就不担心被人发现?”
季连洲一顿。
温孤烨垂下眼,沉吟片刻:“也不是不可以……炼化他人法器这种事,算常见了。”
季连洲的瞳孔微微缩小:“你答应?”
温孤烨看着他,轻轻笑了声:“我有那么不近人情?”
当然是有。季连洲这样想,不过没有说出声。
至于温孤烨。在原作中,季渊可没找到路知处。如此一来,他从未打算真正焦急的去找对方。
何况从若羌坊坊主的话看,他们是比季渊来的要早的。不耽搁点时间在路上,说不过去。
哪怕这回还搭上一个曲之沁,连“季渊”都不在乎了,他还在乎什么?
这样的心思显然不足以对外人所道,然则相处了一段时间下来,季连洲再看温孤烨时,竟微妙的察觉到几分对方在很多事情上的态度。
温孤烨好像也并不想救路知处。
他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放在心中默默思量一下,更多心神还是放在对本命法器的寻找上。那把无名之剑陪伴了他两万多年,哪怕当初的人不在了,哪怕……实际上他也并不太喜欢使剑。
当初学剑,似乎,只是为了和什么人更相似一点。
两人在瘴气中穿行,长清纱的作用被发挥到最大。
“阁下居然是在这种地方渡劫。”温孤烨叹为观止。
季连洲反驳:“怎么会,想来只是当初那种情况,天气异动,我那法器被风刮走……”
就这样,他们在瘴气中待了有三十来天。期间无心插柳,竟撞见一次若羌坊坊主口中那妖火。
这里的妖火从外型上看与浔阳宫中的莲火全然不像,唯有焰色还有几分搭边。可在见到火焰中央一团漆黑的、浓度远远高过周边的瘴气之后,两人心底都肯定了若羌坊坊主的猜测。
想来是有人拿了这里的妖火,又加上些别的异火,才做出浔阳宫内那些的样子。
近些天,曲顾给的法宝已变回原本黯淡的样子,不再散发光芒。季连洲却觉得,自己碎裂的本命法器已近在咫尺。
终于有一日,他在茫茫黑雾中,见到一丝熟悉的光亮。
这个时候,两人已进到极深的地方。季连洲私下想到,此处的瘴气密度比起潜龙渊内都不承让……如果只凭借丹药,没有长清纱,恐怕两人是无法撑下来的。
可哪怕是有长清纱在,随着黑雾越来越浓厚,纱上的阵法也有了不稳的迹象。
两人离那一抹光亮越来越近,一把碎裂的剑渐渐浮现在二人眼中。季连洲此前从未想到过,在他弃身夺舍之后,他曾经的剑,竟在这样浓重的瘴气中,找回了所有碎片,浮在空中散发光芒。
终于,碎剑发出一声类似哀鸣的声响,快速往二人所在的方向扑来。
季连洲心神荡漾,伸出双手,迎接朝自己来的本命法器。
随着一块块碎片浮在他怀中,最后到来的剑柄在季连洲身前停留了片刻,期间不住震动,最后竟扑向温孤烨!
温孤烨的眼睛一点点睁大,波澜不惊的面上第一次出现如此明显的震惊:“这是……”
第26章 匆匆
如果从上空俯视苍原,就会看到,这块大陆被分为色泽对比强烈的四块。
其一是从东海之滨到葭禄山地带,无数门派林立于此,高耸入云的古木丛生,灵植丰茂,远远望去泛着一层柔和的浅绿色。
然后是北炎之地与南寒荒漠,二者气候截然相反,同样是沙漠,却一炙热一冷清,连沙子的色泽都不甚相同。北地的沙漠是被阳光炙烤后灼热的金色,南方却是仿佛终年笼罩在月辉中的银。
两个地方同样荒凉,占据大片土地。
再往后,就是西疆。不知从什么地方算起,那份柔和的绿渐渐变成灰色,再慢慢加深,最后成了浓墨似的黑。
没有人知道西疆的边境在哪里,所有进的太深的人都会迷失方向,成为瘴气中的枯骨。
此时此刻,浓稠的如有实质的黑瘴中,立着两个青年。
两人身上穿了色泽样式一般无二的衣衫,连面上蒙的薄纱都毫无区别。其中一人怀中抱了许许多多散发着亮光的碎片,另一人身前则浮了一个剑柄。
剑柄上刻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符文,一眼就能看出当初打造它的人花费多少心血在其中。
区区剑柄就这样用心,何况剑身。
此时此刻,季连洲心中的惊诧一点都不比温孤烨少。他这把无名剑几时变得这样亲人?还在潜龙渊时,柯熙曾玩笑般抚摸了一把剑鞘,光是这样,无名剑就自发爆出一股杀气,震得柯熙花容失色。
温孤烨,到底是什么人?
季连洲脑中涌起千般念头。那些渺远的,他以为再也不会被拾起的记忆,缓缓浮出。
这是与先前在那秘境中时截然不同的感觉,无论他怎样细想,都只能记起一个大概。
……足够了。
当年龙首山被毁,再无一处可供他容身。季连洲孤身游走在龙卧原上,筑基前期的修为,虽不高,却也不会任人欺凌。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忽有一日,他无意间撞见大能斗法,受到招式间的余威波及,重伤垂死。有一人救了他,他见那人的修为远高过自己,于是各种死缠烂打,终于换的对方点头,答应两人同行。
他与那人一起待了几百年,那人面上总是冷冷淡淡的,举止间却对他颇温柔耐心,陪着他的同时也在教导他。
如果以后的日子都能这么过下去,说不定,世上就没有那个潜龙渊内的魔尊。
那个人突然不见了,季连洲走遍天下,终得一法。他依旧太弱,不过无妨,天生魔体在这种时候总该发挥点用处。
那个会护着他,不嫌弃他的人不在了,还有什么必要掩饰下去?
转眼又是千年过去,时机成熟,季连洲祭出当年那人为自己炼的法器,一口气屠了数十万人。他身上沾满属于旁人的污血,连人形都看不出,站在一片狼藉中仰天大笑,笑后收起所有魂魄,去炼制招魂散。
有招魂散在,只要那人没有神魂俱散,他总能找到对方。
找到的话,要好好把那人搂在怀中,再不分开。
之后……他孤身一人对上那些正道修士组成的屠魔盟,败下阵来,被封印进潜龙渊。时光飞逝,到了万年以后,他是大乘期的魔头,潜龙渊内说一不二的存在。所有人提起当年他犯下的杀祸,都战栗不已。季连洲觉得无趣,使出金蝉脱壳,在潜龙渊外,登昆仑赏月,往苍原看鲛怪吞船。
这个时候,他连那副招魂散有没有炼成,都不记得。
季连洲眼中翻腾着不知名的情绪,两行血泪从眸中划出。元神之力再度失控,皮肤寸寸撕裂,痛得他几乎想要倒在地上翻滚。
碎剑感受到主人的心绪,脱出季连洲怀抱,在空中不住旋转,只有剑柄依然安宁的飘在温孤烨眼前。
温孤烨少有这样失神的时候,连身边人的异状都没注意到。他过了许久才缓过些,不再只怔怔看着眼前之物,而是抬起手。
剑柄乖顺的落在他掌心,带着冰冷的温度。
从皮肤上传来的触感已经很陌生,说来也是,他上次碰这剑柄距今,也有四百余年。
而这所谓的四百年还是于他而言的数字。对剑柄来说,怕是足有——两万年。
想到这个数字,温孤烨心中顿时浮起一阵微妙感。他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拿剑柄,剑柄好似有灵性般,在他掌心里轻轻震了几下,像是在回应。
温孤烨眼中划过点暖意,转瞬即逝……他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事情。
“你告诉我,你叫‘季洲’?”温孤烨道。
事实上,在这样程度的瘴气中,两人很早之前就无法用双目视物,探查事项一直是用神识。在碎剑之光出现时,温孤烨还惊讶了下,那抹光芒居然能传到那样远的地方。
借着碎剑的光,他看到十分可怖的一幕。
一片黑色中,有一人站在他身前,眼中流血,衣衫也染上重重血色。那一瞬,温孤烨险些以为自己走错片场,穿到一个恐怖片世界。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体内灵气尚在,这里还是好友那本书中世界。在心底重复数次,辅以清心咒,他心神定下,明白季连洲是又发作了。
对方的袖子在轻轻颤抖,面色苍白,连眼神都有些涣散。却还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牙关紧咬,大概是疼到极致,偏偏不想示弱。
温孤烨错开视线,抿起唇。明明先前他也看过几次对方伤成这样的情境……可那时候,他不知道……
哪怕是rpg游戏,都总会有几个比较偏爱的npc。
眼前夺舍了书中主角,被他下狠手教训过数次,又反过来阴了自己的人,就是那个他偏爱的npc。
世事无常。
两人相对,季连洲全部精力都放在抵抗疼痛,让自己的状态看上去好些上面,自然分不出精力来答温孤烨的话。而温孤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乱如麻。
不知多久之后,季连洲终是忍耐不住,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温孤烨被他摔落的声音惊醒,忙蹲下身扶他。
一股柔和清润的灵气顺着温孤烨的手,被输入季连洲经脉,温柔的修复着他身上破损的部位。季连洲意识回笼,想起自己此刻尊荣怕不太雅观,头低着不愿抬起。
觉得差不多了,温孤烨收回手,道:“怎么会是你。”
季连洲抹了把脸,想将面上的血痕抹去,不想弄巧成拙。他丹田中的灵气在刚才被消耗一空,连最简单的清洁术都使不出,这样狼狈,比起两万年前两人初见时都不承让。
“小哥哥,”季连洲艰涩的说,“该是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万年……季连洲能记得当初那份感情浓烈到惊心动魄,却无法再将自己置身其中。唯有一点,这两万年中他偏好的玩物都是一身白衣容貌清俊的男修,现在想来,似乎也是因为对方就是这样。
方才温孤烨蹲下时,剑柄自发的从她手中脱开,与其余灵剑碎片汇集在一起,重新呈现出一把剑的样子。温孤烨不知该如何回答季连洲的问题,更不知自己要如何面对对方,于是道:“你后来给这剑起名了吗?”
季连洲静了静,答:“没有。”
温孤烨的指尖按紧一些,嗓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情绪:“总不会是还在等我?”
季连洲试探性的往前倾了些,见温孤烨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将头抵上对方的肩。
季连洲说:“是……你把炼好的剑给我,答应要给剑起名。”
温孤烨垂下眼,虚虚地将手放在季连洲脑后,前所未有的温柔:“可它已经碎了。”
他对林惊白,对所有人都没有说实话。
正邪大战将将结束时,温孤烨的确是被空间裂缝吸入一个地方,不过不是秘境,而是两万年前的修真界。
他落在龙卧原,遇见一个少年。
温孤烨在两万年前的修真界待了六百年,与那尚很羸弱的少年走过许多岁月。对方看他是剑修,也嚷嚷着要学剑。
季连洲跟着他念道:“是啊,碎了。”声音很虚弱。
温孤烨叹道:“两万年过去,阿洲,你还是阿洲吗?”
季连洲的瞳孔一缩。
温孤烨道:“你甚至认不出我,还不如一把剑……要我怎么信你?”
季连洲的手用力握紧,在掌心刻出血印,然后再松开。他说:“你说的对,不过……”
语调被拉长,季连洲蓦地抬起头,与温孤烨直面相对,吻住对方。
温孤烨的唇很软,带了一丝凉意。季连洲不记得两万年前与对方亲吻时是不是同样的感觉,不过,似乎和他此前想象的那些次有些相似。
舌叶撬开牙齿,温孤烨竟不推开他……他口中的血腥气息被渡了过去,将对方口里也染上铁锈味。
一个吻结束,季连洲小心翼翼地往后推了些。他抿一抿唇,正要张口,却见温孤烨的视线越过自己,看向自己身后。
季连洲心尖一跳,转过头,就见先前曲顾给的那样法宝重新亮起,浮在空中。
他们没去找曲之沁,曲之沁反倒是自己找来了?
第27章 师兄
曲顾没有明确告诉温孤烨这法器的适用范围有多大,但能被他用在曲之沁身上,想来不会是凡品。
不过温孤烨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讶异。
连夺舍者就是阿洲这种事都出来了,还有什么值得他动摇心神?会这样,仅仅是因为……他难得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阿洲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和他关系最近的人。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掺杂暧昧,连双修这种在修真界中只发生在最近亲的人身上的事都做过。
毕竟,在当初,温孤烨就是季连洲眼里的整个世界。
而现在,温孤烨望着季连洲因侧头而凸显的喉结,喉间顿时生出几分干涩感。
在他不知道对方是阿洲时,虽也觉得对方的皮相好看,但不会由此牵动情绪。季渊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理应得到最好的一切,何况外貌这样的小细节?
可对方是阿洲。
早已忘记他的阿洲。
温孤烨的眉微微蹙起,站直身子弹一弹衣袖,道:“玉灵丹还有剩吗?快快服下,咱们沿法器寻人去。”
季连洲眸色一暗,不知名的波涛在他眼中翻滚。他说:“小哥哥,我还以为……”
嗓音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病弱感。
温孤烨自发地补足了季连洲剩下的话,无非是说他怎么突然变卦。然则这法器亮的太是时候,不抓住机会岔开话题才会出事。
见温孤烨不答,季连洲喉间溢出几声苦笑,缓缓站起身,再唤他:“小哥哥。”
温孤烨的眼神闪了闪:“你还是,叫我师兄吧。”
季连洲面上透着显而易见的受伤,低低地应了,看上去好似垂下耳朵的大型犬,十分可怜。
温孤烨却不敢抱有丝毫同情心。对方的一番变化发生在瞬息间,前一秒还是站在他眼前都认不出人来,后一秒就差点高唱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两人以现在身份见面时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假作醉酒,季连洲毫不犹豫出手揩油,哪点像是对他这小哥哥念念不忘的样子?
就算随着时间流逝,他忘记自己是什么模样……以季连洲在琼华坊那夜的表现看,对方这两万年里寻欢作乐的时候绝不会少。
再加一个重要因素,此刻季连洲身上负伤,而秘境中这时候他也是做出一副乖顺模样。
几方因素相加,温孤烨心知自己大概是无法做出一个客观判断,不如暂且压下。
他重新问一遍:“你有玉灵丹吗?”
“啊?”季连洲眨眨眼睛,回过神,“没有。”
温孤烨“唔”了声,从自己的芥子空间内招出一个小瓶,递给对方,道:“比不上曲顾炼的,但聊胜于无。你现在就服下,要多少时间调养?”
他这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很能说明问题。季连洲应下了,心里不知是悲是喜。
正如温孤烨所想的那样,他方才的作态,八分都是假装。
两万年前的事,就算是他自己的记忆,现在看来都恍若隔世。那个弱到一指头都能戳死,眼巴巴跟在温孤烨身后卖乖的人是自己?季连洲很有些无法相信。
可那时候,温孤烨待他是真好。练剑时招式出错了,会站在他身后手把手的教;修炼时灵气出了岔子,能日夜不休为他调理。遑论之后两人滚到床上,无论谁上谁下,温孤烨都记得提醒他,别忘了双修心法。
原来……他也做过下面那个?
季连洲喉头滚动,将瓶塞拔出,倒了几颗丹药在手中,仰头咽下。充裕的灵气顺着喉管滑入肺腑,沁进心脾,流经全身经脉。
瞬息之后,他干涸的丹田内已溢满灵气。
就算是装的,季连洲想,确确实实,有两万年,都再没人对他那样。
温孤烨注视着他做完这一切,道:“走吧,这瓶玉灵丹你自己收好。”
季连洲下意识觉得,对方讲话的语气,要比先前要温柔。
到底还是有影响的吧?温孤烨并不像他面上那样不在乎……
他将无名剑的碎片收入芥子空间,跟在温孤烨身后。引路法器发出的光芒不比无名剑,达不到照明效果,只能指引方向。季连洲的神识铺展开,往法器方向探去。
没找到曲之沁,倒让他发现另一件事。
“小哥哥,”季连洲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莫名,他道,“前面好像不大对劲。”
温孤烨道:“不是说了,叫我师兄。”
季连洲一句话卡在嗓子里,半晌之后,才好像极不情愿的说:“师兄,你等一下。”
温孤烨渐渐放缓身形:“……什么事?”
他还是不知道季连洲夺舍前是什么修为,说来对方到底是遇到什么事,才会想到夺舍?
先前不知道夺舍者是他,温孤烨便对夺舍这件事本身看得极淡。现在知道了,他再怎么对如今的阿洲失望,依然觉得有些庆幸。
以阿洲的天分,能活到现在不飞升,本就令他意外。在夺舍前,阿洲最少也会是大乘中期,不是遇见性命攸关的情况,怎会舍弃自己的身体。
至少,他活下来了。
这样的心思在此刻当然不能显露出来。温孤烨面无表情听季连洲道:“前面好像,是海。”
季连洲的神识在他所能及的最远的地方细细扫过,眼神里透出一点迷茫,很快又变作怀疑,好似根本不相信自己感受到的。最后,季连洲犹豫着说:“没错,是海,我感觉到了水。”
温孤烨看着在自己身前,比先前亮了一点的法宝,道:“这样啊。”
季连洲道:“师兄,这里多半是有古怪,我们……”
温孤烨道:“无妨,还是前去看看。”
季连洲:“师兄?”
温孤烨安抚似的笑了下:“没关系,我们去看看。”
季连洲不得其解,可温孤烨已往前行去。和之前的太多太多次一样,他不跟上,就会被抛下。
在不知道对方就是两万年前的小哥哥时,季连洲对这样的温孤烨无可奈何是有,其余情绪却无。知道后,反倒生出几分莫名的埋怨。
无法唤醒心中曾有的爱意不假,但他在这时完全可以清清楚楚的回忆起,自己发觉对方消失后,是多么绝望。
那时候的心情用天崩地裂来形容都不为过。太阳失去光辉,月亮更加黯淡,整个世界都没了颜色。
是不是因为他不够好,小哥哥终于没有耐心了,才会抛下他?
如墨的黑暗里,季连洲问:“师兄,你不惊讶吗?”
温孤烨道:“惊讶什么?”
季连洲不说话了。
温孤烨联想一下两人方才的对话,觉得季连洲是在说前方那片海。
他的确不惊讶。虽说没在好友的大纲中看到这一点,不过仔细想想,那份大纲里只说“三块大陆周边都是浩瀚无尽的大海”,又没道苍原西疆不是这样。
就算这片海的尽头是龙卧原,温孤烨都不会觉得奇怪。他见过很多类似这样结构的星球,传说中的古地球更是如此,那还是学生时代每次考试必考的考点。
据闻在古地球上,人均寿命不到百岁,在学校的时间仅仅二十多年。
有着长达百年的学生时代的温孤烨:……
两人重新开始赶路,同样是许久都没有一句话的状态,气氛却有了微妙的不同。
行了足有二十日,他们终于听到一丝异动。
那是澎湃的海潮声,季连洲在苍原东海之滨听过多次,十分肯定。
而在海潮声中,还夹杂着斗法声响。
季连洲数数日子,在心底叹一句,原来这西疆竟辽阔至此。不过瘴气内难有生灵存活,更不会有什么好资源,苍原上的修士大多不会来这里,想来这才没被宣扬的广为人知。
他道:“原来这里真的是……”
温孤烨略一点头,算作赞同,又道:“曲之沁大约就在前方,不知她怎样了。”
季连洲细细分辨着传来的声响:“不知他们在与什么斗法……不过我听还是男子的声音多些,想来是路知处。”
温孤烨挑眉:“他们倒没分开。”
季连洲道:“曲之沁修为不如路知处,却是他师尊长女,本该如此。”
温孤烨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你倒是懂礼数。”
季连洲被他的笑声勾得心痒,当即轻咳一声:“师兄,咱们是要去助阵?”
温孤烨道:“走罢。”
两人继续往前,神识扑向那响动传来的地方。一男一女两个人形相当明显,其中女修好似受了重伤,男修既要护着女修还要阻挡妖兽,过的十分艰难。
没错,那是一个妖兽。
到这个距离,季连洲已经将那妖兽的身形完完全全勾勒出来。他凑到温孤烨耳边,与他描述:“好像是一只大龟,足有一个山头大小,不过修为不算太高……”
明明能密音入耳的话,季连洲偏要以口说出。他呼出的气吹在温孤烨耳侧,湿湿热热,将整个耳廓都拢进一片暖温中。
温孤烨语气平平:“我知道。”
他刚想说你离我远些,倏忽觉得耳垂一凉。
季连洲:“师兄,我没忍住。”
第28章 大龟
季连洲的嗓音里带着点哑意,吐字期间音带震动,好像在笑,又好像一本正经。
须臾之前,他在温孤烨耳边说话时,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眼前的一小片耳廓上。神识里正与大龟斗法的男女离他愈来愈远,温孤烨衣下的景象却越发清晰。
温孤烨全身上下都白,皮肤光滑,连耳廓都晶莹润泽,遑论身上其他地方。可惜他现在摸不得碰不得,两万年前的情景也无法回想,着实遗憾。
耳边是温孤烨平淡冷静的声音,季连洲听着,饶有兴趣地发觉,温孤烨的耳垂……好似泛出些绯色。
他离对方那样近,如果温孤烨回头,耳垂定会在他唇上滑过。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自己先动?
他张开双唇,舌叶轻轻缓缓的探出。鲜红的舌尖在温孤烨耳垂上轻轻一点,还没觉出什么,便快速收回,口中说着歉意的话。
这态度实在太敷衍,温孤烨忍了又忍,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时曲之沁和路知处多半已经发现他们二人,大局为重不要内讧。然则他体内暴起的剑气已喷薄而出,直杀的季连洲又吐出一口血来。
季连洲的眼睛睁得很大,到底是主角的皮相,就算做出这样的表情都显得俊朗。他糊了一下巴的血,咬牙道:“你当真这般无情?!”
温孤烨心知肚明,自己对对方造成的伤只是面上……该说连面上都不严重,内伤更不会有。他使了一个清洁术,把自己肩头被喷上对方血液的地方打理干净,看着前方渐渐浮现出的巨影,语气难得软了些:“我不知道。”
季连洲拧眉:“你……”
温孤烨心知此刻季连洲的神识定然全在自己身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不对都会让对方起疑。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还是面无表情的,口中讲:“我记得,阿洲的手段没有这样好。”
季连洲定定看着他,手试探性地搭上温孤烨肩头:“师兄的意思是?”
温孤烨缓缓叹口气:“我心里真的很乱,等这件事后,咱们再谈。”
季连洲的眸色沉了沉:“师兄说了,我就信。”一顿,又道,“莫要骗我。”
温孤烨道:“所以,这段时候,还是当你我二人没有去找那把剑吧。”
若有旁人将他们的对话听去,恐怕会以为自己是负心汉了……温孤烨这样想,季连洲最后那四个字用得实在是妙。
当务之急自是解决远方正在攻击浔阳宫二人的大龟,再然后,才是找个合适的地方摆放那六百年记忆。
不止是他,季连洲也是这样。
离大龟与浔阳宫二人的距离愈近,季连洲幽幽道:“都听师兄的。”
算是回应温孤烨方才一句,让他暂且忘了自己是两万年前那小哥哥。
温孤烨听在耳中,心下冷冷一笑。季连洲的话说的太是时候,路知处大概听得一清二楚。
见到从东面瘴气中走出的人影,路知处眼中燃起一丝光亮。再听对方的对话……路知处已猜出,来人是谁。
这三百年来闹得沸沸扬扬,逍遥宗宗主三徒对大师兄倾慕不已,偏一个有情一个无意。路知处是个混迹风月场多年的,甚至听过那两人身份改编的剧。
剧里逍遥宗毓泽对师兄爱到卑微可怜,一心只想让大师兄多看自己一眼。可大师兄身边还有二师姐小师妹,连其余门派的少坊主都想插一脚在里面。
如果温孤烨也听了这剧,他一定会叹一句此人有才,竟把原作中季渊收妹子的路线描出七七八八。不过主角不对,人设更是偏差甚远,那口蜜腹剑的家伙说想他爱他他敢信几分。
两人皆看出路知处已被逼到绝地,要是他们晚来些时候,看到的多半就是对方尸骨。
正如季连洲先前说的那样,这大龟修为不高,仅仅是三阶,算来和小金乌一样。不过看妖兽的实力不能只看修为,眼前大龟身躯庞大,一身厚壳硬似坚铁,路知处与它战了数十日,都没能把大龟的壳打破一点。
此外这大龟终年生活在浓重的瘴气中,身体完全被瘴气改造,吐息间喷出的尽是浓黑色气体。四足如同四个小丘,光是上面的指甲都有丈长,指甲上同样带着墨色。
路知处背着曲之沁,身形无法施展,几乎是一直在被动躲闪。原本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这样也好,至少师姐在他身边……
温孤烨侧过头,对季连洲道:“你上。”
季连洲:“……什么?”
温孤烨重复:“你上去,与大龟斗。”
一面说,他一面捏了个法诀,将路知处与曲之沁直接召到自己身边。那两人修为比他差上一个境界,又逢灵气枯竭时刻,召来也不花费灵气。
大龟失了目标,伸长脖子,巨大的头颅在空中晃动,将跟前的瘴气都搅散。温孤烨看在眼中,不耐烦与季连洲争执,一字一顿道:“快去。”
季连洲放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道光,朝大龟的方向奔去。
他抽出林惊白所赐的灵剑,挥起出发之前温孤烨教他的剑法。灵剑砍在龟壳上,意料之中的传来一声“锵”音,剑身剧烈震动,连带他的虎口都发麻。
一击不成,季连洲已知晓其中利害。他接力跃起,在大龟尾巴处的龟壳上落下。
攻击壳显然是行不通,那就只能打打肉的注意。虽说大龟的身体同样皮糙肉厚,但应该比龟壳好下手。
大龟的口中长了一口利牙,四爪指甲上都沾满瘴气,唯有尾巴上什么都没有。
与此同时,温孤烨正在给路知处和曲之沁治伤。
他们两人也各带一副长清纱,不过纱上的阵法已有些破损。曲之沁吸入一些瘴气,姣好的眉紧紧颦起,昏迷中都不得安宁。
没错,曲之沁不知何时已陷入昏迷。路知处就带着这样的她,与大龟周旋了那样久……
温孤烨略感诧异,想了想后,他摘下自己面上的长清纱,与曲之沁的交换。
路知处看在眼中,道:“多谢毓煌师兄。”
“谢什么,”温孤烨不以为意。他丹田中的灵气比在场其余三人加起来都多,能够抵抗瘴气的时间最长。如果不这样做,昏迷中的曲之沁很可能在离开瘴气之地前就死去。
接着,他从芥子空间里招出一瓶瓶灵药。曲之沁的伤比看起来还重,路知处在于大龟交战的过程中无法分出太多注意力在她身上,到现在才发觉,曲之沁断了一条腿,错过最好的接骨时间。加上腿上不少伤口被瘴气侵入,整条腿几乎废了。
路知处与师姐在瘴气中待了有小半年,期间迷失方向,遇到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妖兽。初见这大龟时,两人还颇不以为意。谁曾想,那大龟竟这般难缠命硬。
他们虽是浔阳宫出来的,身上丹药众多。可丹药总有用完的一天,到现在,只能拿温孤烨提供的那些使用。
在带了新的长清纱、服过各样灵药之后,曲之沁的眉头终于散开。
路知处看在眼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身上伤口的瘴气需要清除,尤其是腿。”温孤烨道,“你来?”
路知处眼神一暗:“好。”
温孤烨把装了玉灵丹的瓶子给他,自己站起身,望向在远方与大龟缠斗的季连洲。
几颗玉灵丹下去,路知处丹田内总算有货。他望着师姐秀美的容貌,执起对方的手,眼中转过心疼、怜惜、愧疚……种种情绪,最终定格在坚定。
成了季连洲的季渊没去攻略曲之沁,自然而然就给路知处留下时间空间。
原文里,路知处风流潇洒,一心恋慕师姐。可他天生一副桃花眼,光看外表的话比主角还招女人。又兼早早知道师尊有意将师姐许给逍遥宗季渊,于是从未向他人吐露心声,只心灰意冷之下流连勾栏。
再往后,就是浔阳宫出事,路知处独自一人前往西疆,神受重伤,重回浔阳……
瘴气清除完,曲之沁还没醒。路知处再次谢过温孤烨,然后与他一起看向季连洲。
如果温孤烨出手,隔了一个境界,哪怕那大龟再难缠,都不会是温孤烨的对手。
可他却让季连洲出战。路知处只好猜他是想锻炼一下小师弟,总归人就在自己眼前,还有大把丹药,不用担心出现危险。
季连洲原本打算砍下大龟尾巴,真动手才发觉,大龟的皮肤同样砍不进去剑。剑砍在大龟尾部,停留在粗糙的皮肤上,根本无法深入。
原来龟尾虽不似龟壳那样硬,却也坚韧非常。
而在他还在想要如何应对时,身下的大龟倏忽身形一闪,整个身体扭动半圈。一切发生得太快,待季连洲回神,就看到泛着瘴气腥臭的龟口大张,朝自己咬来!
龟口上颚布满密密麻麻的利牙,锋利骇人。一旦被它咬中,恐怕轻易无法挣脱。
季连洲当即作出决定,向后一跃,直直跃到大龟尾后十丈处。没想到,大龟的脖子瞬时拉长,成了一个不可思议地扭曲模样!
在足有小山大小的大龟面前,修士的身影实在太过渺小。
他心中一骇,下意识地喊道:“师兄!!!”
第29章 猜测
龟口中一排一排尖锐牙齿密布的画面在季连洲眼前放大再放大,这样下去唯有一条路,在路知处与曲之沁面前拼得灵气耗尽体肤崩裂,用元神之力压住它!
妖兽灵智未开,或许其中消耗会比他想象中的少些。
可尔后要如何对待浔阳宫二人?他们知道了他身份的秘密,断不能留活口,只是不知温孤烨会否答应。
要是温孤烨不答应,又该如何是好。
季连洲迎战之前没看清路知处伤势轻重,不过他与大龟斗了这么久,再重的伤都该被治得七七八八。真到那时候,两人的情况约莫是完全逆转的,自己重伤,路知处实力正盛。光凭自己,要除掉对方,实在难。
短短一瞬间,季连洲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口中呼唤着的两个字犹在耳边风里,能救他的人却离他那样远。
他握紧手中灵剑,心一点点下沉,眼看龟口近在眼前,只得破釜沉舟……
下一刻,季连洲眼前一花,温孤烨已立在他眼前!
那人一袭白衣,不染半点烟尘,哪怕立在最污浊不堪的瘴气中,都是一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模样。到底是元婴期修士,兼巨龟攻击的同时也露出自己身上最柔软的口腔,温孤烨连剑都没抽出,只抬起右手,在空中一斩!
一道锋利的气流自他掌侧喷薄而出,切开一人一兽之间的瘴气,往大龟口中割去!
大龟猝不及防地接下温孤烨的攻击,口中利牙被削掉一小片,牙后颚肉受到波及,黑血自伤口冒出,再其余尚且完好的牙齿上面凝聚,成了一颗巨大的血滴,将将就要滴下。它口中发出阵阵声响,似猫叫似儿啼,音量极大,震得季连洲耳朵发疼。
凌乱落下的碎牙横在二人一龟中间,大龟被彻底激怒,甩动头颅,就要再咬!
然而——
温孤烨的剑在方才一击之后的间隙被抽出,剑上注满灵气,发出耀眼的金光。光芒冲破瘴气,刺得大龟眼中流下一滴浑浊的水珠。
大龟终年不见天日,所见最多的照明物大约就是行踪不定的妖火,哪里经得住这般明亮的光?
它的动作有一刻停顿,温孤烨看准时机,飞身跃起,直接将剑插入它眼里!剑身没进大龟眼球,搅入脑中!
更多灵气顺着剑在大龟脑中爆出,它发出的响动越拉越大,越来越哀。
季连洲在一旁看着温孤烨的举动。这是元婴修士的实力,自己曾经达到过,以后也会再次达到。
他会走到很远,比夺舍之前还要远。
动作间,温孤烨袖口鼓起,一头乌黑的发扬在身后,面上镀着自剑柄上溢出的金色光芒,将他的五官映得柔和不少。
季连洲连呼吸都要停下,定定望着温孤烨的容颜。他一直知道温孤烨相貌好看,不然怎么能一次次让自己心热难耐?
何况这次是为了护着他,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出现的时候,立在他身前……季连洲心念一动,胸口处的某个角落,沉寂两万多年的一丝情感,挣扎着就要复苏。
最后,大龟的哀鸣彻底消失。它趴在瘴气中,一动不动,再无半分气息。
温孤烨将灵剑自大龟眼中抽出,剑身上不带一丝污浊。灵剑入鞘,温孤烨回身看季连洲,道:“你来,把它的内丹找出。”
季连洲的心情正晦涩难明,心下那份悸动不知多久没出现过,冒出的瞬间简直自己都不像自己。
听到温孤烨的话,季连洲看看大龟的身躯:“师兄,它的壳……”
温孤烨道:“剥下来,应该能炼成件法器。”
剥下龟壳的工程不会小,季连洲自然不想当苦力。他看看在远处的路知处,有意等对方发现这边状况前来,自己再顺水推舟,遂问道:“浔阳宫的师兄师姐之后要如何?”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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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