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综]不是人类 作者:地日草
正文 第11节
[综]不是人类 作者:地日草
第11节
“……你不会觉得我错了吗?你作为妖怪都这么喜欢人类,喜欢到你的同族都抱怨,我作为正统的人类却讨厌自己的同胞,你不会因此讨厌我?”
“这种问题没有对错。”言白扭头认真地告诉他,“你讨厌人类这是你的事,我无权多做评价。就像刚才的狐妖,他也无权对我喜欢人类多做评价。”伸手拍了拍小孩的头,“去睡吧。”
叶王盯了他好一会儿,忽然站起身张开手抱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小声说:“我知道了。其他人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就好。母亲离开了我,千代也离开了我,我不想你也离开我。我会成为配得上你的阴阳师。”
言白轻轻拥住他:“我说过,这一世我会保护你。现在,睡觉吧。”
叶王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肩膀,乖乖地嗯了一声回到房间,手搭上纸门拉到一半停住,望向言白。
言白朝他一笑,支起一条腿靠在回廊的廊柱上,手搭在膝头:“我就坐在这里。”
小孩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猛地关上了门。
侧耳听见房间里的脚步声,掀开被子的声音,还有重新平缓下来的呼吸声,言白的笑容渐渐消失,抬手布下一个结界,声音重归冷漠:“出来吧。”
“嘻嘻你刚才对小鬼不是蛮温柔的嘛,怎么对我就这么冷淡。”一个人影浮现在他眼前,黑袍,血冠,容貌俊美,笑容不怀好意。
心魔跪坐在言白身前,抬手触摸他的脸庞,月光将影子投射在木质回廊上——只有言白一个人支腿而坐的身影。
侧脸避开心魔的手,言白声音平静眼神冷冽:“你没死。”
心魔遗憾地收回手,嘴里啧啧有声:“我就是你,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死。不过说真的,我被你吓着了。就为了不让我出来,你硬生生放弃多年的修为,毁了好不容易得到的蛟身,把我吓了一跳。”他口口声声说吓了一跳,嘴角的弧度却未变半分。
言白垂下眼,懒得看他,反正用眼神杀不死对方,反而会让心魔更加兴奋,还不如无视他。
心魔不甘寂寞地凑上前,哥俩好般搂住他的肩膀,凑在耳边喷出湿热的呼吸:“呐呐,这段日子我观察你和小鬼观察了半天,觉得你两有意思极了。他身为人类,却想变成鬼,而你作为前任妖怪现任鬼魂,却一心对自己的人身恋恋不忘,你说如果他知道你经历,会有什么感觉?”
“别对他出手。”言白侧过脸,抬眼警告他,漆黑的眼里划过危险的红光,再一次警告,“别对麻仓叶王出手。”
心魔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两双相同的眼睛近在咫尺,在空气中交锋,互不相让。
就在气氛渐渐紧张,不断逼近危险的临界点时,心魔突然噗地笑出了声,他将头埋在言白的肩膀上,搂着他笑的浑身颤抖:“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言白瘫着脸,仍由这个疯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真是哈哈哈笑死我了。喂喂,本体,你真的明白灵视的意思吗哈哈哈你真的知道灵视对一个小鬼来说是多大的痛苦?”见言白把脸朝自己转来,心魔爽快地没有在打官司,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明天我就让你感受一下吧。”
第二天一早,麻仓叶王穿好衣服,刚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言白静立在樱花树下,皱紧眉头,见自己出来,眼睛里划过复杂的感情。
“怎么了?”叶王紧张起来。
言白摇摇头,示意他麻仓叶辉的式神等在门外。叶王按下心中的疑惑,让式神进屋整理房间。
这一天对叶王来说是很平常的一天,出门,去麻仓家的专属学习院落,学习,期间对两个同学敌对的目光和时不时的挑衅视而不见,下午去麻仓叶辉那儿和麻仓秋叶一起进行另外的修行,傍晚结束。他对这些步骤早就熟稔于心,驾轻就熟,但今天白却很不对劲。他的眉头一直皱着,压根没松开过,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看向别人的则越来越冷厉,最后甚至带上杀气。
离开麻仓叶辉的院落,走在回去的路上叶王忍不住问自己的式神:“白你今天怎么了?感觉有什么不对吗?”
言白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不,没什么。”他只是被灵视听到人类想法所震惊了,无穷无尽的欲念,无穷无尽的恶意,或许有善意的想法,但很快就淹没在恶意的海洋里,根本无法捕捉。每个人的声音都被放大,不停在耳边响起,想捂住耳朵都不行,因为这些心音是直接抵到心里的。
他只是在灵视的作用下度过一天就忍不住气血翻滚,有嗜杀的冲动,而叶王他已经这样过了好几年了,且今后一生的所有时间都将这样活下去。
心魔昨晚临走前的话回想在言白脑海里:“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能忍受几十年的灵视吧。就算是麻仓叶王,你喜欢的那个小孩,这样痛苦几十年真的不会发疯吗?”
会吗?当然会。叶王现在如此厌恶人类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按住叶王的肩膀,言白单膝跪在地上,不顾对方的惊讶,他沉声道:“叶王,学会了阴阳术后就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能远离人群。”这样你至少能少听一些心音。
叶王楞了一下,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呢,白。说好了,我要成为大阴阳师,而你作为我的式神呐。没关系,不是有你在么,不用担心我。”
傍晚的夕阳晕染了天空,红色的晚霞从西边开始依次从橙红,橙黄,淡紫,蓝紫变化至东方的灰蓝,叶王的眼睛清亮极了,映照着言白和他身后的整个世界。
☆、59|5831
言白抱着酒坛子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叶王正坐在外廊里看着天空,听到脚步声,他扭头朝言白看来,弯起眼睛笑道:“又是酒?”
言白恩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坐下,放下酒坛:“斑那家伙,除了酒还有什么能送的。”
“啊,今晚月色正好,是喝酒的时候呢。”叶王拍了拍手,片刻后一个穿着粉色唐衣的女子端着酒杯从屋子里出来,跪坐在他俩中间。当她打开酒坛的封口时,一阵浓郁的醇香在夜色里弥漫开来。
酒香扑鼻,期间隐约带着竹叶的清香,女子把酒倒进两盏杯子里,咕噜噜的液体流动声中透亮的液体被倒至杯子的三分之二处,最让人惊异的是酒液散发着隐隐的荧光。
“好香。”叶王端起酒杯嗅了嗅,赞叹一句。刚准备把唇凑到杯边,只听衣料摩擦,眼前一花,手中的杯子就不见了。
言白一手握着一只杯子,望着叶王:“这可不是给你喝的。”说着,就将两只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目前年仅13岁,自认为已可独当一面但在言白眼中还是个小孩的麻仓叶王微笑,遗憾行动再次失败,他还以为好不容易过了13岁的生日,白就会让他喝酒了呢。
看出他在想什么,言白放下酒杯自己重新倒满:“放弃吧,唯有这点我是不会妥协的。”
结果叶王眨眨眼,状似无辜地说:“可是,上次斑特地让我喝了一杯这种妖怪的酒啊。”
斑。言白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磨了磨牙,决定下次再见它就揍它一顿。说起来,他和斑的成为朋友的过程,就是从打架开始的。开始只是他被误认为作恶的妖怪,然后麻仓家受到委托要去除妖,恰好叶王被带去观摩降妖的现场。也幸亏他在,否则去的阴阳师都要死在斑的爪牙之下,还是叶王见情况不对,让言白出来才救了一队人的生命。就从主仆两就和斑对上了。
白狼外形的妖怪心眼很小,在言白手下吃了一次亏后就不断骚扰他们,一来二去反而跟他们熟悉起来,还和言白成了朋友。不过,他的友情也仅限于言白,对于麻仓叶王这个“满身阴阳师臭味的小鬼”斑向来敬而远之。他每次来找言白也从不踏入麻仓家的领土,通常都是让另外的小妖怪过来送信,据说是因为曾经在大阴阳师安培晴明手下受过伤,所以才讨厌一切阴阳师和未来的阴阳师。
“你最好让斑最近不要在平安京附近出现,”在言白将酒坛喝了大半,月亮从东方悬到正上空时,叶王忽然对他说道。
言白举杯的手一顿:“发生什么事了?”
“宫里接连有女官死亡,怀疑是妖怪所为。天皇震怒,要求阴阳寮彻查此事,抓住凶手。负责此事的是麻仓叶辉和安培晴明,前者还没什么后者的话就算是斑那样的大妖怪也不是对手吧。”
言白却想到了另一只妖怪,五年前出现在他面前和他相认的九尾狐。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目前天皇最宠爱的妃子,不过五年了她都没有动手,应该没必要现在暴露自己。
“怎么了?”叶王见他若有所思问道。
言白放下酒杯,摇了摇头:“没什么。”算了,无论是不是她做的,相信作为九尾狐的她逃跑的能力还是有的。不再思考这些问题扫兴,就着月光和月光下的八重樱,言白将斑送来的酒喝的一干二净。
妖怪的光酒向来以香醇醉人著称,为了防止叶王不死心的偷喝,言白干脆将整坛酒都喝完了,结果喝完不久后竟然觉得头晕。
“喂你没事吧?”叶王的声音如从云端飘来,遥远缥缈。少年清俊的脸在视线里模糊起来,言白撑着额头微微皱眉,重重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自己有事。
这种喝醉的感觉多少年没有过了,让他如此陌生。
叶王也发觉不对,让式神将酒坛和酒杯扯下,他凑近言白,打量他微醺的俊美面孔,对方身上的酒气很重,却不难闻,而是像其本人一样清冽的气息。叶王抬起眼,和他对视,见他向来锐利的目光此时都柔和混沌许多,知道他是喝醉了,不由得想笑:“你还不让我喝,自己喝醉了吧。”
他幸灾乐祸地调笑道,却突然觉得身上一重,原来是言白靠在自己身上。
少年的心跳陡然紊乱一下,他沉默下来,伸手扶住男人的胳膊,却不想手一滑,顺着对方的长袖就落到腰上。
叶王愣了愣,下意识地搂住。
言白身量很高,现下醉了昏昏欲睡,又是靠在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身上,所以毫不设防,垂着头抵在叶王头顶,无意识间就把自己最脆弱的要害展现在叶王的眼前。
叶王眨了眨眼,伸出一只手抚上近在咫尺的喉咙。
言白被脖子上的触碰痒得微微挪动了一下脸颊,试图避开。他的意识还没完全放松,强撑着几分清醒对压着的人说:“我好像醉了。”
“……恩,你醉了。”他隐约听到耳边有人说,随即喉咙上又有瘙痒感,似乎有人拿着一根羽毛来回轻轻划动。
言白被这种瘙痒弄得不厌其烦,干脆撑起身摇晃着走到樱花树下一跃而上,靠在粗壮的树杈间睡了过去。
叶王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被自己弄得跑走了,忍不住后悔起来,他走到树下抬起头,只见粉云般的花朵在月光下似乎每一朵都发着微光,花海里黑发的青年靠在树枝上沉沉睡去,黑发倾斜,俊眼修眉,手臂自然垂下,黑色的袍袖上落了几朵粉白的花瓣。
叶王捡起一片花瓣,含在嘴里,凝视着青年俊美的脸庞,片刻后转身离开。
言白是被说话声惊醒的,他懒洋洋地撑起眼,侧脸透过樱花树枝看见隔着回廊的房间里,叶王正和一个式神说话。
是麻仓昌明的式神。
言白瞬间清醒过来,侧耳倾听他们的对话。
式神:“眼下家主大人已和安培晴明一起合作,追捕那只九尾狐。”
叶王:“……确定九尾狐就是凶手了吗?”
式神:“大人或许还没明白,九尾狐是不是杀害女官的凶手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敢迷惑天皇陛下,还长达五年之久。这无疑是对阴阳寮所有大人的挑衅,叶辉大人接到天皇陛下的命令后十分震怒,立刻就带上麻仓家最强的式神出发了。”
叶王:“既然家主都已经前往了,那也不必通知我了吧。”
式神:“昌明大人本不想打扰叶王大人,只是家主离去前曾要求,务必通知您。”
叶王笑了一声,笑声里满含讥讽,言白几乎可以想象出那双清亮如同冰刀般的眼睛满含讥嘲的模样。
“我知道了,稍后就过去。”叶王笑完后这样回答。
式神朝他行礼:“麻烦大人了。”随即化为一张人形符咒,飘落在地板上。
叶王站起身,走到回廊上看着言白,手笼在袖袍里:“你醒了?”
“恩。”言白跃下樱树,走到他面前。
叶王站在回廊上,身量刚好和言白齐平,顺手从他的头发上摘下一片樱花瓣,握在手心里转身往正门走去:“走吧,去看看他们又准备做什么蠢事。”
刚才他帮言白摘下花瓣时,后者的心头闪过一丝怪异,但他很快将其抛在脑后,跟上叶王。
当他们到达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麻仓昌明,麻仓川明以及麻仓秋叶,还有几位麻仓家的长老,这些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言白不需要叶王的灵视都知道,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出现了,而这件糟糕的事情对麻仓家来说尤为麻烦。
见叶王来了,一位长老就迫不及待地张口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今天一早麻仓叶辉就出去追捕九尾狐了,而就在刚才,在叶王来这里的路上,新的消息传来,麻仓叶辉失手被九尾狐杀死。顿时,整个麻仓家上上下下一片惊慌。
言白坐在叶王身后,倒并不是很惊讶。不是他夸张,麻仓叶辉现在的能力甚至还比不上叶王,对上比言白还要强大的九尾狐再不小心一点,会被杀根本不出所料。
问题是,麻仓家从来没想过,身为大阴阳师的家主会在追捕妖怪时,反被妖怪杀死,尤其是在奉天皇的命令下发生这种事情,若是不尽快找到合理的解决方法,那整个麻仓家都会沦为阴阳师界里的笑柄,百年阴阳师家族的声誉就要毁于一旦。
“所以,我们的提议是,让下任家主继续追捕九尾狐,亲手将妖怪的头颅献给天皇陛下,只有这样才能洗刷掉这次的耻辱。”已加冠成人的麻仓昌明已是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他长相英俊,和少年时代的他相同的是脸上一尘不变的笑脸。
麻仓秋叶穿着华丽的十二单衣,端坐在屏风前,手执桧扇,长相清丽动人。她朝面无表情的叶王瞥了一眼,捻开手里的木扇挡住红艳的嘴唇,轻声道:“而我麻仓家的下任家主毫无疑问,就是叶王你。”
在场的所有人将目光投向身穿白色狩衣的少年,在一片寂静无声里,叶王微笑起来,轻轻道:“我知道了。”
☆、60|5831
太阳升起,山林里的雾气逐渐消散,夜晚的阴影褪去,魑魅魍魉纷纷潜伏起来,等待下一个夜晚的降临。
一根树枝被踩断,清脆的咔嚓声在安静的山林间格外清晰,野草被皮靴踩过伏倒在地,长弓被挥舞在身前清理前方的道路顺便防止草丛里的毒蛇,十几个阴阳师及几倍数量的武士正小心翼翼地在树林里跋涉。
在麻仓叶辉的死讯穿到京城后,天皇陛下又加派了人手,几乎将整个阴阳寮都派出追杀九尾狐,而在这十几位身穿白色狩衣的阴阳师里,少年尚未张开的青涩脸孔格外显眼。
叶王听见其他人在心里嘲笑着麻仓家的没落,竟在家主死后让他一个孩子出来送死,他面不改色地甩出一张纸符将一块石头缝隙里的小妖怪杀死。
一个人走到他身边,捡起那张纸符,眼形狭长,唇色红润,眼里总是闪着狡黠的光芒,是安培晴明。
这位目前最负盛名的大阴阳师已和九尾狐交过手,被天皇命为此次追杀队伍的总头目,眼下他正用细长的手指抚摸过白色粗糙的符纸盯着叶王:“真是了不起的咒术,以前从未见过呢。”
叶王停下脚步,大大方方的承认:“这是我自创的,让您见笑了。”他朝安培晴明伸出手。
安培晴明笑了起来,越发像只狐狸,将纸符折好放在叶王的手心:“叶辉大人若是知道,想必也会放下心来。”
叶王没说话,只是将符咒收起,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名阴阳师叫道:“在这里!发现九尾狐的踪迹了!”
两人顾不上继续试探彼此,匆匆赶过去。
是一块石头上的血迹,血液半干,看上去还算新鲜,发现血迹的阴阳师感叹:“叶辉大人的牺牲果然是有用的,九尾狐重伤也跑不远了。”
【幸亏有麻仓叶辉的牺牲,否则我才不过来呢,对上九尾狐不是送死吗,还好这里还有个安培晴明,有什么情况有他顶着。】这句话传进叶王的心里,他抬起眼瞥了一下那位阴阳师,嘴角浮现一丝讥笑。
安培晴明蹲下身,用手指抹了一把血液,掏出一张纸符,将粘稠的暗血擦在雪白的纸张上,折好放在其他人递上的罗盘上,竖起手指开始念动符咒。
快速的念咒声大概持续了十秒钟,安培晴明停了下来,只见罗盘上的指针无风自动,旋转了两周后缓缓停下来,指向一个方向。
不似其他人的欢欣鼓舞,安培晴明的脸色很严肃,他提高声音对其他人说道:“妖怪法力极强,尽管有叶辉大人的牺牲使它受了重伤,我们还是应当加倍小心。这只妖狐是从唐国而来,不仅法力高深且法术奇特,和常见的妖怪差别很大,请大家不要掉以轻心。”
阴阳师们和武士们听他这样说,才纷纷按捺下喜悦之情,将符咒弓箭长刀等纷纷准备好,凑在一起跟着端着罗盘的晴明往前走去。
走了有一刻钟,在绕过一个土丘后,所有人看到一只巨大的雪白狐狸正趴伏在山林里的一片空地上,好整以暇地等待他们。狐狸身后飞舞着六条尾巴,左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滴滴答答的血液正从那道伤口上不断滴下,看见来人狐狸咧开嘴露出森白獠牙:“该死的人类,竟然还敢来。”
“不是说九尾狐吗?怎么只有六条尾巴。”队伍里有人窃窃私语。
“它之前受了重伤,九条尾巴几乎全断,否则就算你们死再多的人也不会伤到它。”叶王听见袖笼里传来细细的声音,黑蛇趁人不注意悄悄攀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嘶嘶道,“不过就算是受了重伤的九尾狐,你们要杀了他也很麻烦。”
言白也没想到大肆屠杀女官的妖怪真是以前的旧识,她没道理在五年前不杀人现在暴露啊,而且五年前和他见面时,她的妖力不像现在这么混乱,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在成为皇妃后实力再次下降?
这个疑惑很快就被解开,安培晴明收起罗盘上前一步,抬头仰视这只巨大的狐狸:“妖狐,你杀害了一十七位女官的目的是为了生下孩子吧。”
白狐身后的尾巴舞动着,它沉默。
“你怀了天皇陛下的血脉,而受了重伤的你无法轻松生下这个孩子,只能借用女子富含阴气的精血催生。”安培晴明继续道,脸色越来越冰冷,掏出纸符夹在手指间。
“今天就杀了你这只作孽多端的妖怪!”一个阴阳师鼓起勇气,站出来大声喝到,同样掏出符咒唤出自己的式神,其他人纷纷醒悟,一时间弓箭张开,长刀出鞘,各种各样的式神出现,包围了白狐。
狐狸却呵呵笑了起来,声音隆隆如打雷:“作孽多端?如果不是为了生下这个孩子,我何必杀人。如果不是为了他,我何必耗费自己的妖力养护肚子的胎儿!而现在,在知道我是妖怪后,他竟然就要杀我!他明明说过,无论我是身份都会爱我的!我好恨啊,人类,花言巧语的人类,我好恨!”六条毛茸茸的尾巴舞动地更快更急,象征妖狐不断高涨的怒火。
在场的人无疑不是精英,自然知道妖怪嘴里的他到底是谁,但这只会让他们更加鄙视憎恨这只不知好歹的妖物。
“天皇陛下岂是你这等卑劣的妖物能染指的!”一名武士道出在场人的心里话,“你肚子里的也根本不能算是高贵的天皇血脉,是妖怪!一定要除去!”
“吼——”白狐被激怒,张开嘴朝天怒号一声,起身朝武士们扑来。
众人大惊,赶紧使出各自手段向她攻击。
一时间箭矢乱飞,式神齐上,却大部分都如小石子般被九尾狐无视。还好有些聪明点的知道要忘九尾狐腿上的伤口攻击,甚至有人直接让式神钻进她的身下直攻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前者九尾狐忍着疼痛低头一口吞掉一个用刀砍她伤口的武士,而后者才真正使她的慌乱起来,连连后退,用身体的其他部位挡住肚子。
其他人见这样攻击有效,连忙效仿着围攻狐狸的腹部,混乱中当真有人得手了,只见雪白的毛皮迅速被鲜血染红,九尾狐哀嚎一声,六条尾巴一起扫过,一下就杀了好几名阴阳师和武士。
被激怒的狐狸不再顾忌,她大概想起孩子父亲正是命令这些人的幕后黑手,索性不再护住胎儿,誓要将这里的人全都杀光!
叶王跑了几步躲开一条巨大的狐尾,式神前鬼帮他挡了一次狐火的攻击后化为灰烬,后鬼眼看着也要支持不住,其他人只会比叶王更惨。眨眼间,血肉飞舞,四肢乱丢,几十人的队伍没一会儿就只剩下几个人。
言白终于下定决心,对叶王道:“让我出去吧,再这样下去你们全都要被她杀了。”
叶王一愣,结印布下结界挡下一团碧绿的火焰,快速反问:“你确定?她是你的旧识吧?”
“确定。”言白避开了后一个问题。
就在他俩对话期间,又有两个阴阳师被杀,现在剩下的只有安培晴明,麻仓叶王和另一个麻仓家的阴阳师。那位麻仓家的阴阳师一个躲闪不及被九尾狐踩住,尖锐的利爪直接横穿他的后腰,将他整个人从后往前贯穿。九尾狐抬起前爪,尖啸一声,那名阴阳师哼都没哼出来就死了。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巨大的烟雾升起,一股白狐久违的妖力弥散开来,让她警惕着倒退几步。
白烟中,一条足有三层楼高的黑色毒蛇吐出血红色的蛇信,红色的眼珠虎视眈眈,挡在九尾狐的面前。
白狐没有惊讶,她甚至有种终于出现的解脱感,她低下头,弓起背,六条尾巴狂舞在空中:“你出来了,我还在想麻仓家的小鬼到底什么时候把你放出来呢。”
言白保持沉默。
“嘻嘻嘻你以为你还是千年蛇妖吗?现在的你可不是我的对手。”九尾狐反而张开嘴笑了起来,笑声尖锐高亢,“更不用说你还和一个人类小鬼签订了契约,实力大退,我会杀了你!”
言白吐了吐蛇信,张开嘴,露出锋利的毒牙:“那就来试试看吧。”
他话音未落,就弹起身子,化为一道黑色的闪电向九尾狐弹去。
两只巨兽完全抛弃了法术,像纯粹的野兽般争斗,他们的体型相差无几,又都是庞然大物,打起来惊天动地,无数棵树木被他们压倒,整个山头都在冲击力下开始摇晃。
安培晴明见黑蛇拖住了白狐,松了口气,抹掉唇边的血渍,和麻仓叶王对视一眼。
青年和少年的视线一触即离,立刻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开始动手在地上贴上符咒。
言白缠住九尾狐的身体,狠狠用力,对方被缠得瞬间嘶吼起来,同时也把自己的爪子刺进言白的鳞片中,痛的他嘶嘶吐气,喷出一口黑色的毒雾。两只妖怪再次翻滚起来,蛇尾拍击,狐爪乱挥。
“白,好了,回来吧。”叶王的声音清晰地在言白耳边响起,下一秒他就觉得身体一轻,从九尾狐的利爪下挣脱开来。
化为人形后,言白捂住流血的手臂,倒退一步,看见地面上亮起一圈咒印,上百张符咒腾空而起,贴上狐狸的身体。她全身上下,包括尾巴四肢都被贴满了相同花纹的纸符,两名阴阳师站在她脚下,竖起手指念动咒语。
九尾狐疯狂挣扎起来,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住,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逃开,身体急剧缩小,最后被巨手捏成一团,化为一块石头从空中掉落下来。
啪的一声,石头掉在地面上,安培晴明和叶王松开了手,长长吐出一口气。而此时整片山林已经被毁之殆尽,到处都是阴阳师和武士的尸体,血液染红了土地,四野一片寂静。
在死一样的寂静里,安培晴明的叹气声格外清晰,他的语气听上去很疲惫:“妖狐被封印,可以回去禀告天皇陛下了。”
他回头的时候,言白看见,这位大阴阳师的脸上有不能忽略的颓靡之色。
☆、61|5831
鉴于叶王和安培晴明联手封印了九尾狐,天皇陛下大为赞赏,尤其是前者,年仅十三岁便能和大阴阳师安培晴明联手实行封印,实在是少年英才。就在天皇准备让安培晴明成为阴阳头时,这位大阴阳师出人意料地拒绝了。天皇不悦问其原因,阴阳师答曰志不在此,随即潇洒离去,之后在麻仓家的运作下,麻仓叶王竟成为了新任阴阳头,是阴阳寮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首领,他也因此一跃成为阴阳师里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而被旁人羡慕嫉妒的这位新星,此时却在自己的家族里遭受批判。
“十六位阴阳师,其中麻仓家有五位,你却一个都没救下,”以桧扇掩面的麻仓秋叶微微眯起眼,描绘着金粉琼花的谭木扇后红唇翘起,声音微妙,“真叫人惊讶。”
“小姐此话有失偏颇,”麻仓昌明似乎在帮叶王说话,“毕竟现场混乱,一时照顾不到也是有可能的。”
“哼,我听说打败九尾狐的主要是他的式神白,跟他基本没有多大关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放出来,这样也能避免伤亡。”秋叶幽幽道。
“咳咳,”一位头发胡须雪白的长老干咳几声,询问当事人,“叶王,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麻仓叶王抬起头,微笑起来,眼神清亮冷漠:“没办法,他们学艺不精。”
“你!”长老本来是想找个台阶给他下的,谁知道这位刚上任的家主这么不配合,顿时让他自己也尴尬起来。在一愣后,长老恼羞成怒,气的嘴唇发抖,“你这样子,还怎么做家主!你忘了前任家主对你的要求吗?保证家族的传承!”
关于麻仓叶王在麻仓叶辉前立下的毒誓,在场的人都有所了解:
1不能向麻仓家族的人出手,只要身上留有麻仓一族的血液,叶王都不得伤害,否则会遭誓约反噬;
2保证麻仓家的传承,在叶王还活着期间,他必须以性命为代价保证传承,否则同样会遭誓约反噬。
正是由于有这两条毒誓的存在,长老们当初才能接受这个血统低贱的鬼之子重新回到麻仓家,冠以麻仓的姓氏,甚至被默认为下一任家主。现在,他刚当上家主不久,就表现出这种对族人性命的漠视,顿时长老们看着的他的眼神都变得危险起来。
【果然是血统低贱之人的孩子,无论怎样教导也难登大雅之堂,丝毫不能以家族为重。】
【这种能听见心音的怪物何必留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是因为他是阴阳头,我早就……】
【家族,一切为了家族。算了算了,叶辉大人已死,秋叶小姐又为女身,只好忍受这种怪物了。】
【冷血的怪物,据说当初他学习式神术在看了一遍之后就学会了,这不是怪物是什么。还好有毒誓约束,否则……】
源源不断的念头通过灵视直抵叶王心灵深处,他笑容不变慢慢重复了一遍:“像那些学艺不精的人,没必要留下来,否则还会让别人误以为我麻仓家的水平不过尔尔。放心好了,我会保证家族的传承。就像这次成为阴阳头,不也相当于发展了家族的势力吗?”
长老们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然而麻仓秋叶盯着叶王的厌恶眼神却丝毫未变,她冷哼一声站起身:“说得倒好听,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转身拖着长长的衣摆便离开了。
昌明笑容丝毫未变,轻轻拍了拍手鼓掌赞叹:“真不愧是家主大人,果然有很高的觉悟呢。只是再学艺不济,也是我麻仓家的人,希望家主大人日后多加照看一些。”
长老们纷纷点头赞同他的建议。
叶王收敛笑容,冷冰冰地望了眼昌明:“我知道了。”
在那双透亮得可怕的眼神下,昌明觉得自己的小算盘似乎都被看穿了。不,是的确被看穿了。灵视,多可怕的能力啊,若不是当初家主大人是吩咐他去查探叶王的过去,他也不会得知他有这个能力,也就失去了一个叶王的把柄,眼下……
叶王草草地向在场的几个人行礼后告辞,他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就要控制不住灵视,放出大鬼了。抬起头揉了揉额头,吐出一口气,叶王有些想笑,安培晴明之所以不愿当阴阳头不正是因为他也看破了人心吗?可惜他孑然一身,可以拒绝,而自己却要为曾经的选择负责。
一个人影浮现在他身边,刚开始身体还有些透明,很快变凝聚成实体。言白俊美的脸庞上满是厌恶,他刚才藏在叶王的袖子里将所有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麻仓家的人一面想要依仗叶王大阴阳师的身份发展家族,一面又畏惧他的实力想方设法找出他的缺点,以证明他是不正常的,从而证明他们的弱小和自己无关,全都是因为叶王是个怪物的原因。
叶王本来还因刚才的心音心烦意乱,此时见到白脸上的表情,不知怎么心情就变好了,他伸手拉住言白的袖子笑道:“我都没有生气,你何必露出这个表情。”
言白默然,和他一起朝叶王所居住的院落走去。作为麻仓家的族长,他却是居住在麻仓家最偏僻的东北角,和其他人远远隔开。越往叶王的居所走去,一路上的侍从就越少,直到后来整条道路上空无一人,推开院门,就会发现里面的花草树木由于缺少修建,早已肆意生长为一派野趣。
“看他们时间久了,我都会觉得人类没有必要存在。”踩上屋外的回廊时,言白忽然道。
叶王脱鞋的手一顿,抬起头来调笑他:“那岂不是成了我的不是了?你明明很喜欢人类的。怎么要做毁灭人类的大魔王了?”
言白见一缕头发从叶王肩上垂落,挡在他胸前摇摇晃晃,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因为人类里还有你这样的人存在,我觉得还没有那么糟糕。”
叶王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因为灵视他讨厌人群,却总是克制住自己不去伤害他们,情愿自己被其他人疏远非议,也不想用灵视掌握他们的把柄使他们屈服。他喜欢花草树木,喜欢春天的燕子秋天的雨,喜欢一切有生命的物体,然而因为灵视他知道得太多,就连动物的内心都能察觉,嘈杂的心音总是充斥着他整个心灵,为了控制自己的不因灵视暴走就耗去了他大部分的精神。上次他们在路上遇见了一只受伤的猫咪,叶王本想收留它,却改变了注意,将其转送给安培晴明,言白问他原因,他说:“我很喜欢它纯洁坚韧的灵魂,但是在麻仓家它不会快乐的。如果我没有你,或许我会自私地把它留在身边,但是既然有你陪着我,就不需要它留在麻仓家受折磨了。”
他认为留在麻仓家受折磨,但他还是要守护这个腐朽的家族;他厌恶一切权力斗争,但他还是要作为阴阳头统领整个阴阳寮;他讨厌和贵族公卿虚与委蛇,但作为阴阳头他要参加和歌诗会、要上朝参拜、要参加一切他所讨厌不屑的宴会……
“白,你怎么了?”叶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奇怪他怎么就抬着手臂愣住了。
“没什么。”言白放下手臂,在心里问久未出声的心魔:【你之前说有什么方法封印灵视?】
心魔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言白几乎可以想象出他脸上无精打采的表情:【你不是吧,还真要为一个小屁孩耗尽修为?你要作圣父别拖上我啊。】
【对我来说只是耗尽修为,而对他来说却是痛苦一生。】言白淡淡回到,他愿意做这个交换。
心魔嘀咕几句白痴,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回答:【方法简单得很,只需要……然后再……】
【不过你用了这个法子后,要么魂飞魄散要么运气好点被保留灵魂陷入沉睡。这小鬼不是总是说要你陪他吗,你也不怕他孤身一人最后发疯?】说完方法后,心魔又问道。
正巧此时,叶王朝言白说:“原来是我的存在,让白觉得人类还有救吗,真是荣幸。不过对我来说也是同样的,这个世界上正是有白的存在,我才觉得没有坏到无可救药。如果白哪天消失了,说不定我真的会成为灭世大魔王呢。”他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言白在心里回答心魔:【我暂时不会用的。】随即淡淡笑了起来,敲了敲叶王的头:“放心,为了拯救世界,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的。”
阳光照耀着院落,微风徐徐,春日融融,正是一段好时光。后来叶王再次回想起来,觉得那大概就是他一生最幸福的顶点了。
三个月后,叶王和麻仓川明为了保护遇上百鬼夜行的左大臣藤原兼实,麻仓川明死亡,麻仓家对叶王这位家主的成见加深。又有麻仓昌明在其中煽风点火,试图动摇叶王的家主地位,为了保证麻仓叶王的忠心,麻仓家决定为叶王和麻仓秋叶订婚,用妻子和未来的孩子将这位越来越强大的阴阳师牢牢绑在麻仓家的大船上。
两年后,麻仓叶王与麻仓秋叶的婚礼拖无可拖,两人正式完婚,并在次年生下长子麻仓藤叶,有书记载藤叶公子出生后,第五代家主麻仓叶王与妻子麻仓秋叶分居两地,再未相见。
☆、62|5831
时节正值秋季,天蓝如洗,高远辽阔,季节影响着人的心情,在这样一个清爽的季节里人也会变得高兴起来,顿扫胸中闷气。而对言白来说,在秋日的午后,就是睡觉最好的时间。不像夏天那样强过头的太阳,秋天的阳光在越来越近的冬季干扰下,变得温柔缠绵许多。可能是由于本来的肉身是冷血动物的原因,就算现在只有灵体,也还是条件反射地喜欢晒太阳,到每年冬天的时候,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冬眠。
躺在屋外侧面的窄廊里,言白将手臂垫在脑后,闭着眼听草木在微风中的低语。他不用睁眼也能勾画出整个院子的情景:各种花朵盛开,野菊、女郎、胡枝子等等,叶王的庭院自他十岁那年搬进来后就再也没有人进来清理过,整个庭院里的植物一年比一年疯长,直到现在几乎就是将外面的一块田野搬进了院子里。
平日里无人敢随意进出家主所居住的地方,自然就没有麻仓家的人故作姿态地对此指指点点要求如何修剪,言白和叶王都认为这样比其他院子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景象要好看得多。
言白就这样躺在安静的院子里昏昏欲睡。让他清醒过来的是通过回廊木板传来的脚步声,噔噔噔,落脚急促,想必来人是跑着过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大,言白睁开眼撑起身,刚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童子服的小男孩捧着一瓶精心制作的插花从拐角跑过来。
他的表情有些微妙,盘腿坐直身体:“藤叶你怎么来了?”
小男孩的脸由于跑步而红扑扑的,他长相上半张脸肖似叶王,同样是眼睛大而清亮,而下半张脸则是他母亲的翻版,嘴唇红润娇小,看上去像是个女版的麻叶童子。
看见言白眼里浮现出笑意,小孩松了口气,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他走到言白面前将花捧到言白眼前:“给你。”
眼里的笑意转瞬即逝,言白皱起眉,没有接过那捧花:“拿回去。”
“不行。”藤叶的鼻尖上有细细的汗珠,脸更红了些,他严肃地强调,“母亲让我一定要交给你。”
又是她。言白觉得有些头疼,麻仓秋叶从一年以前开始学插花后,每天都让藤叶送一捧花给自己,风雨无阻。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怀疑当母亲的是否将对孩子父亲的恨意转移道孩子身上了,否则大雪天里她怎么忍心让四五岁的儿子送花过来。一个小孩吃力地捧着琉璃瓶,小心翼翼地踩着雪,顶着寒风穿过屋宇连绵的麻仓家宅邸,从西南角走到东北角,就为了让母亲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情意送到言白的手上,麻仓秋叶算准了言白对这个有一半叶王血液的孩子不能视而不见。
藤叶固执地举着手,一定要言白接过花,就算举得时间过长,手臂发酸额头上冒出更多的汗珠也不肯放下。
言白叹了口气,刚想接过花,半道里就横□□一双手,代替他将花捧起。
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身穿红色唐装,面容秀丽,低眉敛目将花连瓶抱在怀里,转身朝孩子身后走去。
藤叶的脸瞬间从红润变得雪白,他迟疑着转过身垂下头,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父亲。”
叶王站在不远处,表情淡淡,凝视这个孩子,目光漠然:“你怎么过来了?”
“我……”
“又送花过来。”叶王对式神手里的花早就见怪不怪了,他挥了挥手示意式神将花收好。红衣女子朝他行礼后,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子里,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她靠近地面的衣角是透明的,没有踩在地板上。
“任务完成,你可以回去了,”叶王对藤叶说,“有时间多学习阴阳术,不要到处乱跑。”
“是,父亲。”藤叶小声地回答,畏畏缩缩地朝他行礼后慢慢挪着步子从叶王身边走过,刚和这位大阴阳师擦身而过,小孩就跳起来飞奔离开,仿佛身后有什么穷凶极恶的怪物在追赶他。
“小孩是无辜的。”言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对叶王说这句话了,既然这个孩子的出世无法避免,作为父亲的叶王就应该尽到自己为父的责任。
可惜,叶王的对此的态度从来不曾改变:“我没有禁止他走进这个院子就够好了。”
明明藤叶刚出生的时候,叶王也对他真心喜爱过。但是随着麻仓藤叶的年纪渐长,父子之间的感情就越来越淡漠,直到现在这副样子,藤叶在言白面前都要比在叶王前自在得多,他和大部分麻仓族人一样对麻仓叶王敬畏有余,亲近不足。对他来说,麻仓叶王是麻仓家的家主,是阴阳廖的首领,是当世最强大的阴阳师,却永远不是他的父亲。
“麻仓秋叶做到了,她说要让你的孩子远离你。”言白淡道。
提到那个越来越疯狂的女人,叶王就心情糟糕,他本来是兴致勃勃找言白来聊天的,结果碰到麻仓藤叶,想起他的母亲,就觉得兴致全无。
“无所谓,我本来就不在意。麻仓藤叶的出生,本来就是为了麻仓家的传承。”若不是血誓的束缚,他压根不会碰麻仓秋叶一根手指,相信对方也一样,那个女人无时无刻不在内心用最恶毒的话咒骂着叶王。她将自己多年的怨恨都归结在丈夫身上,她不甘心作为一个只生儿育女,幽坐深院的贵妇人,却因为麻仓叶王的出色而不得不。为了报复,麻仓秋叶亲自教育藤叶,将他教导成一个只会害怕叶王畏惧叶王的普通麻仓族人。
言白沉默下来,就像每次他俩谈到这个话题都会无疾而终一样,他放弃继续劝说叶王,这孩子越长大就越固执,尤其是在对待麻仓一族的态度上,简直是一点容忍度都不肯给予。好吧,如果是言白自己也会同样如此,这些年麻仓家借着麻仓叶王的势头一改之前的衰败,一跃成为整个平安京里最大的阴阳师家族。尤其是在安培晴明归隐消失后,整个阴阳寮都被姓麻仓的人占领了。麻仓家成为御用的阴阳师一族,而他们对造成这一切的家主却愈来愈畏惧抵触。
叶王太强了,而麻仓家又是一群最了解他强大的人。近些年来,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下,麻仓叶王是个怪物的说法在麻仓家流传得越来越广。走在叶王身边,言白能从麻仓家的侍从眼里看出他们对叶王的敬畏与胆寒,连他都能轻松看出来,拥有灵视的叶王所能感受得大概更深。
“白,有时候我会想麻仓家到底有没有存在的必要。”叶王贴着言白坐下,他望了眼身边的男人,转头直视庭院里盛开的各色花朵平静道。
“怎么说?”
“阴阳师是为了驱逐恶鬼而存在的职业,恶鬼由人心产生,人心的黑暗越强,人本来的力量越大,产生的恶鬼也越厉害。可是当阴阳师的心被鬼吞噬后,他们产生的大鬼却要比任何一个普通人产生的鬼怪都要强,麻仓家的人更是其中翘楚,这样的贪恋权势的阴阳师家族真的应该存在吗?”叶王似乎是在询问言白,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你不想被毒誓反噬,你就要保证麻仓家的传承。我记得你是拿生命起誓的。”
“……所以我只能想想。”叶王笑了一下,“如果有一个世界,生活在其中的人内心都不会有黑暗该多好。”
“那样的人就不叫人,这样的世界美好却太虚假了。”言白扯了扯嘴角,觉得叶王这个白日梦做的很好很天真。
“啊,果然是白会说的话。不过还是有些失望呢,还以为白会无条件支持我。”叶王意有所指。
“说真的,”言白扭头盯着青年漂亮的侧脸,认真地说,“如果你真要这么做,我不但不会支持你,还会阻止你。”
“……”
“很久以前我就说过了,人类有时是会让人很失望,但其中也有让人感到希望的存在。如果你真的要毁灭掉所有心有黑暗的人,大概就要毁灭整个人类了,这根本没必要。”
噗嗤一声,叶王忽然笑出了声,他摇着头拍了拍言白肩膀:“你的表情好可怕,放心好了,我暂时没这个打算。”他本想接着说什么,却看到之前的红衣式神从屋子里走出来向他行礼,便改口询问:“怎么了?”
“昌明大人拜访。”
“……让他到前厅,我马上就到。”叶王站起身,叹了口气,眼神清亮,表情无奈,“真是的,半点放松的时间都不给。”
言白撑起下巴,翘起一边嘴角微笑:“不是挺好的么,省的你没事做胡思乱想,捉摸着一些可怕的念头。”
叶王笑了笑:“我只是开个玩笑。”说着走进了屋子里。
然而言白盯着他的背影知道那不是个玩笑,在刚才的某个时候里叶王的身上真的有很深的厌倦感,他是真的想过杀掉所有心有黑暗的人,也就是全部的人类。
“怎么,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黑袍血冠的青年出现在言白身后,他从后面伸出手抱住言白的脖子贴在他耳边低语,“呐呐其实我挺惊讶的,你和他都忍了七年,我本来以为你们要一直忍下去,直到他死亡呢。”
“……我本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叶王他不行。”言白嘴唇未动,声音却在识海里响起。
心魔朝他耳朵里呼气,声音满含笑意:“是啊,驰骋于世的大阴阳师被鬼怪吞噬心灵,最后被自己的族人大义灭亲,这种死法说出去太丢脸了是不是?”
“你可以滚了。”言白站起身,心魔随即消失。
他穿过几间屋子,走进前厅,发现屋子里不光有麻仓昌明还有其他几个阴阳师,他们正在激烈争吵,争吵的内容是阴阳寮的新任副首领该选谁。
言白的视线一下就冷凝下来,他瞥过坐在屋子上首一言不发的叶王,走到他身边坐下。
原本七嘴八舌推荐自己的人在见到言白后,都静默了一瞬,随后才想起来这只厉害的妖怪是受制于家主的式神,不会伤害他们。想起这一点,这群阴阳师才继续抛开贵族的礼仪和矜,重新吵得脸红脖粗。
“家主大人,您说我们谁有资格当选副首领?”一个阴阳师和别人吵了半天后再找不例子证明自己有能力继任,想起一直默不作声的家主转头向请求他表态。
叶王微微皱起眉,扫视着这群人,慢慢道:“为什么你们会觉得副首领一定会是麻仓家的人?”
刹那间所有声音消失,阴阳师扭头瞪着麻仓叶王,表情扭曲,难以置信。一片安静里,麻仓昌明的声音异常清晰:“难道身为麻仓家家主的您,要选择其他不入流的阴阳师作为您的副手吗?”他咄咄逼人地质问。
☆、63|5831
“不入流的阴阳师?”叶王语气微妙地重复了一遍,缓缓扫视这群脸色各异熏心的人,“在上次退治百鬼夜行里,麻仓家的人还不如其他的阴阳师。如果他们不入流,你们该怎么说?”
“可是你是我麻仓家的家主!”一个阴阳师涨红了脸理直气壮地叫喊道,“别忘了您向老家主发过誓,要保证麻仓家的传承!”
叶王笑了起来,目光冰冷不屑,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瞰凡人。他轻声说:“没关系,像你们这种家伙死了,根本不影响麻仓家。”叶王边不紧不慢地吐出字句,边放开了对灵视的控制。
一瞬间他身上灵力暴涨,无数句话像决堤的洪水一泻而下汹涌灌入心中:
【冷血的怪物……这种人怎么有资格做家主!】
【他还有灵视,那岂不是我想什么他都知道?好恶心……】
【叶王,麻仓叶王,如果没有你,一定是我麻仓昌明继承麻仓家!】
【讨厌的麻仓叶王……】
【该死的麻仓叶王……】
【怪物你怎么还不去死……】
轰隆隆——
一只几层楼高的青色大鬼拔地而起,从叶王身后爬起顶破屋顶,抬头狂笑:“哈哈哈哈哈我终于出来了!”
大鬼青面獠牙,两只眼睛有半个成人大小,张着嘴低头望着脚边的阴阳师们流出腥臭的口涎:“爸爸,这些人都给我吃吗?”
孕育出这只大鬼的麻仓叶王依旧端坐在竹垫上,姿态优雅,脊背挺直,微笑道:“是的,把他们全杀了。”既然他为誓言所困不能动手杀了这群无可救药的人,那就让他产生的大鬼来做好了。这些阴阳师不是自诩实力超群吗,就让他看看面对这只大鬼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如果你们能杀了这只大鬼,我就从你们中选一个人推荐给天皇作为阴阳寮的副首领,如果你们杀不了,”叶王顿了顿,笑容加深,眼睛清亮冷酷,“那你们就去死好了。”
听到他的话,大鬼兴奋地大吼起来,喉咙里喷出的腥风刮飞好几片残破的屋顶,也让阴阳师们白色的狩衣猎猎作响。
“大,大鬼……这么大……”一名阴阳师腿一软,直接跪在地面上,他吓得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喃喃道,“别开玩笑了,这种级别的怎么可能赢。”
有几个人尖叫着转身就跑,还有几个则鼓起勇气掏出符咒朝大鬼攻击。只可惜他们的绝招对皮糙肉厚的大鬼来说简直就像挠痒痒般,他用爪子抓了抓肚皮——刚才一个阴阳师命令他的式神攻击那里——咧嘴一笑:“真是太弱了,太弱了!”他手一挥,好几只式神就飞起,在半空中砰地一声化为人形纸符。大鬼抬起脚,朝四散着逃跑的阴阳师们踩去。
“麻仓叶王!你竟敢招出大鬼!别忘了这里是麻仓家,你这个阴阳师的败类!”一个人影从大鬼的脚下冲出,朝端坐在废墟中,衣衫雪白的大阴阳师怒吼。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麻仓昌明整张脸都扭曲了,原本他还称得上英俊,但现在说他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也没有人会怀疑。
言白瞬间从叶王袖子里弹出,化为人形挡在叶王面前,冷冷地盯着麻仓昌明:“滚。”
麻仓昌明赤红着双眼,竟然笑了起来,他披头散发满脸疯狂,身上由于刚才大鬼的攻击而沾满灰尘破损不堪:“你敢伤害我?别忘了!你是麻仓叶王的式神,他受了血誓的束缚你也同样!我今天就要杀了叶王。滚开,麻仓家家主之位本该就是我的!”他直直瞪着言白身后的人,把埋在心底十几年的话喊了出来:“如果他没有出现,就是我!叶辉大人本来指定的人选是我!是我麻仓昌明!”
他张开手臂,高声尖叫:“出来吧!”浓浓的黑气从他的眼睛,鼻腔,嘴巴和耳朵里冒出,汇聚在头顶上变形涌动,最后无数只鬼怪从黑气里爬了出来,就好像黑气是地狱的出口,他们被人放出了地狱。
叶王轻笑一声,笑声里满含讥嘲:“竟然向鬼怪献祭自己的灵魂,没想到你还挺有勇气的。”
“我可是跟你学的!麻仓叶王!你才是罪魁祸首!”脸色铁青的麻仓昌明已经不能再被称为人了,两只螺旋形的尖角从他额头上伸出,虎牙变长变尖,从嘴里凸出,他垂下手臂,弓起背嘴里发出狼一样的呼噜声。
无数只鬼怪趴在他的身上,蹲在他的脚下,它们猩红的眼睛贪婪地盯着麻仓叶王,叽叽喳喳地叫嚷:“美味的灵力,强大!他的灵力强大!”
大鬼怒吼一声:“爸爸是我的!”他转身像踩死这些同类,却被听到动静姗姗来之的其他麻仓家的人挡住,站在众人前方夹着纸符念动的咒语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麻仓家的主母,麻仓叶王的妻子麻仓秋叶。她看也不看她的丈夫一样,只紧紧盯着大鬼,冷淡道:“麻仓家可不是你来撒野的地方!”
察觉到这个女人的威胁,大鬼改变了主意,再次挪动着庞大的身躯转身,抬起脚故技重施地朝她踩去。
“嘻嘻嘻嘻麻仓叶王,大阴阳师的灵力,他是我们的!”见大鬼被女子缠住,被麻仓昌明生出的鬼怪细细笑起来,他们张牙舞爪地朝叶王扑去,“麻仓叶王!”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言白握紧了拳头,眼睛瞬间变成血红,他身体一晃,就挡在鬼怪们去路前,抬起手压根无视了其他鬼怪的阻拦,径直掐住麻仓昌明,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他从未有这么一刻想杀掉一个人。麻仓昌明,他真的惹火他了。从最初把叶王的灵视泄露,再到时不时给叶王找麻烦,在麻仓川明死后带头指责叶王,就连上次追杀九尾狐也是他和麻仓秋叶带头提出。这种心思诡谲的家伙,不要说成为大阴阳师了,连进阴阳寮的资格都没有!而他却把一切的错误都归咎在叶王头上,想尽办法伤害叶王……
言白和叶王心知肚明,近年来麻仓秋叶越来越憎恨叶王过程中,少不了昌明的煽风点火。
就连现在,被掐住脖子,难以呼吸双腿乱蹬的麻仓昌明还不忘挑衅,他呼哧呼哧地笑着沙哑着嗓子:“你敢动手吗,你敢动手?血誓的反噬就算是你也抗不下来!”
叶王也从竹垫上准备起身:“白,等等。”
言白眼也不眨地手上发力,只听咔嚓一声,麻仓昌明的脖子就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向后仰去,大睁的眼睛还未合上,依旧用怨毒的神色注视这个世界。
言白淡定地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放开手对后倒去的尸体冷冷道:“这种反噬我还不放在眼里。”
“白!”叶王从背后捏住他的肩膀,强行将他转过身来。看见言白嘴角的血液,瞳孔一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阴阳师表情略有些惊慌,急急伸出手去擦:“你没必要这么做!”
言白挡住他的手,自己用拇指将血渍抹去:“没关系,这种反噬对我伤害不大。”
叶王怀疑地望着他,第一次憎恨起来为什么自己的灵视对白不管用。
“麻仓叶王,你必须要对今天的事情做出解释。”满含厌恶的女声打断两人的对视。
言白转过身,看见华服委地,青丝如瀑的麻仓秋叶朝这里小步走来,她直直盯着言白,嘴里却对叶王说:“这只大鬼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麻仓昌明,他怎么会被鬼吞噬心灵?”她的身后,之前还威风凛凛的大鬼被一众麻仓家的人用符咒困在地面上,徒劳地挣扎怒吼。
叶王放开握着言白的手,侧身挡在他面前,恰好挡住秋叶的视线。
言白只能听到背对着自己的青年声音淡漠平静:“麻仓藤叶呢?”
越过叶王的肩膀,言白的视线里,麻仓秋叶忽然笑了起来。冷若冰霜的美人灿烂一笑,如冰雪化冻,鲜花盛开:“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灵视是个多好用的能力啊,是吧?”
言白刚疑惑她的意思,下一秒就发现蓬勃的怒气就从叶王身上猛地爆发出来,他伸出手,手掌竖起正对着那边还在叫嚣的大鬼,嘴中淡道:“闭嘴。”
正在大喊着要吃掉这群阴阳师的大鬼身体一僵,全身颤抖起来,混沌凶狠的眼中浮现出害怕:“爸爸,不要……”随着它的求饶,它的身体从脚步开始化为石头,眨眼间这只近十米高的怪物就变成一尊雕像,风一吹,就轰然倒塌。
叶王放下手,一字一顿地告诉言白:“麻仓藤叶进入了黄泉之门。”
秋叶抬起袖子掩唇咯咯直笑:“我的傻儿子,只要告诉他进入黄泉之门就能获得和他父亲相匹敌的实力,他就勇敢地去了。我的好儿子,他上进得让我做母亲的都感动了。”
黄泉之门。言白咽下喉咙里不断涌上的腥甜,默默在心里重复。
“嗤——这女人真狠。”心魔的声音响起,口气里满含欣赏,“只要有一丁点杀死叶王的机会都不肯放过,为此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舍弃。”
是啊,麻仓叶王可以放任大鬼杀死麻仓昌明等一众阴阳师,但是他却不能对麻仓藤叶视而不见。因为他是麻仓家的希望,他若是死在黄泉之门里,那麻仓家的传承就要断了,而传承一断,叶王就违背了他的誓言。言白能抗的下一轮血誓的反噬,不代表叶王可以。就算是当世最伟大的大阴阳师,也不能抵抗自己亲口说出的誓言的力量。他会死。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