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穿越]教主家的小狐狸 作者:苦夏的刺猬
正文 第2节
[穿越]教主家的小狐狸 作者:苦夏的刺猬
第2节
顾长清让长尾在原地等着,自己悄无声息地匍匐前进,看准一条大草鱼,便从草丛中突然窜出,白色的身影迅疾无比地一下跳入水中,在鱼群惊散的一瞬间狠狠咬住早已看好的那条,然后立刻四肢并用地拖着剧烈挣扎的草鱼迅速上了岸,把它丢在了岸上。
没办法,不知为什么这里的小白狐长得非常慢,从穿越起到现在应该过了两个多月了,天气从初夏变为了盛夏,但他的身体却一直没怎么长,长尾的也一样。好在两人都健健康康精神很好,狐爸狐妈也没表示有什么问题,顾长清便也没在意。
但也有一些不方便的,比如现在,自己的小短腿小爪子加上一口小乳牙,其实根本hold不住一条大鱼的垂死挣扎,只能凭借速度迅速让他脱离水面,再空气中自然窒息而死……
长尾眼睛闪闪亮亮满是崇拜:“长清,你好厉害。”
然后马上颠颠儿地跑过去按住大鱼就想啃,被大草鱼凶残地一尾巴拍得滚了两滚。好在小东西从来不沮丧,乐呵呵地爬起来继续扑上前,继续被甩开……重复着动力满满向前扑,大餐分分钟拍开他的过程,粘得满头满身全是鱼鳞,最终生生熬死了被丢上岸的大鱼。
长尾受挫多次,最后狐疑地看了看扑腾了两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了最后一口气的大草鱼,犹犹豫豫地试探着上前,用爪子拨了拨。发现果然不动了,于是立刻激动了,跑上去嗷呜一口咬住脑袋,拖起大半个鱼身冲长清直晃尾巴,假装是自己战胜了强大的敌人。
有种蠢萌小二哈的既视感。
顾长清觉得这条鱼一定有点死不瞑目。但是人心总是偏的,于是他笑眯眯道:“干得不错。”
长尾的尾巴摇得更欢了,志得意满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咬死了一条岩蟒。
顾长清把吐了半天泥的河蚌重新弄出来,放在一张大叶子上,再拖着它们往中间的温泉走,长尾连忙拖着大鱼艰难地跟上了。到了温泉边,顾长清把河蚌一个一个扔进了温泉中。没办法,他折腾了许久实在没办法弄出火来,这地方也暂时找不到自然火,只好参照温泉煮鸡蛋的法子,偶尔弄点河蚌在温泉中烫一烫解解馋。
河蚌一烫便微微张开了口,顾长清不等蚌肉变老,趁正鲜嫩的时候赶紧捞了出来。看着晶莹雪白鲜嫩多汁的蚌肉,觉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正打算一口吞下,咕嘟,身后传来清晰的咽口水声。
回头一看,不由得失笑。五六只跟长尾差不多大的小白狐站在六七步之遥,此刻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爪间的河蚌看。这些都算身体原主和长尾的玩伴了,有一次顾长清烫贝类被他们看到,尝过一次之后便念念不忘,只要瞄到两人来温泉边了就巴巴地更过来。
顾长清笑着向他们挥挥爪,小狐狸们便纷纷围了上来。长清把温泉中剩下的河蚌都捞出来,分发给大家。小狐狸们一个个眼睛亮亮,拿到之后马上埋头苦吃起来,长尾一看大家都吃河蚌,顿时也不顾得跟大鱼较劲了,硬生生拱到长清身边,扒拉了一个河蚌吃起来。
“长清,我回去让我爸爸也给我弄河蚌了,但吃起来肉里有很多泥沙,为什么你弄的就这么好吃啊?”一只声音细细的小狐狸问。
“可以先放在清水里养一养,这样它们就会把泥沙吐出来。”顾长清传授小秘诀。埋头大吃的小狐狸们耳朵都动了动,原来是这样啊,新技能get!
一只耳朵圆圆的小狐狸把爪间的一枚黑黑的果子递给他:“长清,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乌木果,给你,谢谢你的河蚌。”
顾长清有些意外,乌木果非常好吃但在这边很稀有,小狐狸得到一枚都当宝贝一样,园耳肯定也是拿了半天舍不得吃,竟然就这么送给自己了。他想了想,还是接过来,郑重道了谢。
小狐狸们虽然都还小,但都一点点地成长着,并且懂得用自己的方式维护他们的友谊。
吃完东西大家一起玩了大半天,顾长清还给小毛头们讲了抓鱼技巧,惹得大家纷纷赞叹。鉴于他是小家伙们中间最早学会捕猎的,近来已经成功升级孩子王,获得各种小萝卜头的崇拜眼神。夕阳坠落到地平线上时,远处传来狐爸狐妈的召唤声。顾长清和长尾跟其他白狐们打一个招呼,便回到了洞穴。
一家人一起再吃了点东西,月亮已经升起,夜色静谧,清风徐徐。顾长清惬意地躺在洞中,不由感叹世事之神奇,两个多月前他还在办公室拼命加班,抓狂地想要辞职,现在竟然过起了世外桃源的生活。心理上一调适好,便觉得格外轻松安逸。
狐爸狐妈开始招呼两个小的修炼。自从误打误撞找到了引导体内气血流转的方法,顾长清仿佛一下子开了窍,接下去的修炼顺利无比,连狐爸狐妈都惊讶于他的进度。
其实这也在常理之中,之前顾长清跟着师父习练了近二十年的清玄功法,中国内家拳法跟传统哲学密不可分,许多方面都与道家法门殊途同归。加上他大学时还旁听了不少中国哲学相关的课程,有事没事也爱琢磨琢磨个中要领,在“领悟”方面可以说已经走得极远。
而白狐一族则颇有些天生地长的精灵般的感觉,并不需要多么深入的思考领会,全凭着本能就可以利用天地之清气,实在也算造物主的宠儿了。倒是顾长清的灵魂阴差阳错之下进了小白狐的身体,人类爱追根究底的习惯又没有改变,因此反而在灵与肉之间生生形成了一道隔膜,狐族的修炼方式走不通,人类的修炼方法也难以落实。
没想到误打误撞之下,他在默背人体穴位图时,有意无意地将每一条经脉都代入到了现在的躯体上,动物身上其实也有气门,就这么无意间被带动了起来,加上当时正维持着狐族吸收天地精华的最佳姿态,一下子体内气血和天地之气彼此吸引,产生了感应,缓缓流转开来。
现在身体上的关窍一打通,自然如同滔滔江水冲开了一个小小缺口,然后整个阻碍他的壁垒瞬间土崩瓦解,江流直下,浩荡之势再无阻碍。
从此顾长清开启了狐生的新大门。
今天是十五了,圆月高悬。不知为什么,顾长清感觉体内的气血尤其兴奋,这在之前满月的晚上并没有感受到过。他猜测是因为修炼到达一定程度将要突破的缘故,便格外认真地引导着气血的游走方向。
体内真气一点点走到了之前未到达的地方,缓缓冲击那些末梢处,然后流转速度越来越快。顾长清能清晰地感觉到头顶的月光和体内的真气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呼应,他似乎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境地,仿佛月光如水,一瞬间浸透了他的身体,冷冷地一直渗到了灵魂中。
天高地阔,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自己,而自己似乎又不见了,融入到山川大地,日月星辰,以及天地的每一点呼应之间。于是日月轮转,四季变幻,风起云涌,草长莺飞,万物生生不息,永恒而有序地更替。
冥冥中似乎摸到了一些东西,又说不出来。玄妙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顾长清缓缓睁开了眼睛。就在刚才,他突破了清玄功法第一层。
虽然师门的清玄功法一共有九层,越到后边越难练,需要花的时间更久,而第一层不过是相当于一个引言,大部分人都能比较快地掌握,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作为一只小白狐,成功达到了第一层境界,他还是非常激动的。
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更重要的是,在今天异常顺利的修炼过程中,顾长清敏锐地在体内气血运行中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以前他习练清玄功法,虽然讲究天人合一,但从来不要求把外化用诸己身,相比之下更注重的是内求,强调人天生就气血充盈,只是在日复一日的消耗中逐渐枯竭,而且随着体内杂质渐多气血逐渐凝滞不通,练功就是要让气脉重新通畅起来,并积极引导气血在体内的运行。而狐族则是把月光引入身体,引导其在体内循环的修炼方式。
顾长清则走了一条两边都挨一点,又两边都不太一样的路子。之前一直担心会不会出岔子,但身体感受并不明显,便也无从知晓。
但刚才气血运行极其顺畅,他从中看出了一点端倪。他目前的修炼,竟然是先把自身气血周转起来,让经脉更畅通的同时变得更加坚韧,甚至有拓宽经脉的效果,然后再从外边引入月光在体内流转,这样就不至于让外来清气充塞瘀滞到不必要的地方,反而达到了更好的修炼成效。最重要的是,他隐隐感觉到,这样下来竟是清玄功法和狐族修炼两不误。
这真算得上是个意外之喜了。
其实两个月下来,顾长清早就在身体素质、反应速度、敏锐程度等方面把长尾拉开了一截。听狐爸狐妈说,狐族的修炼方法的确只有延寿和增加魅力两样效果,虽然随着修炼时间长了的确会变得更机敏,但从来没有长清这么明显的。看来他倒的确是拜之前的经历所赐,不经意间融汇了两家之长,可以相辅相成,相互促进。
顾长清也没有藏私,因为脉络一类的知识在以前太过普及根本不涉及师门绝学,便尝试着把自己的修炼方法告诉了狐爸狐妈还有狐小弟,含糊地解释说是自己瞎玩闹想出来的。长尾还比较贪玩,自是静不下心来习练的,但狐爸狐妈试了很久也没有什么效果,只好作罢了。
好在白狐们的修炼更多只是一种习惯,其实并不是太执着所要达到的效果(狐妈妈当初为了抱得狐爸归而勤修苦练另当别论)。最后狐爸狐妈只当这是小儿子的缘法,叮嘱他勤加练习但小心些别出岔子便是了。
顾长清看一眼仍在一旁专心修炼的狐爸狐妈,觉得心头暖暖的。从小到大他得到过的温暖并不多,所以每一分都倍加珍惜。
月亮温柔地洒下一片银辉。
古往今来,月亮的意象是总会和思念联系在一起的,长清也不例外,他看着面前清澈的月光,抬眼望望远处变得和白天完全不同的景致,默默地怀念了一下师门以及好友们,然后告诉自己,我现在过上了另一种生活,而且过得很好。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感慨:“月亮都圆了呢。”
回头一看,狐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修炼,卧到了长清身边。狐爸爸也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卧下,亲昵地跟狐妈妈蹭了蹭。
“还有两个月,等到下下个月圆时,赤珠仙果就成熟了,到时候一定要帮我拿到呀~”狐妈妈又说。
狐爸爸低低地“嗯”了一声,眼中柔情似水。
长尾咬着尾巴颠颠儿地跑了过来,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化身好奇宝宝:“妈妈,赤珠仙果是什么呀?”
“喏,就是那边那棵大树。”狐妈妈遥遥指了指。
长尾立刻踮着脚往狐妈所指的方向看去。顾长清也好奇地跟着看过去,发现自己其实并不陌生。那是狐族领地最中心处的一棵树,也是最大的一棵树,树干足有几十围粗,高则达数十丈,繁茂的枝叶舒展开来,郁郁葱葱遮天蔽日,远远看去就像一小片树林。
那里是狐族的核心地带,族长长老们处理族务的地方,一般没有事普通狐狸都不会接近。有一次他和长尾在玩耍时遇到一只被毒蛇咬伤的小狐狸,匆匆带着他去过一次族中,因为不熟悉,误打误撞之下甚至跑到了那棵大树下。当时只觉得那儿空气格外清新,树下还趴着一只极老极老的狐狸,一只眼睛似乎看不见。
听到脚步声,她只是懒懒地睁开那只眼完好的眼睛,连头也没抬,冷淡地说:“这不是小孩子来的地方,出去。”
后来狐妈告诉他们,那是族中的祖婆婆,谁都不知道她活了多少年,现在族中最老的长老都恭恭敬敬地叫她祖婆婆。顾长清和长尾仰头想了想,纷纷张大了嘴。
总而言之,那是一个颇有些神秘色彩的地方。现在狐妈妈又说那是什么赤珠仙果,凡事沾一个“仙”字总是跟天灵地宝相关,难不成那棵粗看除了大一点并无特殊的树其实另有玄机?顾长清的好奇心立刻被提了起来。
长尾伸长脖子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不由得有点失望。上次被那个老老老老的“祖婆婆”冷冷淡淡地一驱逐,他有些不忿,还偷偷在离开前跑到树下撒了一泡尿呢,也没发生什么事呀,一点神秘感都没有:“那个叫赤珠仙果吗?有什么用呀?”
“赤珠仙果是那棵大树上结的果子,那棵大树一百年才结一颗果子,可是我们白狐一族的宝贝呢,吃了它可以涨整整五百年的修为。现在还剩两个月,就到果子成熟的时候了。”狐妈妈一脸向往。
“可是涨那么多修为有什么用啊?”长尾实在觉得每晚上晒月亮修炼这件事有点无聊,连带着对修为也没有多大兴趣。
“涨了五百年的修为,就可以化成人形啦,还可以顺利地走出雪山,到外边去。”狐妈妈回答。
“什么?”本来还纯八卦心态的顾长清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一时间都忘了呼吸。
可以化成人形,还可以走出雪山!这是他一直觉得毫无希望的两件事。
第7章 白狐传说
虽然一直努力去适应白狐们的生活,也挺喜欢这儿简单快乐的日子,但顾长清心中,到底是把自己定义为一个人的。人是群居的动物,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找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是人的本能。在这里,每天只是和一些小狐狸玩耍,虽然挺开怀,有时却总也免不了寂寞。
再者,现在这种相当于隐居般的日子,大概会非常适合那些历经沧桑之后返璞归真的高人。对他一个实际年龄二十多,尚未来得及在人世间走一走看一看,展一番身手的年轻人,其实着实有些苦闷了。但是不说自己狐狸的外形不能在人间走动,光是大雪山就是一道无法克服的障碍。
一直听大家说雪山的环境是多么恶劣,再者也没听谁提过化形之事,顾长清以为两样全是遥遥无期,只能先苦苦修炼看之后会不会有奇遇了。其实心里觉得并没有什么希望,没想到消息却这般轻而易举地到了自己耳中,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通过一场普普通通的家常对话!
顾长清一时间心中砰砰直跳,激动得不能自已,非常想问个明白,又突然不知从何问起,更因为那“一百年才结一颗果子”的描述产生了一种这一定极其秘密、不能轻易开口询问的感觉。顿时心中百感交集,如同万千只蚂蚁在爬,痒痒得不行,偏又顾虑太多不能弄个明白,简直抓心挠肝。
便只好竖起耳朵在一边听着,争取不放过每一点有效信息。
幸好长尾自然不会考虑那么多的,立刻不负所望地问道:“什么是人形啊?”
“唔,大概就是只用后腿走路,前腿平时就这么垂下来,”狐妈想了想,做了一个人立然后双手下垂的动作,“除了头顶其他地方都没有毛,要穿别的动物的毛皮保暖,但是头顶的毛又往往太长了很碍事,然后脸扁扁的,比我们高一点,难看一点的一种动物吧。”
长尾仰着脸想象了一只直立着的光溜溜的脸被拍扁了的狐狸形象,顿时一脸嫌弃:“听起来好难看。”
狐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顾长清:“……”
长尾:“那为什么还要化成人形啊?”
狐妈:“听说雪山外面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动物,只有化成他们的样子才能保证安全。”
顾长清点点头,这倒是真的,狐狸在外头就算居住在深山老林里还有可能遇到猎人呢,化成人形会方便很多。
长尾:“可是为什么要去外面呢?”
在小小的长尾眼中,现在住的这块盆地就已经大得无边无际了,自己跑好久好久好久都跑不过来,雪山之外几乎就是外太空的概念。顾长清也好奇地看过去,自己想要出去可以理解,白狐们又为什么想要化形去外头呢?不是无端地给自己加些危险吗?
这一看吓了一跳,他发现狐妈的脸呈现出一种极其微妙的表情,头微微向上扬起,两眼微眯,神色迷离又向往,硬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又憧憬又陶醉的样子。要不是狐爸就在身边,而且白狐夫妇感情甚笃,长清几乎怀疑她想到了自己身处远方的爱人了。
然后,狐妈就以这么一副迷醉的表情,用一种梦幻般的口气说:“因为,外面有鸡啊。”
一头雾水的长尾:“”
一脸黑线的顾长清:“……(⊙o⊙)???”
长清以为自己在短短两个月经历各种匪夷所思的情况,已经相当淡定了,没想到狐妈妈一句话仍然让他目瞪口呆。只能说世上没有最离奇,只有更离奇。
长尾虽然没有听明白,但狐妈妈闪闪发光的眼神显然感染了他,立刻有些激动起来,甩了甩尾巴,急问道:“妈妈,什么是鸡?”
狐妈妈顿了顿,神色非常自然地一秒间从“陶醉”过渡到了“落寞”,伤感地说:“妈妈也没见过,但是,听你们太奶奶说,它们是世界上最最最美味的食物了。太奶奶有一句名言,没有吃过鸡的狐生是不完整的狐生,不想吃鸡的狐狸不是好狐狸。”
顾长清:“……”
好吧,这么说来,盆地里的确没有见到过野鸡一类的。也许是海拔太高,除了猛禽,普通的鸟类都很少见。没有见过家养的鸡在正常不过。
我是一只生活在雪山上的狐狸,他在心中默念道,但是还是觉得好雷啊……
长尾的吃货精神显然直接承自狐妈,闻言两眼也亮了起来:“真的吗?我也好想尝尝。”
狐妈妈可疑地舔了舔嘴,顾长清怀疑刚才她的口水快要滴下来了:“是啊,你们太太太奶奶的亲妹妹就曾经吃下了一枚赤珠仙果,然后去了山外,中间回来过几次,据说都带了鸡当礼物,你们太奶奶就有幸吃到过。可惜上山的一段路太冷了,鸡在半路上就冻死了,要不然,在山上养一些,我们就能天天吃到了呢。”
长尾悠然神往,忽然回过神来:“太太太奶奶的妹妹现在去哪儿了呀?为什么现在没有给我们带了呢?”
狐妈妈道:“后来她好像和人间一个养鸡大户结为伴侣了。人类的寿命最多不过百年,她便把自己的寿元分了一半给他,两人又多活了一些年,然后一起去世了。”
也许和长期修炼有关系,狐族对死亡这一概念并不特别执着,狐妈妈说到这里只是声音稍微放低了一点。和顾长清印象中□□的“狐狸精”不同,白狐一族向来非常忠贞,一旦结为伴侣总是会结下共生契约,生也成双,死也成双。
长尾则压根没把注意力放在后半段,一听开头就急哄哄地羡慕道:“和一个养鸡大户结为伴侣了?”
“对啊,据说当初你们太太太奶奶的妹妹是白狐一族的第一美女呢,好多青年俊狐都喜欢她。可惜她非常想看看外边的世界,刚好那年赤珠仙果成熟了,于是众狐心甘情愿地把仙果让给了她。最终,她看到了外边的大千世界,吃到了最最最好吃的鸡,听说养鸡大户追求她的时候,就答应她结为伴侣后一天给她吃一只鸡,后来她真的有了一辈子都吃不完的鸡呢。”说起这段往事,狐妈妈也是一脸羡慕。
长尾看着狐妈,亮晶晶的口水花花地流。
顾长清:“……”
狐爸则有些吃醋地蹭了蹭她,狐妈回神,有些讪讪地安抚道:“吃鸡也有很多种办法啦,妈妈如果吃了赤珠仙果,变成人形下山,就一定会用别的办法,带回很多很多鸡给大家吃的。”
长尾眼神急切:“那妈妈你可不可以带我,爸爸,还有胖……长清一起下山吃呀?”
狐妈妈摇摇头:“爸爸是族长呢,怎么能随随便便离开?而且据说人类非常非常危险,如果你不是以人形接触他们,就会被他们吃掉。”
长尾吓了一跳,心中直立着的光溜溜的脸被拍扁了的狐狸形象顿时变成了脸被拍扁了的四条腿的秃鹰以及带四肢的岩蟒形象:“那么可怕?那妈妈你去了会不会被他们发现然后吃掉啊?”
狐妈抬起一只爪子在长尾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呸呸呸,童言无忌,妈妈才不会被他们看出来呢。而且,据说雌性下山是最安全的。”
“啊?为什么?”长尾是一只雄性小狐狸,闻言顿时有点捉急。
顾长清也心中一紧,难道雄狐化形后在人间走动会比较容易被辨认出来?
狐妈道:“据说雌性化形后下山偷鸡吃的话,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被责怪得太厉害,曾经还有人每天带着鸡到山里等着送给她们呢。但是雄性偷鸡被发现的话,好像就会被追着打。听说两百年前有一只雄性吃了赤珠仙果下了山,偷鸡吃的时候有男人的女人喜欢上了他,也有女人的男人喜欢上了他,最后男男女女一起追着他打,只好狼狈不堪地跑回来了。”
顾长清:“……”
长尾完全被绕晕了,蚊香眼转了半天,最后问道:“那那只雄性后来怎么样了呀?现在还在山上吗?”
狐妈道:“最后好像有个男人爬上了雪山,把他扛走了。”
长尾呆了呆,他现在脑子里全都是大餐,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脑细胞显然无法理解这么诡异的情形了。
顾长清:“……”
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略大,脑子有点死机了。他木着一张脸,感觉接连不断地被雷了太久,实在有点不知怎么调整表情。
囧囧有神的家训:没有吃过鸡的狐生是不完整的狐生,不想吃鸡的狐狸不是好狐狸。
天雷滚滚的传说:在人间的童话中,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而在狐族的传说中,白狐美女和养鸡大户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更雷的故事:一个男人万里迢迢爬山大雪山,扛走了一只雄狐狸。
再加上狐妈妈的一脸馋样,好吧,狐妈妈的行为成功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虽然被雷得外焦里嫩,但事关重大,顾长清还是打起精神,旁敲侧击地问了狐妈妈一些问题。最终还是大致得到了一些赤珠仙果的信息。
首先,赤珠仙果树算得上是族中的宝树,有它在,狐族的修炼速度都能提高不少。而一百年结一颗的赤珠仙果更是可以让白狐涨整整五百年的修为。有了五百年的修为,白狐一是可以化成人形,二是不惧雪山严寒,可以下山。
其次,赤珠仙果总是在月圆之夜,月上中天时成熟。成熟后一个时辰内必须取下,然后立刻服食炼化,否则过了一个时辰便自动掉落枝头,触地而萎,灵气自散,目前也没有发现可以储存的容器。听狐族老前辈说有一种极品寒玉可以保存,那种寒玉却极其稀有,世间罕见。
再者,就是赤珠仙果的分配方法。
赤珠仙果说来珍贵,但对白狐一族又不是那么那么珍贵。因为不是所有狐狸都想化形去外头的,白狐一族就有许多老前辈不知活了多久,早就可以化形出山,却依然每天乐呵呵地待在山上。而五百年的修为虽然重要(可以延长寿命),却也不是不能靠时间慢慢积累。
因此,每当赤珠仙果成熟时,白狐们会在树下会搭一个擂台,想要得到仙果的狐可以上去挑战,最终得到大部分的狐承认就可以了。
得到承认的方式五花八门。可以上台陈述自己多么需要这仙果,比如天生体弱修炼缓慢身患重病等等,总之怎么凄惨怎么来,说得大家都掬一把同情泪就可能成功,适合会说故事的狐狸。当然也要你平时狐缘好大家都喜欢你,还必须具备真实性,否则还可能适得其反让大家都讨厌你。
也可以是美貌无双魅力惑人让大家都看呆了眼,最终傻傻地点了头,这个适合功力极其高深的老前辈或者天生丽质的美狐精。不过老前辈一般不需要赤珠仙果,美狐狸用这招比较多。
也可以上台打一架,表示自己是族中最强壮的狐狸,获得狐族至宝名至实归,适合年富力强的雄性们。当然,在这里雄性修炼普遍比雌性快一些,以武力得到大家承认的雄性一般都是为了家人来取,最终还是给雌性吃了的比较多。
甚至还有带了一堆老鼠上台,表示只要大家同意了,就把老鼠分给大家吃的,最后还真的成功了……(⊙﹏⊙)b总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赤珠仙果成熟的日子逐渐就成了白狐族的狂欢节,不管想不想要,很多年轻单身的白狐都会趁机上台表演一番,听说这样下台后比较容易找伴侣。没办法,这年头狐狸找个伴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单身狐太多伤不起啊。
有时候大家忙着喝彩,最终赤珠仙果归了谁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相当于一个冠军的彩头。拿到后有时也会出让给真正需要的狐狸。
实在是含糊之极的分配方法,不过顾长清听完,又觉得挺符合白狐一族一贯的行为风格的。
欢乐,潇洒不拘,有人情味。虽然形容一群狐狸有人情味挺奇怪的,特别是在人间这种情味反而越来越少的时候。
还有两个月又到了赤珠仙果成熟的日子了,这次族中并没有诸如天生根骨弱等原因非要赤珠仙果调理不可的狐狸,大家都是抱着争彩头锦上添花的想法参加的,于是狐妈妈便熊熊燃起了儿时即有的吃鸡梦,催着狐爸帮她取到仙果。
狐爸虽然在家中沉默寡言,大部分时候是温柔包容地看着狐妈妈和两个小的互动,但据说是目前族中最强壮的雄性,再加上担任族长任劳任怨好多年,还是非常有希望获得赤珠仙果的。
听完赤珠仙果的事,这个晚上,顾长清少有地失眠了。
第8章 遇鹰
可以化形,可以出山,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的诱惑。没有希望时不觉得,现在一听说,一颗心在胸腔内砰砰直跳,声音大如擂鼓。顾长清自己都没发现,原来他那么想回到人类社会。
不是留恋外面的花花世界十丈软红尘,不是不知道人性复杂远不如白狐们单纯可信,但他毕竟是个人,拥有比白狐们复杂得多的各种想法。虽然想法多不见得是件好事,但却注定了和白狐们的交流会有隔阂,这是山上的白狐们再通人性也无法弥补的缺憾。
但是顾长清做不出来求狐妈妈把赤珠仙果让给自己的事。
首先,自己本就不是白狐夫妇真正的儿子,他们的孩子早已命丧鹰爪。自己不过借了原身的躯壳才得以偷生,又偷得了一点属于原身的亲情,总有一种得到的关爱都是偷来的愧疚感,再要理直气壮地拿走本就属于狐族的宝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再者,修为直接和寿命相连,即使白狐们比较看淡,长清也做不出来间接折别人的寿增补自己的事。
最后,狐妈妈明显非常非常好奇外面的世界。虽然她最大的梦想是出去吃鸡,但顾长清来自人间,实在太了解外边有多么丰富多彩,这估计也是许多化形出山的白狐不再回来的原因。白狐夫妇夫妻情深,狐妈妈一去不回是不可能的,但长清不希望以她儿子的身份,胡乱做一些带礼物回来之类的承诺,从而抢走她外出看一看的机会。
那怎么办呢?长清卧在洞中,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地面,难道凭自己的实力去获得赤珠仙果?自己有什么实力呢?清玄功法才练到第一层,根本没法打架呀,再说,能真的跟狐爸打一架然后夺走本来就要到狐妈手中的仙果吗?
虽然凭自己是个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类的外挂,想一个别开生面的节目获得仙果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总有一种窃取狐族至宝的欺骗感。顾长清不知道人在漫长的心理挣扎中会不会最终倾向于给自己的私心辩护,但至少目前看来,他似乎是下不了手的。
可是好想好想能变成人啊……
折腾了半天仍旧没有答案,干脆不去想了,起身跑到洞外继续修炼。不管发生什么,只有自己实打实修炼出来的功力才最踏实。
不知道是不是内心有了强烈的出山愿望或者说动力的缘故,本来修炼速度就已经让狐爸狐妈颇为惊叹的他在接下去的一些日子里,竟然又上了一个台阶,让整个狐族都有些瞩目了。像他这个年纪的小狐狸一般都还是觉得修炼太无聊,恨不得回洞穴睡觉或出去草地上滚两圈的时候,顾长清却有点像老僧入定,整夜整夜地修炼不停。
除了狐族的修炼法,清玄功法也没有落下,就在前两天,他的内力已经成功突破了第二层。
月光逐渐暗淡,天际微微发白。仿佛是拉开了一道序幕,不一会儿,东方便浮现出几丝冷红色,接着冷红的范围越来越大,深蓝色的天空一点点转为碧蓝。冷红又慢慢变成赤红色、橙红色、金黄色……千变万化,瑰丽万状。最终,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喷薄出万丈金光,又是新的一天来临了。
顾长清将体内气血一点一点平静下去,缓缓睁开眼睛。
狐爸不做声地在旁边看了看,说他的修为提升速度至少是普通白狐的两到三倍。
狐妈则有些忧心,这个儿子以前太爱瞎玩,自己老愁,后来被黑鹰伤了一次,又莫名变得太乖巧,自己也愁,总是担心他魔怔了。不是她瞎担心,实在是这个年龄这么闷不是小狐狸的天性。
顾长清也看出了狐妈的担忧,他总是对别人的好意非常敏感,为了让她安心一些,只好在白天的时候开开心心地跟长尾嬉闹,假装自己非常活泼,晚上再默默练功。
清玄功法突破第二层后,体内真气运行就更顺畅了,虽然作为一只小狐狸,在牙和爪子还不那么利的情况下看不出多少战斗力,但反应能力方面却是不可同日而语,这直接体现在了和长尾的游戏中。
长尾不服输地扑上来一遍又一遍,无数次地被长清迅速闪开,而长清一出手他则无论如何也避不开,最后自己也知道和长清的巨大差距了,一时间服服帖帖,对他的崇拜之情简直到了一个顶峰。加上最近长清心中有事,脸上便显得有些严肃,多了几分威严感,小狐狸顿时感觉到一种逼人气势,竟然开始偶尔叫起“长清哥哥”来。
第一次听到时顾长清哭笑不得,只好抬爪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
大概小孩子总会有种本能的强者崇拜,有顾长清的榜样在前,连长尾对修炼都上心了一些,最近也有了一点点进步。而另一方面则体现在他越来越黏长清,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他在一起。
比如现在,一看他修炼完了,长尾立刻晃着大尾巴跑过来:“长清哥哥,我们一起去后山玩好不好?”
顾长清欣然同意,两只小狐狸便结伴向后山而去。说是后山其实不过一片连着的小土坡,长着各种树木,爬起来倒不太费劲。两只小狐狸各自躲在树丛后头,互相伏击,长尾做得非常认真,倒也显得有模有样了。长清陪练了一会儿,看到远处的山崖,突然心中微微一动。
抬爪指指背面就是雪山的峭壁,长清说:“长尾,我们去那边玩一玩吧?”
长尾看看远处的山崖,有点犹豫:“有点远……”
但是再回头看看长清的神色,他还是改了口:“好的,那我们就过去吧。”
小狐狸其实也很敏感,长尾虽然口上不问,但也感觉到了长清最近似乎有心事。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就只好多陪他散散心了。长尾想。
这里是狐族领地的边缘,当初顾长清私自跑出来,到崖底加上爬到峭壁之上用了整整一天,现在他和长尾的身体强壮了不少,倒是没用太久的时间就到了。
山崖这边温度低了不少,草木稀疏,其实并不太好玩。但很能自得其乐的长尾盯上了峭壁上的一棵树,把它想象成一只猎物,不停地伏在各个角落仔细观察它,乌溜溜的眼中带着一种稚嫩的认真与谨慎。
为了成功捕捉猎物,平日最毛躁的小狐狸也可以变得耐心无比,这或许就是野生动物的本能,是生活在人间二十多年的长清永远也不会掌握的本能。或许也是长清迫切想要去有人的地方的原因之一。
他和长尾打了声招呼,寻找着落脚点,小心翼翼地爬上峭壁。已经不同刚来时的虚弱,现在他爬峭壁已经不是那么艰难了,然而面对峭壁后的终年积雪,以及深谷刮来的凛冽寒风,却依旧束手无策。只要在峭壁顶部稍稍呆上几分钟,便觉得冷到了骨子里,白狐厚厚的毛皮一点也不管用了。以现在的修为,估计还要两三百年,就可以抵御这种严寒了?
顾长清遥遥回望一眼赤珠仙果树,树冠如盖,最高处一根枝子突兀地伸出来,顶端一枚鸡蛋大的果实,已经微微变成了红色。
正兀自出神,突然,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从心头升起。顾长清立刻意识到,这是属于野生动物独有的对危险的敏锐感。危险,而且极其危险!他心中警铃大作,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牢牢锁定了他。表面上却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不动声色地向危险来源处看去,浑身的血液立刻凉了凉。
一只比刚来时遇险的那只黑鹰还要大得多的秃鹰,正从一块巨大的山石后头探出半个身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而顾长清一回头,正好跟它来了个对眼。
秃鹰一见猎物已经发现它的踪迹,便索性不再潜伏了,大大方方地从巨石后头走出来,贪婪地盯着顾长清。潜伏不过是它狩猎的本能,事实上它压根不觉得眼前这只弱小的猎物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顾长清身上渗出了冷汗。他虽然最近修炼成果卓著,但毕竟用着一只小狐狸的身体,实在没有办法把以前的那些精妙拳法剑法以狐狸的姿态运用起来,也不过能欺负欺负一群白狐族的小毛头,哪里是这只秃鹰的对手?
他知道现在最好的方法是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崖下,寻到比较密集的树丛躲避起来,过程顺利的话还能争得一线生机。但是不行,长尾在底下,就算他现在马上出声警示,底下树丛稀疏,长尾也不能立刻寻到安全的地方藏身,小狐狸慌乱之下反而有可能乱了分寸,还会引得秃鹰更快发动攻击。
自己带他出来,必须毫发不伤地将他带回去才行,就算自己回不去,也一定要给他创造生机。
怎么办?这时后悔跑出来已经来不及了,解决问题才是关键,短时间内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却都被顾长清一一否决了。最后他决定拼一把,狭路相逢勇者胜,眼前他根本没有别的退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说不定能逃离鹰爪呢?注意一定,整个气势顿时为之一变,紧紧地盯住秃鹰,脑中揣摩它可能攻击的方式和角度以及自己可以应对的方式。
秃鹰显然没想到面前弱小的猎物竟然没有露出丝毫惧怕的表情,还散发出了一种无往不胜的气势,一时间倒有些摸不准他的底了,竟然退后了两步,谨慎地审视起顾长清来。
一鹰一狐隔了一段距离对视,空气中硝烟弥漫。秃鹰怎么打量也没能看出这猎物的特殊之处,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唳叫一声就要扑过来。顾长清紧紧地盯住它的来势,准备好闪避的路线。
眼看秃鹰向上飞起一点,又迅速俯冲下来,突然,底下传来呜呜的叫声。顾长清顿时瞳孔一缩,是长尾!
长尾正和小树玩得不亦乐乎,突然听到半空秃鹰唳叫,抬头见到巨大的黑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再想到顾长清还在上头,第一反应就是出声问他怎么样了。
顾长清心中暗暗叫苦,沉声回应了几句,让长尾立刻离开。长尾却死活不愿意,在下面着急得要命。还尝试着往上爬,以图和他“同甘共苦”,却屡次滑了下去,在下面叫得更急了,大概是让长清赶紧下来,两人一起跑。
顾长清一个闪身躲过秃鹰的第一轮攻击,心里直想骂脏话,小狐狸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就脑子发懵,自己现在是能够转身就跑的样子吗?
秃鹰一击不中,冷厉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猾,它大概明白这只猎物为什么不怕自己了,原来是要保护底下另一只所以虚张声势。它虽然没那么聪明,却也明白这种情况底下那只猎物一定更容易得手,于是双翅一扇立刻向下飞去,打算先杀死底下的再来收拾上头的这只。
顾长清一看它改变方向就知道不好,却也毫无办法,只得一边呜呜地警示长尾,一边拼命跟上去。眼看秃鹰向下飞扑而去,一急之下四肢一蹬,前爪堪堪够住了秃鹰尾巴,一下子几根尾羽就掉了。秃鹰立刻挣扎起来,剧烈扇动翅膀希望将这胆大包天敢爬到自己身上的小东西弄下去。
顾长清两条后腿悬在空中,脸上被扑扇地极疼,两只前爪却死死扒住鹰背上的羽毛不放。眼看这扁毛畜生挣扎越来越猛烈,心头火起,不管不顾地一口啃了上去,拔下来一嘴毛。毛那也是长在肉上的,秃鹰立刻惨叫起来,扑腾得更厉害了,顾长清感觉摇摇欲坠,索性一张嘴狠狠再咬了几嘴毛下来。
秃鹰猛地一个回身,狠狠一甩,想把他甩到山崖上撞死。鹰羽滑溜,顾长清本就抓不稳,一下子顿时被甩了出去。秃鹰被一个弱小极了的猎物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显然极其愤怒,也顾不得长尾了,跟着向顾长清的方向袭去,准备先弄死这个讨厌的家伙再说。
顾长清被扔得七晕八素,恍惚中看到一株小树,立刻伸爪子勾住树枝,得到一点缓冲,撞上崖壁时再顺势滚了两滚,还是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还没缓过神来,秃鹰的尖喙已经到了眼前,闪避已经来不及,下意识地便放开了爪间勾着的树枝。
那树枝早已崩到了极限,一被放开,立刻带着千钧之势狠狠反弹了回去。秃鹰没想到会有这迎门一击,一愣之下枝条便狠狠地抽到了它脸上,甚至有一根分岔还唰地刺进了它左眼,立刻鲜血淋漓。秃鹰凄厉地惨叫一声,突然抬高了身体,飞向半空中。
长清心中大叫侥幸,四肢发软,脚下却毫不迟疑,连滚带爬地下了山崖,和长尾一起跌跌撞撞地跑向树丛。长尾刚才早就看傻了,这时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长,长清,你你你可真厉害。”
顾长清恨不得给他脑袋上来一下,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那秃鹰显然报复心极强,受了重创也依然不去,一副不依不饶不死不休的架势。长清带着长尾抱头鼠窜间,隐约听见远处又传来几声鹰啼,心下更是凉了凉,它还有同伴?难道今天终归要命丧于此?
秃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下来,长清把长尾狠狠推到一边,自己则顺势一滚躲到一块大石之后,黑黝黝的铁爪刺啦从石头上掠过,一股焦糊味传来,他甚至觉得一瞬间看到了几点火星。
远处的鹰啼更急,秃鹰似乎受到了影响,也跟着急躁起来,高亢地回了几声,似乎在交流什么。顾长清已经来不及逃跑,眼看长尾在他刚才一推之下已经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便安心躲在几块大石间以期缓冲一下,心里暗暗着急,希望这秃鹰不要来太多帮手。
秃鹰又匆促地发动了几次攻击,都被长清巧妙地躲避了过去,显得更加着急了。顾长清心中微微一动,难不成它同伴是在召唤它?远处的鹰啼一声比一声尖锐,这只秃鹰突然仰天唳叫了一声,似乎极不甘愿地振翅高飞起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的讨厌家伙,终于在同伴的催促中飞走了。
顾长清屏息看着它的声音消失在山那边,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又逃过了一劫。看着地上暗红色的血滴,以及石头上留下的深深爪痕,这才有点后怕起来,手软脚软地挪到了长尾那边。长尾害怕得浑身发软,却又莫名地兴奋,一直蹭着长清,呜呜呜地不知瞎表达些啥。顾长清疲惫得要死,伸爪子拍了拍长尾脑袋,趴在原地休息。
远处鹰啼此起彼伏,似乎有很多猛禽聚在了一起。害怕秃鹰去而复返,两只小狐狸在树丛中躲了半天,终于确认了没有危险,才悄悄探出脑袋。
第9章 冰山上的来客
远处的鹰啼高亢而凄厉,顾长清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这些天空霸主发出如此近乎绝望的声音。但不管是什么肯定极为危险,好奇也得看有没有命才行,他还是果断拉着长尾就往回跑,今天的刺激已经够大发了。
才没跑出两步,地上突然又投下一片阴影。顾长清瞳孔一缩,难道今天就这么倒霉?抬头一看,果然又出现了一只比刚才的秃鹰稍小一点灰鹰。但再小也不是两只小狐狸能对付的,顾长清当机立断,拉着长尾就往树林密集处跑。
灰鹰却并没有追上来,只是像喝醉了酒一般在空中扑腾了两下,便一头栽了下来,快要着地时又生生往上拔起身子。顾长清心下奇怪,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就感觉到有雨滴洒到脸上,却是温温热热的,爪子一抹,一片鲜红。顿时停下脚仔细看过去,发现灰鹰羽毛凌乱,一只翅膀似乎受了重伤,颓颓地耷拉着,嘴里发出凄厉的哀鸣。
叫了两声,灰鹰似乎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扑棱了几下还是重重掉落到了地上,正落在离顾长清和长尾藏身不远的地方,扬起一阵黄尘。
两只小狐狸一齐看过去,顾长清突然愣了愣,灰鹰的一只翅膀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而另一道更致命的则从腹部一直延伸到背上,几乎把灰鹰身体的一半都给切开了,但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两道伤口极其整齐,不像猛兽利爪所致,倒像是……心又砰砰直跳起来,他不自觉地便往前走了两步,如果猜测是正确的,那么……
“桀——”重伤垂死的灰鹰却又突然发出一声长鸣,本已半阖上的鹰眼一下子全张开,凶狠无比地瞪向顾长清。天空的霸主即使濒死也没有忘记维护自己的尊严,长清一时不防再加上心情激动倒是被它吓了一跳。
却有一道白影一下子越过他扑了上去,顾长清一愣之下差点被吓得心胆俱裂。只见长尾极其英勇地扑了上去,对准灰鹰的脑袋就狠狠咬了一口。灰鹰愤怒地甩头,长尾一下子被甩出老远,滚了好几滚,却很快爬了起来,继续扑上去咬了几口,有一口咬在灰鹰脖子上,生生扯下一块带着毛的皮肉来。
本急急忙忙想上前阻止的顾长清默默地止住了脚步。看看眼前神色坚定,眼神充满锐气,脚下却依然稳当的长尾,突然想到了当初他对着一条大草鱼坚持不懈发动攻击的情景,两个场景一点点重合起来,长清想,原来不知不觉中,小家伙也有点长大了。
就像一棵茁壮的小树,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成长着,甚至主动挑战风雨。这种一往无前的精神,他觉得应该适当地进行鼓励。
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现在却明显气力不济的敌人,长尾除了一开始体现得有些迫不及待,慢慢地就变得耐心十足。吃了几次小亏,在长清几次帮他避开鹰爪和鹰喙后,开始学会了迂回前进,出其不意。
灰鹰本就是强弩之末,所在的地下渗开一大滩血,气息越来越弱,很快就在长尾猛烈的攻势下露出颓势。气息逐渐微弱,它最后艰难地向天仰了仰头,似乎想要发出最后一声长鸣,却被长尾扑上前狠狠一口咬住了脖子,灰鹰地嘴徒劳地张了张,最终颓然倒下,一动不动了。
出来混,终归是要还的。这一点,动物界和人间没多大区别。
长尾满嘴鲜血,却开心得要命,像所有初露锋芒的小毛头一般恨不得在原地蹦跶几下。
顾长清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灰鹰的身体,发现骨头断裂处也都极其整齐,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它之前是被什么利刃所伤的。心立刻狂跳起来,刚才的鹰啼离得虽远,却可以大致感觉到是雪山上传来,这么说,是有人类要上山了?
自己穿越后还从没见过一个人类,不由得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起来。激动自然是见到同类,紧张却是因为人从来不会没有目的性地做一件事情,不远万里,历尽艰辛,必有所图,只不知所求为何?
“长清,长清你怎么了?”长尾在旁边唤道。长清的确越来越厉害了,却似乎也越来越呆了怎么办?随时随地都能走神的样子真的好捉急。
顾长清回神,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现在自己不过是只屁大的小狐狸,能决定得了什么呢?大不了回去把这事知会一声狐爸,让他加强戒备就是了。
两只小白狐一起拖回去一只巨大的灰鹰,这件事轰动了整个白狐族。大家纷纷跑到长清家的洞穴门口围观,啧啧赞叹。狐妈又是骄傲又是后怕,觉得两个小家伙实在太过胆大妄为了,等族人走了一定要严肃教育一番。狐爸倒是觉得小家伙们挺有胆识,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待到长清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狐爸,狐爸的脸严肃了起来。当然,长清没有表露出自己懂得人类世界的样子,只是告诉狐爸觉得灰鹰身上的伤口不像普通野兽伤的,可能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在上山,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狐爸显然是有一些了解的,点点头立刻往族里去了。狐妈似乎也有些担忧,嘱咐两个小家伙今天别修炼了赶紧睡觉,等亲自盯着他们睡着后,便也脚步匆匆地出去了。在她的身后,顾长清悄悄睁开了眼睛。长尾累了一天的确是睡熟了,他却一直无法入眠,方才不过假寐而已。
他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任性,但一想到之后还不知道得等多少年才能出山,想要远远看一眼同类的心思便格外强烈。悄无声息地起身,他迅速往后山跑去。晚上的山林更加寂静,今天月色不甚明亮,周遭的景致显得黑沉沉的,但对夜视能力很好的顾长清却没有什么影响,他毫无阻碍地越过一道道山岭,很快就到了白天和秃鹰灰鹰遭遇的地方。
这里安静极了,除了白天留下的痕迹,并没有增添新的印记产生。难道人类还没有上来?顾长清吭哧吭哧地爬到了峭壁顶部,不死心地往下看了看,仿佛这样就能够快点见到来人一般。
结果这一看还真的发现云雾缭绕间隐隐有一个小黑点,一开始他以为是错觉,再次凝目细看,却发现黑点越来越清晰。和顾长清想象中的一步一喘爬上来不同,来人显然正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山巅,从黑点变成了一个黑影,逐渐地身影便越来越清晰起来,不一会儿,整个轮廓竟然就清清楚楚了。
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脚下极轻灵,足下几个轻点便向上窜起好长一段距离,最后几个纵跃之下,竟是眼看就要登顶了。
看着那潇洒的身影,顾长清眼睛亮了起来:竟然是传说中的轻功!
作为一个现代人,虽然有师父传授清玄功法的心法、拳法、剑法,特别是剑法算得上极其精妙。但师父也是不会轻功的,最多是比旁人身轻一些,真气循环之下可以久走而不疲惫。
据说轻功在流传过程中早已佚亡,现在市面上能见到的不过是一些类似西方极限运动的跑酷,还有许多人质疑那根本不过是武侠家随意捏造的,人根本不可能突破生理极限身轻如燕一苇渡江。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见到了真正的轻功,上大雪山可比飞檐走壁什么的精彩多了。
作为亲眼见到这一奇迹的现代人,顾长清怎能不激动?
不过他也没有一时脑热就忘了自己现在是只小狐狸的样子,连忙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放轻了呼吸悄悄观察。男人成功登上了绝壁,抬眼看向盆地的情形,似乎微微松了口气。接着竟然身形晃了两晃,刚刚上雪山毫无障碍的人就这么一头从峭壁上栽了下去。
内心不停地叫好帅好帅好帅(指对方的身手)的顾长清顿时傻眼了。
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男人躺在地下一动不动。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连忙爬下峭壁,小心地接近了男人,暗道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同类,千万别就这么领便当了啊。
这一靠近立刻发现了不对。男人脸色灰白,血色全无,身上还有很多道伤口,最严重的是胸口至腹部被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要是再深一点可能就开肠破肚了。而且男人满头满脑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嘴唇呈青紫色,身上伤口也都结冰了,显然冻得不轻。
心下微急,顾长清不由得靠得更近了一些想看看男人具体情况,没想到刚一凑近男人身体,突然感觉一股大力涌来,一个不查顿时被掀了个跟头。他愣了愣,却发现男人稍稍睁开一点眼睛,警惕心十足地向顾长清这边瞥了一眼,挣扎了两下想要起身,却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又昏迷过去了。
只那一瞬间半睁的眼睛,已足够让顾长清发现不对劲——男人的眼珠竟然是暗红色的,还隐隐有黑气缠绕。
重伤之下还有极其狂暴肆虐的内力护身,加上刚才极其不善的一瞥,顾长清下了个判断,这是个极其危险的男人。
谨慎地不敢再靠得太近,却感觉男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顾长清之前到底只是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乖乖牌学生,进入社会也不过一两年,还没有学会人心如铁那一套。想了想,还是加了些小心,催动内力护身,缓缓走了过去。
这会儿男人似乎无法保持自己清醒的意识了,只条件反射似的动了动身体。顾长清无视他微弱的挣动,继续靠近了一些。在距离对方一步路之遥时,隐隐感觉到一股排斥之力,比之前弱了很多,却似乎非常执着地护着主人的身体不让其他人接近。
男人外伤虽然狰狞,却都不是致命的,看他上雪山时轻松的样子显然也不可能完全是被冻伤或一时脱力,那么是身体内部有什么问题?这就得接触他的身体,具体探一探对方身体情况才能知道了。顾长清犹豫了一下,还是顶着压力继续往前走了走。
正要接触到男人的身体,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急呼:“长清,别碰他,赶紧停下。”
顾长清一惊,立刻后退了几步。回头一看,狐爸正带着一大群白狐赶过来,慎重地在男人四周围了个圈,谁也没有贸然凑近。狐妈赶紧上前两步把他叼回了大部队中。长尾竟然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挤了出来,凑到长清跟前,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小眼神中满是你怎么能抛下我的控诉。
狐妈一脸警惕地看着男人的方向,口中低声斥道:“怎么不管看到什么东西都敢去碰,长清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
顾长清无法分辩,只好乖乖垂头听训。长尾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看,似乎非常有兴趣上前咬一口试试能不能吃:“妈妈,那个奇怪的家伙是什么?”
狐妈摇摇头:“妈妈也没见过,但能够上得了大雪山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如果不发生冲突还好,一旦和白狐有了矛盾,必然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白狐们低声地交头接耳起来,显然也对这上了雪山的不明生物又是好奇又是忧虑。
“那是一个人类。”圈外突然响起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众狐纷纷向后看去,接着肃然起敬,默不作声地迅速让开了一个缺口。
顾长清好奇地看了看,来者竟然是当初在赤珠仙果树下有一面之缘的祖婆婆,身后还跟着几个狐族长老。祖婆婆此刻一反往常昏昏欲睡行将就木的样子,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中满是怨愤的光芒,在黑夜里显出几分阴森和恐怖来。她身后的长老们则神色凝重。
受到她强烈情绪的影响,白狐们都不由自主地又往后退了退,仿佛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祖婆婆和几位长老则继续上前了几步与狐爸会和,行了个礼。狐爸虽然是一族之长却还年轻,也是没有见过人类的,向祖婆婆略略回了半礼以示尊敬,略有些好奇又打量了男人两眼:“原来这就是人类啊。”
“啊,人类?”长尾也听到了,原本想象中脸被拍扁了的四条腿的秃鹰以及带四肢的岩蟒形象一下子有点置换不过来,明显卡壳了一下,张大嘴巴又看了看躺在前方的“不明生物”,决定不再纠结外表问题了,立刻向狐妈妈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这就是很会养鸡的人类吗?”
刚刚还一脸严肃样东想西想的顾长清:“……”突然好想笑肿么破?这小家伙果然整天只惦记着吃的了。
狐妈妈显然也小小惊讶了一下,回道:“大概吧,祖婆婆见过许多大世面,她说是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顾长清问了一个知道动物也可以化形后就非常关心的问题:“妈妈,我们怎么分辨对方是不是什么其他动物化形的呀?”
狐妈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们狐族天生对气息特别敏感,稍稍一用体内灵气就能看到对方有没有第二个形态。这个人类没有别的形态了,应该是真身。话说你这孩子怎么老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实际年龄二十多的顾长清:“……”
好吧,作为一个小屁孩的样子,考虑这些好像的确有点怪异。
“人类总是代表着灾难,所有的人类都应该被杀死!”顾长清正在暗暗反省自己的言行,突然听到一声大喝,惊讶地抬头,只见祖婆婆目露厉色,斩钉截铁地说。
第10章 分歧
细小的风不知从什么地方一点一点汇集过来,在祖婆婆周身盘旋怒啸,她失去光泽的干巴巴的白毛在旋风中飞舞,仅剩的一只右眼精光闪闪,竟然隐隐约约有了一种锐不可挡的气势,周边的白狐慑于威压,纷纷退避。
顾长清隔得挺远都能感受到她传来的强烈压迫感,心下微微一凛,看来不管什么样的种族,只要足够古老,总会有一些不可以常理揣度的存在。
祖婆婆伏低身体,冷冷地盯着昏迷中的男人,亮出尖锐的爪子,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一名长老犹豫道:“祖婆婆,白狐一族向来不爱主动挑起争端,这人类目前并没有要与我们为敌的迹象,不如先弄明白他的来意再做打算不迟?”
另一名长老也劝道:“是呀,与人类相关的事情,还当慎之又慎才是,据说他们又狡诈,同伴又多,这时不由分说杀死一个,万一他的同伴找来,却发现是我们理亏又如何善了?”
风停了下来,祖婆婆凌厉地眼光转向两名长老。方才千钧一发的凝重变成了一种无言的沉闷,两名长老在重压之下身上见了汗,却还是硬着头皮迎上了她的目光。却感觉到她的目光有如实质,重逾千斤,压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知道祖婆婆这是不满了,只得强打起精神努力抗衡。
祖婆婆直到两名长老快要承受不住四肢瘫软了,才指了指自己左脸上的一道旧伤——那是一道极长的伤疤,从左嘴角一直贯穿左眼(左眼自是看不见了),延伸到额头上,显得格外狰狞——淡淡道:“看到这个伤疤了吗?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类闯上雪山只为获取白狐的内丹炼制邪药,整个山头血流成河。为了阻止那妖人,白狐一族死伤过半,老婆子的一只眼睛就是在那时候瞎的。”
她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咏叹又像预言一般地吟道:“茫茫的雪山上都是造物的精灵,人类则是外来的强梁,象征着戾气与厄难,把鲜血和死寂带给这世外的桃源。现在白狐一族久未经历战火,竟然连防患于未然的勇气都没有了吗?何时长老中也出现了这样的软骨头?”
众白狐在她笼罩着不祥的预言下都往后再次退了退,似乎怕这个被定义为“会带来厄运”的人身上有什么病菌会沾染到他们。顾长清抿了抿嘴唇,的确,对于大部分动物来说,人类意味着灾难。
两位长老显然还有些犹豫,但祖婆婆一顶“软骨头”的大帽子扣下来,眼见族长似乎在考虑什么也没有出声,便也把到口边的反驳之词吞了下去,俯首后退。顾长清偷眼看向狐爸,只见他眉头微皱,似乎也有些难以抉择。
祖婆婆眼见无人再上前阻拦,施施然迈步上前,她的步子极为缓慢,有点腿脚不利索的感觉,却无端带出一种凝重的氛围。狐群中的窃窃私语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一齐看向走向近前的老狐。
只见她在离男人几步之遥站定,忽而神色一厉,身子一绷,本来似乎摇摇欲坠的身体突然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腾起中露出雪亮的獠牙,张口便咬向男人脆弱的脖子。众狐屏住呼吸,似乎见到了鲜血四溅尘埃落定的一刻。
忽然,一道小小的白影飞快地窜了出去,众狐还未回过神来,只见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砰地撞在了一起。
眼见祖婆婆一张口直奔男人要害,顾长清来不及细想便扑了上去。刚一碰到祖婆婆的身体,只觉得撞上了一块钢板,脑子里“嗡”的一声震荡,喉间隐隐泛上一股腥甜,身体重重地向后飞出去,撞到山壁上,又咕噜咕噜滚落下来。幸好落地时本能地卸了一些力,总算没有伤到要害,却还是觉得五脏六腑都震了震,一时间爬不起来了,伏倒在地上低低叫唤了两声。
内心龇牙咧嘴地想,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人,果然总有几把刷子,看上去马上就要散架的样子,真正对上凭自己现在的能力却仍然毫无一战之力。
祖婆婆出其不意地被半路拦截,一下子也没有反应过来,落到地上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惊疑地看过去,发现阻止自己的竟然是一只小奶狐狸,不由得更加惊讶了。
众狐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由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整个场面鸦雀无声。最后还是狐妈妈先反应过来,越众而出,焦急地跑到顾长清身边,叼起来舔了两口,发现儿子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不可思议地低声道:“长清,你疯了么?刚才是在做什么?”
顾长清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同胞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又无法对白狐们解释自己刚才的举动,只好歉意地看了一眼狐妈,垂头不语。狐妈实在无法理解自己儿子的作死行为,正待追问,却见眼前一暗,祖婆婆走到了他们面前。
她神色晦暗不定,眼神像针尖一般狠狠盯了长清一会,开口道:“竟然是你这个小家伙,刚才为什么要阻止婆婆?你想救这个人类?”
狐妈急忙俯首上前:“祖婆婆,小儿不懂事,刚才……”
祖婆婆冷厉地眼神睃了一眼狐妈,狐妈一窒,顿时说不出话来了。祖婆婆施施然道:“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这小崽偏袒人类总有个理由,是一句没有多加思索可以蒙混过去的吗?”
顾长清本还在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圆一下刚才的行为,一见狐妈受斥,心下顿时升起几分愧疚几分愤怒来。自己刚才的行为虽然不妥,但这祖婆婆也实在倚老卖老得有些过分了,谁的面子都驳,把攻讦别人当做直率,现在还因为自己的事波及了狐妈,实在有些难以忍受。
他是个护短的人,不由地急上前几步把狐妈挡在了身后,道:“祖婆婆,刚才长清行为鲁莽有失妥当,可以向您道歉。您若大人有大量不予计较自是婆婆气量大,若心下不悦也可降下责罚,长清绝无二话。母亲不过怜惜幼子,想帮着解说一二,祖婆婆不体恤这一片苦心,反而严加斥责,恐怕也欠妥吧?”
祖婆婆冷冷道:“呵,要是计较了就是心胸狭窄没气量了是吧?老婆子今天还就计较了。养不教,母有责,小子不但无礼还胳膊肘向外拐,身为母亲自然是要代儿受过的。”
顾长清怒道:“婆婆,方才长清行为的确不当,却也不是没有理由,您不问青红皂白扣一定大帽子却也有些过分了吧?”
祖婆婆冷哼一声,却听从旁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来只闻养不教,父之过,看来祖婆婆是要追究我这个做父亲的责任了。”
却是狐爸走了过来。狐爸毕竟是一族之长,祖婆婆再怎么蛮横也要给一些面子,却又不愿意开口示弱,只得恨恨地盯着长清。狐爸看一眼长清,道:“长清,有什么话该趁早说,一声不吭地冲撞了祖婆婆,还觉得自己有理了?”
顾长清虽然激愤,但在狐妈面前还敢撒娇耍赖,到了狐爸面前却总是不敢放肆。偷眼见他面色不虞,想想狐族向来尊敬老者,也自知有些理亏,只得不太情愿地开口:“祖婆婆,长清做事不周到,向您道歉。”
狐爸面色稍霁,又道:“你平时不是一个没分寸的孩子,方才举动又是为何?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若真是你无状了,为父也该给祖婆婆陪个不是。”
顾长清看一眼狐爸,暗自吐了吐舌头,看来护短是白狐们的特性啊。狐爸表面上再说他不对,实际上却是在说祖婆婆不分青红皂白横加指责了。
但要说到理由……顾长清定了定神,说:“我刚才阻止祖婆婆,除了方式不妥当外,原因主要有两个。第一,那男人的身边极其奇怪,似乎有什么东西挡着阻止别人靠近,之前我靠近时被掀了个跟头,怕贸然发动攻击会有危险。”
祖婆婆不屑地嗤之以鼻,觉得小狐狸把他的经验和自己相提并论,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长清继续道:“第二,我觉得之前两位长老说得有理,这个人类并没有对我们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不该就这么杀了他。”
祖婆婆怒道:“人类屠杀白狐的时候会讨论这些吗?甚至猛禽和岩蟒吞食白狐的时候会顾及应不应该吗?这人类闯入了我们白狐的地盘,是生是死难道不该由白狐来决定吗?再说,等他醒来做不好的事情就晚了。你当能爬上雪山之巅的人类会是省油的灯吗?他们千里迢迢千辛万苦爬上来会没有什么目的吗?打这里主意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顾长清低头不语。的确,第二条理由极其牵强,说到底还是他的私心作祟。也许是活得太久了,祖婆婆语气非常像人类,逻辑也比一般的白狐清晰得多,说出来的几点他完全没法反驳。
虽然祖婆婆态度强横,但理智告诉顾长清她说的没有错,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男人拼着去掉半条命也要爬山大雪山,所图必然不小。如果跟白狐一族产生冲突,很有可能会给白狐带来重大灾难。但他毕竟做不到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消失在眼前,一时冲动之下却害得狐爸狐妈也受到牵连,不由得心下难受。
祖婆婆见小狐狸无言以对,顿时趾高气扬地看向狐爸,大有“虽然你是族长但是教子无方也得下罪己诏”的架势。顾长清急了,狐爸是一族之长,要是当众被扫了面子,以后怎么统领全族?
“其实未必完全如婆婆所说,”出人意料的,狐爸再次平静地开口了,“很少有人类上这雪山上来,每次出现往往会对白狐一族产生重大影响,但这影响说不定是好是坏。我的传承记忆告诉我,也有一次,一名神医上山采药,白狐一族正遭遇瘟疫,是他用灵药帮大家起死回生。”——白狐一族有一些传承记忆,只交给每代族长。
祖婆婆没想到这时狐爸还在“偏袒”自己儿子,不可思议道:“现在白狐一族有遭瘟疫吗?还有,你看这男人的样子,像良善之辈吗?”
顾长清把眼光转向男人,他很年轻,估计不上三十,长得很不错,五官棱角分明,灰败的脸色也掩盖不住他的英俊。只是眉宇间有种肃杀之气,即使陷入昏迷也没让他的眉眼显得柔和一点,反而更有种凶戾之感扑面而来。
气息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比如一头狮子即使陷入沉眠,你也不会把它当做无害的家猫。这男人猛一看过去,的确就不像什么良善之人。再加上初见时矫健的身手,顾长清觉得,他更像个江湖上的亡命徒,只不知为何上山了。
狐爸爸却依旧不慌不忙道:“婆婆,以貌取人往往会让我们误入歧途。而他本身良不良善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上山,我们白狐一族会出现什么重大变故,万一他是我们唯一的契机呢?”
祖婆婆哼了一声:“我不关心别的,只想知道,族长是铁了心要保下这个人类了?”
狐爸道:“原本没有下定决心,但传承告诉我,要重视两种意见,一种来自老者,他们丰富的阅历可以帮助我们少走弯路,另一种来自孩子,他们往往掌握着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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