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阁主不要和尚说/佛曰:不可说 作者:葛伯生
正文 第10节
阁主不要和尚说/佛曰:不可说 作者:葛伯生
第10节
“哦?”花子夭挑眉,“你怎么说?”
敕若道:“我什么也没说,杜施主他本身也并未说什么。但是二公子却似是十分厌恨当年抢走他哥哥的人,如今看来应是那魔主红莲。”
花子夭点头,“是他不错,那又如何?”
敕若道:“二公子隐有陷入魔怔之兆,可如此硬拼,对付魔主红莲不过是以卵击石,可我却开导不成。”
“不忍心?”
敕若沉默了一会儿,点头,“的确心有不忍,若是能劝退魔主红莲自是最好,百年之后,二公子不过凡人,自当轮回,前生往事便也就一去不返,如此最好。”
“杜行荷也是凡人。”花子夭说道。
敕若垂眸,“不会,他有佛心一息,只要佛心不灭,他便长生。”
花子夭失笑,“那你是打算不收回那佛心一息了?”
敕若点了点头。
花子夭从背后抱住敕若,尖细的下巴放在他的肩窝处,微热的气息喷在敕若耳边,敕若挣了挣,没挣开,也就放弃了。
花子夭轻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杜行荷是否愿意?有没有想过这么做对杜篆荷实在不公?”
敕若一怔。
花子夭声音微挑,“你是佛,怎么事事都为魔考虑得这般仔细了呢?”
敕若沉默。
花子夭笑笑,放开了他。
敕若转身,看向他,眉目温和,丝毫没有被花子夭调笑而生的恼怒,“众生愚妄。”
花子夭挑眉。
年轻的和尚一双桃花眼好如古井,不起波澜,“你我皆是之一。”
说罢,他转身牵着一旁静静等着他俩说话的小练进了屋。
花子夭眨眨眼,心道无趣。
“众生愚妄,本尊是众生之外。”他轻声道。
转过廊,却见杜篆荷站在那儿,全身都似乎在发抖般微微晃动着。
花子夭念头一转,心道还是有趣的。
他走过去,“杜小公子站在此处,可是要到滕苑坐坐?”
杜篆荷闻声,猛地转过身定定看着花子夭,“刚才的你们所说的佛心一息是……”
花子夭眼皮也不抬,“便是杜公子听到的那样。”
“我哥哥……”
“长生。”
“那人是……”
“魔主红莲。”
“魔主?”
花子夭轻笑,语带戏谑,“就是那魔族的老大,杜篆荷小公子,还想着去砍死他吗?”
杜篆荷沉默了一会儿,闭了闭眼,睁开,眼中精光闪现,“自然。”
“哦?”
杜篆荷没说话,他不会忘记哥哥倒在血泊中,面如死灰,仿若无生。
花子夭绕到他面前,“如此,本尊就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第三十二章
杜篆荷回到自己房间时,步伐还有些虚浮。他本是习武之人,下盘定是稳当,此刻却因心思躁动而身形微晃。
他本想着去找他爹杜老爷商量,但是杜老爷去了寺里,算是去投份香火钱,也有还愿之意。本来不应是一大老爷们儿去,但杜府上下并无亲属女眷,杜老爷爱子心切,自个儿提香上马去了城外山寺。
杜篆荷一向个性冲动,却也不是有勇无谋之人,他虽对花子夭的提议心动,但直觉告诉他不能相信这个人。
他顿了一会儿,正准备敲门而入,这几日杜行荷都住在他的房间,进屋他也会先敲门,以免惊扰,却听到里间传来声音。
杜行荷的声音颤抖而决绝,“求我原谅?魔主大人,何苦?”
杜篆荷皱眉,却听里间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是长期处于上位者才有的语气,去又带几分无奈,似乎在规劝久不归家的妻子般,“言臻,本座苦。”
杜行荷却只冷哼一声,不言其他。
见他如此,似乎有些不甘心的魔主大人继续道:“当初本座应与你说清楚,本座同你并非……”
“什么说清楚?”杜行荷猛地打断他的话,杜篆荷眉头皱得深深的,哥哥即便生气也不会失了礼打断他人言谈,却听杜行荷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我杜行荷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当初和你魔主红莲不清不楚,才自作孽不可活地来苟且下半辈子!”
“什么不清不楚?!”魔主红莲被他猛然的怒气惊到,他还没有见过杜行荷这般模样,只有冷静道,“没有,没有不清不楚,本座与你向来是清楚的……”
“当然清楚,”杜行荷再次恼羞成怒打断他的话,“在你挖我心脏囚禁我之后,我觉得一切都很清楚了,如今你还腆着脸来找我,魔主红莲你真是无耻至极!”
“无耻至极”这应该是哥哥能够骂出的最严重的词语了,而杜篆荷也知道了房间里的这个人就是当初带走哥哥,却又害哥哥浴血而归。
原因大概就是那被挖出的心脏。
以前的哥哥是靠魔元活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现在的哥哥是靠敕若借出的佛心一息活着,性情温润如玉。
无论如何活着,他的哥哥,都失去了他的心,难为人。
他没有敲门,而是冷静地推门而入,直直看着魔主红莲,玄衣红发,张扬得很,看过来,竟是赤色瞳眸,杜篆荷心下一沉,魔主红莲。
魔主红莲似乎有些不高兴杜篆荷突然进门,皱眉,正要不爽地冷哼一声,以示威严,却被杜行荷一瞪给收了回去,讪讪道:“言臻,本座等会儿再来。”
“不必,”杜行荷冷冷回道,“你永远都不必再来了。”
魔主红莲像是没听见他这话,小股风起,就那么原地消失了。
看弟弟有些惊讶的样子,杜行荷有些不好意思,“幺弟你何时来的?”
杜篆荷凝声,严肃道:“你们方才说的,我听见了一点,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杜行荷似乎不想说,东张西望了一下,就要顾左右而言他。
杜篆荷拦住他的话口,凝声道:“告诉我。”
杜行荷沉默良久,终是一声长叹,“何苦?”
……
遥想当年,对于杜篆荷来说,他的记忆里不过是哥哥很闹;哥哥失踪了;消失的哥哥又回来了;哥哥对自己很好,还手植了一片梅林;哥哥又失踪了;十年后哥哥回来了。
但对于杜行荷来说,这么多年,他只觉恍然,痛快的爱和切骨的痛,直至钻心蚀骨的恨,再到如今,他只觉恍然。
四大皆空。
只是他再不愿见到那人。
闭上眼,初次见到他时,那份惊艳与心脏猛然的悸动感也从刻骨铭心到了如今惶惶然只觉模糊不可闻不可见了。
“我当年贪玩,不知天高地厚,跑去城外山林里,现在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我执着找什么了,”杜行荷缓缓道,“只记得天黑时,我迷路了,故作镇定地绕来绕去,就是绕不出去。”
杜行荷当时心里慌得很,也不是没想过就在原地睡一晚,明早再回。
树下危险,他抬头望了望,准备找一棵人好爬上去,但是猛兽又不那么好爬的树。
但是这样的树难找,好在这是林子里,他找不到回家的路绕不出去,但是一棵树还是好找的。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棵看上去还比较合适的,他想再挑挑,可是又不能再耽搁了,天上浓云逐渐盖住了皎月,林子里变得更暗了。
杜行荷心里毛毛的,觉得周围有很多绿眼睛,正发着饥饿的光看着自己,好一顿大餐。
他悉悉索索地爬上树,脸被树枝划了一道也丝毫不在意,找了个合适的树杈,杜行荷十分机灵地解下腰带把自己绑在树上,免得到时自己一不小心打个盹儿掉下去,正好落入兽口。
心惊胆战之下,杜行荷并没有睡死,而是朦朦胧胧的,半眯着眼,恍惚觉得眼角余光里有亮光,他转过头,竟见两团荧荧绿火在不远处飘啊飘。
杜行荷登时吓出一身冷汗,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那两团诡异的绿火逐渐向自己靠近。
待绿火飘得近了杜行荷才发现,哪里只是两团,足足有八团火前后左右地围着。
杜行荷屏息凝神,这会儿他才看到,八团火前前后后围着的是一个“人”。虽然有八团火围着,但很明显,这些火的作用并不是为了照明,因为杜行荷仍是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周围阴冷了许多。
杜行荷一动不动,心中默默祷念,希望那不是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快些走过去,千万不要抬头,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那“人”就站在了他所处树杈的下面,简直准得不能再准的位置,然后不动了。
不多时,树林里传来声音,一位女子竟无声无息来到了那“人”面前,嘻嘻笑得风情万种,本来清脆如银铃的笑声此刻听在杜行荷耳里,几如催魂夺命的诡异,令他毛骨悚然。
“故人阁花姑在此拜见魔主大人。”那女的福身一拜,笑得惊悚。
沉默良久,那位被称作“魔主大人”的“人”才开口发话,声音冰冷,一看就是个脾气怪异的人,“故人阁让本座好等。”
看来这位魔主大人是个不好相与的,杜行荷心道,明明没有等多久,而且对着一位虽然此刻看上去令人惊悚,但平日里看着绝对是倾城佳容的美人还这么冷漠。
“魔主大人见谅,实在是阁主他怕此等大事出错,令占师又确定了一遍才吩咐我等来此恭候魔主大驾的。”那女子带着几分歉意,看上去似乎十分真诚。
那位魔主大人却不欲在这上面多作纠缠,冷声问道:“就是此地?”
“是,”花姑左右看了看,“料得是今夜此地,看样儿还得等会儿。”
那位魔主大人沉吟了一会儿,道:“不必。”
杜行荷只觉眼前冷风一过,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啊——!”
他也想像一个成熟理智的大人一样,面无表情的说自己不过是路过,但是真正看到那位魔主大人出现在自己正前方,与自己对视时,他吓得小心肝都蜷缩了起来,连带着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杜行荷被吓得言语无能,眼睁睁看着魔主大人向自己伸出罪恶之手过来,却说不出话来求饶。
“……”
魔主大人提溜着杜行荷的领子,就要将他提起来,却没有提溜动。
魔主大人转过眼看着杜行荷,杜行荷也睁着一双黑眼镜看着他,他又顺势提了一下,杜行荷整个上半身都被提了起来,下半身却纹丝不动。
魔主大人皱眉,瞟了一眼作无辜状的杜行荷,加大了力气,使劲一提……
“啊——!”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杜行荷疼得眼泪直飙。
魔主大人这一提,竟将杜行荷为了不掉下去,如今是为了不被人提起来而将自己绑在树枝上的腰带生生扯断了。
腰带也是好料子,不然也经不住魔主大人这么好几提都没给提起来。
可就苦了杜行荷,腰带绑在他腰和大腿处,避过了重要部位,可这么一提,差点没把他断成三截儿!
魔主大人倒是被吓了一跳,不知是突然而断的力道还是杜行荷凄厉的惨叫,但是他掩饰得很好,虚晃一下,又回到了地面。
杜行荷脚一下踩在实地上了,却直接软得趴了下去,腰和腿像是断裂般的勒疼,叫他嘶嘶儿直抽气。
“魔主大人,这是……”那女子说话间有了几分迟疑。
“故人阁找东西这点功夫确实不差。”这会儿听起来,那魔主大人的语气似乎又好了不少。
那女子随即道:“故人阁恭贺魔主大人,预祝魔主大人魔功大成,早日位及魔尊!”
“哼!”魔主大人冷哼一声,看上去并没有领情。
他蹲下来,绿莹莹的火光随意跳动着,魔主大人伸出手,将杜行荷的脸抬了起来。
杜行荷早已痛得听不见这俩疯子在说什么了,他嘶嘶儿抽气,却经不住那眼泪唰唰地流,连鼻涕也糊了半张脸,头又经不住埋在了地上……
所以魔主大人抬起这张脸时,还是愣了一下。
在杜行荷的鼻涕泡儿轻轻地“噗”一下消失后,魔主大人对指尖湿润的触感皱了皱眉头。
“让故人阁准备聘礼。”魔主大人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那女子微微一愣,急忙道:“阁主已经在准备了。”
“故人阁阁主倒是个妙人。”魔主大人冷笑道。
不知道该怎么接,女子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魔主大人却一把抱起杜行荷,站起身来,丝毫不费力。但是杜行荷腰上有伤,又痛得涕泗横流。
此刻,被猛地抱起来,魔主大人的手刚好拿捏住了最疼的一处。
饶是杜行荷也受不了了,痛呼道:“疼啊!你个白痴!”
话一出口,杜行荷脸色刷白,也顾不上疼了,抬眼看向此刻眸色深沉的魔主大人,支支吾吾地想要道歉,又觉诚意不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
还是那女子机灵,见状赶紧道:“魔主大人,想来是方才您伤了此人腰部,他是疼得狠了,还请魔主大人为大局考虑,莫要怪罪,让人抬着回去即可,也不劳烦大人了!”
杜行荷赶紧附和着拼命点头。
魔主大人抿着唇,手一挥,几个奇形怪状的小人儿抬着顶软轿出现在他们眼前,叽叽喳喳地喊道:“大人!大人!”
“回去。”魔主大人言简意赅。
女子又是福身一拜,“恭送魔主大人。”
杜行荷见是女人的软轿,装饰华丽,原本不想坐,而且只是几个还没到他膝盖高的几个小人儿抬着,他更不想坐。
扭捏之下,不曾想那魔主大人竟被那些小人儿不停的叫喊给弄烦了,将杜行荷往那轿中一甩,也不顾杜行荷的惨叫,兀自启了程。
小人儿的叫喊声听了,变成了奇奇怪怪的小曲儿。
杜行荷在轿子里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远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样,他躺在轿中的软榻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三十三章
人,都是会被宠坏的。更何况,是你喜欢的人。以至于被狠狠摔下来时,面上神伤不可置信,心里却还存着一丝侥幸。
这才是真正的可笑之处。
杜行荷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被魔主红莲带到魔族,享受着他别扭的讨好和似乎才学会的温柔体贴。
杜行荷也别扭的回应着,却在一次次感动与惊喜中逐渐软化。
“那会儿真的很好,我很高兴,”杜行荷淡淡一笑,眼里似乎都带着一丝光,“就好像他只看得见我。”
“他告诉我,让我回家待两天,待他下聘之后光明正大迎我过门,”杜行荷带着丝自嘲的意味,“说来好笑,我一男儿身,却由他迎娶过门,哪有这么一说?”
“我也是被冲昏头了。”他道。
“他说,让我暂且不要告诉他我住哪儿,回家后,植上几株梅树,他循着梅香找来,”说到此,杜行荷又是一笑,“我听来,真是觉得美极了。可他带我走时,树都还是光秃秃的,哪有什么梅花香?”
杜篆荷紧抿唇,他也不曾想到他辛苦培育十年的梅树,却只是当初哥哥恋人的笑言。
哥哥当真了。
而他当珍宝了。
现在再让杜行荷来回忆这一切,显得太过残忍,但是杜篆荷已经忍不住那颗充满欲望的心,他想知道哥哥的一切,插足他不了解的那些回忆。
他做到了。
杜行荷将这十年删删减减,删掉虚假而不具实际意义的,那他的回忆里,似乎只剩下挖心那一瞬间的疼痛是真实存在而鲜活的。
“当我那颗心是实实在在为他而跳动时,就是获得它的最好时刻,”杜行荷惨笑,“那天,他告诉我,他准备将我的家人接到我的身边。”
“我很高兴,毕竟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怎么理我了,我抱住他的那一瞬间,”杜行荷的脸泛了丝不正常的红润,“我被推开,然后看到了我的心脏。”
杜篆荷青筋暴起,却被杜行荷拍拍手,安抚下来。杜行荷一时失语,明明心都没了,他还是能感受到那一瞬间巨大的痛苦,就如一把带着倒刺的钝刀狠狠插中他,却是缓慢并旋转着取出……
“我并没有事,他将我冰封,囚禁起来,我能听能看,只是不能动不能言语而已,至多还有些冷罢,总感觉胸口灌进了冷风,生疼。”杜行荷长叹道。
“那阵子,来陪我最多的却是一位他宫中的女人,笑我不自量力,怜我贱命活该,”杜行荷似乎回忆起好些东西,竟笑了笑,“有一天,她救了我。”
“重新跌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我是开心的,生命流失得很快,”杜行荷神色一凝,“但是他赶到了,来得很及时,放了东西在我心口,我又活了。”
“魔元?”杜篆荷道。
杜行荷看了他一眼,点头,闭了闭眼,“他不要我走,并不顾旧情重罚了那位女子。”
杜行荷笑笑,“他日夜陪在我身边,族中长者不满,寻了个机会,放我离开。”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此生再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他却苦苦纠缠,只怕是累了你们。”
杜篆荷站起身,坚定道:“不会,哥哥,我会保护你!”
似被杜篆荷眼中的坚定所感,杜行荷失了神伤,笑得明朗,“好!幺弟也长大了!”
杜篆荷让杜行荷去床上躺一躺休息休息,杜行荷摆摆手,说自己想要去梅林那边看看。
杜篆荷心中一哽,“你去那边做甚?还不如跟着我。”
杜行荷嘴角一勾,“我当初植下这么一片林子,就是想看看我的幺弟会不会好好爱护它们,这是哥哥对弟弟的一份心;有了梅花香,倒是反过来让哥哥领了弟弟的一份心意。”
这么一说,杜篆荷心中欣喜,杜行荷已不再关心当初为何种下这片梅林,他又何必在意?
“好。”
杜行荷却并没有在梅林待多久,和杜篆荷轻声谈着近十年的趣事儿,倒是让杜行荷心情舒畅,没一会儿,杜篆荷说着说着,没听到哥哥的声音,只觉背上一沉,转过眼,杜行荷竟靠着他睡着了。
这一睡,似乎是要把近来身心疲累的份儿都要补回来一般,杜行荷睡得很沉,就连杜篆荷抱着他回房,都只是不满地皱了皱眉,却没有醒。
杜篆荷抱着他哥时,心疼至极,很轻,就像没有几两肉,只剩层皮在那儿裹着一架骨头般,杜篆荷抱紧了哥哥,心疼得无以复加。
……
花子夭似乎丝毫不意外杜篆荷的到来。
时值傍晚,敕若带着小练才用过餐,出去散步消食。花子夭本想跟着去,却见杜篆荷远远走过来。
“为何魔主想要我哥的心?”杜篆荷死死盯着花子夭,“那故人阁又是什么,魔主的爪牙?”
花子夭眯了眯眼,“故人阁乃是寻物之所,世间万物,只要有,故人阁便能给你寻来。”
“杜小公子枉在江湖中,这也不知道。”
“说什么魔主爪牙,要让故人阁成为他的爪牙,还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在我面前这么说也就罢了,杜小公子往后可得注意着点,在外人面前如此愚言,难免会贻笑大方。”
花子夭红袖一甩,随意坐在了一旁的阑干上,微勾起的唇角倒是显得他风流潇洒,平白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气概。
杜篆荷也自知失言,有一点不好意思,却也坦荡,“花公子说的是,在下以后自会注意。”
花子夭冷哼一声,不与他计较,杜篆荷也不知故人阁阁主就在他眼前,更不知故人阁为他一人所建立,现下说出这番话来,虽有点令花子夭不快,但还不至于到恼怒,说过几句后,也就淡然视之。
“还请花公子告诉在下,为何魔主要得到我哥的心。”杜篆荷现下学得聪明,礼数做全了,再躬身请教。
花子夭也并非拘泥于礼教之人,十分随意地挥挥手,“既然你连故人阁都不知道,那就更不会知道魔主若要位及魔尊,魔功就必得练到最高。”
“但练及最高层次者,除了体质上有着天生的要求外,还得有一颗由在魔族修佛的白莲莲米心护着,以保持心思澄净,而不至于被煞气所侵蚀而走火入魔。”花子夭淡淡道,神情波澜不惊,似乎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天要下雨”,而不是六界间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杜篆荷:“……”
故人阁也就罢了,可这——,杜篆荷私以为,放眼全天下,平头儿老百姓间知道绝对找不出俩!
“白莲万年开一度,一度独生一颗莲米,魔族魔主也万年一换。但上一颗,也就是本该属于魔主红莲的那一颗却被人盗走,导致他极有可能在最后关头走火入魔,魔族基业毁于一旦。”花子夭轻笑道,“于是,他就开始找与那莲米心功能近似的代替。”
“哥哥的心脏?”杜篆荷不可置信道。
花子夭呵呵轻笑他的大惊小怪,“杜大公子乃是命带华盖之人,又恰巧出生在西天佛光普晓之时,其心可助红莲在最后关头保持本心,找到你哥十分不易,着实令故人阁费了一番功夫。”
杜篆荷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暗哑,“他带走了我哥,却让故人阁下聘……”
花子夭抬眼,看向杜篆荷,还带着些青涩的脸庞半隐在黄昏模糊不清的黑暗中,竟是看不分明了。
花子夭说道:“这颗心毕竟是人心,佛祖割肉喂鹰,其中讲得毕竟有着‘心甘情愿’四字。”
“魔主若要这颗心发挥作用,就必须要让这颗心的拥有者心甘情愿地献出它,”花子夭轻声道,“以前一直以为这很难,但现在看来却很简单,只需要那人真心爱上你,可能在他也没有注意到的某一瞬间,会有将生命都愿意托付于其的心情。”
“魔主会立即感应到,”花子夭笑道,“然后……”
“告诉我,怎么才能杀死他?”杜篆荷听不下去,打断花子夭的话,浓郁的憎恨脱口而出。
花子夭摇摇头,“杀死他,天下大乱。”
“那要如何?”
“只需将他逼回魔族,在你们有生之年不入人界。”花子夭道。
杜篆荷正欲点头,却忽然忆起今日所听得之事,不由犹豫,“可你今日却说我哥只要佛心一息尚在,他便长生,又如何得来有生之年?”
“到时只怕是只我一个有有生之年。”杜篆荷冷冷道。
“到那时,这些都不过只是你的前尘往事,一碗孟婆汤,解你千般愁。”花子夭笑笑。
杜篆荷却有一丝愤怒,“我不会抛下我哥的!”
花子夭有些不耐,却不在面上显现,只道:“百年之后再说罢,如今,只是你杜小公子一个点头与否的事了。”
杜篆荷紧抿着唇,终是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花子夭眼含笑意,拍了拍杜篆荷的肩,“杜小公子,为了哥哥这般万死不辞,花某人实在欣赏,接下来,就还请杜小公子谨慎行事了。”
杜篆荷点头,“怎么跟个女人家一样磨磨唧唧的,花公子有话便讲,我既然应了声儿,就必定回得响!”
长廊尽头,敕若抱着小练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小练担心的用小手包住爹爹的脸,换来敕若一个安慰的笑容。
☆、第三十四章
杜篆荷回到自己房间时,杜行荷还未醒来。杜篆荷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自己的哥哥。
杜行荷睡得很沉,睡得嘴巴微微张开,扑着温热的气。脸色依然不好,但不再面如死灰般令人心惊。
杜篆荷握着杜行荷露在外面的手,有些温热,但对杜篆荷来说是凉的,杜行荷的身体非常不好,需要漫长而不间断的调理,而调理需要一个平和安心的环境,他很清楚。所以,他答应了花子夭。
那位神秘似乎无所不能的男人告诉他,“事成之后,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报酬,只要你带着杜行荷离开慕州,远远离开最好。”
“为什么?”
“你觉得我还能告诉你原因?”花子夭反问,笑他可笑,“我自会派人带你们离开,这世间除了我之外再无人知晓你们居于何处,如何?”
虽是问他如何,但杜篆荷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此刻,看着杜行荷安静的睡颜,握着他温凉的手,杜篆荷何来悔意?
他脱下鞋,和衣上床,连带着被窝一起将杜行荷虚虚抱在自己怀中,“哥哥。”
纵然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拿魔主红莲随身携带着的魔元,不说魔元,他连如何靠近魔主红莲也不知道。
可花子夭却说只这么一个法子,如今魔主红莲急匆匆赶到这儿,没有时间将魔元重新炼入自己体内,应是随身携带,若想无人感应其所在,就定会放在由魔族天蚕丝织成的锦囊中。
魔族天蚕丝色多灰白,其貌不扬,但却能阻隔一切魔气外露。
杜篆荷这一晚,即便哥哥的气息一直围绕着他,他却睡得依然不安稳,做梦,梦中全是自己去偷魔元被发现,魔主红莲当场大怒,带走了哥哥,毁了整个杜府;抑或是花子夭没有逼退魔主红莲,反而惹怒了他,杜府上下尽皆惨遭毒手……
杜篆荷醒来时,还未睁眼就感觉眉间有人轻轻按着,很轻柔的动作。
杜篆荷睁开眼,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外衣脱了,滚进了哥哥的被窝。此刻哥哥正轻柔地按着他的眉心。
杜行荷见他醒来,笑道:“做了什么梦,一晚上都在嘟哝?眉头也皱这么紧,怎么弄也弄不平。”
杜篆荷自然不敢跟他说,只道:“我怎么跑进来了?”
杜行荷一笑,“半夜,被你嘟哝醒了。”
杜行荷又怪道:“你也是,身体好也不能这么睡在外面,太折腾了。我把你给弄了进来,你体热,正好暖和了被窝。”
杜篆荷哑然。
杜行荷笑道:“我们兄弟俩也很久没挤一个被窝了。小时你可是哭着闹着都要哥哥抱着睡的。”
杜篆荷没料到杜行荷突然说起小时候的事,脸有些红,“那时哥哥会讲故事,又会唱歌。”
杜行荷道:“故事是我瞎编的,歌也是我乱哼哼的。也就你当真了。”
杜篆荷不可否认地点点头,毕竟长大之后,他再回想起杜行荷所讲的故事时,也觉得不会有哪个故事会有类似于兔子门牙变獠牙,一路打败猛兽成为山大王的情节。
当时听完后,他还对兔子充满了敬畏,不停地追在兔子后面叫大哥,杜行荷在一旁哈哈大笑,笑得捶胸顿足。
那时的哥哥和现在的哥哥没有什么不一样,杜篆荷看向哥哥的脸,突然下定了决心,此事宜早不宜迟,即便豁出生命,他也不会让那魔主红莲称心如意将哥哥带走。
杜篆荷正欲起身,去做做准备。但杜行荷却先他一步,按住了他,“幺弟,很久没有一起挤在被窝里说话了,今儿陪哥哥说说话吧。”
杜篆荷向来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哥哥,只得又躺下来,和杜行荷面对面躺着。
杜行荷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笑道:“而且我记得你小时最爱说梦话,想什么说什么,说的最多的就是‘我最爱哥哥’了。”
杜篆荷更是不好意思,他因为这事儿,被笑了好久,但说梦话这事儿他又不能控制,曾经为了给哥哥生辰一个惊喜,他准备了好久好久,结果晚上睡觉时全给说了,惊喜也没了。
杜行荷也想到了这个,再一次笑弯了眼:“当时我真是又感动又好笑。”
杜篆荷不好意思地动弹了一下,红了脸。
“你脚怎么这么冰?”突然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体,杜篆荷一个哆嗦,拽住了,才发现是杜行荷的脚无意间碰到了他。
“体寒,捂一会儿便热了,你放开罢,冰着你可不舒服。”杜行荷往后缩了缩。
杜篆荷一把把他抱了过来,闷声道:“你体寒,我体热,我来捂着你。”
杜行荷没说话,也没挣扎了,安安静静地让杜篆荷抱着。
俩人在被窝里享受了这么一会儿好时光,都觉得很满足。
杜行荷声音闷闷的,有些小心翼翼,“幺弟,昨晚你说梦话,说的我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杜篆荷不解。
“你要去偷他的东西。”
杜行荷声音轻轻的,却如一盆凉水当头给杜篆荷浇了下去,他愣住,一时失语。
“你永远也不可能接近他的。”杜行荷看向惊愣住的弟弟,淡淡道出这个事实。
“我不会放弃的,”杜篆荷一把抱住杜行荷,“哥,我不会让他带你走的。”
杜行荷微叹,拍拍幺弟有些颤抖的肩膀,“其实,也没多大关系。”
“我不会让他带你走的!”杜篆荷此时言拙,只愣愣重复着这一句话。
杜行荷叹了口气,“好。”
此时天色已渐亮了,杜篆荷下床吩咐了下人端早饭过来,并亲自伺候着杜行荷洗漱完毕,二人这才坐在桌边开始用饭。
二人都避而不谈去拿魔元一事,但是杜篆荷心中已经开始慢慢地作出计划。
杜行荷胃口一般,吃得不是很多,杜篆荷又吩咐人上了几道小菜,陪着杜行荷吃了点。
“幺弟,不知道西街那家糕点还在没?”杜行荷吃了几口,就不再动筷,杜篆荷心中暗急哥哥的胃口竟如此不好,最终还是得亏身体。
却又听杜行荷问及那西城西街的糕点铺,杜篆荷想了想道:“哥哥说的可是贵记糕点铺?”
杜行荷点了点头,“我记得他家的梅子糕最好吃,以前上街总会去买点的。”
杜篆荷笑道:“哥哥想吃?”
杜行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突然想起了,也没什么,若是麻烦,改日也可。”
若是拿到了魔元,逼退了魔主红莲,那他们就得遵守约定,去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那糕点就怕是再也吃不到了,思及此,杜篆荷站起身来,“哪里能改日,今日事今日毕,我多买点回来,哥哥可得全吃完。”
杜行荷一愣,点头,“去多久?我记得以前从这里去到西城差不多来回差不多要一个时辰多。”
杜篆荷有些讶然,“哥哥还记得?”
“不过,”杜篆荷说道,“东西城交口路那儿最近正在缮修,会绕一些路,来回差不多要两个多时辰,再等一会儿新鲜的梅子糕,可能得要两个半时辰吧。”
“那么久?”杜行荷为难道,“要不下次再去罢。”
杜篆荷一笑,“这哪儿久了?我以前可都是东西城来回逛的,一逛就是一天。”
“哥,你等着啊,”杜篆荷俏皮地一眨眼,“我买回来的可都得你吃了啊!”
杜行荷笑了笑,点头,“早点回来,路上小心。”
……
将杜篆荷送出府,杜行荷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这里已经被下人打扫干净,因为自己这儿没住着人,下人们一般不会过来这边。
杜行荷坐在床边,解开衣服,屋内没有放暖炉,他才脱一件外衣,就已经哆嗦个不停了。
“你怎么回事儿?”一个声音夹杂着怒气响起,“身体还未大好,你就在这么冷的……”
“红莲,你当真要带我走?”杜行荷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道。
魔主红莲现身一把扯过他的衣服,重新给杜行荷穿上,“自然,你是本座的人!”
杜行荷一笑,“魔宫可好,长年温度适宜,我便是脱光了也行。”
魔主红莲不可避免地顺着杜行荷的话想到了杜行荷脱光了走在他寝宫的样子,不由地有些燥热。
“你先把衣服给本座穿上。”随即,魔主红莲甩甩头,对眼前还在挣扎着要把衣服脱了的人说道。
杜行荷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魔主红莲又想着他脱光的样子在自己寝宫走着,不由偏了偏头,却被杜行荷一手转过来。
魔主红莲有些怔愣,杜行荷吻了他,主动的。即便在他们最要好的日子,杜行荷这么主动的行为也少之甚少。
杜行荷学着他平时的样子,在他唇上吮了两下,就开始伸出舌头,想要攻城略地。
魔主红莲怎么可能让他轻易得逞,回吻猛烈且充满激情,像是要吃了眼前人一般。
杜行荷撑不住,倒在床上,魔主红莲顺势欺身压了上去,唇微微离开了一点,却依然彼此轻轻啄着。
“告诉本座,为何?”杜行荷这么做,不可能是突然回心转意,魔主红莲问道。
杜行荷亲了他一下,亲得他心猿意马,手已经不由自主伸进了杜行荷的层层衣物中,不断摸索着。
“带我走,可以,”杜行荷动了动身子,有些无力地想要摆脱那只手,“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魔主红莲哼道:“本座本来也没想伤害他们。”
杜行荷垂眸。
魔主红莲扳过他的脸,看进杜行荷温润的眼中,“你就为了这,这样来求本座?你当本座是什么?”
杜行荷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勾唇一笑,双手环上了魔主红莲的脖颈,将他向自己拉低,声音低沉而媚惑,“我当你是禽兽。”
“一头只对着我发情的禽兽,你不想要我吗?”
魔主红莲一愣,随即狠狠吻住杜行荷微微上翘的嘴,声音闷在两人激烈的深吻中,“本座就是禽兽!”
“当然想要你!”
……
杜行荷痛得呻吟出声,面色潮红,眼角湿润,嘴唇已经被亲得红肿,微微张着,像一尾离水而涸的鱼。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