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正文 第4节
云青欲雨 作者:巫羽
第4节
☆、云青欲雨 第七章(中)
雨,哗哗下着。
龙云沁托腮看着窗外的雨景,沟渠涨满,黄泥水沿石路弥漫。
之前不断的小雨,不觉是雨季来临。
大雨滂沱,灶房里的米所剩无几,所幸还有一捆粉丝,及半桶马铃薯。
两天前,龙云沁就打算去县城采购,但是他关节肿痛,步行数里山路实在勉强。他将他的窘境告诉了姨妈,姨妈说让表弟给他送些草药,治疗关节肿痛很有奇效。
龙云沁没说他这不是那种喝喝草药就能好的关节损伤。
表弟有辆车平日拉业务,龙云沁想等他过来,搭他的车去医院看看。
然而表弟并没过来,而雨越下越大,几成洪涝。
饿死并不会,倒是这老旧的房子,到处漏水,十分厌烦。
且不说漏水,房子建于山脚下,夜里如果洪流来了,也相当麻烦。
起先担心村中那户老人家,龙云沁瘸着脚,撑把被大风刮破的雨伞,走去探看。
人去屋空,大概真得是被子女接走了。
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是在今早,持续的电闪雷鸣后,屋中漆黑一片,天漆黑如夜。龙云沁想开灯,没电。龙云沁想拨个电话给姨妈,告诉表弟千万别过来。没有信号。
黄胖趴在脚边呜呜叫着,它浑身湿透,冷得发抖。龙云沁下楼去搬厨房里的食物,它跟下去。一楼水快没到龙云沁膝盖,黄胖腿短,狗爬式划来划去。
小时候不是没有遇到洪涝,次数还不少。龙云沁觉得自己应付得来。
油灯里油不多,搬上楼的柴草也不多,如果明日大雨还是不停。
那么背上行囊,到山中的祠堂住下。那是座木石结构的大房子,比村中任何民房都结实,位置也高。
往年山洪,都不曾淹到上头去。
简陋的铁支架,吊着铝锅,柴火艰难燃烧,烟雾四漫。
锅中的水好不容易烧开,龙云沁将粉丝放入,用筷子搅拌,快熟时,敲蛋,撒点葱。
他一份,黄胖一份,一人一犬,胃口全无,缓慢吃着。
火温不足,熟出的粉丝都快泡成粉糊,确实难吃。
夜里,漏雨的房间,床往哪挪都被水滴,干脆脚旁放着接水的脸盆,龙云沁披着外衣,靠着枕头,在昏黄油灯下看书。
其实对生死,龙云沁看得淡薄。
他的年纪本不应该对生命如此看轻。
恍惚中,他想起了在李玙家中的情景,敞亮的房间,舒适干爽的被褥,与及温暖的体温。
他想,他可以找个温和的人谈个恋爱;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买套不大但舒适的房子;他可以有另一种生活。
他离开s市时,放弃了所有,包括哪些不该放弃的。
为什么,他不能有个爱惜他,在乎他,相伴左右的人?
不会没有这样的人,只是自己放弃去寻找。
油灯燃灭,漆黑中枕头微湿,龙云沁将自己包裹在棉被中,他的世界隔开了楼下的茫茫水域,和窗外的风雨呼啸。
候机室里,李玙看了眼玻璃窗外隐晦的天空。
南方整个都为雨水浸泡,h市也没有逃过。
不过只是阵雨,风也不大,不影响飞机飞行。
划动手机,本想查阅抵达地的气候,却不觉输入一个偏僻地区的名字。在连日暴雨的预警后,是灾情报道的新闻链接。
李玙快速点开新闻,查看地点。
他的脸色阴郁,缓慢将网页关闭,当他抬起头时,他沉静拨打了一通电话。
他打了龙云沁的手机。
龙云沁现用的手机号码。
打不通,意料之中。
李玙有龙云沁现用的手机号码,有龙云沁老家县城房子的地址,甚至有龙云沁姨妈家的地址。
当龙云沁无声无息离开s市,李玙寻找过他。
用的是他们那个群体习惯的“寻找”方法。
摸清一个人的所有底细,从来都不难,只要你有门路,甚至无需多少财力。
那房子是木构与草土混合物筑造的,破败,脆弱。还记得房子位势偏低,泥石流也好,一场洪水也罢,摧毁拉朽一般。
自作自受!
那是个荒村,早已被村民遗弃。他回到那里,做什么?
☆、云青欲雨 第七章(中2)
拿手电筒照照窗外,洪流滚滚,一楼逐渐在被吞噬。雨大的甚至听不到耳边黄胖的吠叫声。龙云沁想,房子很快就会支撑不住,泥木构造的,真是水一冲就走。
龙云沁水性不差,若是以往,他不会将这样的洪水放眼里,他熟悉村子,不至于要迷路,而且他游得很快。
他的双膝肿疼绷紧,不好弯曲甩动,行走不便,游泳自然也是吃力。
龙云沁知道一旦水淹没一楼,那么他就必须得离开房子。
能带走的东西不多,除塑料包牢放在衣兜的手机和银行卡外,还有扎好的几个熟土豆。
嗯,还有只黄胖。
黄胖会游泳,能听使唤。
龙云沁单手抱住它,它安静下来,在龙云沁怀里抖颤。轻语安慰,摸摸它的头。
禽兽不能人语,叮嘱的话,它自然也听不懂。
然而家犬经过漫长时光的驯养,与人类的关系亲密依赖。
沿着木梯下水,手电筒能照亮的范围十分有限,昏黄光照下,勉强能看到前头的大门,已被淹得只容一人缝隙。
果然,在楼上看得不真切,早就该撤离了。
回头看黄胖,它在呜咽。
“黄胖,过来,过来。”
龙云沁向它招手,唤叫,黄胖迟疑,用爪子探了探水。
它知道水很深,当龙云沁网鱼时,它会下水域嬉戏,那样的水清澈见底,这黑乎乎的一片,带来恐怖。
“黄胖,过来,我们要离开了。”
龙云沁过去抱住黄胖,将它放在水里,它惊慌划动了两下狗腿,便稳稳跟随着龙云沁。
出大门,四周仿佛汪洋,远处隐隐可见条朝上的石子路,那是通往祠堂的道路。
水很冰凉,雨水击打着脸庞,龙云沁心里没有任何杂念,他甚至不去想自己可能就葬身在这片水域里。
当体温失去,体力耗尽,他会沉沉地坠入。
黑夜将成永夜,白昼再不会抵达。
这一生可有遗憾?
李玙原计划去希腊,正遭受经济破产的古老国度,景致依旧,千百年来,人世几番更替,古老的面孔早远去,唯有江山依旧。
老板度假,司机旅游。
直升机的驾驶员不在,李玙昨天同意了他的假期,他没理由像件仓库里的零件,安安静静摆放原位。
s市的清晨,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李玙忘记了他还没吃早餐,也忘记了从h市到s市,他没有停歇过,甚至没有洗把脸,换身衣服。
他在申请一个飞行许可,他要去一个偏僻的地方。
电视机里,在播报灾情,泥石流,冲毁的民房,救援的官兵。
那是座荒村,那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住,那是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清瘦的男子,像少年一样的身板,安静忧郁,默默凝视时的眼神,太难忘却。他的刘海有些长,他总是任由刘海留长,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他的情感。他有细腻的绵绵的情意,藏着,像藏在身后的,衬衣袖口上的一道小裂痕。
他看似如此敏感脆弱,实则迟钝柔韧。
水果刀,削过食指,血液滴洒在苹果鹅黄的肉上,龙云沁小声惊诧,低头舔着手指,像小孩子似的。
用力抓扯过龙云沁的手,责备他笨手笨脚。
那时,李玙分辨不清自己的怒火来由,他见龙云沁傻傻地往食指上贴ok绷,一张不够,血止不住,他贴了两张。
他茫然,默默忍受,他又削了一颗,小心翼翼,不让食指的血液沾到。
他吃着沾染了血丝的苹果,他从不浪费。
食指的血从ok绷里渗出,他抬起,看着,又放下。
对李玙而言,龙云沁的表情他都看得透彻,他读懂他,就像读懂接过手的任何一张卡片。文字不重要,纸质和设计,才是重点。他的淡漠,从来只是表面。
李玙大口咬着苹果,嚼碎心中冒出的念头,他不能做什么,能做什么,他自小便懂得,他的自制力,不是与天俱来。
当龙云沁撕下被血液泡湿的ok绷,在寝室角落里,揣着瓶药水要浇洗伤口时,李玙暴力般抓住了他的手腕。
没有责骂,没有言语,他拽着龙云沁,快步穿过大厅,他手里捏着车钥匙,却不知道何时拿在手里。
秦启明总是亲切喊他小龙,李玙唤他龙云沁,那是第一次喊出的名字,后来再没变成“小龙”,或者“云沁”。
车停在一处小区医院,龙云沁愣愣下车,来得匆忙,他没带医保卡,他摸了摸口袋,愣愣往院门走去。
“龙云沁。”
李玙喊他。
龙云沁回过头,李玙从皮包里抽出两张钞票。
“我带钱了。”龙云沁没接过。
那时的李玙曾认为给少了,龙云沁心里不悦。在后来,李玙想,如果他喊他“小龙”,用秦启明那样的口吻,那么龙云沁也许不会有心结。
李玙所不知道的是,龙云沁在医院走廊坐着,坐了很久,他兜里只有几十元,他没去看医生,没去止血。
只是轻型,这样小而浅的创口,血液终究会凝固,只是比常人慢很多。
电视上,一位清瘦少年坐在临时救助站,一脸疲惫,他额头和手背上全是皮肉伤,流着血。镜头落在他身上,他无奈摆了摆手。
他穿着件藏蓝衬衣,刘海长长的。
李玙挂掉了电话,他还未拿到批许。他抬头正对上屏幕里的少年,无名怒火般在胸口燃烧,激烈得他无法抑制。
他等不了,等不了。
☆、云青欲雨 第七章(下)
手电筒的有限光芒,照不亮漆黑的四周,何况洪流淹没的村庄,失去了明显的参照物,再难分辨东西南北。凭借着自觉,龙云沁往前方拼命游去。在经过短暂的颓废后,求生的意志爆发,促使他拍动双腿,挥舞双臂向前,双膝沉重如注铅。
疼痛已然麻木,冰冷和疲惫,带走了龙云沁大部分感知。
他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游下去。
活下去。
在水中不知道泡了多久,模模糊糊能看到前方倾斜的石子村路,龙云沁的体力已到极限。
年幼时,在水泽里曾似条鱼般游曳,仿佛已是种天赋,记刻在每个细胞上。双腿再无法控制,僵直得像木棍,双臂还能挥舞,有一下没一下,身体也在水中浮浮沉沉。
“黄胖。”声音细微几不可闻,漆黑中,再见不到黄胖小小的身影。
之前偶尔还能听到它的吠叫声。
黄胖
哪怕内心已经茫然麻木,此时悲伤袭来,难以自抑
呜呜~
低微的犬号声,从身侧传来。手电筒的电源耗竭,断断续续的微弱光芒,晃到了一片石子斜坡,那是条村路,黄胖低矮的身影趴在那,朝龙云沁呜咽着。
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却绝地逢生。
只是,实在游不动了。
生命的最后时刻,不是说会想到很多难以忘怀的人与事吗?
龙云沁脑子里虚空无物。
他的身体在往下沉,出于本能,他双臂无力挥动了几下,徒劳无功。
忽然,似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的衣袖,这一拽仿佛惊醒了梦中人,龙云沁呛了好几口水,在水中竭力扑腾,终于又浮上了水面,大口喘息。
黄胖的吠叫声分外凄厉,它趴在水边,朝龙云沁叫唤。
“龙散~”
犬吠声意识模糊中的龙云沁听来仿佛隔了个世界,但他听到了一声熟悉亲切的唤声。
那是他的名字,用他们族群的语言唤出。
他叫龙散。“散”在他们族群语言里,有幸福,安稳之意。
这是妈妈的唤声,温柔得让人想落泪。
身子再次沉没,脚碰到了地面,石子的地面,水下是条石路。
这条村中的要道,延伸至山腰,绵延向上。
龙云沁缓缓爬动,一步步向上挪,终于他脖子露出了水面,他趴在了石路上。
黄胖咬着龙云沁裤筒想拽他,然而龙云沁已一动不动。
李玙的直升机盘旋在半空,洪水退去的山村,一片狼藉。
那栋熟悉的土木双层老房,坍塌了大半,房屋中的物品,被水冲散在四旁。
内心是如此沉静,这死气沉沉的村落,在大水过后,再见不到任何的生灵。
脚踩在污浊的水中,笔挺的西裤筒,很快裹上了层黑泥。
一深一浅,趔趔趄趄,终于还是走到塌倒的寝室。
用力揭开砸落的材料,竹篾,泥土,木头。
白皙的衬衣沾上了污渍,平日藏在手套里的双手,扎出了口子,划开了皮肉。
疯狂似地不停刨挖,瞥到了被子一角,手一滞,喉结划动。
“龙云沁。”
声音沙哑,平静。
“龙云沁!”
再一声,也不过是有些不稳,尾音颤动。
被子已露出大部分,平贴在木床上。
它下面没有人。
李玙身体不觉有些疲软,他靠着木床坐下。探进口袋,几次想掏烟,手都不听指唤在抖动。
口袋中的烟和打火机,不知道遗失在哪里,也懒得找了。
抬起手,血糊着泥土,而血和泥土沾染上衣服。
手掌上有道口子,像似竹篾划开,皮肉外翻。
血在滴淌,疼痛感倒不强烈,扯过被子,擦拭手掌,眉头皱起,并非因为疼,而是觉得必然已感染。
轻嗤,脑子还冷静着。
永远不要露出慌乱的神情,那於事无补,且毫无意义。
李玙起身查看四周,从四周树木的木杆上,可见整齐粘贴着杂质,那是洪水水线到达的位置。
昨晚洪水,目测淹没了一楼。
龙云沁没在床上,他在大雨滂沱中,必然是选择了离开。
这村子位于山脚,云南雨季降雨频繁,村子往年,必定遭遇过洪水的袭击。
村民会有一个躲洪水的地方,位于高地上。
龙云沁自小在这村子里长大,对于洪流,他不会陌生。他肯定是转移去了哪里。
☆、云青欲雨 第八章(上)
雨飘着,废墟中没有龙云沁,李玙心中深信不疑。
但他不知道龙云沁在哪里,他失去了他的踪迹。
就仿佛,那日,他夜晚归家,发现房屋没有灯火,漆黑一片。他打开了大厅的灯,习惯性走进厨房——晚餐。
晚餐整齐摆放,没有动过,一人份的。
饭菜早已凉了。
餐桌上放着一张纸,纸上压着房门钥匙。
纸张写着:“谢谢一直以来提供食宿。”
李玙冷静坐下,他咀嚼米饭,喝着清淡的藕汤。桌上摆着山药木耳,红烧肉,芹菜。他一样样夹起,慢条斯理吃下。
龙云沁喜欢酸辣,李玙喜好清淡,他做菜都依照李玙的口味。对李玙而言,龙云沁手艺还凑合,马马虎虎能吃。
对面的座位空荡,往常龙云沁会坐在那里,他端正姿势,一丝不苟,像李玙这样。只要和李玙吃饭,他总是显得拘谨,不自然。
饭桌上总是没有什么话语,尤其在两人关系紧张后,一起吃饭对龙云沁而言或许像在受刑吧。
抹擦餐桌,收拾碗筷,倒掉菜肴,剩下一大钵莲藕汤,李玙像龙云沁那样用保鲜膜包起,放进冰箱。
然后,李玙打了龙云沁的手机,手机空号。
李玙走进寝室,发现龙云沁清掉了个人物品,除去那一口放织物的箱子。拖鞋,牙刷毛巾,梳子,甚至他买的服饰杂志,他的饮水杯,台灯,椅子布垫等等私人物品。
一部分带走,另一部分,显然被他装进垃圾袋丢弃。
他抹去了自己在这里的痕迹。
这人从他身旁离去。
龙云沁,我想找你很容易。只要我有意去寻找,又有什么人能消失无影踪。
“往日发大水,村民去哪里躲避?”
雨珠渐大,李玙站在露天空地里讲着电话。
“祠堂,那边地高。小散呢?还没找到吗?”龙云沁的姨妈声音哽噎。
“在什么位置?什么方位?也是木土结构的建筑吗?”
祠堂?李玙琢磨着。
☆、云青欲雨 第八章(中)
洪水退后的村子,石子路满是泥泞,又湿又滑,李玙绊了一跤,仿佛滚入泥坑。黄泥裹上李玙的裤筒,晕染白色衬衣,一双皮鞋更是体无完肤。
用手背擦去脸上溅到的泥土,乌黑的发沾着污渍,似乎从未如此狼狈不堪过,而此时李玙也没去想到他的形象多不雅观。
祠堂在山腰,汉式的木砖建筑,远远已能看到屋顶的飞檐。
通往祠堂的路曲折,漫长,尤其在年久失修之下,尤其在满路泥泞中。
龙云沁性情看似温顺柔弱,实则倔强柔韧。
李玙不喜欢这样的性情,龙云沁坚持了他不该坚持的东西,这也是为何,他会沦落在这样破败的村落里,生死未卜。
如果,他还乖乖的,待在s市,没有离开。
如果他肯等李玙回来,在李玙处理完手头的事,从国外回来。
李玙相信自己会给他一个满意的处理,关于金韫,关于他所受的委屈和冷落。
在李玙看来,龙云沁的离开很唐突,冲动。
他并不希望龙云沁吃苦头,他想看到他完好无损。
龙云沁需要教训,却不是这样的教训。
尚未接近祠堂,李玙已听到头顶嗡嗡的机械声,抬头,一架直升机在上头盘旋。这不是他开的那辆,也不可能是,因为李玙是驾驶员,且将它停在了龙云沁宅子前的空地上。
在前往滇南,和龙云沁姨妈通电话时,便知道龙云沁的姨妈在发生洪灾的当晚,就报了警。却未想到,这些救援的部队这么及时,且装备还不差。
对于这个国家,李玙并没有什么感情,他回来定居,只是因为家族生意中心的转移。此时,心中不觉有一分感激。
他知道他很可能找到龙云沁了。
祠堂败落如村中的其他房子,只是依稀能看出昔日的宏大。这不像是偏远村落里该有的建筑,门楣上的雕刻,十分古老精致。
李玙没留意也不在乎。
他迈进门槛,看到被两位年轻士兵围绕的龙云沁。在进入祠堂前,李玙已经听到了犬吠声,这让他第一次对犬吠感到愉悦,他记得龙云沁家里养了只狗崽。
一位士兵单膝跪地,正要背起龙云沁,龙云沁软弱无力的趴在他背上,双眼合闭。
见到有人过来,另一位士兵急忙迎过去,想搀李玙,李玙抬手做了个拒绝姿势。
李玙没有理会士兵的困扰,他从士兵身边大步走过,来到龙云沁身边。
“小龙。”
李玙摸龙云沁的头,动作温柔。
龙云沁头发是湿的,手感柔软。
听到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龙云沁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李玙。
但又不确定,他在昏迷前产生过幻觉,而此时他的意识仍十分模糊,他浑身疼痛,头晕难受,他无法聚集注意力。
“李玙。”
还是唤出了这名字,从发紫的两片嘴唇。
“是我。”
李玙曲折双膝,将龙云沁从士兵的背上抱下,他揽住龙云沁。
他检查龙云沁的身体,那些袒露的部位,脸,脖子,手脚。龙云沁手臂上有处划伤,血液渗透污浊的袖子,湿淋淋一片。
“他有轻型血友病,急救箱里有药吗?”
李玙挽起袖子检查伤口,伤口不大,只是皮肉伤,然而血流不止。
该庆幸,他没有受重伤吗?或者,没有血流而死?
李玙话语平静,怒火在心中燃起。
他恼怒龙云沁的倔强,龙云沁的体质,根本不适合到乡下生活,从事农活。
如果,他们没及时找到他,这么一个小创口,就足以失血致死。
直升机盘旋在半空,在士兵站起挥手时,又飞走。
大概之前获得获救者无碍的消息,赶紧往别处去救助。
两位年轻的士兵面面相觑,他们携带的急救箱,并没有给血友病患者止血的药物。
李玙抱着龙云沁,抬起他的手臂,让士兵用普通的止血方式包扎。
龙云沁昏迷着,他知道自己获救了,虽然不清楚是谁救了自己,他虚弱得脑子已无法运转。
“谢谢!”
李玙很难得说出这两个字。
“你怎么进来的?”
进村路只有一条,被泥石流淹没。
“直升机,我停在村中。”
李玙指了指南面,祠堂这边,也没有平坦的地方,看来只能将龙云沁背过去。
两位士兵半信半疑。
李玙背着龙云沁,他们跟随在后面。
“村里还有其他住户吗?”
“有一对老夫妇,住在那边。”
李玙记忆力很好,大水过后,村子已面目全非,他还依稀能辨认出那对老夫妻住的房子。
两位士兵二话不说赶往,他们扛着挖掘工具,其中一人用对讲机喊着:“还有两人!”
默默背着龙云沁,小心翼翼走在湿滑的石路上,回头一看,才发现身边紧紧跟随着一只瘸脚的小狗。
那是只污浊肮脏的小狗,一双黑眼睛警觉的盯着李玙。
李玙没有赶它。他知道这是龙云沁养的狗。
不过是只畜生,却很有人情味。他跟跟随李玙,只在于龙云沁。
它疲惫不堪,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倒下,却依依不舍,紧紧相随。
李玙停下歇脚,将龙云沁抱在怀中,他低头去抵龙云沁的额头,龙云沁在发烧,难怪身子那么烫。
黄胖喘息着趴在地上,偎依在李玙身边,用舌头舔了舔龙云沁的手背。
这段时间的分离,龙云沁消瘦许多,比当初相遇时的模样还要憔悴。
两人同居那会,饮食很好,李玙对吃的十分讲究。
在这荒山野岭,采集野菜吗?连虫子都不吃的野菜,也只是些苦涩的东西罢了。
你是有多傻,跑到这样的地方居住。
不能延误,李玙歇息两分钟,又继续行走。走过陡峭曲折的石路,他加快脚步,一路趔趄。
龙云沁昏迷不醒,令人担心。
将龙云沁放进直升机机舱,李玙赶紧脱龙云沁的衣服。
又湿有脏的衣物,脱下,丢弃在一旁。机舱里有毯子和食物。
喂了龙云沁几口水,他呢喃几语,眼睛没再睁开。
黄胖在一旁用力撕咬一包牛肉干,饥肠辘辘的它,根本不介意这是“敌人”丢来的食物。
李玙本来没打算带它上直升机,但是在他将龙云沁抱进机舱里,黄胖便在地上用力吠叫着。没办法,李玙弯身将它拎起,丢进机舱。
直升机盘旋起飞,穿越过荒村山林,飞往城市。
☆、云青欲雨 第八章(中2
金韫抚摸画中的男子,瘦削却英俊的脸庞,长满胡渣好看的下巴,有着密黑睫毛略显忧郁的眼睛,令他着迷。
这是副自画像。只有孤独自负的人,才特别喜欢画自画像。
秦启明有很多自画像。这不是画最好的一副,但却是被最高的价格买走。
他开始注意秦启明,不是在这厮于众人面前把他恶狠狠摁地上一顿揍。而在更早些时候,那时金韫还不是当红小鲜肉,在一次私人聚会,秦启明就对众星拱月的他表现得很不屑。
多荒谬,那时秦启明还不认识龙云沁,还没从龙云沁那儿听到关于他的诋毁。
金韫是秦启明厌恶的类型:势利尖刻,极端自私,自我中心,缺乏正常人应有感情。
偏偏这人背景深厚,还靠张脸就混得风生水起,常人需要多少努力才能获得的财富,他抬抬高傲的下巴,便滚滚而来。
这世间的不公平无外乎如此。
这世间的畸恋,往往在极特殊的情景下产生。
被秦启明揍倒在地的金韫,躺在地上仰望着这位暴怒的男子,他捂住流血的嘴角,恐惧震惊,从没人敢这么对他。
从小到大,从没有。
毫不夸张的说,他从小颐指气使,惹是生非,谁敢有句指责,更别谈挨一顿训,挨下打。
起初,他是想让秦启明这只底层蟑螂去把牢狱坐穿,去用一辈子做牛做马工作,偿还伤害他的赔偿。然而即使被一涌而入的保镖狠揍,被警员扣走,他也不过甩了下头,转身看着金韫,并做了一个不羁,挑衅地亲吻动作,无名指放在唇边,嘴角勾起,眼神冷傲如冰,手腕上的银色手铐锵锵作响。
乌黑密浓的发,流血的眉宇,那血滴沿着眼角低落,黑色的瞳孔,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金韫看傻了,他当时不知道自己内心起了什么变化。
在后来,日日夜夜里,他也没明白。
他没有起诉秦启明,没有要赔偿,甚至他压下了这条爆炸性的新闻,因为他疯狂的歌迷们,绝对会人肉秦启明,让他生不如死。
风声仍旧走漏,秦启明关闭了画室,离开了s室。
金韫并不知道,不是他的疯狂粉丝,让秦启明决定告别这个城市,在更早前,秦启明便有永远离去的念头。
他在这座城市遭受到的挫败,不亚于龙云沁。
清晨的鸟叫声,将秦启明唤醒,他的行囊已打包好,动车票放在床头桌上——一个原木墩。
他曾答应要去探望龙云沁,却因为来自东南亚的一个艺术展邀请会耽误了。前日的新闻,让他打了龙云沁一通电话。电话接听者竟是李玙。简直日狗。
李玙告诉他龙云沁已经从灾地转移,在医院,受的是皮肉伤。还很反常,告诉了秦启明龙云沁所在医院的地址。
简直都想给他发张好人卡。
秦启明不喜欢李玙,认为李玙是个假模假式的人。李玙对任何人都讲礼貌,表面看像绅士一样,教养很好,然而轻蔑和漠然深入骨子。
曾不只一次,秦启明劝龙云沁离开李玙。
说龙云沁在李玙身边待久,会失去人格。以后,将再无法自立。
秦启明无疑说地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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