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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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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腊神话]阿多尼斯的烦恼 作者:放鸽子

    正文 第5节

    [希腊神话]阿多尼斯的烦恼 作者:放鸽子

    第5节

    “既然来了,就别忘记收走那对无事生非的母子,”冥王眸光锋锐,阴郁而俊美的面庞上有着深刻棱角,如经过赫淮斯托斯一双巧手的刀削斧凿:“否则我也不收拾你撇下的残局,留它继续为非作歹。”

    “这可真是莫大的慰藉,”宙斯悻悻地错开了视线,心不在焉地说:“唉!我重视的兄长,如非无计可施,纵有无边的烦恼的我也不愿将这不光彩的丑事向本该远离小事侵扰的你开诚布公。那日,浸满灰沙与滚滚浓烟的巨人无羞无愧也无礼地闯入,污渎那神圣的聚会,卑鄙地偷袭,回避了堂堂正正地交锋的可能,这万分卑劣无耻的罪行可不配得到原谅——”

    冥王不耐听他装腔作势的废话,直截了当地确认道:“成交?”

    神王此时表现得无愧他司掌的雷电,迅速打住话头,比紧随雷声步踵的闪电还要殷切:“乐意之至。”

    “说完了?”哈迪斯毫不客气地开口赶人:“走开。”

    “……那便下次再会。”

    饶是城府极深,到底还未厚颜无耻到被明言驱赶也能坚持留下,宙斯气急反笑,将翩翩风度维持到底地与冷脸的兄长告别。

    这才有余暇留意到一旁陶醉地抱着胖胳膊短腿的爱子,一味顺应心意地亲吻揉抱,心智异常的爱神。

    ☆、第二十一章

    父女相恋在亚述是遭人口诛笔伐、耻于提起的重罪,可于居住在屹立云端的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而言,完全谈不上是值得惊怪的轶闻。

    纵使衣裳半褪的阿芙洛狄特媚态毕露,脂膏般细腻洁白的肌肤泛着叫人心笙动摇的艳丽色泽,此次饥渴难耐的对象还是她往日视若珠宝的爱子厄洛斯,宙斯在意的却不是被羞辱冒犯的天伦,更不准备拘管她的放浪形骸,而是眼神古怪地任由思绪飘到了别处。

    雄鹰若曾在挺拔的青松上筑巢,便会对稀疏矮小的灌木不屑一顾;银鱼若曾入过宽阔无边的大海,便不乐被阴暗狭窄的沟渠拘束;惯了将珍馐大快朵颐的胃囊,又怎么可能被青涩的幼芽轻易满足?

    他觉得有趣地摸了摸自己因初生的短须显得毛糙的下颌,以苛刻的目光丈量了番小爱神腿间那物的长度,心忖那怕是还不如他的一根指头来得粗壮。

    宙斯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起来,这笑带出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快意——他固然贪恋美神的妖娆躯体,然同时也不喜她的若即若离,那是仿佛将一切迷恋都把玩在指尖所浸着的珊瑚盆里的游刃有余。

    司掌乔武的雷霆之力的神祗自然能在一片嘈杂里挑得出人敲的鼓点,宙斯一眼就看出这违和的神魂颠倒是爱神的手笔,让随心所欲地操控爱的自负神祗因爱丢尽脸面,使玩弄软弓金箭的射手成为千疮百孔的靶心,那位性情冷凛的兄长尽管只是要惩治她的大胆冒犯,这次的做法却正中他的下怀。

    除了颜面扫地外,她没受到任何实质上的伤害,他索性故意不解开金箭的效力,又叫住那朵被厄洛斯的血洗得通红的云,幸灾乐祸地命它将爱神送到正为她的失踪而焦头烂额的阿瑞斯的殿前,自己却在稍作停顿后,直往冥王刚才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快让我挽留你匆匆离去的步履,去我那尚能入目的宫殿好好休息一会,叫它也有幸因天性高贵的你生辉。”见那对并肩而行的背影,宙斯轻笑了声,声情并茂地邀请着:“亲爱的兄长,我尊敬你,却不只是因你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同胞弟兄。快听我几句劝说,虽知你不爱被口是心非的恭维包围,然而光执偏见地远避又未免太矫枉过正,诗歌与墓志铭是截然不同的篇章,后者大可以简明扼要,然前者若不够华丽炫美,就不会令人想要拜读。你我曾淌洋在同一片温暖的水域里,共同抵御一个暴戾的君主,收获一般无二的伟大胜利,我自会体恤于你。这份无法磨灭的情谊自血脉而起,又从它延伸出去,便如山涧清泉汇入小溪,小溪又凝聚成漫漫长河,流入横绝的大海。距离隔绝不了兄弟间的联系,虽久未见面,却始终如当初的亲密。”

    本正牵着爱不释手的宝物尽情地享受着林间漫步的乐趣,哈迪斯平白无故地被挡了前路,不得不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地看向这纠缠不休的虚情假意。

    绿幽幽的眼眸似一潭永远兴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却又犀利得仿佛能洞悉一切。

    半晌,他仿佛纯粹是质疑地反问:“亲密?”

    宙斯被看得不虞,脸上倒完全没表现出来,只犹如没察觉到其中的嘲讽意味地一派轻松:“正是这样,也好让——”

    哈迪斯毫不犹豫地拒绝:“免了。”

    宙斯对这答案却有所预料,此时也沉住了气,云淡风轻地说出了真正的来意:“大约是不适应欢乐气氛的冥府主宰远离奥林匹斯太久,对规则的了解也多少有些欠缺。说来有些扫兴,又大约很不凑巧,被你钟爱的这朵侧金盏花的辖地远在莎孚,那一向是被阳光雨露所眷顾的地方。将枯乏的冥土统治得井井有条的你得了无形的报偿,栖息在上的灵魂与生命对赐予他们这安宁一切的君王势必心怀尊敬爱戴,而热衷于驰骋山林的植物神也有着他该背起的责任。盼归的崇拜者在翘首以盼,哪怕再精力充沛的幼狮也不愿离巢太久,玩兴再浓的游子终有返家的一日,正如水仙不该被遗忘在干旱的砂砾上,这被那座美丽森林的生灵们深深思念的庇护者,也该回到他来时的地方去。”

    “错。”

    由他鬼话连篇,哈迪斯神色淡淡,答复却很是斩钉截铁:“他已归冥府所有。”

    阿多尼斯:“……”

    苦于挑拨离间的宙斯尚在场,他在不安之余也不好问个仔细,只得借微微颔首来掩饰眼底的困惑,不叫心怀诡计的神王窥见。

    宙斯却狡猾地笑了:“若这轨迹是被命运三女神铭刻在铜碑上的那般,我会只当这一切从未发生,不来逆你意,然而从神格难以彻底融入的他身上,我却遗憾地连弱如夜风中飘渺的柔馨也感受不到,唯有极其清晰的、还未被冥地羁绊住的自由所散发出的气息。”

    光是赐下神职和神格,是不足以叫一位自然诞生的神祗改变归属地的。

    或许是这点太过证据确凿,哈迪斯蹙着眉,稍作沉吟,忽将双叉戟的柄处往有柔软草茵覆盖的地上轻轻一敲,连半点抵抗也无的地面柔顺地破开,一个足容纳两人进入的豁口凭空出现,往里看去尽是黝黑深邃,那是通往冥府的入口。

    他眼睑低垂,面容如冰雪雕铸般冷清,似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哈迪斯不做解释,宙斯便试图用过去对这位兄长的了解来揣摩这一举动的真实含义:这究竟是单纯的警告,还是恼羞成怒,亦或是……

    不说神王于这期间在脑海里转了无数个念头,阿多尼斯也快要以为尊贵的冥王准备就地耍赖地回去冥界,正当他思索着对策的时候,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在快速接近,很快就在被破开的地缝处小心翼翼地露了头。

    笑翠鸟自告奋勇地担当信使,吃力地背起由金穗花们合力编好的小篮,将被陛下指定的给送过来。

    哈迪斯微微俯身,将它拾起,而那道衔接两界的路在完成职责后,也默默地消失,叫大地重归宁静。

    它外皮厚而发亮,又红得发紫,饱饱囊囊的显是熟透了,块头也极大,连有着宽阔手掌的冥王都难以一手握住。

    一旦看清,阿多尼斯瞬间就认出了,它是被他埋在新创造出来的绿林里的那颗呆傻又聒噪的冥石榴的后裔。

    很难不察觉植物神饱含怒意的目光,这颗自动请缨的冥石榴讪讪地“嘿嘿”一声,讨好地打着招呼:“尊贵的殿下!”

    阿多尼斯冷冰冰地看着它,不置一词。

    它轻轻地摇摆着硕大的脑袋,心虚地说:“父亲向你问好,唔,那个嗷嗷嗷!”

    听不到他们之间的交流的哈迪斯已经剥掉了它的部分外皮,饱满的果肉有着半透明的质地,泛着诱人的光泽。他不消用力,只轻轻一掰,就不多不少地取了六颗籽粒下来,面无表情地倒入口中。

    阿多尼斯却不忍地咬着下唇,侧过头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地听到那声叫心脏为之揪紧的惨叫,也没有人比他更在乎这方才还精神抖擞的小家伙经过了一场恐怖的酷刑,现在已经痛得奄奄一息。

    “我的兄长啊,你可太固执了,”宙斯几乎敢肯定哈迪斯要做什么了,他万万想不到会招致这么一个糟糕透顶的结果,一边勉强笑着,一边不死心地想要补救:“你严明公正的美名早已远扬,那是连我都自叹弗如的自律克己,此时此刻,抵御诱惑则是最能体现你所秉持的公道铁纪的了。”

    “我这般锲而不舍地劝你绝非出自私心,毕竟飞鱼不愿与海鸥比邻,哪怕海水对它们而言都如最亲近的家人般不可分离;通过强权夺来的下属往往会因不情不愿而敷衍了事,总不如顺其自然地收服的来得尽忠职守;比起精美的盆皿,红白相间的花卉更倾向于朴素的软泥。恭谦的言辞不代表已经彻底顺从,仇恨的苦酒由偏执酿醇而出,是披着美梦外衣的狰狞魇魔——”

    哈迪斯冷冷地瞥了喋喋不休的弟弟一眼,又转而定定地看着阿多尼斯,淡淡地命令道:“过来。”

    嗓音因含着石榴籽有些含糊,将冷冽的威严削减了些许,但也不需要森严可畏的形象根深蒂固的冥王再重复一次,阿多尼斯连片刻都不敢拖延,抱着不明所以恭顺地走近了。

    他骨架偏小,身形便也看着如柳条般轻盈纤细,实际上他常年保持的狩猎习惯带来了一层薄薄的肌肉,将柔韧的内里裹着,精练而不显羸弱,哪怕撇开叫人目眩神迷的美丽面容不论,光是修长的脖颈微微前倾的弧度,就足以令自诩最优雅的天鹅收起骄傲之心。

    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他终归是忍不住了,壮起胆子向性情莫测的冥王讨要那颗疼得泪流满面、断断续续地呜咽着的冥石榴:“尊贵的陛下,能否请你将它交予我——”

    结果就在阿多尼斯毫无防备地仰头诉求的那一瞬,一直静看他一举一动的冥王想也不想地,也顺势俯下了身。

    ——准确无误地将他给吻住了。

    ☆、第二十二章

    这来得毫无预兆的吻,令阿多尼斯彻底僵硬了。

    这真的是冥王?

    轻佻风流的神王就在一旁,脸色忽而沉如被水浸透的灰土,又忽而懊丧似被夺了口中之食的虎兽,如同夺走了伊丽丝的彩虹神职般缤纷多彩,最后定格在了一个诡异的平衡上。

    若不是这样,阿多尼斯怕要坚信做出这轻莽唐突的举动的,是勤而不懈地偷情的宙斯经改头换面在作祟,而非出自一向沉默寡言、又极其刻板的哈迪斯的真实意愿。

    伤痕累累的冥石榴滚落在地,他本能地驱使神力来将它的伤势治愈,又不由得朦朦胧胧地想:那该死的疯病果然是会传染的。

    ……竟连最自制的睿智也难逃过一劫。

    泉眼里冒出的汨汨清流依旧穿梭在熟知的落叶木丛里,求偶的雄孔雀还精神饱满地跳着优雅的舞蹈,悬于树梢的累累果实向娇俏的蝴蝶倾吐甜言软语,易燃的硫磺仍与滚烫的岩浆一同蠢蠢欲动,日复一日地肩扛苍穹的重量的阿特拉斯还在郁郁叹息,由赫拉的乳汁构成的银河在白日也熠熠不衰。

    值得欣赏的一切仿佛不再被璀璨的阳光带着折射入银霜般剔透的晶瞳,不论是细碎的鸟语、淙淙的淌动、风吹过浅紫色的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亦或是心智如幼童的精灵的低吟浅唱,还有头戴花冠的宁芙们羞怯的喃喃低语,悠扬的笛声——都一起成了被水晕走的字迹、沦为似是而非的墨团。

    正如这不幸的纸张一样模糊不堪,神魂上存在的紧密的联系像被烤软了的蜜蜡和香膏,最后随着湖面上漾起的波纹一圈圈地远去了。

    阿多尼斯很快就不再有心思去在意围观者的感受了,冥王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他的挣扎反抗,眼疾手快地将一手放置在了他的脑后,另一手硬如铁钳、将他的手腕一起捏着反制在了身后,不仅瓦解了要退开的企图,还迫使两人间的距离被再次缩短。

    唇与唇的美好贴合,是能与尚未绽放的蓓蕾的每一枚花瓣比拟的亲密无间,又浪漫如孤独的寒冰邂逅了淅淅沥沥的雨水,空心的鼓被精巧的槌大力地撞动心弦,冻裂的皮肤被热气蒸腾的温水呵护,身心都舒畅得似乎被可口的葡萄酒替了腥臭的血。

    宁芙们爱慕他,却是连接近都会自惭形秽;阿芙洛狄特纠缠他,却被无数次冷淡地推开;最胆大包天的晚风险些得逞,却又因冥王的突然到来功亏一篑。

    漂亮的嘴上噙着的蜜糖被同样生涩的蜜蜂劫掠,这吻深得能将呼吸都催得急促,阿多尼斯困惑至极地半垂着眼帘,恍惚的乌黑直直对上了那一双深邃而晶亮的翡翠,内里藏着在雪原上跳跃的晨晖,那是让他头晕目眩的窒息,又隐约是灵魂也要被生生吸进深不可测的漩涡。

    就在他被禁锢得难受,又对摆脱这困境感到无能为力,还心心念念着那颗不知掉去哪里的冥石榴时,几颗饱溢汁水的石榴籽被舌尖笨拙地抵着送了进去,鬼鬼祟祟地避开了柔舌,迅速滑下愕然的咽喉。

    “……”

    夹着微酸的甜在口腔里如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般碎成水雾,当即扩散开来,再迟钝的味觉也能将它尝到。比这更早一步的,是石榴籽侵入温热口腔时带来的凉意,像一柄击穿幻觉的巨锤,叫始料未及的阿多尼斯瞬间清醒过来,几乎是被动咽下的下一瞬,便震怒地睁大了眼——

    但已经太迟了。

    哈迪斯虽达成了目的,却没有立刻放开阿多尼斯。

    原本只是顺应本能的一时兴起,现在却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势了……冥王面无表情地思忖着,不过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倒不见得是面目可憎的,甚至颇有几分叫他想沉醉其中的魅力。

    宙斯再看不下去了,痛心疾首地攥着雷霆神杖,字字铿锵:“确实!按照命运的规定,你有按心意收服下属的权利,可这般无情的强行安排,又与将惬意的游鱼从澄澈的溪水中挪到阴冷的冰湖有什么区别?铜碑上的轨迹本不是如此刻下的,你偏偏要拿起石块,在上头留下不被真实所乐见的划痕。欺凌一个脾气和软的人并不难,正如践踏一朵娇嫩的花,可一旦在纤细的脚踝上拴上青铜的链子,他就无法再像从前一样轻盈地跳跃,叫人迷恋的美也从此烟消云散。”

    “兄长呀,”他呼吁:“你那如白昼般叫微小的罪恶都无处遁形的严明,那似磐石般不为情绪产生任何偏移的公正,那燃起永恒烛光来安抚亡魂的无私,那值得用华词美句去歌颂赞美的理智,那无论尊卑都一视同仁地审判罪愆的律法呢?”

    冥王似是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不悦地蹙着眉,略带不舍地结束了这个亲吻后,顺手将隐身头盔套在颊生红晕,正轻轻喘息的阿多尼斯头上,不叫他此时的容貌被心怀不轨的宙斯窥见。

    这才微微侧过眼来,声线沉沉地以一个极罕有的长句来做回复——

    “你的墨提斯、忒弥斯、欧律诺墨、摩涅莫绪涅、勒托、迈亚在哪,它们就在哪。”

    说完,表面淡然自若、实则愉悦轻快的哈迪斯将植物神稳稳地扣在怀里,另一条空闲的手臂从容不迫地挥起权杖,往地上打去一道凌厉神光,驾轻就熟地开启了一道比方才的要宽阔得多的入口。

    冥王就这么突然地决定要立即启程回那清净不絮的冥府,宙斯会感到难以置信,神骏的黑马却从不会无礼地去质疑。低奢的黑色车舆悄然出现,它们恭恭敬敬地俯着大脑袋,迎接尊敬的陛下,并迫不及待地撒开四蹄,无声无息地往更熟悉的下界跑去。

    阿多尼斯在仓促下,只来得及带走那颗差点被车轮碾扁的石榴。

    不说宙斯酝酿的一腔阴谋都被哈迪斯难以捉摸的怪异应对化作泡影,深深地迷恋着阿芙洛狄特的娇妍倨傲的阿瑞斯正暴跳如雷,这位尚武的神祗,二话不说地就握起被过往敌人的鲜血冲刷得锃亮泛红的铜矛,准备驾着北风女神的子嗣们拉动的四轮马车,径直这么闯入那无人敢去的地方,叫戕戮厮杀把独善其身的冥土搅得天翻地覆。

    “有勇无谋的莽夫,你若是精力太过旺盛,倒不如将这位本性毕露的娇妻交还她真正的丈夫,而不是越俎代庖地义愤填膺。”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黄昏女神赫斯珀瑞斯,身披夜露而归的光明神阿波罗从属神口中得知了趣闻,又凑巧撞见了一向跟他不和、此时怒发冲冠的阿瑞斯,便带着恶意地朗声揶揄:“你盔甲上的翎已暗红发黑,为何不以新鹰的羽来更替?哈哈,或许是战神忙于学习跳舞嬉闹,却荒废了箭矢,让不甘寂寞的锈斑把闲置的它们吞食,叫被抛弃的骏马都乐与懒散的牛羊作伴。”

    阿瑞斯被他三两下激得暴跳如雷,可惜太过不善言辞,吃了多次亏的他心知自己即便再怒气冲脑也措不起有力的还击,倒极可能被阿波罗揪住话柄嘲讽,索性就挥起兵戈,直接刺去。

    只是阿波罗的敏捷丝毫不亚于他,从容避开后,又唯恐阿瑞斯不气急败坏地继续贬损:“看啊,这肝火炽盛却可怜得不到纾解,这忠诚的爱慕却被得不到名正言顺的丈夫之名做回报,作为爱神麾下最忠心耿耿的宠奴,你马上又要不惜性命地演绎一个愚蠢的角色,仅仅是因为亲吻过那滥情的红唇。”

    阿瑞斯气得双眼通红,连先前叫他愤怒不已的冥府之主都被暂时抛在了脑后,转而专心致志地对付起刻意激怒自己的阿波罗来。

    眼见着同样擅长以战车作战的两位神祗就要搏斗起来,正要去巡视静谧夜空的月神阿尔忒弥斯顿了顿,懒洋洋地开口建议:“矫勇的猎犬不会因多管闲事地逮了只肥美的鼯鼠便得到嘉奖,司掌杀戮与破坏的神祗也不会因战胜了光明神而被他人称赞,要想证明谁的勇气与谋略要更胜一筹,比起双方都不擅长的近身搏斗,倒不如以谁能从那森冷可畏、实力又深不可测的冥王手下取得他最重视的宝物来做一场竞争。”

    阿波罗表示不满:“光明与黑暗互为克星,正如绝望与希望那般敌视彼此,是不可并立的存在,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了。哪怕我再被自负给蒙蔽了双眼的判断,又怎会痴蠢地以为自己会敌得过冥帝神力的强广浩瀚?这前提未免太过苛刻,毕竟杀戮与亡魂的性质要贴近得多。”

    阿瑞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他倒不是对这竞赛热衷,而想急不可耐地想去冥府拧断那身为祸首的阿多尼斯的脖颈,好为受辱的情人复仇。若真能成功,对不可一世的冥王定然也是偌大的打击。

    阿尔忒弥斯耸耸肩,她原本打着的就是叫兄长知难而退的主意——省得他再招惹嘴上笨拙、心胸却十分狭隘的阿瑞斯,孰料还不待她再说点什么,阿波罗转念一想,莫名其妙地就改了主意,轻笑说:“罢了,若对狩猎条件太斤斤计较,又会叫那擅长避战的兔子光明正大地得了逃脱的借口,我虽不见得有战神的赫赫威名,也有一张挽得开的银弓和不具迷惑的爱情魔力的金箭,来吧我的对手!阿瑞斯,这回不管是谁胜谁负,各凭手段的结果都像清澈见底的河滩上躺着的黄金般一目了然。”

    ☆、第二十三章

    尽管豪言才刚放出,阿波罗对那不知情趣为何物的冥王究竟会珍爱什么,却是完全处于毫无头绪的状态的。

    但他并不担忧:一截被打了结的绳索有长的一端、便会有短的另一头,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存在,只区别在缺陷的大小而已。

    正如能奏出叫倾听者眠思梦想的旋律的乐师无需精通数十种乐器,一双蕴含着强悍力量的胳膊也可能只习惯稳住锻铁的铜锤,警醒的飞鸟自然不会被在水面若隐若现的钓钩上的饵食所诱惑,哪怕是尊贵的国王,也有诸多要依赖大臣意见来做决定的地方。

    那位因心悯人类,私自赐下火种而被震怒的神王禁锢着任由猎鹰日日啄食内脏的闻名智者,大约就是这世间最有可能给他解答的人。

    一旦下定了决心,阿波罗便再不耽误,直接启程赶往阿加索山脉那颗被刻意遗忘的巨岩。艳红的盔缨在风中飘动,纯金的发丝是阳光特有的亮色,当身着战袍的他自空中降落到默默忍受剧痛的普罗米修斯面前时,对方却丝毫不诧异他的到来,只抬起一直低着的头,饱尝磨难而显得沧桑的眼睑叠着,平静地看着他。

    “名声毁誉参半的先知先觉者呀,看来过去的你就已料见了今日我的到来,”阿波罗对性格坚定的人一向是尊重的,尤其是眼前这人誓死对抗的还是那无所不能的天空之主。他不忘先行一礼,宛如这落难的提坦后裔地位如旧:“我来不是蓄意破坏你的清净,也不是要干扰你亘古的沉思,更不是愚不可及地来嘲笑一位为信念心血耗尽的斗士,仅仅是携着一个唯有你才能解决的难题而来。”

    被久违的恭谦所打动,普罗米修斯微不可见地抬了抬眼帘。

    阿波罗便说了下去:“那是暗无天日的冥府的主人,他的心庐是从不为爱的春晖所光顾的坟茔之所,究竟有什么能打动比铁石还坚硬的心脏,叫他连设想一下失去的情景都会勃然大怒,而真正无法再见时又会叫雨点滑下冰岩。”

    普罗米修斯沉吟片刻后,缓缓地将目光锁准了殷殷期待的光明神。

    他的嘴唇干涸、磨得开裂,嗓子也似石莼在礁石上擦过般粗粝不堪——

    “能叫冥王忍不住俯身亲吻的,是诞生自爱神一手引出的罪孽却保持着心地纯净,植物的温柔主人。”他顿了顿,忽然诡异地笑了笑:“你我的灾厄都是自找而来的。”

    “植物神?阿多尼斯?”阿波罗对这略有耳闻,又隐约从这沉沉的语调里听出了幸灾乐祸,只是不管他再怎么追问,撇下这句似是预言、似是自嘲又似是诅咒的话语后,普罗米修斯都是一副双目紧闭的忍耐模样,一言不发。

    这却叫他那原本定下的决心似湖面随涟漪摇曳的叶片,念头又多如被塞满了豆子而显得拥挤不堪的布袋,彻底犯了难。

    普罗米修斯与他并无冤仇,自然不会无得放矢,去往冥地的此行势必充满艰险阻难。

    然而若是不去,跟阿瑞斯做下的赌注也将被单方面地作废,意味着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沦为笑柄。

    在一番激烈的利弊权衡后,这位容貌英俊得比他所执掌的阳光还要叫仙女们心花怒放的光明神舒展了紧皱的眉头,选择划去理智,毅然调转方向往地底去了——

    比起只是可能丢掉的性命,还是绝对会丢掉的颜面更让他难以忍受。

    阿多尼斯被迫咽下了六颗冥石榴籽,也就是在一年的一半时间中,他都必须在冥王哈迪斯的辖地里。

    至于那个来得匪夷所思的亲吻,倒是次要,尤其是思及这加诸于身上的束缚后,完全没被他放在心上了。

    自知实力不济,他一方面被疑惑困扰着,一方面不得不隐忍着仿佛随时要喷薄而出的怒意,侧过眼去看恢复了少言状态的冥王。

    哈迪斯一袭不变的黑袍猎猎随风,因不经日晒而显得苍白的皮肤上隐隐透着血管的蓝色,若他面部线条是被人刻画而出的,那一定是一把再锋利不过的刻刀,这才叫轮廓冷硬得如雕如塑。威风凛凛地驾着马车,眼底黯无星月,又似深渊般的死寂,安安静静地倒映着远处灰色的金穗花。

    为了加快速度,竟是罕有地喊出了这四匹骏马的名字以作催促——

    “一、二、三、四。”

    阿多尼斯:“…………”

    被呼喊了名字的黑马感动得热泪盈眶,咴咴叫着跑得越发卖力,哼哧哼哧地喷着白雾,背后那巨大的车轮掀起了烟尘滚滚,漆黑的马车势不可挡地穿过了空旷辽阔的金穗花海,疾畅地驶向最恢弘雄伟、巍峨壮丽的宫殿。

    金穗花们费劲地抬着沉甸甸的下巴,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目送冥王的座驾远去,若不是那上头坐着的另一人散发出的气息是如此熟悉亲切,它们怕是会以为是哪位恶劣的神祗变化成了阿多尼斯的模样。

    长久以来的思念竟以这种方式得到排遣!

    它们半是骄傲半是失落地想着,焕发美丽光辉的珠宝一旦被强大的陛下独占,怕是再没有趁他漫步在它们之中时寻找亲昵的机会了。

    达拿都斯与他的兄弟修普诺斯也没有错过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在面面相觑后,达拿都斯率先说:“这可真是——”

    “请慎言。”修普诺斯温和地打断了他:“这是陛下的选择。”

    “该死的爱情,来得半点道理也没,偏偏还会殃及所有。”一旦开始想象从来都只瘫着脸的陛下坠入爱河的场景,达拿都斯就觉得头皮发麻,扯了扯嘴角:“确定不是阿芙洛狄特的阴谋?”

    修普诺斯毫不犹豫地否认:“你这是在质疑陛下的英明吗?”

    达拿都斯悻悻地嘀咕:“我只是质疑自己的脑袋到底清不清醒。”

    修普诺斯微微一笑:“这也没什么不好的,陛下看得始终比你更长远和清楚。”

    叫他们接下来更难以理解的是,冥王没有将植物神直接带回主殿,而是一路来到了爱丽舍。

    “陛下,”阿多尼斯这才找到机会开口,舍弃了繁冗地问:“为什么?”

    他始终难以相信冥王会是神王那般轻易为色所迷的昏聩,倒不如说是另有原因。

    哈迪斯缓缓地转过头来,神情高深莫测。

    阿多尼斯无所畏惧,一双如玛瑙般溢满华彩的眼眸,直直地对上似冰晶般充斥着棱锐的目光。

    不料冥王率先错开了眼,俯着身,极其自然地将他一把抱了起来,塞进位于爱丽舍最中心处的小屋里。

    阿多尼斯颇狼狈地站稳,恼怒道:“陛下难道还要囚禁我吗?!”

    哈迪斯:“嗯。”

    他承认得这么爽快而坦荡,反而叫未料到的阿多尼斯一时哑口无言。

    哈迪斯沉默片刻,又问:“愿不愿意永远留下来?”

    阿多尼斯反射性地回道:“当然不。”

    正如神王之前引做借口的那般,他诞生在莎孚,最后自然也该回归那里。这不单纯是归属感的作祟,他越靠近那神圣的力量源

    泉,在操纵神力上便越得心应手。

    虽然不是目前,但神祗是永生不死、青春不老的,等这场轩然大波彻底过去,他也还清了冥王赐他神格提升的恩情,便能静静地回到初始的地方。

    “我同时也支配地下的一切财富。”哈迪斯说完观察了下阿多尼斯的面部表情,见丝毫没有变化,便又认真地想了想,转为诱惑道:“可以给你冥后神格。”

    明明在措辞上已经足够简明扼要,阿多尼斯仍然濒临心力交瘁:“我不需要——况且冥后怎么可能是男性!”

    哈迪斯平淡道:“无需在意无关紧要的。”

    阿多尼斯头疼欲裂:“但我非常介意。”

    他已经无心去追究冥王到底是怎么萌生这耸人听闻的想法的了,只想尽快打消掉这个荒谬至极的可笑念头。

    哈迪斯不耐地想了想,继续许诺:“还可以把赫尔墨斯交给你处置。”

    阿多尼斯无可奈何:“我跟他之间的仇怨并不深刻。”

    要计较对方要帮宙斯拐走他的话,还得算上从阿芙洛狄特手里助他逃脱的那一次,足够功过相抵了。

    哈迪斯不赞同地蹙了蹙眉。

    阿多尼斯徐徐地吐了口气,甚至还克制着笑了一下,说:“我不会轻举妄动的,请陛下放我出去吧。”

    尽管日理万机的冥王陛下会降尊纡贵地来捉弄他——这个猜测乍听起来有多么不切实际,都比不上对方是真心想让他做冥后的惊悚。

    “唔。”

    哈迪斯含糊地应了声,退后一步,可是不待松了口气的阿多尼斯跟上,径直驱使神力重重地封上了门。

    阿多尼斯:“…………”

    紧接着,隔着厚重的大门传来了冥王的声音。语调仍是那亘古不变的平乏淡定,这回难得地添了几分宽宏大度。

    “快点想通。”

    ——要是一直不同意的话,就永远别想出来了。

    ☆、第二十四章

    将阿多尼斯关进了爱丽舍的小屋后,哈迪斯面无表情地回到了主殿,并召来了达拿都斯和修普诺斯。

    鲜少会同时接到冥王的传唤,达拿都斯忍不住看了眼自己一派淡定的弟兄:“你觉得会是何事?”

    修普诺斯温和一笑:“我只知道要是再不准备前去,你就会有事了。”

    达拿都斯:“……”

    双子神恭恭敬敬地在下面等待差遣,高坐于宝座上的冥王神情深沉,一如既往地思绪莫测,其实是正难得地犯着犹豫。

    ——尽管面上丝毫不显,初次热情的求爱却被斩钉截铁地拒绝,产生些微的挫败感总是难以避免的。

    他无意识地转了转手中的羽毛笔,似是在慎重地斟酌着什么,最后在他们难掩探究的目光中缓缓地说:“把赫尔墨斯给他。”

    这个‘他’到底是谁,根本无需多问,修普诺斯瞬间应承,达拿都斯却吃了一惊:“陛下!”

    他难以理解这决定:于公,赫尔墨斯是奥林匹斯系的主神,不说仅为中阶的阿多尼斯无法真正伤害到他,却完全可以被巧舌如簧的骗子之神以花言巧语蒙骗,从而放他出去。

    遭此奇耻大辱的神使,极可能会就此心怀怨愤、伺机报复冥土,也可能就这么毫发无损地回归神王身畔;于私的话……对觊觎植物神的窃贼宽宏大度可不是理智的做法。

    哈迪斯不甚在意地瞥了他一眼,睡神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到氛围的气压是前所未有的低,低沉的语调里除了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难以忽视的危险。

    “有问题?”

    腹中有着千言万语的达拿都斯正要劝上几句,察觉到不妥的修普诺斯便不着痕迹地拽了拽他,他唯有把话硬生生地咽下,颔首领命退出了。

    哈迪斯重新埋首案前,只是许久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脑海竟然空白到一个字都没写下来,倒是在公文上画了片惟妙惟肖的叶子。

    “…………”

    他索性耐心十足地给它多添几笔,叫这变成象征漂亮植物神的侧金盏花,才心满意足地将它销毁。

    “瞧吧,我就说动听的乐章总埋藏淫媒,连整齐有序的骨牌都能轻松拨乱!”

    赫尔墨斯被冥王囚禁在邻近塔尔塔洛斯的地界,在赶往过去的途中,达拿都斯既是不解,又是不忿地将自己的想法都说给了方才阻止他的睡神:“爱情!理性!这是矛与盾,不可共存的此生大敌。前者是地面上提着花篮在花卉间穿行的少女会去庙宇祈求的无用东西,那是被鹞鸟般对祭品虎视眈眈的阿芙洛狄特掌握在手中的玩偶,那是似高悬天上的月亮般看着明亮、碰触起来却冰冷无情的无用点缀,唯有后者才值得被尊敬遵从,那是维护帝王尊严的可贵品质。”

    “停止你的无病呻吟吧。”修普诺斯淡淡道:“你我皆是你口中那错乱的爱情的产物。在你自作多情的担忧前,陛下远比你深思熟虑,纵使再厌恶奥林匹斯,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将得到神王承认的主神抹杀,既然早晚要归还,比起亲口向至今都还在装聋作哑的那位讨要代价,倒不如赠给心仪的对象。”

    他说得比较委婉含蓄,但足够说服死神,达拿都斯听了这解释后,只是不满地自鼻腔里喷了口气,勉强认可了。

    “你是不是忘了,”倒是睡神笑着又补了句:“陛下根本就不需要征求你的同意。”

    “……”

    死神一脸麻木地拎起关押着毛茸茸的雏鸡的笼子,夸张地甩了几下。

    在一贯给人以阴森冰冷印象的冥土,美丽祥和的爱丽舍无疑是受到憧憬与向往的存在,只是当双子神带着赫尔墨斯赶到时,呈现于眼前的一切已经叫再熟悉此地的人都完全分辨不出暴动般疯长的植物园的原来面目,连半个原住民的影子也没,连声音都要被活活吞噬的幽深恐怖,更遑论那被张牙舞爪的藤蔓重重护卫的庞大核心。

    达拿都斯瞠目结舌:“我是不是该说不愧是植物神——这是要变成第二个塔尔塔洛斯?”

    修普诺斯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他一向对陛下无比拥戴、乃至决定也无条件地依从,现在便只是保持沉默,不再深思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

    驯良的绿草大约是对植物神的愤怒感同身受,锋利的叶缘如矫勇骑士手中握着的长剑刃口;椴木不复柔软,秃净的枝木密密麻麻地投射出来,像是构建囚笼的灰色栏杆;顶阔叶茂的梧桐须毛翻卷的藤反常地攀到了比以往的橡木还高的位置,上面悬吊的一颗颗深紫的果实却比人的脑袋还要饱满巨硕,在幽暗的光线下愈发的触目惊心。

    当然这对早已晋为高阶神的他们形成不了什么阻碍,甚至要让它们灰飞烟灭也只是时间问题,但心里通透的修普诺斯不假思索地拦下了兄弟准备大刀阔斧地莽撞冲入的举动,宁可麻烦一些去绕道,也要将需要清理的障碍数目降低到最小,以免伤害到对他们非常不怀好意、却被阿多尼斯重视的子民,从而节外生枝。

    等避开对他们垂涎欲滴的食人花,艰难地步行到荟萃的藤蔓前时,达拿都斯精巧的袍服已经被攻击性极强的怪柳那柔韧的枝条给打得褴褛,精心梳理的头发被无情扯散,还有几下狠狠地抽到了他的脸上,长满细小尖锥的它比牛皮鞭子还刁钻可恶,哪怕没能划破皮肤,也制造了几道醒目的红痕。

    “若是这段距离要再长一些,即使你再说一百句话,也阻止不了我将这些冒犯者付之一炬的打算——我敢对冥河发誓,刚才那根瞄准的绝对是喉咙!”

    硬是被这些碍手碍脚的绿色生灵逼得步履维艰的达拿都斯早就抱怨连连,修普诺斯的情况则比他稍好一些,但也很是狼狈。

    “行行好吧,就不能拿你那根引梦的短杖发挥一点作用,让梦的帘幕罩住它们仇恨的眼?”

    这无意的话点拨了睡神,他采取了兄弟的提议,照做后,路途上果然变得好走多了。

    不过他们是无论如何都再不愿意逗留了,历经艰难地来到门前,由积怒重重的死神剖开厚重的荆棘,将笼子粗鲁地往里一塞,立即转身离去。

    实际上,被关在里面的阿多尼斯却不似他们想象中的歇斯底里。紧接着潮起步伐的是潮落,暴雨淋漓后是风和日丽,他冷静地在这看似无懈可击的囚牢里寻找着出路——其中大约也有被深藏的怒火所感染的植物们代为宣泄了情绪的功劳。

    早在双子神涉足这片气势汹汹的密林时,他就通过植物的视线和心声得知了这一消息,并不天真地以为对方是来释放自己的,便只冷眼等待这两个说客。

    被掷入屋内的铁笼里囚禁的竟是一只嫩黄色的无害小鸡,却是万万没有料想到的。

    阿多尼斯困惑地凝视着恹恹地躺在笼地的它,结果一等双子神匆匆离开这片繁衍得叫人不愿停留、转为去宽抚那些受惊的亡灵后,刚刚看似奄奄一息的雏鸡瞬间便恢复了元气,滚圆的身躯由一双细腿支撑着来精神抖擞地站立,大睁着圆溜溜的绿豆眼,火热地注视着植物神。

    它一扫之前的颓然的眼神太过炯炯发亮,阿多尼斯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不禁问:“你是?”

    小鸡急切地张开了喙,那声音竟是属于赫尔墨斯的:“不想再次相见竟会是在这凶险四伏的寝陵!该说我很高兴见到你,却又不愿意在这里见到同样失去自由的你。”

    “我想以你的聪慧早该清楚,我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那远在奥林匹斯的天空之主。也怪开始就瞒了你,他是遣身为使者的我来对你进行邀约,却不是刻意触怒冥界的君王。起初你拒绝爱与美的化身求爱的时刻,我便清楚你向往的绝不是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也不在唱乐、溺毙在皓白的柔臂间,而意在更遥远的浩瀚绿海——”

    赫尔墨斯被生生困在这连原型的鹏鸟都无法变出的狭小牢笼里许多日,早就想通了叫冥王震怒,使得自己落到这悲惨境地的原因。

    阿多尼斯在起初的怔楞后,很快反应了过来。

    又见这位一向以若即若离的戏谑与撩拨对待他的主神蓦地变得如此殷切可亲,不由得失笑,并不被这牵强的解释打动地直言道:“赫尔墨斯殿下,若你接下来要捏造的起初掳我的理由,是为了说服我将你从这连翅膀都伸不开的地方放出来的话,那大可不要白费功夫了。”

    他含笑说:“我是绝无可能违逆陛下的命令的。”

    ☆、第二十五章

    阿多尼斯说得毫无回转余地,赫尔墨斯便转为默然不语地盯着他琢磨,仍是半信半疑的。

    从阿芙洛狄特如火的求爱都被避之唯恐不及的前例来看,植物神的性情中势必是喜爱自由、漠视权欲的一面做了主宰,现在竟然会甘于被□□起来,放弃摆在眼前的逃跑机会……

    实在是太过叫他难以置信。

    “请到此止步吧。”

    阿多尼斯并不在乎雄辩之神那饱含审视的目光——确切地说纵使强大如主神,在被迫保持一只巴掌大的茸毛雏鸡的形态时,那乌溜溜的小眼睛饶是瞪得再大,也是不具备任何威慑力的。

    赫尔墨斯暂且没意识到自身的气势锐减这一点,嫩嫩的喙翕动了下,对植物神会从容不迫地任自己打量越发感到惊疑不定,不禁怀疑冥王是否给予珍视的爱宠些连他都看不出的赐福。

    他之所以会一直被关押不得释放,主要是无法答应那过分的交换条件——冥王要求他交出所有中阶神格。

    静居冥府的哈迪斯向来不是贪得无厌之流,跟奥林匹斯诸神的以往做派一比,甚至还显得极其与世无争,之所以会这么反常,赫尔墨斯不得不怀疑是太过重视阿多尼斯的缘故。

    “又来?”

    阿多尼斯垂眸,冷冷地问那颗得了他及时的救助而逃过一劫、此时厚着脸皮从缝隙里滚进来讨好卖乖的冥石榴。

    “噢,殿下,请宽宏大量的你容我探望,并听一番这非是狡辩的言语。”满身露水的它看起来似乎比以前还要胖,艰难地挤过被冥王的神力亲自封禁的门缝后,顺畅无阻地滚到阿多尼斯脚边,也不敢像父亲曾经做过的那样直接蹭上去,而是遗憾地停在一边,养着脑袋唱歌般说:“恰似待配山羊憧憬莽林的渴欲无法被阻拦,我们也不拥有能扼杀自心底萌生的汹汹炭火的清泉一泓。骚客的诗情若被压抑,光那条失了地位的巧舌便连最蒙昧的贩夫走卒都不如,啊!尽管——”

    冥石榴的声音戛然而止。

    原来是阿多尼斯不等它啰嗦完,便俯身将它握住,面无表情地查看起那曾经狰狞的伤口,看是否留下了疤痕。

    它先是不太自在地挣了挣,很快消停下来,紧张地僵硬着,任植物神端详。

    “再鲁钝的牲畜也该知毒菇不可入腹,再不拘管教的桀骜也该知升腾明火的可怖。”植物神确定它已然彻底痊愈后,将它顺手放在了桌面上,肃容告诫:“教训既然存在,它就应被吸取,你如果不想再品尝那锥心的折磨,以后便不要再盲目地走向错误。”

    “噢,错既已铸成,强忍愧疚就似被胡乱封堵的江流,无处宣泄唯有泛滥旷野。”冥石榴不安地在桌子上蹦了蹦,慢吞吞地说:“我虽蠢钝,却也知晓超凡脱俗的鲜活生命不该被蛮力拘束,狭小温暖的空间只适合尚未萌芽的幼种,盛开的花儿与茂密的绿叶想沐浴的却是宽广世界的阳光雨露,理智与自律分明是忠诚的一对,偶尔却因过于狂热的迷恋脱离轨道。”

    “但凡是有知觉的同胞都对你心里的悲切感同身受,我又怎能装聋作哑。”

    “所以,”阿多尼斯漫不经心拨了拨它头顶那朱红的穗子:“你要助我离开此地?”

    它微微地倒抽了口凉气,在起初被突如其来的迷人微笑给震得七晕八素后,竟认真地颔首:“呀,诚如高贵如陛下从不留意脚下的落叶,骄矜如双子神也对不那起眼的石榴熟视无睹。自负的君王布下的禁锢只限制了俊美青年的活动,一颗平凡无奇的果实会滚至何方,连耳聪目明的风儿都不会费神关注。那里有一条缝,我既能自由进出,殿下想必也能一同遁迹。”

    阿多尼斯似有所感地看了眼它所指的方位,没有说话。

    它赶紧再在这摇摇欲坠的火苗上添一小捆柴:“趁着忙碌绊住了陛下的步履,在这短暂的宁静未像短蜡燃烧殆尽之前,快下决心吧。”

    阿多尼斯微微一笑,却眼睛瞬也不瞬地抓起了神色急切的它,旋即迅猛地催起体内的神力,一条条粗壮健硕的荆棘便听令将它死死裹住,密不透风。

    “什么——”

    等方才还在诱哄的它从功败垂成的震愕里反应过来,拼命挣扎,可感受到它反抗的荆棘只缠得更紧了。

    它愤怒地想变回原形,可植物神刻意调用神格中蕴含的那部分暗冥神力来压制住他体内的光明神力,偏偏又正置身冥界,根本不可能恢复往日充沛的力量。

    正常情况下,中阶神是不可能与一位主神对抗的,可阿多尼斯却巧妙地借助了爱丽舍这有冥王亲手布下的禁锢,再配合光明被暗冥死死克制这一点,来达成了叫阿波罗无力动弹的目的。

    象征光明与热的阿波罗能在冰冷黑暗的冥土上发挥出的力量,恐怕连阿芙洛狄特都还不如。

    “无礼的狂徒!”阿波罗还未遭过这种奇耻大辱,哪怕上次被厄洛斯戏弄得对相貌平平的达芙妮发起追求也完全比不过这次的狼狈和无力,一边气急败坏地滚来滚去,一边骂道:“不过空有美貌,行径却卑劣可鄙的微尘,好一具该入坟头的丑恶骨骸!若是剥了光鲜的皮,内里就该与枯朽为伴,与狡诈的毒蛇做陪,跟占它巢的杜鹃结侣——”

    “这股独属于奥林匹斯的臭味,重得连掩饰都盖压不住。”阿多尼斯显然是早有防备,听了他的谩骂也只是还以彬彬有礼地微笑,不慌不忙地取出那颗被哈迪斯当礼物赠送给他的灵魂球,镇在那团荆棘上,然后麻利地将它塞进赫尔墨斯的笼子里。

    赫尔墨斯本还喜出望外,妄想趁笼门打开的那一瞬冲出去,结果却过份高估了自己现在的实力——这几天里被折磨得虚弱的身体导致速度慢得可怜,还不等小脑袋探出去,阿多尼斯便将笼门啪地重新关上了。

    “……”

    小鸡差点被夹扁了头,惊吓之余唯有失望透顶地趴回了笼底,连看也不看那发疯般狂跳不止的阿波罗一眼,心知与其指望那□□熏心的父神良心发现,倒不如在需要舍弃的东西上讨价还价来得实际。

    ——否则是真难脱身了。

    阿多尼斯耐心地等了会,才好整以暇地让荆棘松开了气喘吁吁的阿波罗,温声道:“尊贵的光明神殿下,你尽可以对躲开狡计的我恼怒地唾骂,然而这却对缓解目前的窘境无济于事。”

    阿波罗渐渐从难以置信地盛怒中恢复了冷静,既被拆穿,再不屑伪装成石榴的模样了,又因笼子过于狭小,唯有变回模糊的光团,暗含威胁地道:“侮辱不会白白被承受,如今得势的斑鸠不会一生被雄鹰宠爱,建于空中的阁楼终将倒塌,这是丑恶形状——”

    “不劳费心。”阿多尼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提醒:“美好无损的德行只存在于吟游诗人的幻想中,无论是谁来仲裁,最后更容易被麻烦缠身的,多半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阿波罗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禁哑然。

    身负赌约的他的确理亏,尤其刚正不阿、铁面无情的冥王对奥林匹斯的反感就如清贫的牧羊人对跳蚤,哪怕贵如神王的宙斯亲至,也不可能光通过诡辩就将他完完整整地带回。

    植物神却没有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甚至是无意彻底激怒光明神的,接着就话锋一转:“阴霾不能总遮蔽炽日,夜的冰冷还需由你统帅的灼热奔马来拉驰祛除,作为享受这份庇荫的绿植守护者,总不至于忘恩负义地试图将理应被拥护的光明之神伤害。”

    阿波罗静静地听着,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从这外表温柔可亲、实则下手果断狠辣的植物神口中冒出的夸奖,反而更像一枚随时会吹响的战斗号角般充斥着如履薄冰的危险。

    阿多尼斯稍微想了想,正要准备开口坑他,身后忽然就传来了冥王冷冰冰的声音。

    “不用理睬他。”

    也不知何时出现的哈迪斯瘫着脸道,顺手砸了一团与阿波罗此时的化身差不多大小的黑焰过去,傲慢自矜的光明神就凄厉地惨叫着缩成了小如米粒的一团。

    嫩黄的雏鸡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始终是恍若未闻的淡定。

    阿多尼斯那一刻不知为何有些被窥破隐秘的尴尬,但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的些微变化,只不像以往般恭顺地行礼了:“……陛下。”

    话音未落,冥王瞬间就转过了身来,目光是一贯的沉稳,然而又隐含期待。

    阿多尼斯愣了愣,许久都想不起之前要说什么,本能地重申:“请放我出去。”

    不料哈迪斯迅速应承:“可以。”

    阿多尼斯:“…………”

    为什么?

    他不知冥王将这理解成了事前定下的‘想通’,只知这万年不化的严酷冰川上,徐徐地绽开了一朵被喜悦所灌注、连冰雪都悄然消融的温暖的花。

    ☆、第二十六章

    在过去那条缓慢流淌的时光长河中,哈迪斯惯了以喜怒不形于色常伴,听了这再委婉不过的允诺后,竟是初次这么深刻且直观地体会到了名为喜悦的情愫。

    阿多尼斯被那来得突如其来的笑冲击得晃了晃神,半晌才本能地觉得不妙,匆忙行礼道:“陛下,请容我无礼——”

    哈迪斯敛了笑,淡淡地打断了他:“哈迪斯。”

    阿多尼斯:“……陛下。”

    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浓烈,勉强笑道:“欠缺考虑的话语应于睿智所驱离——”

    哈迪斯眸色暗沉,这回加重了语气地重复:“哈迪斯。”

    阿多尼斯抿了抿唇,却知这时不能妥协地改了称呼,他低着头,坚持以疏远而尊敬的口吻回道:“不敢不敬。”

    自觉将命令重申一次已然是极限,偏偏又不舍得对这莫名任性地想出尔反尔的恋人施以惩罚,冥王不悦地蹙了蹙眉,索性沉默地与固执的他对峙。

    而阿多尼斯沉静无波的黑瞳,也毫无畏惧地对上了那双幽绿深邃的眼。

    眼见着这本该被浪漫所温柔缠裹地示爱成了供眼神冰冷互抗的战场,阿波罗兀自愤怒难平、拼命思索着脱身和报复之计,心思活络的赫尔墨斯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很快意识到了属于自己机会的到来。

    他稍加思索,清清嗓子道:“镶嵌宝石的权杖才拥有真正的威仪,觅到了独一无二的鞘的刀刃才不会因锈迹夭折,饱尝孤独滋味的魂魄渴望爱情的圆满。不仅是位高权重才值得被体面奖赏,你生来是绿发黑眼,他却是黑发绿眸,统治被亡者乐居的冥土的尊贵君王,可不正与叫植物心悦诚服的温柔主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巧的是,这一切甚至非是出自爱与美之化身的刻意安排,而是被命运铜碑精心绘刻的轨迹……”

    “赫尔墨斯殿下,”阿多尼斯越听越离谱,想视而不见都难,不禁黑着脸喝止那只侃侃而谈的嫩黄鸡崽:“请安静。”

    毕竟不愿激怒多半逃不过被强加头上的冥后桂冠的俊美神祗,赫尔墨斯见好就收地住了口,却并无悻悻——他太过精于察言观色,又怎么看不出冥王那刻板冷肃的面庞上毫无愠色。

    哈迪斯忽然开口:“他说得很对。”

    阿多尼斯:“……”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植物神,一本正经:“你认真听。”

    阿多尼斯:“…………”

    赫尔墨斯似乎是太过‘受宠若惊’,还忍不住抖了抖茸茸的毛。

    哈迪斯慢吞吞道:“继续。”

    “是,”赫尔墨斯精神一震,朗声应着,下一刻便将那些话信手拈来:“命定的眷属既已到来,王后的华缕与尊荣亦心甘情愿地拜于你脚下,怏然的生机替你选择了最合适的地方,何苦执拗地拒绝?这只是自然的安排,起初选择在我的引领下踏入冥土,是出于得到一份安宁庇护的期盼,此时冥王陛下愿将更大的福祉赐予,你大可以像被晨露眷顾的茵茵绿草般欢喜地张开双臂、不再紧闭那柔软的双唇接着,任沁心渗脾的清香滚入草木尽枯的旱土。”

    阿多尼斯隐忍地别过脸去,显然不被说服。

    哈迪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既然赫尔墨斯的喋喋不休没能换来他态度的软化,就再没听下去的价值了。

    他也懒得示意赫尔墨斯闭嘴,直接伸手将态度抗拒的阿多尼斯揽入怀中,比夜幕还黑得纯粹的衣袍瞬间裹住两人,一下就从爱丽舍里消失了。

    赫尔墨斯失望地踹了脚笼子,冷眼旁观的阿波罗响亮地嗤笑一声。

    “也有连骗子之神都束手无策的对象,”光明神纵使狼狈,却是宁死也不肯做出那般谄媚的姿态的:“向残虐的暴徒乞怜是有多愚蠢?你可就卑躬屈膝下去吧,实际上仍然得到同样的窘境,除了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屈辱外,不会有任何帮助。”

    赫尔墨斯完全没有兴趣搭理这曾被他用一把不值钱的破琴骗走一堆神牛还乐呵的兄长,随口道:“若你够足智多谋,便不会落入这般有趣的困顿境地。嘲笑被困在同一牢狱的血亲又有什么作用?倒不如省一省唇舌,莫要不舍得将你赋予拨弄琴弦的指头的灵巧分于外表光鲜、内里却乏善可陈的脑袋。”

    他可不认为自己做的是无用功。

    阿波罗却被成功挑起了怒火,于是这两个同样落魄的囚徒非但没有齐心协力,连最低级的离间都不需要,就轰轰烈烈地斗成了一团。

    此时的哈迪斯则带着阿多尼斯一路来到了湍急的克缇斯河畔,才不慌不忙地放开他。

    阿多尼斯深吸一口气,比起刚才那完全掩饰不住的愤怒,他已经平静许多了,更清楚地意识到了目前的状况有多糟糕。

    鉴于诡异的事情一二再再而三地生,他再不乐意,也唯有将‘冥王或许对他真的产生了爱慕之情’这一匪夷所思的念头纳入了参考范畴。

    周围的金穗花们先是好奇地盯着这两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不速之客,窃窃私语;待到一身宽大黑袍的冥王撤去了环住阿多尼斯的臂弯,它们看清两人面目的瞬间,那寥寥的交谈便成了调子极高的激动尖叫。

    “噢,噢,噢!”它兴高采烈的欢呼毫无遗漏地钻入了阿多尼斯的感知中:“若说一日里势必被喜悦与烦恼交织,在之前那粗鲁的野猪横冲直闯、在讨厌的毛毛虫爬来爬去之后,这便是公平给我的赏赐。瞧哇,在一位温柔可亲的主人后,我们又将迎来最高贵善良的美丽冥后!”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它们尽管已经从住在爱丽舍附近的同伴口中多次得知两人的亲密姿态,然这回又有所不同:“谁都能看出,陛下想得到他的决心就像在冬天睡饱的孩子们要在春天发芽般坚定,我们……”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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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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