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聊斋]神级催眠师 作者:窈窕小妖
正文 第4节
[聊斋]神级催眠师 作者:窈窕小妖
第4节
这个时空确实与众不同,妖魔鬼怪不是活在传说、故事中,而是实际存在于现实的,虽然大多数人并不像孟珩一样有机会亲眼见到这些妖怪,但坊间时不时传言的怪力乱神之事已足以使一部分人相信,妖精是真实存在的,并且与人类相隔未远。
陈平眼睛一亮,叹道:“孟先生果然如传闻所言,乃是不世出的高人!还请先生定要随我去衙门察看一番,揪出元凶才是!”
孟珩丝毫未被陈平激动的情绪感染,他睨了眼陈平,淡淡道:“走吧。”
心里却无端生了丝怨怼。妖精什么的,到底是比人要难对付些,这回总该多收几百两银子。
“哦还有,别‘先生’‘先生’的叫了,如此称呼一个比你小□□岁的人,不别扭么?”孟珩斜了斜嘴角:“不介意的话,喊我‘孟珩’或是‘孟大夫’,不然‘孟小弟’也可。”
虽然算起来自己的真实年龄未必比陈平小,陈平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可现在让他揣着一张嫩脸装资历,还真是有些拉不下脸来。
陈平爽快地应了一声,拉着孟珩的步伐更快了些许。
孟珩看着牢房内死相惨绝的人,眉头深锁。
他感到了一股浓重的妖气。
而且,这股夹杂着血腥味的妖气还带着一股令他感觉熟悉的气息。
孟珩的脸色变得凝重。
自他穿越到这个时空以来,便能够时不时地感受到妖精的气息,遇到妖精,和妖精发生碰撞,而尤其在那股诡异的异痛袭来之后,他对妖气的感受则更为敏锐。
他现在可以确定,杀了这个人的妖精一定是他曾经遇到过的,甚或,那东西现在就在这牢房的附近,并未离去。
他飞快地在脑内思索起来。
“孟小弟,你有什么高见?”陈平见他半日不语,忍不住出声问道。
孟珩沉吟了半晌,低声道:“跟你猜测的情况一样,第二种。”
“那……该如何是好?”陈平心下突地一跳,忽然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孟珩正待要回答,蓦然感觉那股气息有变,他脸色一变,低声喝了句“跟我来”便拔腿奔出牢房,追随着那股气息而去。
陈平一愣,也赶紧追了过去。
然而他甫一出牢房,便被一股迷雾遮挡,环顾四周,却发现不知何时牢狱门口已被一片雾海包围,而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这片雾海之中,茫茫不知所踪。
登时他心下又惊又疑,额头禁不住冒了一层冷汗,后背也汗湿一片,站在原地呆愣半晌,终是身体僵硬地退回了牢房之中,又过了良久,那雾气才消弭下去。
可少年终究是不知去了哪里,难不成会被那妖精给……
陈平不敢想下去,他抹了把头上的汗,脚步有些踉跄地回了衙门。他要守在衙门里等着,不管少年是生是死,他都得第一时间知道才可。
却说孟珩一路追随那股妖气而走,直至京郊一无人之地才住了脚步。
那妖如此狠辣恶毒,他也是故意随它走到偏僻人少的地方才驻足的,否则误伤了他人,或以他人为要挟,就有些棘手了。
只见眼前这片林子,却正是他曾经寻找石菖蒲所至的箕尾山,此时月上梢头,风声渐重,成片的树叶飒飒作响,平白无故地添了几分凄绝惨淡的气息。
再加上愈益浓重的妖气,此地倒是绝佳的妖精们的狩猎场。
只不过……谁是猎人,谁是待宰的猎物,可就不能轻下结论了。
孟珩身形笔直地立于簌簌落叶下,扬声道:“既把我引到这里来,就不必躲躲藏藏的了,现身吧。”
话音刚落,便有阵阵呼号嘶吼和凄异啸声连绵而来,不绝如缕,宛如丧钟悲鸣。更有一阵狂风乱作,卷起一地落叶。
孟珩看着忽然现身的妖精们,眯了眯眼。
眼前共有十多个妖精,成包围之势渐次向他逼近,在黑夜的掩盖下,他们都褪去了白日的伪装,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凶残而贪婪,狠毒而绝情。
而孟珩一眼就认出了正面对着他的妖精——画皮精。就是那个被他撞见和王世朴纠缠在一起的女妖,眼下脱去了人皮的她面目骇人,青面獠牙之上甚至还挂着几滴鲜血。
一股积久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原来是她制造了那起悬案,还杀害了狱中那个无辜的“嫌犯”。
孟珩转了转视线,看向她身旁的妖怪,不由得玩味地挑了挑眉。
熟人还真不少。
赵员外家吓倒赵夫人的那只荷花精,寻石菖蒲时遇到的妖艳女狐,还有之前几个被他“整治”过的妖都在此列。
看来大家是打算集结众人之力,一气呵成地把他这个老仇人干掉了?
很好。
孟珩勾起唇角笑了笑,表情淡然,他甚至悠然地盘腿坐在了地上。
画皮精嘴里发出一声嘶吼,似是被孟珩的举动激怒,两只血红的眼珠更缠满了诡异的煞气,白骨森森的手指也蓄势待发,仿佛随时都能冲过来把孟珩撕成碎片。
围在他左侧方的荷花精、围在他右侧的狐妖,还有背后的几只妖怪也都嘶吼着,摆出一副虎视眈眈的姿势。
眼下的情景对他很是不利,众妖成包围分散之势,他视线所及的只有面前的三个妖怪。
这种形势下,想要迅速而准确地对众妖用眼神施之以催眠术,可能性微乎其微。
然而越是有挑战性的场面,他就越从心底深处感到一种蠢蠢欲动的兴奋。
少年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眼睛亮得惊人。那双眼眸里的光彩仿佛把明月星辰的光辉都收拢其中,使他那张平庸的面庞仿佛也褪下了粗糙的伪装,变得异常夺目耀眼。
孟珩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短笛,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暗自摩挲。
这是他自穿越过来就准备好的,用湘妃竹精细制作的一支短笛,音域宽广,尾音嘹亮,作为便携式催眠曲的演奏乐器,刚刚好。
他轻轻地扫了一眼面前神色各异的诸位异类,淡笑一声,将竹笛举到唇边。
形状优美的薄唇微抿,白皙修长的手指优雅地覆在音孔上,飘渺悠扬的曲调洋洋洒洒,登时飘散在这广阔的天地间,转瞬之中便攫取住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妖的脸色莫不是一变。
这曲子虽壮阔悠扬,沉郁悦耳,然而细听之下,却感到一股莫名的阴沉力量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宛如一只粗壮的手,紧紧地扼住了他们的咽喉。那只手的力道如此之大,大到甚至于将他们所有的意识都狠狠地拽了过去,拖入一个水流湍急、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有妖怪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画皮精是这众妖里修为最强大的,她极力顶住这乐声的冲击,将自己浑身灵力集中与爪上,目眦尽裂地朝席地而坐的少年奋力一击。
孟珩眯了眯眼。
不得不承认,有生物能从这乐曲下获得一喘之息这个事实,还是让他有些不快。
他剑眉斜挑,手上指法一变,那本来悠扬嘹亮的乐曲蓦然音调一转,突然变得诡谲悲凉,仿佛有滚滚怒涛和无边阴云在天际变换交织,震人心魄。
画皮精惨叫一声,那离孟珩仅一寸之隔的利爪突地僵在原地,既而猛地缩回,紧紧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哀嚎不止。
其余的妖怪也都鬼哭狼嚎,哀天叫地。
☆、第13章 妖怪队伍
孟珩的眼眸愉悦地眯了起来。
这支贝特鲁的《镇魂曲》是自己在集体催眠中最喜欢用的曲子,前半部分辽阔悲壮,后半部分压抑诡谲,就像是恶魔的手一样,能够轻而易举地勾出听者埋在心底的阴暗面。
然后借由这滔天释放的阴暗面,让听者就此沉沦,一醉不醒,任自己摆布。
他曾经对着自己桌前的盆栽用钢琴弹奏这首曲子,一曲终了,本来绿油油的兰草生机全无,凋敝不堪。
这首曲子从来没有出过错。
只是有一点没想到,妖怪这种生物比人类和兰草面对《镇魂曲》时的反应更为激烈,似乎也更为痛苦。
大概跟体质有关?孟珩无聊地想。
他放下竹笛,站起身,负着手从这些妖精面前走过。
这些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妖怪们此时已经气焰全无,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目光呆滞、身体僵硬地矗在原地,或蹲或倒,或仰或趴,了无生气。
即便孟珩从他们身边走过,也全无反应。
孟珩笑了笑,唇边挑起的弧度优雅而邪恶:“你们说,接下来我该如何处置你们才好,嗯?”
少年停在画皮精的面前,挺直着背脊而立,身材颀长的他看起来就像是这群妖精的王者,神情淡然中透着一抹倨傲。
彼时月已高挂,风声渐止,如水月华洒下一地皎皎银光。
孟珩双手捧着一卷油纸,往前递了递,淡然一笑道:“大人,凶手就在此了。”
陈平看着神情淡然的少年,心里的滋味颇为复杂,说不上是担忧之后的喜悦,还是略夹杂着些疑惑的惊讶。
然而眼下却不是细细追问的时机,他接过孟珩手上的油纸,退了几步,递给坐于高堂之上的府尹大人。
府尹大人也是面带疑惑地接过,然后将那油纸缓缓地打开,目光触及之后,却是当场吓呆到原地。
陈平一见,也忍不住抬眼去瞧,这一瞧却是比府尹大人的反应更大,他猛地后退了几步,指着那油纸口不成声地道:“这、这是……”
却见那油纸里包着的,不是别的,正是那画皮精褪下的妖艳人皮,此时却是皱巴巴的,甚是可怖。
“孟、孟小弟,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府尹大人勉强压下心内的惊惧,强装镇定地问道,不过他话刚问出口,脑内却骤然闪过一道猜测,顿时将心下的忐忑畏惧都抛诸于脑后,忙补了一句:“难道是……那个东西?”
他之前就这桩悬案与陈平讨论过,两人都认为此案之离奇不外乎那两种情况,而现在看来……却是第二种更为匪夷所思的情况了。
“正是。”孟珩微微点头:“此妖名为画皮精,原型乃是长着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的骨精,专以妖艳人皮为伪装,扮作人间美貌少女迷惑人类男子,一旦得手,便凶相毕露,贪欲横生,挖取人类男子的心肺而食,手段极端残忍。”
“原来如此。”府尹大人听得心惊肉跳,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油纸上的画皮,脸色变得凝重。
“那孟小弟是如何发现她的?可捉住她没有?可被她所伤没有?”府尹大人复又追问道。
“昨日晚间我与陈平兄一起到狱中察看囚犯,忽感到妖气大盛,便追随而去,于京郊野外追上此妖,且一并发现了此妖洞府内残留的男子心肺等铁证。”孟珩不慌不忙、面色平淡地答道:“只是……此妖修为甚高,我也只能将其赶出京城,叫她发誓从此后再不害人罢了。”
孟珩说道这儿,声音里不见一丝波澜。
府尹大人听到未能捉住此妖,脸上不由得有些失望,再一想到有物证,又面上一喜,道:“哦?那洞府在哪里?孟小弟可还记得?”
有物证再加上手上这张人皮就可以结案了,那妖跑了……也就跑了,总不能像人一样抓回来,万一压不住她再叫她伤了人反倒更加糟糕。
他倒是丝毫没怀疑这单薄的少年能与那妖对抗一二,毕竟少年名扬在外,又展示过自己那高妙本领,想来有一些伏魔收妖的本事,也是不在话下。
孟珩道:“那洞离此地并不远,大人只须派一些人手随我一齐前往便是。”
“好好,本官这就叫陈平领着手下人同你一齐去。”府尹大人拍案决定道。
其实有时候,案情的了结并不执着于作案手法、作案动机之类的细节,普通民众更加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承载他们愤怒情绪的罪魁祸首。
它就像一个缺口,将滔滔不绝的怨恨与悲伤都发泄出去,以此来维持社会的正常运转。
顺天府将这件悬案的结果公布出去后,被那画皮精所害男子的家属们都异常愤怒地冲向画皮精的洞府,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残骸遗肢收起来埋葬,然后便一把火愤而烧掉了画皮精的洞穴。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这件事才在众人的视野中渐渐淡去。
京城西郊翠微林苑之内。
孟珩负着手在这些站成一排的大小妖精们面前走过。
没错,眼下这些站在少年面前的妖精们,正是一月前还凶神恶煞、张牙舞爪地想要吃人的猛兽恶鬼。
而现在,他们全都老老实实地听从孟珩的吩咐,排成一队,低眉顺眼,一动不敢动。
这就是催眠的力量。
孟珩扫视着这些颇有点垂头丧气的妖精们,心情愉悦。
先是经由《镇魂曲》一曲洗魂,把这些妖精们的大脑狠狠地洗刷一遍,震得他们手足无措、忘乎所以,根本想不起来要吃人的目的,再通过声音的诱导、眼神的暗示和巩固性的谈话,逐次加深催眠效果。
待到他们回过神之际,就已经太晚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甚至给他们每只妖都排了编号,从001到016,足可凑成一支妖怪队伍。
那只画皮精也在其中。
是的,孟珩考虑一番后做出的打算便是把那画皮精驯服在手下,而非交给官府。
在这个时空待这么久了,妖魔鬼怪他见了不少,可能与之抗衡的降妖师、道士却是很少见,若把那画皮精交给官府,他相信并没有什么人能够稳妥地制服住她。
况且,对妖精赶尽杀绝并不是个万全之策。
本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这茫茫天地间,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无非是这食物链上的一环而已,人食肉,妖食人,因果轮回,天道如是。
而孟珩,从不想扮演什么人类的卫道者的角色。他之所以将这些妖收服,只不过是因为他能够收服,如此而已。
孟珩于妖精们面前站定,悠然淡笑道:“现在,我要你们把五日内的起居饮食都报告给我听一遍,001号,从你开始。”
001号,正是那个画皮精。
此时她已老老实实地收敛起自己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变幻成一副乖巧少女的样子。听到孟珩点名,忙收起自己刚刚忍不住露出的利爪,颇有些不甘却仍不得不答道:“放心吧,孟公子,孟大爷,奴家最近五天可都是连一丝丝的肉腥都没碰呢,可馋死我了!”
画皮精说这话时,也不忘一副娇嗔软媚的姿态,甚是勾人。
孟珩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果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002号,你说。”
002号是那赵员外家池塘里的荷花精,却是个高挑青年的模样,被孟珩唤道,抬起头不疾不徐地道:“五天之内,日日饮荷塘水为生,并未食肉。”
“很好,003号,你呢。”孟珩接着道。
“我也没吃肉,只吃、吃后山的野草。”兔子精003号忙道。
“不吃肉我吃什么都没兴趣了,天天就舔自己的爪子了……”有气无力的蜈蚣精012号道。
孟珩点了点头:“不错,对于这种保护生态、节省粮食的行为,大家要踊跃学习。下一个。”
众妖又惊又怨地睇了一眼蜘蛛精,却没人敢对孟珩有什么怨言。
“我已经改邪归正,这几日只学着人家做饭下厨,并无食肉。”少年模样的狸妖013号语气淡然地说道,只是话刚落下,他的眼睑却极快地眨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垂下,半遮住眼眸。
视线一直追随着这些妖精的孟珩眯了眯眼。
013号虽语气平静毫无破绽,可唇部线条却略显僵硬,说话时口型很小,几无大的开合。
孟珩笑了笑:“说实话。”
狸妖一愣,却极快地恢复了镇定,他又用平静的语气将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孟珩嘴角边的微笑逐渐扩大,他眯着眼打量了一遍这些妖精,轻声道:“看来相处这么多天下来,某些人似乎却对在下还有少许误解。”
☆、第14章 蹲起运动
这句话撂下,妖怪们却一时都没明白,面面相觑地怔在那里。
唯有013号狸妖眼里闪过一道不明的神态。
“我再问你一遍,说实话。”孟珩嘴角微挑,眼睛里却不见了笑意。
狸妖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这么多天以来他已经受够了,每日被这人逼着上山食草不说,还被禁止使用灵力,用脚力从城东头跑到城西头,再从城南跳到城北,说是什么“跑步锻炼”,其实就是变相折磨他们,以泄私愤。
他们这些妖何时受过这等磋磨?
他实在无法忍受,发疯般地想念人肉的滋味,便背着少年跑到那背街暗巷,杀死了一个无人管的乞儿,饕餮一顿。
可眼下既然被发现了,他就只能……
狸妖抬眸飞快地看了眼面前笑眯眯的少年,暗自攥紧了埋在袖子里的双拳,眼角划过一抹孤注一掷的狠意。
“这就是实话。”他乖顺地说道,然而话到此却停顿了一下,语气突变,那埋在袖子里的双拳猛地变成利爪,向少年袭去。
“受死吧!”狸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双眼不由自主地怒瞪着少年。
孟珩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笑脸。可那眼神里的温和却转瞬间消失不见。
漫天的阴翳和翻滚的波涛弥漫上来,本来澄澈干净的双眸仿佛拉开了一个望不到底的深渊,一下子把对方紧紧地拉下去。
不过片刻,狸妖已经呆若木鸡,毫无抵抗之力。
然而孟珩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就在刚刚施术的一瞬间,他又感到那股熟悉的极寒异痛袭来,而且这回却伴随着那隐隐滋生的温暖气息,可这两股气息的交缠却使得那痛感更强烈了几倍,让他不得不拼尽自己所有的意志来抵抗它。
孟珩狠狠地咬住了牙关,握成拳的手心中指甲掐进肉里。
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动了动唇,轻轻吐出两个字:“蹲下。”
狸妖不由自主地听从了少年的指示。
“站起。”孟珩继续道。
狸妖听话地直起了身子。
“好,很好。”孟珩笑了笑,道:“蹲下——站起——蹲下——站起……如此反复,没有我的命令可不许停哦。”
本来还剑拔弩张的狸妖经由少年几句话,竟像个玩偶似的,机械地重复着蹲下站起再蹲下再站起的运动。
在场的诸位无不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孟珩双手环胸站在这群妖的中间,沉声道:“如你们所见,这个新的运动形式叫做‘蹲起’,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我不介意你们跟他一起做。”
妖精们齐刷刷地摇头。
“既是如此,希望诸位都以此为戒……”孟珩还想说些什么,然那股剧痛又猛地铺天盖地袭来,只觉心中似有千万蚂蚁在嗫咬一般,使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少年闭了闭眼,既而轻声道:“都各自散去吧。”
妖精们庆幸地一哄而散。
孟珩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不知何时冒了一层冷汗。
他在原地呆了许久,可愈发觉得晕天眩地,力不可支,终于倒在地上,四肢不由自主地蜷缩在一起。
却在倒地的一瞬,身体不经意间碰倒了一旁的青瓷花瓶,花瓶摔得粉碎,尖利的碎瓷片划破了少年白皙的手掌,鲜血汩汩而出。
就在这一瞬间,少年像是闻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一般,眼睛里迸发出狂热的欲念。
孟珩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他的情绪鲜少有如此起伏,然而之前的情景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他刚刚,喝了自己的血。
本以为会是令他作呕的感受,没想到却竟然如同琼浆玉液一般,险些令他情绪失控。
甚至,随着这股血液的流入,体内翻滚不止的异痛竟也渐渐消逝,与此同时,身体也变得格外轻快。
想到此,孟珩的神色更加凝重。
虽然他早已察觉原主的体质似有异常,可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嗜血,而且是嗜自己的血。
他曾经面对过血腥,可从来没有如此的欲念,不过结合刚才的情景,却是可以推测为两种情况。
一则,他只有在身体异痛袭来时才会有嗜血的冲动;二则,只有他自己的血才能勾起他嗜血的冲动。
孟珩的脸上拧出一个阴沉的微笑。
他是一个催眠师,见过种种常人无法见到的怪像。诸如有些人认为自己是误留在地球上的外星人,总会在自己身上做一些奇怪的实验;有些人认为自己体质与常人不同,常会抽取自己的血液研究……
那是常人无法理解的精神地狱。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踏足其中的一天。
孟珩的嘴角玩味地挑起。
如果面前是地狱,他便要与那地狱的业火一较高下;如果面前只是浅勾,他便只需不屑地踏过,如是而已。
他从榻上坐起身,抖了抖略有些褶皱的衣袖,踏过沾满了血迹的碎瓷,走出门外。
上次的意外就像是小插曲一般无声无息地从流水一般的日子里晃过,似乎不留痕迹。
孟珩看着手上的名帖,皱了皱眉。
顺天府刑狱司陈平。
这已经是陈平连续第四日给他递名帖了,再推脱的话,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算算日子,名帖上写的家宴日期好像就是在今日。
“小罗,备马车来。”他对面前等候吩咐的罗云道。罗云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跑走了,看样子颇有几分高兴。
陈平是要邀他去给顺天府府尹大人祝寿。
顺天府府尹这种级别的高官自是不可能亲自写邀请函邀请一个江湖人士去参加他的寿辰家宴的,因而便叫陈平以他自己的名义邀请孟珩。
对于这一点上层人物的心理,孟珩还是能看透的。
然而就算这样,他对这些应酬交际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在催眠这个领域,他向来凭借的是自己的实力,过去是这样,以后也更会如此。
不过至于陈平本人,他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知遇之恩的,这个人情,孟珩记得,因此也不能太过拂了他的面子。
如此想着,孟珩起身去了被他当做研究室的东厢房。
此时正是上午,阳光堪堪从东边照过来,甫一推开房门,便有芬芳而温暖的气息扑鼻而来。
东厢房里培植着各种各样由妖精们上山采来的药草。除了现今已经栽了连片的石菖蒲外,还有首乌藤、秋茯苓等等,其中有一些草药,他命妖精们施以灵力萃取精华,裹以糯米,做成了胶囊,功效可事半功倍。
他从一旁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捡了一些能安神解乏、集中精力的胶囊置于木盒之内,想了想,又寻出一个平日里闲来无事时做的香囊,放入袖口之内,这才关门离去。
后又回寝房换了身稍显正式的衣裳,便唤上罗云,乘着马车出门而去。
没成想半道上便遇见了往翠微林苑赶的陈平。
青年在外面勒马惊呼:“哟,这不是小罗么!”既而惊喜问道:“我就知道孟小弟一定会来!小罗,孟大夫在里面吧?”
却不待驾车的罗云回答,就闻马车里传出一道清越好听、不疾不徐的声音来:“承蒙陈平兄邀请,小弟不敢不来。”
陈平不由得哈哈大笑。
少年总是这样,自他在街头认识他那天起,就总一副不急不缓云淡风轻的样子,审案时这样,情况有异时这样,拒绝人时这样,现在也这样。
话说得倒是严丝合缝,恭谦谨慎得很,可如果没有那语气里那叫人恨得牙痒痒的无谓态度,这话却会可信得多。
陈平一把掀开马车帘,跳了进去,待稳住身形,看向少年时却是一愣。
马车帘子被卷起,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洒了少年满身。
少年身着一袭水蓝色锦缎衣袍,衬得那本就有些苍白的脸庞异常白皙,一头乌发被高高地绾起,束以月白色的和田玉玉冠,更为少年平添了几分温润恬静。
陈平鲜少见少年这样穿着,他眨巴了几下眼,哈哈一笑,轻拍上少年的肩膀,嬉笑道:“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啊,孟小弟你这么一打扮,可比平时俊多了!”
孟珩斜睨了青年一眼,不着痕迹地躲过肩上的手,淡淡道:“为府尹大人祝寿,总不能失了礼数。”
“嗯,对对。”陈平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目光乱窜之下瞥到了孟珩身侧放着的精致木盒,眼睛一亮,忙问道:“孟小弟,这是何物?可是给府尹大人备的贺礼?”
☆、第15章 胶囊
“嗯,只是一些薄礼而已。”孟珩道,他从袖中掏出那个香囊,递给陈平:“这是小弟闲来无事时做的小玩意儿,夜间睡眠时放在枕侧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哦?这是给我的?”陈平一喜,忙伸手接过,只见那香囊做得虽不甚精致,与铺子里卖的相去甚远,然而放在鼻尖嗅闻,却果有一阵沁人心脾的药香袭来,只闻一下,便觉得神清气爽,浑身上下都自在了许多,便连忙道谢:“孟小弟有心了,这孟大夫亲手制的香囊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孟珩抿唇淡淡一笑,没再说话,他微阖上眼睑,靠在靠垫上闭目养神。
陈平见此也不再说话,只吩咐外面的罗云牵好了马,驾稳了车,便也同坐车内闭目休息。
顺天府府尹李大人的府邸离翠微林苑颇有些距离,马车驶入京城中心一处繁华地段又走了些许时刻,才抵达李大人府邸。
孟珩与陈平跳下车来往内看去。
红门朱瓦,画栋雕梁,果然是高门大户的风范。
两人在小厮的引领下登门而入,只见一路张灯结彩,热闹而不失秩序,喜庆而不失庄重,确是官家之风。
两人径直来到后花园的设宴处,便见李大人正被众人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满脸喜色地与诸人寒暄交谈,周围祝寿之人也都是锦衣华服、玉冠博带,你来我往,交谈甚欢。
孟珩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一眼望过去,有几人他认识,曾经到翠微林苑求过诊,也有几人是自己亲自上门出诊的,现下看来都神采奕奕。
此时李大人似注意到了两人,视线往这边看过来,那几位和孟珩有过来往的也纷纷转过视线,见是孟珩,都面上一愣,又不由得一喜,彼此之间对着少年兴致盎然地谈论着什么。
陈平见此,忙拉着少年便往李大人面前凑,将自己准备的一幅古玩字画作为寿礼呈上,而后还不忘推少年一把,嬉笑道:“大人,下官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孟大夫给您请来,您可要好好盘问他一遭才是。”
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孟小弟悠游自在,不受拘束,当然不是我等俗人可以约束的,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语罢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忙回身向众人介绍道:“诸位,这就是我跟你们提的孟大夫,不仅能洞察人心,医天下人所不能医之心疾,更有立断真伪、明辨忠奸的奇门遁甲之术,可谓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啊!”
“哦?果真如此?”众人听了这话,都颇有些兴致,禁不住拿眼打量着孟珩,却见少年虽身形颀长挺拔,衣着得体,可却相貌平平,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目光里不禁更是充满了好奇和怀疑。
“哈哈,李大人的话我等可以作证。”几位见识过孟珩手段的忙接道:“只不过,我虽知孟大夫可以医心疾,却不知竟也有奇门遁甲之术,孟大夫,你藏得颇深啊!”
“是啊是啊,这可不太公平,孟大夫,既然今天你的绝技叫这李大人捅破了,你就露一手好给我们开开眼嘛。”其他人一听更是来劲,纷纷起哄道。
毕竟奇门遁甲这种东西从来都只听江湖术士忽悠过,却从没见过真的,这回既是府尹大人都称赞了的,那必不会有假。
这么一想,这些个高官贵族们,都纷纷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少年。
然而却也有几人始终冷眼旁观,本就对孟珩这种邪门歪道不屑一顾,这会儿见众人竟都捧着少年,心下更是鄙夷。
“不过是江湖术士。”有人出声冷冷地道。
气氛瞬间僵硬了一下。众人的脸色也都有些难看。
李大人拧了拧眉头,却也不好说什么。
孟珩的眉心也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作为一个催眠师,他最不喜欢古人的一点就是,他们总把催眠术误认为是具有唯心主义性质的术数之学。
这让他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唯物主义好青年总感到很……滑稽和愚蠢。
更何况,他的催眠术向来是论时辰收费的,何时沦为众人的观看物了?
他淡淡地抿唇笑了笑,对他们的期待或是嘲讽并不作回应,只向李大人拱了拱手以示歉意,不卑不亢地道:“小弟前些日子确有些身体不适,是以推脱再三,还望李大人见谅,为聊表歉意,小弟特备了一份薄礼,也算是为大人祝寿。”
语毕,孟珩把手上的精致木盒呈了上去。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这木盒吸引,把刚才的尴尬抛诸脑后。
李大人颇有些好奇地接过木盒,大家的目光也都追过去,心下都不禁猜测着,这么一个能人异士到底能送什么宝贝。
却见木盒被缓缓打开,里面并非什么能辟邪驱魔的如意棒、桃木剑,也不是什么亮光闪闪的金丹妙药,却是一粒一粒形状甚为怪异、仅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东西。
说它是药丸吧,可它的外面似乎裹着一层硬硬的、半透明的米白色材质,能吃吗?
说它是什么驱邪用的玩意儿吧,这么小又能有多大用?
李大人也是一愣,他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拈起一粒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半晌之后也无甚结论,只得怏怏地放下,问道:“孟小弟,可否为我讲讲,这究竟是何物?李某孤陋寡闻,着实没见过。”
孟珩略一点头,简而言之:“胶囊。”
见众人齐齐愣住,不得不继续解释道:“此物有稳定心神、安眠解困、消除疲劳之用,乃草药萃取精华之后,裹之以糯米为壳制作而成,以水就之服用,可药效大增,事半功倍。”
“哦——”众人齐齐惊叹道。
原来还是药丸啊,而且是孟大夫独家制作的,做法服法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啧啧,一定非常管用。
众人联想到少年一贯的手段,不禁更对这“胶囊”艳羡不已。
李大人也是一脸惊喜,忙把木盒收到一边,叫下人拿去放好,喜不自禁地对少年道:“难得孟小弟有心了!一路远途,还请快快就坐。”言辞间更添了几分热络。
孟珩扯了扯嘴角,道几声“无碍”,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挪腾到角落里的几案边坐下,悠闲地给自己斟了杯茶。
然而隐约之中,他却总感觉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来,让他十分不适。
他皱了皱眉,端起茶杯举至唇边,轻轻啜饮一口。
宴会直至晌午才正式开始。众人于两侧矮几旁各自就坐,李大人先站起寒暄了几句,又豪饮一杯先干为敬,赢得一片叫好声,诸人也都放开了,各饮一杯作为回敬。
孟珩却是悄然放下了酒杯,斟了一杯清茶,以茶代酒。
他身侧的陈平注意到了少年的举动,凑过来嬉笑道:“怎么?孟小弟居然不喝李大人的敬酒?小心我偷偷告诉李大人去。”
孟珩斜睨他一眼,淡淡道:“我从不喝酒。”
“哦?这倒是奇了!”陈平打量了少年几眼,见少年神色平淡不像在诓他,便打趣道:“我道孟小弟是个无所不能的,却原来喝不得酒啊,哈哈,看来果然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就特别能饮酒。”
说罢,语气里还颇有几分得意。
孟珩好笑地摇了摇头,自顾又斟了杯茶,并不理他。
他不是喝不得酒,而是从不喝酒。或者说,一切有损于神经系统、有碍于神志清醒的东西,他都会远离。
而酒精,恰恰是最能麻痹人的神智,摧毁人的神经的东西。
况且,喝了酒之后的那种意识漂浮、昏昏沉沉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他需要保持意识的绝对清醒,无论何时。
恰在此刻,有一道声音□□来,打断了孟珩的思索。
“孟大夫,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来人声音里饱含着笑意,手上还端着满满一杯酒:“上次的事儿还没好好谢你,这回我先敬你一杯!”说罢,便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孟珩抬眸看去,原来是自己诊治过的刑部员外郎崔大人,便也扯出一个笑脸,与他寒暄了几句。
却见此人还不走,放下酒杯表情颇有些不自在,半遮半掩、吞吞吐吐了半晌,才道:“孟、孟大夫,你的医术实是高明,上次经你诊治过后,我就再没犯过那毛病,只不过……”
他嘿嘿笑了两声,又道:“只不过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不知可否……也给我几粒胶……哦对,胶囊!”
孟珩挑了挑眉,视线在这崔大人脸上盘旋了片刻。只见他面色红润,眼神清明,精神饱满,可知那癔症已经是完全好了。
症状已消,却还来要药,只能说是贪欲作祟。
不过么……
孟珩薄唇一勾,笑道:“崔大人想要胶囊,自是没问题,只不过这胶囊作为专门给李大人准备的寿礼,制作过程颇费了一番周折,恐怕短期内是不好再做成的。”
“这……”崔大人为难了,可一听到那胶囊果真是孟珩费尽心思制成,心里却是更想要了。
“不急不急,孟大夫慢慢制作便可,我等着便是,等着便是。”踌躇了一会儿,崔大人只好如此说道。
孟珩嘴角边笑意更盛:“不过若要想快速制成,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16章 给我算一卦吧
“哦?什么办法?”不待孟珩说完,旁边一直注意着两人对话的户部主事高大人忙凑过来问道。
孟珩淡淡瞥他一眼。此人也与他有过交集,他曾经上门为其独子看过诊。
他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才不疾不徐地道:“若要想快速制成,就需要加派人手,投之以财力,不仅要大量采买药材,更要雇人将草药精心研磨,方能制成胶囊。因此……”
说到这儿,孟珩住了嘴,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们一眼。
“需要多少财力,孟大夫尽管说便是”又有一人凑过来,却是户部员外郎钱大人。
孟珩淡淡一笑:“不多。此胶囊乃明码标价,十两银子一粒。诸位若要仅作安神助眠之用,每天就热水服三次,每次三粒,连服一个疗程七日,便有明显功效;若要稳定心神,消乏解忧,每次五粒,一日三次,连服一月,便可成效显著;而若要永葆活力,强身健体,自是长期服用为佳。”
这一番话少年说得不缓不急,慢条斯理,足以使他们每个人都听明白。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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