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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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棵榕树下 作者:李东贤

    正文 第14节

    那棵榕树下 作者:李东贤

    第14节

    林可琪点点头,给林夕夕播过电话去,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让自己的语气像往常一样平静:“夕夕,今晚我想去你家睡,可以吗?”

    “好,现在吗?”

    “嗯。”

    “小琪”,电话那头的林夕夕犹豫着的顿了一顿,才问,“你,是不是跟贺军吵架了,我现在去接你好了。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没吵架,贺军送我去你家。”

    “这样啊,我这乱想的,可是,你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

    “有吗?一会儿见面聊。”

    林可琪挂掉电话,贺军转过自行车,载着她到林夕夕楼底下。

    “我送你上去。”

    “夕夕家就在二楼,让她的家长看到不好。”

    “只要想,随时给我电话。”

    “我知道的。”

    高高楼层里一家家的灯火朦朦胧胧照射而来,逆着光,林可琪的周身轮廓被涂了一层微微的亮光,贺军骑在单车上,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他微微扬起嘴角,轻声说:“那让我看着你走进楼道好了。”

    林可琪听了,点点头,转过身离开,看着她进了楼道。贺军稍稍舒了一口气,他转过自行车,踏下脚踏板,刚刚骑了三五米远,耳后忽然传来林可琪的声音:“贺军!”

    贺军立马一握刹车,就地停了下来,他还没转过头,就感到飞奔过来的林可琪一下子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紧紧的,都有些让他透不过气。

    “怎么了?”

    林可琪摇了摇脸,沉默着没说话。

    忽然之间,贺军想到了林可琪没说出来的,感觉心脏最柔软的某处像是一下子凹了下去,柔软的凹陷,一时半会儿都缓不回来。难以言明的情绪从后脖颈涌动上来,温热。耳边,传来的或许是麻雀的叽喳声,还有远远的模糊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声音,瞬间,贺军眼眶不自觉的微微泛红。

    半响,贺军伸出一只手,抚着她柔软的头发,轻声说:“傻丫头。”

    回到家中,时针指向傍晚十点多,跟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父母打了个招呼,贺军就回到自己的卧室,也没换衣服就把自己扔在床上。大字型躺着,全身都没有一丝力气,他盯着头顶天花板某处呆呆的出神,心里头空落落的难受。第一次,第一次离死亡这两个字这么近。这让贺军有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有对未知事物的陌生畏惧,还有一种无力感,一种完全无法掌控的无力感。眼前浮现叶枫挠着后脑勺,憨厚的咧着嘴笑的样子,两颗小虎牙在阳光里一闪一闪的,明明几个星期前还在一起说说笑笑,生龙活虎的一少年,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是不讲理。

    摇了摇脑袋,贺军不让自个儿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他起身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觉着浑身轻松了好多。他坐在电脑前,心不在焉地随意逛逛贴吧,论坛。这时候房门敲了敲,贺军的母亲走了进来,她把一杯热牛奶放在电脑桌上:“把牛奶全喝掉,别剩下了。明天是周日,那也别玩太晚了,对身体不好,还有”

    平日里一听就烦的慌的唠叨,这时候却意外地给贺军一种安宁的感觉,不知怎的,他的目光落在母亲的鬓角上,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几根白发,他忍不住叫了声:“妈。”

    “怎么了?”

    有一瞬间,贺军想和母亲聊聊叶枫的事情,可转念一想,他换做一副轻松的神情:“知道了,我看看新闻,一会儿就睡了。”

    贺军母亲点点头,转身关上了房门。

    贺军双手轻轻握住盛满热牛奶的透明玻璃杯,温暖到略微有些灼烫的感觉从掌心绵绵的渗入,浑身上下似乎都因为这一小块的温暖而舒坦了起来。贺军侧过脸,望向窗外,灰色楼层之间,挂着寂静无声的星空,他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浮想联翩。叶枫的意外死亡,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的父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怕是这个荒凉寂寞的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了,那种近乎于绝望的无声哀痛,是这个年纪的他所不能体味的。而袁若南呢,这些日子里,她大概都是流着眼泪入睡的,虽然并没有多少深交,但贺军知道,袁若南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大女人,什么风雨都不怵,可她内心其实要脆弱的多。叶枫,那个淳朴少年,他的生命甚至没有真正的开始,他刚刚和喜欢的女孩牵手,他的心中一定有许多闪闪发亮的梦想,对于这个世界,他或许有太多太多的不舍得,不甘心,可是再多的未完成,在苍白的死亡面前都只能仓促的戛然而止。

    正愣怔的盯着玻璃杯发呆,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贺军急急忙忙拿起来:“小琪?”话一出口,贺军才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来显是陌生号码,看着有点眼熟。贺军依稀记得,那个莫名其妙的骚扰电话,说不上是第三回还是第四回接到这个电话了,每回打过来都不言不语,上回赶上贺军心情暴躁,他特火大的破口大骂了一通。这次他连骂的心劲都没有,他调成扬声器,把手机扔在桌子上,任由它不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自顾自上网。半响后,对方挂断了电话。

    喝掉了牛奶,熄了灯躺在床上,贺军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给林可琪打电话,想到她在林夕夕家,说不定两姐妹正躺在床上一边聊着一边掉眼泪。贺军斜睨着通讯录,中指在手机上随意滑动着,那些名字在视线里或快或慢路过。傍晚十一点半了,有点迟了。现在能给谁打电话呢?就算吵醒他也没关系的,想要随意聊聊的某个人。

    凌逸辰,那,就他了。贺军舔了舔上嘴唇,眯着眼拨通了他的电话,电话一通,传来熟悉的清亮的一声喂,贺军清清嗓子,开门见山:“喂,陪我聊会儿天儿吧?”

    “聊呗。”

    “那就开始聊咯。”

    “聊什么?”

    “你这问的,哪有闲聊问聊什么的?就随意,想到什么聊什么呗。二货。”

    凌逸辰似乎在电话那头轻声笑了笑,轻松的口吻:“那你想到什么了?鸟人。”

    贺军揉了揉眼眶,换了个舒服的睡姿,沉吟片刻:“喂,我问你,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啊?”

    “说是闲聊,就来这么严肃沉重的话题啊。”

    “废话一箩筐。”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贺军耐着性子等了等,又忍不住出声催促,“哑巴啦?”

    “人活着,活着,大概就是为了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想要的生活?”

    “住在你喜欢的某个城市里,做自己热爱的工作,然后和相爱的人一起生活,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就这么过一辈子,我想,这就是很好的生活了。可是,大概很多人都过不上这样很好的生活。”

    敞开一半的窗户,稍稍透进晚风来,凉凉的月光下,白色窗纱渐渐浮动着。贺军望着星空,大大小小的星子兀自闪烁着,带着不肯定的语气,他说:“过想要的生活,听起来很简单的样子。可要实现,会很难吧?”

    凌逸辰沉吟片刻,然后像是边讲话边思索似的,不紧不慢的说:“很难,可一辈子那么长那么短,不去做点有难度的事情,想想就会很无聊吧?你想想,三亿五千万分之一,多小的概率,比什么竞争都残酷,成功了,才有了我们。没在怀孕的时候被放弃,没有流产掉没有难产,没有因为太脆弱生下来就死掉,才有机会长大。车祸,地震,洪水,疾病很多东西听起来离自己很远,可是突然来的时候,你发现自己在他们面前无助的像个幼稚的小孩,甚至我们生活每一天,每一分钟,很多很多个毫不起眼的小小意外,我们都很幸运的错过很坏的事情。十七八岁了,健健康康的,既然这么幸运才长这么大,更要努力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有意思啊。你想想,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幸运的长这么大,如果不去努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不太可惜了?”

    同龄人的一番话,却超越了自己所想象的范围,说实话,贺军几乎从没想过这些。他的日子总是过得有滋有味,每天一起床,他就很有兴趣的去做一些事,比如真三,比如打篮球,比如睡大觉,比如想揍谁,比如上课偷摸摸看《寻秦记》,比如发泄生理的冲动,这些事儿不是在路上,就是正在做着。而每完成了一件,很快就来了另一件让他很有干劲儿的事情,贺军总在忙活着。他回想明天,甚至是后天,可是未来两个字他很少想过。他总觉得时间还很多,未来还很遥远。生活两个字,贺军自得其乐的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浸泡,可要认真想,总觉得是个乏味沉闷的话题。

    贺军清了清嗓子,好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起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嘟囔着:“希腊哲学家啊,讲的一套一套的,忽悠的弟须一阵一阵的。”他挠了挠后脑勺,脑海里不自觉回放刚刚的话,又笑着问:“那个,三亿几千万分之一,你怎么还知道这么冷门的知识来着,真是有够屌丝。”

    “有吗?”

    “有。”

    “好吧,你说有就有吧。水货。”

    “鸟人。”贺军忍不住对着电话无声地笑了,他犹豫了片刻,又开口,“你说,人要是死掉的话,就忽然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是吗?”

    贺军的话音一落,电话那头的凌逸辰沉默了下来,半响没说话。

    “怎么了?”贺军问。

    “聊活着,又聊死掉,怎么都是些生生死死的人生大事?”

    “很困惑。我说,你长这么大,离死亡最近时是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异样的沉默,慢慢的,他才开口:“人死了,就只剩下回忆了。”

    “回忆?”

    “和这个人共同生活过的人,脑海里存有关于他的回忆,他的生活,他的样子,他做的事情,就模模糊糊留在一些活着的人的回忆里。一些特别的人,作家,留下他的文字,演员,留下电影画面,一些厉害的人,他们做过的事儿,或多或少改变了这个世界,让别人记住。普通的人,只活在他的一些亲人和朋友的回忆里,可是很真实。”

    这十多年来懵懵懂懂的生活,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样子?如果,如果一下死掉了,一想到这里,贺军忽然就忧伤了起来。他想,父母会天天以泪洗面,亲戚们会沉默叹息,那,林可琪会为他流多少眼泪呢?可能一辈子,她都不会淡忘他。杨风,凌逸辰那些个好哥们儿会不会一边痛喝闷酒一边生生哭的像个小孩子?林夕夕,袁若南她们也会哭的眼睛红肿的,是吧?那,死掉十几年后,白发苍苍的父母还会捧着自己的照片哭吧。林可琪,她到时候有了自己的新生活,会不会偶尔想起他,是嘴角带着微笑的想起,还是忧伤着安静的想起,她还会有一点点思念他么?杨风,他会不会和别人谈起少年往事,说起十几岁初高中生爱玩的真三,dota,想起有个叫贺军的和他一起在三国的世界里,像打了鸡血一样打打杀杀呢?

    那百年之后,或者更久,那些深深爱自己的人也离开了,那些曾经偶尔会想起自己的人也慢慢的老去,这个喧嚣又寂寞的世界,会渐渐的忘掉贺军这个人吧?或许,自己就像从没来过这个世界似的,想到自己会被这个世界遗忘,贺军忽然觉得很无助。

    贺军舔了舔上嘴唇,开口说:“我说,人死了,不会一下子就什么都消失吧?你想,我们现在在说话,我们脑海里会思考,对外面有感觉,这种存在我们身体里面,看不见的,摸不着的东西,如果把它叫作灵魂的话,灵魂不会因为身体死亡,就一下子也死掉的,不是吗?”

    “灵魂,不消失的话,那,会怎样?”

    “我觉着,说出来你别笑我。说是灵魂,我想,其实是脑子里的一种电波,脑子里的软组织是介质,电波就在里面传递,波动,指挥着我们思考,说话,做事。人死掉,电波就会以脑子为核心,一圈一圈的发散开来,播散到哪个孕妇肚子里小孩的脑子里,就会进去。我想,这就是我所理解的,轮回吧?”

    “说实话,我没怎么搞懂的你在讲什么。”

    凌逸辰的话让贺军一下子泄了气,他撇撇嘴:“你这水货,就知道你听不懂你哥这种深层次的话,白费老子一堆唾沫。”

    “咱俩从来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听懂了那就奇怪了,你这鸟人,白费老子半天耳朵。”

    贺军没想到凌逸辰会这么反过来埋汰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喂,我说,你怎么了?”

    “什么?”

    “生死什么的,脑电波的,你怎么忽然说这些?”

    “随意聊呗。”

    凌逸辰换做一副认真的口气,一字一顿询问:“真的,没什么事情么?”

    周日清晨,奋央市南大街,长途客运汽车站。拿着票上了大巴,贺军站在过道里,指了指前排的两人空位,看向林可琪:“坐这儿吧?”

    林可琪拢了下头发,和身后的林夕夕对视一眼,又转过脸来:“我和夕夕坐一起吧。”

    “咱俩坐一块儿,有事和你讲。”贺军不由分说的拉起林可琪的手,完全无视她使劲瞪大眼睛递过来的眼色,半推半按地让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贺军动作果断有力,压根儿没给林可琪反应的时间。他又用下巴指了指后排的空位,对凌逸辰和林夕夕说,“后面那儿有空位。”

    林可琪板着脸,侧过头,不声不响地望着窗外,一副冷冰冰的态度。贺军当然知道她在气什么,他默默肚子里盘算了一阵子,直到十来分钟后,大巴嗡嗡开动时,他才用胳膊肘碰了碰林可琪,笑嘻嘻的问:“怎么一下变闷葫芦了?”

    林可琪双手环胸,不理会贺军,贺军乐了乐,跟小孩犯错似的扯了扯她的衣角,装作一脸委屈的问:“我做错什么了,你都不理我?”

    “明知故问。”

    见她松了口,贺军心里一下子活泛了点儿。虽然林可琪现在在气头上,但她这么说表示她愿意听听贺军怎么解释的。反正从奋央市到西堡村得将近两个小时,这么长时间,不如磨一磨才有趣儿,贺军恶作剧地想,他装作一脸小白的样子,故意起伏着语调:“咋啦么这是?”

    “他为什么会来?”

    “凌逸辰也是若南的朋友,他去看望,那也很正常啊。”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想想,从市里到西堡村,去得两小时,回又得两小时。你,我,夕夕坐大巴,我和夕夕总有时候会觉着自个儿是多余的,挺无聊的,是不?咱们四个人就不一样了,正好作伴,你说呢?”

    “别说你叫上凌逸辰,就是为了打发无聊。”

    “当然不是,我这么做,是为了解开他们的心结。”

    “心结?”

    见林可琪露出好奇的神色,贺军微微一笑,好整以暇的说:“你仔细想想,你我,若南,夕夕,凌逸辰,杨风,咱们几个多好一朋友圈,玩儿的多开心。自从夕夕跟凌逸辰表白,被拒绝以后,咱们这个圈子就变了味儿,再这么下去,好好一圈子不就散了吗?那多可惜。这一去两小时的路程,让凌逸辰和夕夕好好谈一谈,把话讲开了,不很好吗。喜欢归喜欢,那不能因为被拒绝,就连朋友都作不成了吧。不能因为林夕夕喜欢凌逸辰,凌逸辰把林夕夕当作朋友,咱们这好不容易组成一群脾气相投的朋友圈,就硬生生坏了,是吧?”

    贺军的一番话,听的林可琪不由得眨了好几次眼,她垂下头,咬了咬下嘴唇:“可夕夕不高兴,那怎么办?”

    “亏你还一女生,都没我细心。”看着林可琪不解的目光,贺军扬了扬眉毛,歪着嘴角,“你没瞧见,刚我让凌逸辰和林夕夕坐一块儿的时候,林夕夕她都没吭气么,她要是真不想,早就开口了。”

    “那是夕夕个性柔弱,没好意思说出来。”

    “你错了,原因很简单。”

    “什么?”

    “因为夕夕还喜欢着凌逸辰。换位思考下,换做是你,会因为被拒绝就变得不喜欢那个人吗?不会的。夕夕默不作声,是因为不管怎样,她或许都想和凌逸辰谈一谈。”

    触及到林可琪有点异样的打量目光,贺军不禁笑着摸了摸脸:“怎么这样看着我?”

    “少来,我是奇怪你脑子里天天转腾这么些东西,累不?”

    “我瞧得出来你那是崇拜的目光,喂,觉着我做得还可以,就随便表扬两句呗?不拘什么,让我乐呵乐呵。”

    “你这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儿,再表扬两句尾巴不得翘上天?”林可琪探身想拉开些窗,透透气。贺军刚见林可琪伸出手,就赶在她前面拉开一半窗户,清晨凉爽的微风吹了进来,拂动着林可琪柔软的发,在金色的阳光里看起来清新动人。贺军情不自禁把头靠在她脸庞,眯上眼,闻到她发间的一阵诱人的清香,他满足得叹了口气。

    “喂,还没□□完呢?”

    “什么?”

    “那你叫了凌逸辰来,为什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再说你想好了,让他们两个坐一块儿谈谈,这么些小九九,怎么一点儿风声都不透露呢?你是吃定了,我会乖乖妥协,对不对?”

    说实话,贺军的确是觉着林可琪不会答应,尤其是瞒着林夕夕叫来凌逸辰这样的事情她绝对会毫不客气的反对,所以才背着她们叫凌逸辰一块儿走。贺军想了一想,话却是这么说的:“哪有,跟你解释明白了,像你这么通情达理,肯定会答应。但是,要是林夕夕不乐意这样,埋怨起你来,不就搞得你很麻烦么?还不如我作了这坏人,自作主张去做,有啥不好的都推我身上,这不简单利落么?”

    林可琪听了,忍不住一笑,伸出手勾起贺军的下巴,眨眨眼:“哎呦,这小嘴儿咋这么巧?”

    “不看是谁□□的么?”

    “乖。”

    “这么乖,给点奖励呗?”贺军指了指嘴唇,扬扬眉毛。

    “坐直了,目视前方。”按林可琪说的话,贺军一下挺直脊背,眯着眼看着她笑,下一秒,贺军听到林可琪幽幽来了一句:“别动弹,姐昨晚上没睡好,要借你肩膀休息休息。”

    贺军哭笑不得,又听闭上眼的林可琪嘟囔着:“敢乱动,小心我掐你。”贺军低下头,宠溺着看着林可琪,飞快得亲了下她的嘴唇,把她抱在怀里,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睡觉。

    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林可琪在林夕夕家住时,两姐妹先后收到袁若南回复的简讯,简讯里说她生病了,过段时间再去上课,让她们别担心。林可琪就给袁若南拨通电话,问她在哪里。袁若南说在老家西堡村,林可琪想了想就说,明天是周日,我和夕夕去你的老家看望你。起初袁若南劝她们别来,林可琪说她们都知道了,明天无论如何会去看她。电话那头的袁若南沉默半响,才同意了。今天一大早,林可琪就告诉贺军她们要去袁若南老家,贺军立刻说我陪你两去。挂点了电话,贺军想了一想,给凌逸辰拨过电话去。于是,周日一清早,四个年轻人就坐上去西堡村的长途汽车。

    长途客运大巴后排,凌逸辰和林夕夕并肩而坐,林夕夕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微微偏着头,目光望着车窗外流动的景色。可她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因为她总无法控制自己的余光离开身边一团白与蓝,白色的是他的衬衫,蓝色的是他的牛仔裤,多简单的颜色,却让她心绪纷繁。两个小时的车程,她忽然觉得时间好多,或许他们可以聊天,可这段路程只是暂时的,她又觉得沮丧。一想到他会开口讲话,林夕夕忽然慌乱了起来,放在腿上的手情不自禁的抓紧了她的浅灰色亚麻裤,想到他可能会注意到自己的不自在,她又微微松开手。其实,她很想转过脸,看着他的脸庞,能无所顾忌的看着他的眉,他的唇,他的白皙肌肤,他的细碎短发,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可事实上,只要她闭上眼,他的样子就会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她根本不需要真的看到他。可是他的双眼,她渴望,又害怕看到,只要一看到他的眼,林夕夕就会脑海里一下子空白了起来。

    凌逸辰坐在靠近过道的座位上,直到大巴开动十来分钟后,在大巴行驶发出嗡嗡的声音里,他轻声开口问:“你还好吧?”

    ☆、045

    像是蒸汽氤氲之中,模糊却又清楚,林夕夕听到熟悉的嗓音,他开口问。

    你,还,好,吗?

    林夕夕垂下脸,余光被长长的发挡住,忽然之间,鼻尖一酸,她有想哭的冲动。她想,她真是个没出息的女孩,只要他轻轻一句话,她就能一下子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可是,下一秒,林夕夕轻轻握紧了纤细的手,她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下来:“我很好。”

    “你撒谎。”身旁的凌逸辰说,“其实你过的不好。”

    尽管他也是个单纯的小孩,可只是因为她喜欢上了他,在他面前,她的喜悦悲伤就完全无所遁形。是的,他知道她过得不好,她却不知道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看着她的,是同情吗?想到仅仅是同情,也只能是同情,她忽然觉得很忧伤。每天同桌,一起上课,尽管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可只要他留意一下她的眼神,就会体味到她的心情。

    是的,她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尽管她极力掩饰所有情绪,可是在他面前,那都是自欺欺人的掩耳盗铃,

    “很好,我过的很好。”她听到自己倔强又脆弱的声音。

    凌逸辰叹了口气,说:“夕夕。”

    第一次,他念了她的名字,没有带姓。微不可见的,林夕夕身体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她的脑海里因为这两个听了无数遍的夕夕而一片空白,只因为这是他口中说出的词。真是没有天理的事情,只是因为是他,什么简单平常的东西,在他那里,就会让自己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在他面前,她真是没出息的可以。

    “我知道,你不快乐。你像个小孩子,不开心都在脸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才好,以前,我最擅长的就是逃开。可我真的很珍惜你这个朋友,真的。”

    林夕夕侧过脸,车窗外流动的建筑,大小的车子,还有形形□□的行人在她眼里,已经是模糊的一片。她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拼命遏制想要哭的冲动。在他面前这样子反常,已经够没出息了,不能,绝对不能再掉眼泪。

    “你喜欢的那个人。”林夕夕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一下子涌进了鼻腔,她觉得身体紧绷了起来,她鼓足了勇气,“是什么样子的?”

    半响,凌逸辰沉默着,没有回答。林夕夕无声的笑了笑:“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人,我想听。”

    “我喜欢的人,她不是个乖小孩,她调皮捣蛋,有时候有点坏。刚开始见面的时候,我也完全没想过会喜欢上她。可是慢慢的,我发现,和她在一起,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很开心。她笑起来,我的心情也晴朗起来。她难过的时候,我就会慌张。”林夕夕转过脸,看着凌逸辰,他微微扬起嘴角。她想,凌逸辰此时的脑海里一定浮现了她的身影。凌逸辰在描述那个人的时候,脸上笼罩着一层温暖的光晕,他脸上的弧线也变得温柔了起来。奇怪的是,此刻的她心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相反,有些庆幸。喜欢的人,喜欢的却不是自己,是听起来就很忧伤的事情。可是,因为喜欢的是他,是凌逸辰,尽管他在说的是另一个她,这也让林夕夕有种莫名的开心。“我想,这就是喜欢了吧。所以,我说我有了喜欢的人。”

    “她是你们原来中学里的?”

    凌逸辰微微抿起唇,垂下眼,片刻后才说:“是,她和我一个班级。”

    “可是,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又转学到奋央来呢?”

    “我也不想啊,可是家里边,我妈妈的工作要转到奋央市,只好过来了。”

    “可以申请住校的,不是吗?”

    “可是,就转校过来了。”

    凌逸辰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林夕夕有种错觉,他似乎在掩饰着什么。女孩的第六感常常会很灵验,而此时此刻,她敏锐的察觉到什么,一些她所不了解的东西。片刻后,林夕夕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那么,她喜欢你吗?”

    “她把我当做朋友,很好的朋友。”

    “她不知道你喜欢她吗?”

    “不知道。”

    看着凌逸辰的样子,林夕夕忽然有点着急,她甚至忘了自己前两天刚刚被凌逸辰拒绝,喜欢的冲动让她迫不及待的问:“或许她知道你喜欢她,女孩子的感觉常常会莫名其妙的准,而且,她或许在等你开口也不一定。甚至,甚至,她也喜欢着你。”

    林夕夕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她这么说,不是把凌逸辰生生推向他喜欢的人么?可是下一秒,她又为自己的后悔而惭愧,喜欢一个人,不是就很想要他快乐吗?如果凌逸辰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应该感到快乐才对。是的,感到快乐,才是对的。林夕夕明白这个道理,可想到这一点,她就是快乐不起来,她想,她真的是个没出息的女孩。

    “我很确定,她不知道我喜欢她。我更确定的是,她不会喜欢我,因为她有喜欢的人。”

    “也是你们学校的?”

    “我很想说不是,可是很悲催。”

    “这样啊。”看着凌逸辰落寞的说出这些话,林夕夕心里生疼生疼的,却又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让她无所适从。可是,她明显感觉到内心另一个声音,在听到凌逸辰的话后,却欢欣鼓舞了起来。“你虽然很喜欢她,可是因为她有喜欢的人,这会让你不自在。遇到转学,你就转了过来,想着,或许不在她身边,这样也好,是不是呢?至少,不用看着喜欢的人,天天喜欢另一个人,那种滋味一定很难受。”

    听到林夕夕自顾自的解释,凌逸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林夕夕叹了口气,说不上心里是忧伤还是快乐,她只是觉得,自己完全理不清头绪。片刻后,她感到疲倦像汹涌浪潮一般瞬间将自己淹没,她才想起,昨天和林可琪聊着哭着一直到凌晨三点多才睡着,她忽然觉得眼皮都快撑不开了。

    忽然,林夕夕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噗通,噗通的声音让她浑身忍不住颤动,犹豫了几秒钟,短短时间却让她无比熬煎。

    可以,可以,靠着你的肩膀休息一下吗?

    要这么开口问,如果不问的话,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鼓足勇气,微不可闻的语气,话一出口却变成:“我困了,想休息一下了。”

    “哦,好的。”凌逸辰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林夕夕,搓着手,有点局促的说,“那个,你需要的话,我肩膀可以借你一下的。”

    两小时的路途颠簸后,贺军四个人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出了长途汽车站,贺军边走边四处张望着在人海里搜寻袁若南的身影。忽然听到一声呼唤,林可琪和林夕夕一起朝左前方跑去,穿着绿色衬衣的袁若南张开手臂,把迎面而来的两个女孩抱在怀里。

    一瞬间,三个女孩都红了眼睛。袁若南拍拍两人的脊背,故意爽朗的大声笑,打趣着说:“才几天没见,都想我想成这样了?不是吧?”

    林可琪拍了下她的肩膀,没好气的埋怨着:“你这死丫头,不知道我们担心你啊?关手机不上学玩消失,再怎么也给我们个简讯啊,你不知道我和夕夕有多担心!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林夕夕拉起袁若南的手,打量着她:“若南,你瘦了,瘦好多,我”

    话说到一半,林夕夕哽咽了起来,袁若南笑着刮了下林夕夕的鼻子:“我这是瘦身成功了,你该为我高兴才对,姐姐现在也是窈窕身材了。”

    站在一旁的贺军默不作声的打量起面前的袁若南,说真的,要不是林可琪她们一眼就认出来,他真不敢相信面前身形纤瘦,面容憔悴的女孩就是他所熟悉那个大咧咧的假小子,那个贺军笑着说比男生都壮实有力气的袁若南,忽然,他觉着鼻尖一酸,忙别过脸深吸了口气。

    “好了,我爸爸的车在那边,先上车再说。”

    袁若南的父亲开着一辆面包车,沉默内敛的中年男子,寒暄了几句就不再说话。难得的晴朗天气,明亮的阳光像被痛快洗过似的,照在眼里一片清爽。沿途都是绿油油的麦田,有风吹过,碧色的麦浪就一波一波的奔跑而过。林可琪三个女生坐在最后一排,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女生细碎清浅的低语声浅浅的流淌进耳蜗里,听不清,让贺军有种安宁的感觉。半小时后,汽车驶入了村庄,一眼望去是陌生的平房还有高高大大的满是大片绿叶子的杨树,除了行驶主干线是水泥路,其他小街小巷都是土路。面包车在一家酒红色大铁门的院门口停下。农村典型的四合院,坐北朝南,院子里种了两棵高高的枣树,阳光透过碧油油的叶片间隙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吹过,光影在叶片沙沙声中来回晃动起来。

    中午袁若南的母亲给炒了一桌子菜,荤的素的十来盘菜,大家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气氛很是轻松愉快。吃饭的时候,袁若南提议大家住在她家一晚上,反正农村空房多,夏天收拾一下,铺张凉席就能睡,明天一早,让她的父亲走高速直接把他们送到学校。几个人对视了着,商量了一会儿,回去都没啥特别的事情,就说好住一晚上。

    贺军夹了块红烧肉,塞到嘴里,半眯起眼:“那住一晚,会不会麻烦你爸你妈呢?”

    “哪有什么麻烦的,贺军你少假假惺惺装客气,真是的。”袁若南笑着说。

    贺军笑着挠挠后脑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下午,热辣辣的太阳渐渐消停下来,远处的天空看起来微凉清澈,浅蓝色一望无际。袁若南拿出一只蝴蝶样子的橙色大风筝,一招手说:“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几个人跟着袁若南,在村庄小路里左拐右转,十来分钟后,就出了村。走上一条乡间小路,两边是篱笆围起来的田地,里面种着玉米,油菜,西红柿,绿油油的很是喜人。在田间走了半个小时后,忽然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空旷的田野,一座座绿色土丘连绵而起,一望无际的绿色与天空清澈的蓝色在视线极远处吻合,微风吹来,绿色与蓝色融合着缓缓涌动着,像一条颜色特别美味的大条懒蛇。

    爬上一座高高的土丘,放眼放去,美不胜收的景色尽收眼底,林可琪指着远处一片杨树林,对贺军他们说:“我们三姐妹去那边坐一坐咯。”

    贺军一听就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识趣的搭上凌逸辰的肩膀,笑着说:“啊,去吧,我俩好基友聊聊人生,谈谈理想什么的。”

    “少贫嘴。”林可琪没好气的撇撇嘴。

    看着三个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贺军坐了下来,双手撑着地,抬起头仰望着白云朵朵的蓝天,他深吸一口气,感慨地说:“真爽。”

    凌逸辰也坐了下来,仰躺着望着天空。

    “这儿的天空跟城市的就是不一样,没有那些个高楼大厦,眼睛里看到的,就是简简单单的天空。最好今晚有星星,躺在田野里,头顶着大大的星空,一定特惬意,你说对不?”

    “嗯,很美好。”

    “那三只姑娘,肯定是避开咱两个抱团儿哭去了,你信不信?一会儿她们回来的时候,眼睛一定肿的跟核桃一样样的。”望着蔚蓝的天空,贺军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鼻腔涌入腥甜的青草味,他忍不住感慨了起来,“这人生,就是充满了不确定的意外,谁也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儿。所以啊,老话说的,人生得意须尽欢,想做什么,就得立马去做。不然以后,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说得对,人生得意须尽欢。那,我现在就做一件我老早就想做的事儿。”凌逸辰话音一落,一只手半撑起身体,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用力按在贺军肩膀上。来不及反应,肩膀就被死死按住,凌逸辰紧紧抿着双唇,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贺军愣怔了一下,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半响才呢喃着说:“介个,啥意思?”

    微晃的阳光下,凌逸辰白皙的脸颊像是微微闪着光,他一点一点地靠近,逆光里,贺军都看得到他脸颊轮廓上淡淡的绒毛。他好看的双眼,此时此刻,有种强势的霸道,眼角眉梢,却隐隐流动着迷人的风情,让人心神摇曳。贺军大脑空白一片,情场老手的他居然一下子手足无措,愣怔看着他慢慢靠近,只能不安的舔了舔上嘴唇。

    “扑哧”一声,凌逸辰嘴一歪,忍不住笑了出来,捂住肚子倒在一旁草地上,“喂,贺军你这小子,不是真等爷强吻你吧?哈哈。”

    贺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子是在整他,他一下子跳起来,不由分说去扭凌逸辰的胳膊,愤恨的说:“我靠,你小子还敢玩儿这套!大爷我今天非要办了你不成!”

    “这是报那天大冒险的仇!”

    “管你报什么仇!勾起大爷的火,今儿非要拿你当女人来出出火气不成!”

    说着两人像孩子似地在草地上胡乱打闹了起来。

    黄昏时分,三姐妹才手拉着手走了回来,果然像贺军说的,她们眼眶都是微微红肿。林可琪走到贺军面前,有点奇怪的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问:“这草都长身上了,你是刚打完仗?”

    贺军上下一看,果然身上凌乱的,还沾满了细碎的绿色草屑,他轻描淡写的说:“噢,刚凌逸辰那小子不乖,我好好收拾了他一通。”

    “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贺军扭头愤愤不平的瞪了凌逸辰一眼,后者挤眉弄眼的撇了撇嘴角。留意到袁若南手里只剩下线轴,刚才的蝴蝶风筝不见了,贺军好奇了:“风筝呢?”

    “放飞啦。”

    “放飞?啥意思?”

    “放风筝不是有个习俗么。”林可琪微微仰起脸,望着天边慢吞吞悠下山坡的红红太阳,“把风筝放的很高很高,然后一下剪断线,让它随风飘走。这样子,在天上的那个人,或许会知道到她的想念。”

    贺军的脑海里,不禁浮现一副画面。三个女生,在碧绿田野上,蔚蓝天空下,把手中的风筝放的高高的。然后一下子剪断线,让风筝随风飘走。久久的,她们注视着天边,满怀伤感,泪泪满面。

    周四,袁若南像往常一样来到学校。下课后,班里一大票男生女生都围坐在她的身边,嘘寒问暖,说说笑笑。袁若南微微笑着,只推脱是自己重感冒,在家输液,所以才这么长时间没来上课。一胖胖的女生用满是羡慕的口吻说:“什么感冒啊?居然一下子瘦了这么一大圈,快告诉我。”话音一落,围坐一圈的男生,女生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坐在中心的袁若南微微扬起嘴角,笑着,远远看着的贺军却有种直觉,她的笑容只是浮现在脸上,一星半点都不曾抵达心里。

    日子就这么平淡无奇的走过,每一天都像是昨天的翻版。不同的是日渐繁重的课业压力,一天比一天憔悴的脸色,这预示着曾经别人口中说的黑色的高三即将来临。而明年夏天那个唤作高考的坎儿,大都数的人,都无处可逃,只有硬着头皮捱过去。

    高二学期临结束时前一星期,晚上第二节自习课。借用肚子痛这个冠冕荒唐的理由,贺军从学校大礼堂溜了出来,从厕所里出来后,他就没想过再回去。大礼堂正举行着高二年级升高三的誓师大会。对于那些领导或老师们自以为是的苦口婆心,贺军从来就兴趣缺缺。这个时间,高一,高三年级的学生都在教室里上自习,贺军双手插在裤兜里,漫无目的地走在整个校园里,听得到微风吹过树叶浮动的沙沙声。他想了想,决定溜回教室去,看会儿从校图书馆里借来的那本《寻秦记》,他记得他看到了项少龙准备反秦离赵,而他心爱的女人赵雅又一次背叛他的情节,正看得贺军心痒难耐。幸好那会儿偷偷跟班长复制了一把钥匙,不然这会儿就溜不进去了。

    贺军走到282教室门口,发现门居然开着,他忍不住猜想是谁跟他一样逃掉了傻逼哄哄的誓师大会?带着找到同道中人的感觉,贺军好奇的推门而入。天花板上白炽灯亮着,发出滋滋的声音,教室里放眼看去空空的,走到讲台上,贺军才留意到教室东南角课桌上趴着一个身影,披着校服的肩膀隐隐颤抖着。贺军慢慢走近,他听到咬着牙隐忍着的啜泣声,隐隐的传来。因为她的身体被挡在课桌上厚厚一摞的书本后面,他一进门时才没看到。

    默不作声的,贺军坐在女生身旁,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掏出裤兜里的面巾纸,从中拿出两张递在她的面前:“若南,你没事儿吧?”她微微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了眼贺军,接过纸巾,垂下脸仔细擦拭掉脸颊上的泪痕,闷声闷气地回答:“我没事。”

    袁若南的眼眶已经哭的红肿,贺军留意到她校服袖口上的泪渍。能让袁若南这样大咧咧的假男孩,躲在教室里哭成这样的原因只有一个,贺军忽然感觉一阵心酸,或许是体味到她内心无助忧伤的心情。贺军茫然的想找出什么话来好好安慰她,可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手指在棕色纹理的课桌上滑动,问:“你,是想他了吧?”

    被猝不及防说中心事的袁若南微微一愣怔,半响后,她看了贺军一眼,又垂下眼,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或许这么做是对的。贺军犹豫了半响,从兜里掏出手机,平放在课桌上,解开解锁屏幕,打开天天动听,他滑动着手指,找到那首歌,长长吸了一口气,他点开了那首歌,单曲循环。

    白炽灯照射下空到有些寂寞的教室,两个人并肩坐着的课桌前,躺着的的手机,传出了熟悉的男声:“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怕朋友突然的关心,最怕回忆,突然翻滚绞痛著,不平息,最怕突然,听到你的消息”

    “姓贺的,混蛋你,放这歌儿,是存心想招我哭么?”袁若南睁大双眼狠狠瞪了贺军一眼,又立刻别过脸,她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现实的蓝色歌词上,忽然之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动了出来。

    “我想,哭出来,你会好受些。”

    “什么破逻辑!”袁若南边擦着眼泪嚷嚷着,扯着贺军的衣服把他拉过来,“肩膀借我一下啦!一点儿都没有绅士风度!没眼色的臭小子!”

    ☆、046

    贺军苦笑着坐直身体,袁若南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哭了起来,贺军试探性的,轻轻搂住了她因为哭泣而颤动的肩膀,袁若南并没说什么。过了好一阵子,贺军感觉肩膀上一阵润湿,袁若南才渐渐停止了哭泣,她拿起纸巾擦了擦脸,脸上慢慢回复了平静,慢慢坐直了身体。贺军适时收回了搂着她的肩膀的手,有点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掌,而一旁的袁若南倒是一脸的落落大方,神色如常。

    袁若南转过脸,注视着贺军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贺军,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小琪。要是再伤害她,我一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她是我的人,我当然会好好对她。”

    “最好,你记得你说过这句话。其实,一开始,我强烈反对你们在一起,也承认那时候做了很多阻碍你们在一起的事情。后来也一直不怎么看好你们,因为,我怕小琪收到伤害。小琪,看起来很坚强,其实脆弱的要命。”

    “那现在呢?有看好一点么?”

    “没有。”

    袁若南毫不犹豫的回答到,贺军愣怔了一下,才摊了摊手掌,无奈地说:“好吧。”

    “你,很有讨女生喜欢的魅力,聪明,会照顾人。可是,你身上有一颗不安分的炸弹,一不小心就会爆炸,尽管有时候那不是你能控制的。可是,该怎么办呢?小琪偏偏就喜欢上了你。以前我不理解这种喜欢,飞蛾扑火,傻得要命,可是现在,我想法改变了。如果怕受伤,不能勇敢的去爱的话,那幸福永远都会擦肩而过的吧。就算最后是伤害,爱的时候尽情享受了,也没吃亏,不是吗?或许,就是这样,有多痛就有多快乐。”

    贺军扬扬眉毛,有点讶异的打量着袁若南的神色,微微一笑:“你好像变了很多。”

    “嗯,他的离开,让我想了很多。你知道,到现在,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贺军摇了摇头,眼前浮现了叶枫的脸,那小子憨厚的咧着嘴笑,两颗小虎牙就像金子一样在阳光里一闪一闪的。

    “从来没有,对他亲口说过,我喜欢你。”袁若南仰起脸,靠在身后的课桌上,她的视线落在头顶天花板的某一处,“我知道他了解我的心意,我总想着日子还很长,有一天,总有,我会自然而然在他耳边说,我喜欢你。可是,以为那么长的日子一下子消失了。那一天,永远不会来了,他听不到了。”

    贺军侧着脸,视线落在袁若南的眼眸里,他看到一汪浓郁的伤感。这种伤感瞬间触动了他的心脏,他似乎能体会到袁若南所难以释怀的那种无助。半响后,贺军微微一笑,他拍了拍袁若南的肩膀,注视着她的双眼。

    “若南,有时候,人听一些话不光是用这里。”贺军拿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扬了扬眉毛,笃定的说,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有些话,是用这里听的。”

    袁若南吸了吸鼻子,看得出来,她是努力忍住想要哭的冲动,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忽然间扑哧一笑,开朗的笑:“原来,贺军你也不仅仅是个虚有其表,毫无内涵的人,我以为你就会扮酷打球贫嘴呢。”

    “意思你现在看我,有了内涵了?”贺军得意的问。

    “想什么呢。”袁若南伸出食指摇了摇,“现在,我发现你还会装文艺小年青咧,酸溜溜的要命!”

    贺军笑着拍着桌子大声抗议:“喂,不带这么损人的你!”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因为一年后的高考,缩水到原先的三分之一。看来这个炎热暑季,大半时间都会闷在令人窒息的教室里。相对于其他同学的怨声载道,贺军倒是觉着无所谓,反正咬咬牙挺过这一关就好了。想到有林可琪的朝夕相伴,憋闷难熬的高三似乎也没那么可怕,贺军乐观的想。

    想到林可琪,卧室里坐在电脑前的贺军嘴角郁闷的塔拉下来。已经是第三天了,不能见到林可琪的日子,贺军是一天天数过来的。一放暑假,林可琪就跟随父母去了农村的姥爷家,因为她的姥爷忽然生了重病,虽然不情愿她走,贺军也没办法。

    贺军的手指百无聊赖的随意敲打着键盘,吧嗒吧嗒的敲击声清楚地回响在十来平米的卧室里,他转过脸看向窗外,被高耸楼房分割成不规则几何图形的夜空没有一颗星子,像一幅奇怪却让人忍不住驻足的油画,背景色是瑰丽深蓝色颜料里混淆着神秘莫测的黑,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相邻的楼层房间里亮着或浅黄的光,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

    眼前渐渐浮现林可琪浅浅微笑着的容颜,贺军眯起双眼忍不住想,这个时候的林可琪在做些什么呢?会不会,刚好她也在想我呢?这么想着,他嘴角的弧线一下子变得温柔了起来。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贺军的思绪,该不会刚好就是林可琪打来的吧?贺军趴上床,一把抓过手机。在看到来电的号码后,贺军的脸色忽然变得很臭,他接起来电话,不耐烦的嚷嚷着:“你丫的有完没完啊?找死是不是?没事儿打毛线骚扰电话啊!信不信老子灭了你丫的!”

    “贺军,是我。”

    电话那头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传了过来,他嘴里嚷嚷着正起劲儿的三字经戛然而止,愣怔了片刻,贺军脸上的神情像是突然被诡异的咒语给封印了,僵硬无比,他咽下一口唾沫,听到自己跟个机械似的啊了一声。

    “明晚你有空吧?”不是询问,更像是是熟络的通知。

    “那,六点钟我在府西街的东苑餐厅等你,不见不散噢。”像是那些彼此分开的时间不存在似的,对方轻松的说,贺军沉默着,只是情不自禁握紧了手中的手机。电话那头像是在等待贺军的回应,片刻之后,传来一阵轻笑声,听起来就像以前她笑的声音:“你不是乐傻了吧?记住,你不来,我可会一直等下去的。”

    话音一落,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贺军就像紧绷着的弹簧冷不防被松开了,他全身瘫软在床上,呆愣愣的,紧抿着嘴唇,沉默着。后来,贺军翻来覆去,彻夜未眠,直到天微微明时才朦朦胧胧睡去。

    六点半多,贺军打出租,在府西街下了车。不紧不慢,贺军用脚上的节奏,嘲笑着内心的急不可耐。

    “喂,绅士风度呢?抹去了毫秒,你迟到了整整三十二分钟五十七秒。”他刚在尹洛雪对面坐下,对方斜睨着手腕上的白色时尚女表,微微瞪着眼埋怨着。

    “堵车,不好意思。”

    听到贺军简短的回答,尹洛雪扑哧一笑,拢了拢耳边的长发,注视着贺军的双眼:“这个点儿,堵毛线车。不过,贺大爷你能来,小女子就已经受宠若惊了,还以为要独自孤单单的坐一晚上呢。”

    贺大爷,小女子。听到这两个词,贺军感觉自己的眼睛情不自禁的颤动了两下,记得以前,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总是欢快地把他叫作贺大爷,又笑嘻嘻自称小女子。似乎稍稍懈怠,撕口就会一下子裂开,回忆就会汹涌而入。贺军只是沉默着,礼貌而疏离的牵动了下嘴角的肌肉。

    “你变了。”尹洛雪歪着头,用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笑着盯着贺军看,几年了,她的眼睛像两只越来越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是吗?”

    “是,变了好多,整个给人的感觉都完全不一样了。”

    “人嘛,都会变的。”贺军抬起脸,这个时候,他才好整以暇地打量面前的女孩,两年不见,她出落的更加迷人多姿了,举手投足间有种完全不同于以往她的异样风情。

    注意到贺军的打量,尹洛雪微微扬了下嘴角,一只手托着腮笑着与贺军四目相对,那神情似乎很享受对面男生的欣赏,她后仰着,一只手托起脑后的长发,一下子全部掠起来,又轻松松放下来。

    似乎一时间没什么话题,又或者是想问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两人像是很专注的对付面前的菜肴,贺军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有些庆幸的是,放在嘴里的菜,他还尝得出味道。半小时后,尹洛雪放下手中的筷子,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橙汁,呼出一口气,好整以暇看着面前的贺军,他双手交叉,抿着唇看着窗外,一副轻松自在的神情。她眨眨眼,幽幽的开口问:“贺军,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

    “那就好。”

    “贺军,”尹洛雪深吸一口气,轻声问,“到现在,你还恨我吗?”

    终于来了。贺军心想,他转过脸,对上尹洛雪毫不躲闪的目光,面前的女孩正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似乎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都过去了,还恨个什么劲儿啊?你知道,我贺某人从来就大方的很。”

    “你说谎,我了解你。” 尹洛雪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用咄咄逼人的口吻说,“从来,你就是一根筋。会死心眼的喜欢一个人,只要喜欢上了,就会一直忘不了。所以,你会一直恨我,这样至少你忘不了我。”

    “我不知道是该说你自视太高,还是说你忒小瞧人了。我不是说了吗?人,是会变的。你离开之后,我就变了。因为开始了解到,这么大一个世界,有一些人不是我想留就留得住,该来的来,该去的去。我变自私了,冷漠了,骄傲了,因为这样的你,我学会对自己更好些,我想我该对你说谢谢。”

    贺军的语气听起来平淡的像白开水一样,他挺直脊背坐着,脸上神情自然轻松,就像在和老朋友随意聊着些什么。贺军的话,似乎让尹洛雪回忆起过往,她侧过脸,望向窗外的步履匆匆的人流,海藻般的长发遮住了她的眼。良久,她转过脸来,看着贺军,眼圈已经微微发红。

    “贺军,其实,那个时候。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贺军摆摆手,生硬地打断尹洛雪的话,“都过了,别再翻了,一股子霉味,恶心。我现在问你,你约我出来,现在,是想怎样?”

    “我回奋央市了,那些事,我想跟你解释清楚。”

    “解释我不想听,饭也吃了,没事了?”

    “贺军,其实,我就是很想见你一面。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尹洛雪垂下眼,目光落在桌上半杯橙汁的玻璃杯,一脸落寞的说,贺军发觉自己心脏不争气的一阵酸疼。他舔了舔上嘴唇,摊了摊手:“那现在,见也见过了,我可以走了?”

    “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尹洛雪再抬起眼,眼眶里里的泪水在不住的打转,她放在桌上白皙纤细的手不自觉握成拳状,她哽咽着说,“贺军,我知道我这么说很不要脸,可是,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虽然曾在脑海里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场景,甚至想过复合时会说什么话。但是,此刻,看着面前女孩泪眼朦胧的样子,温柔而坚定地亲口说出来,贺军的神情不自觉的微微动容。

    “你,尹洛雪。”贺军用手指指了指她,嘲讽的笑了笑,一字一顿的问,“是真的,想要跟我,贺军,复合?”说完最后两个字,贺军仿佛自己都不相信这话似的,不屑的撇了撇嘴。

    “贺军,我是认真的。”

    “认真?开什么国际玩笑,姐姐,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尹洛雪紧紧抿着唇,沉默着,用一种倔强到近乎执拗的眼神注视着贺军,分寸不让,贺军觉着心脏的某个角落莫名的麻了一下,这样的感觉熟悉又陌生。最初认识的时候,他就对这样特别的眼神感到好奇,在他发现之前,他就已经对她动心了。那时的最后,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斩钉截铁地说,我下定决心了,分手吧。

    贺军舔了舔上嘴唇,右手手指随意交替地敲打着桌面,发出哆哆的声音,他斜睨着面前的尹洛雪:“我说,你把我贺军当什么了?要分手,拍拍屁股就走人。想复合,随便动动嘴皮子,勾勾手指,我就乖乖回到你身边,是吗?是你太天真了还是你把我想的太天真了?”

    尹洛雪垂下眼,轻声说:“高三学年,我转回奋央来念书。”

    贺军听了,心里忽然跟炸了锅一样,可他牵了牵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别说,你转回奋央只是为了一个我?”

    “我父亲因为工作调动又回来奋央市,我母亲原本想在泰源市陪着我读完高三,再回来。我对他们说,以我的能力,成绩并不会因为转了学校而有所不同。父母亲被我说服了,所以我回来了。”尹洛雪顿了顿,侧过脸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斑斓的灯光闪烁在深蓝色的夜幕中,她的瞳仁里映照着闪烁着的光,脸上渐渐浮现期待的神色,语气也不自觉得温柔起来,“其实我清楚,我回来,是因为你,贺军。我想再任性一次,挽回曾经失去的。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傻,很荒唐可笑。可是以后的我看现在的我,至少不会后悔。”

    贺军冷笑一声,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尹洛雪:“你是真的想要跟我复合?”

    “重新,开始。”

    “别用漂亮话那套虚的来糊弄我,拿出点儿实际行动。”

    “什么?”

    “很简单”贺军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的,用挑衅的目光盯着尹洛雪疑惑的双眼,“陪我开房,过夜。”

    尹洛雪完全没想到贺军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愣怔的的看着面前的男生,死死咬住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贺军心里却鄙夷的想:得了吧,收起楚楚可怜这一套,少装纯了。

    “怎样,不愿意?”贺军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冷冰冰的牵了牵嘴角,“那拜托以后别骚扰我,我忙。出了这个店门,我会把你当陌生人,你也把我当路人甲好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对你我来说,都很自在。”

    “那就”贺军摸了摸鼻翼,站起身来,动了动嘴唇,想要再说什么来结束这一场莫名其妙的约会,终究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一出店门,贺军抹了把脸,他仰起脸,原来下雨了。贺军撇撇嘴,自嘲的想,真有够狗血的,跟文艺片似的,男女主角一吵架就下雨,不过我不是她的男主角,她也不是我的女主角,这雨下的太事事儿了。贺军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在大街上,行驶而过的各色车子,陌生人流里,他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爱情一开始的时候,谁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荒芜成这样狼狈的狗尾巴草。

    漫无目的地,迈着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步伐,机械似的走过一条条路,走了个把小时,直到实在走不动了。贺军本想着,把身体折腾累了,大脑可以停下那些胡思乱想。可是事与愿违,等他打出租,回到家,躺在床上时,他发现脑海里仍旧像一锅粥似的。

    这夜,贺军彻夜未眠。事实上,自从见过尹洛雪,后来的那几天,贺军都没睡安稳。

    一个星期后,慵懒的午后,远远的传来蝉声,让人的心思像棉花糖一样膨胀起来。贺军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昨晚和杨风打真三打,才依依不舍睡了觉,今天干脆一觉睡到日过三竿——午后。这个时候,响起电话铃声,贺军闭着眼,伸出手在床头乱摸,摸了一阵子,安静下来了。贺军又眯过去,这时,铃声又响起,贺军只好继续摸,找到枕头下的手机,接了起来:“喂—”

    “贺军,是我。”

    听到她的声音,贺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一只手拍拍脑袋,半响,才冷漠的噢了一声。

    “贺军,今晚,我们见面吧。我在鼓楼底的奇火锅等你。”

    贺军隐约猜到尹洛雪这个电话的意义,不自觉的,他身体兴奋的微微颤抖。下一秒,他冷静下来,他舔了舔上嘴唇,坐起身来,慢条斯理的说:“我说过了,没事儿就别骚扰我了,当陌生人,不是很好吗?”

    “你说的,我愿意。”

    “别别别,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搞得我跟绑架强迫似的,我可不想跟一具尸体□□,那多没劲。”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响,传来对方咬牙切齿的话:“贺军,你是非要把我的脸踩到脚底上,踩得稀巴烂,才会开心?”

    贺军冷冷笑了一声,摸了摸上嘴唇,好整以暇的说:“问题是哥这两天手头紧的很,半毛钱都没有,愁的,你说这可咋办呢?。”

    “我有。”

    何军想起以前和尹洛雪约会,从来都是他掏腰包,那时候,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女的跟男的出来,理所当然是男的花钱。有好几次尹洛雪抢着付了账,贺军就摆一张巨臭的脸,经过几次不愉快的沟通之后,尹洛雪就乖乖从了他的大男子主义。贺军记得,还是有几次是尹洛雪买了雪糕还是水,有点印象。当然,那个时候,贺军绝对不认为有那么一天,尹洛雪会离开他。

    “那,吃饭,打的,还有开房什么的,就拜托你了。”

    “我全包了。”

    “不,安全套算我的。”贺军故意像个痞子一样笑着,小声说,“那,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第二天下午,伯阳路的金佰利宾馆,豪华套间里。迷迷糊糊的,贺军睁开了双眼,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一大床颜色奢侈的被子下,身边还躺着另一个□□的女孩。她闭着眼,熟睡,睡梦里的她像只八脚章鱼一样紧紧抱着他。清楚的感觉得到,微凉光滑的肌肤贴在自己的微热身体上,女孩总会说,他的身体像只小火炉,热热的。贺军垂下眼,看着怀里的女孩,长长的睫毛像蝴蝶漂亮的翅膀,偶尔轻轻颤动,斑驳的阳光错落在其间。一瞬间,贺军有种心动的感觉,陌生又熟悉。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他静静听着女孩的呼吸声,他的脑海里想起另一个女孩,一下子,五味掺杂。轻轻拿开环抱着他的手臂,贺军走进浴室,他仔仔细细刷了个牙,慢慢冲了个热水澡。

    贺军裹了条浴巾,拿毛巾擦拭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时,躺在床上的尹洛雪刚刚醒过来,她眨眨眼,瓮声瓮气的问:“醒了?”

    ☆、047

    贺军躺在尹洛雪的身边,侧着身体,一只手支着脑袋,微微歪着嘴角,看着她笑。

    “笑那么坏干嘛?”

    “妞儿,我这腰都累的快断了。”贺军半眯起眼,懒懒的说,“真的,你活儿真是毒透了。”

    “混蛋。”尹洛雪打了贺军一下,“你这色棍。”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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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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