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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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姬后传 作者:逆霓

    正文 第17节

    虞姬后传 作者:逆霓

    第17节

    “对,一到八名,再加上第十个,每个人都是双面分析,句句到位。你排的次序大概就是方才说的……条理和客观,对吧。”

    “是。”

    一边听得云里雾里的徐燕婉忽然觉得气氛剑拔弩张,情不自禁攥紧袖口。

    虞毕出轻笑一声,“那把小五的卷子插中间是什么意思,她和她们的观点可都差远了。”

    蒋沛菡:“因为有两位大人觉得,萱荷虽然言辞偏激,观点特立独行,但对于这世道是十分卓越的看法,颇有皇上大刀阔斧的改革之风,便要求列入前十。”

    所以她本意是连这堪堪吊车尾的第九也不愿意给的。

    虞毕出低头抽出小五的文章,这哪里是言辞偏激?前小部分还好,在有理有据引经据典地分析,字也不错,比当年情郎关时那一堆狗爬字强多了。可是后面直接一通八扯,情动处还有两三字连笔的,读者一眼能感受到她当时情绪有多激烈。

    至于观点上……萱荷提出摒弃男耕女织的传统,她针对女纲提的不是平等,而是自由。她觉得,人只有从内心解放自己,才能摒弃陈俗的观念。至于那些从观念上改变人的,都是屁话。无论什么样的社会环境,都免不去自卑又自怨自艾的人存在,这样的例子不可避免,但这不是制度,更不是约定俗成的规则的错误。有人愿意在自由平等中固步自封,自然也有人愿意在诸多禁锢中挺身而出。

    追根究底,还是人本身。

    而这个大世道,只是那些多数人造就的趋势,盲目的人愿意随波逐流,也是她们自食其果。

    这篇文章,撇去文笔条理来说……还是写得不错的,不错得甚至惊世骇俗,几乎不像他们认识的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五的风格。

    虞毕出再看一遍这篇文章,觉得内心无比平静。他忽然抬手,对徐燕婉的方向道:“燕妃,看看这篇文章,觉得怎么样?”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燕妃接过余茭传过的卷子,一字一句认真拜读。看到最后,她脸色苍白,抬头,才知道所有人都在等自己的话,瞬间更加窘迫,忙说:“臣……臣妾学识浅薄,不……不懂这个考生的意思。”

    虞毕出温和的目光转向蒋沛菡,“皇后如此抵制这篇文章,想必是十分明白。”

    被砸了一个包袱的皇后淡定垂下眼睑,轻声又坚定地以名字自称,说:“沛菡觉得,人的内心终究是软弱的,仅凭个人或少数人的力量无法撼动大趋势。萱荷的观点确实十分有特点,乍一眼似乎也合情合理,但这只是由于她年轻,未经世事,真正置于实践中毫无用武之地。况且,改变是长年累月的积聚,人的观念又是由环境影响,真正自发从心底萌生自由的人少之又少,更别提坚持到底的人。”

    每个人都曾觉得自己不凡。而蒋沛菡是一个真正不凡的人,她有不输男子的才略见识、胆魄武艺,最终也只是被囚居深宫。哪怕在外人看来她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但终究只是个附属于男人的物品。

    她并不是对所处境地不甘厌恶,她憎恨的是自己从未不甘,甚至从未萌生过小五那样大胆的想法。

    她说人改变不了世道,因为她就是个被世道完全桎梏的人。

    徐燕婉看了她一眼,底气不太足地说:“可每次变更总有出头的人,哪怕力量微不足道失败了,还有更多更多的……只是我们没有看到……也许,我们的世道也是前人披荆斩棘而来……”

    虞毕出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将回收的卷子夹回原位,说:“没错,只是有意思的东西,但对我们来说,还为时尚早。”

    第60章 第六十章

    考审结束后三天,名次榜单被依次贴出来。

    小五探头探脑来转悠了五六次,每次都以人太多为借口悄悄溜走,没多久又溜达回来,仅此循环。

    她在原地抓耳挠腮一下午,终于等傍晚人少了才过去偷偷摸摸过去找自己的名字。

    “一、二、三、四、五,”她心里默默一个个数下来,文试第八啊。

    看到结果的萱荷心里松下口气,又立刻提起来。武科考试成绩最后是四六比重,虽然她武试拿了第一,但文试这个成绩,最终结算还是比较吃亏的。

    果然,她去看了总成绩的排行,只落了个第六的下场。

    正当她垂头丧气的时候,贴卷子那片区域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呵……大哥,你瞧,这么丑的字也能上前十?还是女仕的卷子!”

    旁边人仰脸看最上面的名字,“萱荷……是那个武试第一的女孩儿吧。”

    “诶,”之前嗤笑那人又发出一记尖酸的声音,“那这是刀枪拿惯了拿不稳笔么,和市井那些光会打架的流氓有什么区别?还是个女流氓,估计长得虎背熊腰的,就算当了官能嫁出去吗!”

    “澈希,不要信口开河,这篇文章写得非常有见地。你仔细看看,撇去字形不论,内容完全不输给第一名的文章。”

    萱荷听着那个混蛋的话气得快要冒火,真想一拳抡过去让他好好知道知道虎背熊腰人的力量,顺便再告诉他,姑奶奶不练刀枪,练得是空手拳法,更多时间练的还是基本功,只有极少数时间才用兵器。

    可是另外那人一开口,她又没脾气了。

    再看那俩人,果真相由心生,脾气好的长得也端正,恶毒刻薄的就尖嘴猴腮讨人厌。

    “哪有?大哥,你瞧,什么叫遵从内心的自由,那人人都去睡大觉都去莺歌燕舞谁去种粮食养活人?而且大家都只干自己想干的了,家谁来养活?所以说她一介女流,就只顾自己想什么做什么,心里根本就没有所谓大局的观念。”名叫澈希的人话越说越尖锐,“这种文章要放在男子的卷子里,肯定就被当做无病□□刷下去,根本毫无价值!”

    俩人的高声谈论很快引来一堆又一堆人。许多人都是乍一眼觉得萱荷这篇文章写得非常有想法,但经这么一听,又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小家子气。仔细一读,确实像那人说的,没什么价值。

    人群外的萱荷木然的站在原地,脚下似乎生了根,一步也挪动不了。

    “小姐,”管家似乎有什么急事,急匆匆来找萱荷回去。

    小五这才回过神,又望了眼被人群包围的方向,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

    高谈阔论过后想脱身的二人组左顾右盼,那个叫澈希的在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了转身走的萱荷。大概是她此时气场不同,所以显得有些怪异而突兀,于是引人注目了。

    两人好不容易挤出来,澈希理理乱七八糟的衣服,有些嫌恶地看了人群一眼,望刚刚萱荷走的方向。

    “看什么?”另一人一同转脸问。

    澈希想了会儿,“一个挺有味道的女孩子,刚刚在那儿,额……是武试成绩那块地方。”

    “那就会再见的,走吧。”

    小五被急匆匆叫回去,还以为余人舒有什么大事找他,结果发现找他的人是蒋翊。

    从准备考试开始,她就没再去过平南王府,算起来,将近两个月没见了。

    “什么事?”她进门就不含糊地问。

    蒋翊让她坐下,然后开始慢慢说话。

    “我看到你的名次和卷子了,”说完这句,他见小五没反应,微微低头,道:“我马上就要回平南,身边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你愿不愿意……”

    小五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瞪着他,唯一一句“为什么”没说出口,就听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我向皇上提了这件事,他说若你同意,就把你安在我身边,陪我回去。”

    蒋翊的情况不好,小五没法堂而皇之的当着他面说出拒绝的话,加上她现在心情有些低落,更不知如何开口。

    “我问过余人舒,他也没意见。”蒋翊又补充,“小五,你那么真性情,官场一点也不适合你。何况像虞都这样的地方,呆的越久只会越痛苦。和我走吧。”

    小五低头沉默良久,才下决定似的抬头,坚毅的脸上有几分茫然无措,让人心疼。

    她低声问:“我可以等姬远回来再见他一次么?”

    这回沉默换到蒋翊口中。许久,他说:“我愿意等,可是皇上不愿意等。但你若想回来,我绝不拘着你,这样行么?”

    “……好。”小五答应下了。

    次日,四个试场的前十名全部被召入宫中。

    之前对小五文章各种评论的二人组也在其中,看名字才发现原来是一对双胞胎。比较温和的那个叫宁澈尧,是男子文试第一名,比较刻薄的那个叫宁澈希,是文试第三。

    宁澈希从言语行为中就能看出是个不安分的人,他从进殿开始就不停东张西望,完全无视掉他哥的好几次警告。直到女子武试的前十进来,他才安分地将目光定在了一个地方。

    他轻轻拽着他哥的袖子,小声道:“哥,她在那儿,第六个,你看一眼。”

    宁澈尧被晃得各种不自在,便偷瞄了一眼,并没有看出他弟弟形象描绘的那某种味道。

    众人等了一会儿,皇帝出现,先说了一番套话,夸赞表扬诸如此类的。

    小五从头至尾低着头,不知是走神还是发呆。今天出了这个门,他就要和蒋翊回平南了。

    前面皇帝说的话她都没有注意听,直到虞毕出金口点了“萱荷”的名字。

    她左右看了眼,迈了几步走到前面。

    也是这时候,宁澈希才知道这位就是武试第一写出那篇“无病□□”文章的女子,顿时觉得瞎了狗眼。

    虞毕出说:“皇后对你的文章有些意见,所以文试排到第八,你有什么怨言吗?”

    小五摇头,“那篇文章确实各方欠妥,萱荷当时一时兴起,未全面顾虑问题,让各位审官们见笑了。”

    虞毕出欣慰地“嗯”了一声,“是该出去再长长见识,你就跟蒋翊回平南吧。”

    小五阖上暗淡无光的双眼,“谢主隆恩。”

    一旁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宁澈希感觉第一眼看到萱荷时的味道又出现了,正要抬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说,被眼疾手快的兄长一把拽下,狠狠拧了一把。

    宁澈尧的脾气很好,甚少用那样穷凶极恶的目光看他,宁澈希只好悻悻低头。

    接下来一段又一段的封赏择职小五依旧一句都没听进耳朵里,她甚至连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知道。

    随波逐流走出宫门,自由而清新的味道终于让她清醒过来。而抬头,就看见了蒋翊。

    蒋翊走过来,似乎读懂了她脸上麻木冷漠的表情,有些抱歉地叹了口气。

    另一边也出门的宁氏兄弟看到这一场景,弟弟立刻就有了冲上前说话地欲望。

    刚刚在场的二十个女子,不多不少都获得了职位,哪怕有些只是摆设,只有小五的去处,像是被赏赐给某人一般,压根就不是一个参加应试的人所该得的。

    酷爱多管闲事的宁澈希愤愤不平了一路,出门就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王公贵族上来和她搭话,正想冲过去说什么,又被他哥给拦住了。

    宁澈尧指指另一个过来的男人,拉着他若无其事往外走。

    这个人他们认识,叫余人舒,是他们一场考试的监考官。

    余人舒过来对小五说了几句话,最后看着蒋翊拍了拍小五的肩膀,像是托付。小五对他笑笑,上了蒋翊的车。

    “那个人,应该就是平南王蒋翊。”宁澈尧说。“这女孩子的身份不同一般,你不要招惹。”

    “知道了。”宁澈希瓮声瓮气地答应。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看着蒋翊的马车缓缓驶出虞都城门,问旋淡漠的五官随着低头的动作笼下一层阴影。

    她的后背有一道至今未愈合的伤,左手的骨折还没长回去。这是自她出师以来从未受过的重伤。

    初夏的风开始缓缓暖和起来,吹动她凌乱的额前发。问旋右手搭在膝盖上,拇指与中指间捻着一枚老旧的铜钱,心里默默念着一个词:大动干戈……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牢记一个人对自己的评价。大概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的身体会因为那一句评价而迟疑。

    满手血如何?满身人命又如何?她就是这样的命,从活下来开始就注定了要做这样的事。是她的错吗?

    她安安静静从下午坐到晚上,直至街上再没灯火才站起来,飞身赶往皇宫的方向。

    处理完考试的事,蒋沛菡又回归到无事一身轻和虞玫玫一起哄孩子的闲人状态。

    虞玫玫看着被蒋沛菡抱在怀里的孩子,问:“沛菡姐,我进宫这么久,一次都没见过虞凡,连过年也……”

    蒋沛菡满眼装的都是眼前的小宝宝,头也不抬回答:“他一直跟着蒋绛的商队到处跑,和我关系一般,和皇上也完全不亲近。所以大臣们觉得他无心政事,才让皇上纳新妃的。”

    跟着蒋绛?那倒她也不清楚。虞玫玫垂头整理小宝宝的衣服,过了一会儿又说:“毕出哥没有临幸过那些妃子吧。”

    “没有。”她把宝宝一个劲儿往嘴里塞的手第四次拿出来,放在嘴边亲了亲塞回襁褓内。抬头正对上虞玫玫欲言又止的视线,“你刚生完孩子别操心那么多事,早点睡。”

    “我月子都坐完了,身体挺好的,”她抓住蒋沛菡的手,“你再陪我说说话吧。前段时间你一直忙,这里冷清得好像只剩我一人似的。宫里那么寂寞,怎么就有这么多想不开的挤破脑袋进来呢。”

    “就说你操心太多”蒋沛菡把哄睡着的孩子放到她身边,余光斜了眼外面,“有人找我,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虞玫玫盯着她起身离去的背影,有些失落地低头看睡得无忧无虑的孩子。

    蒋沛菡走出门,在浑浑夜色中见着庭院里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明亮而清晰。

    “你终于回来了……”她迈下台阶,走近才迟疑地偏头,“受伤了?”

    问旋上前一步,站到光源能照射到脸的部分。她说:“菡姐,我想走了,不想杀人了。”

    ……

    蒋沛菡:“好,我答应过你的。”

    她上前一步,问旋随即后退,再次藏回阴影里。

    “我看看你的伤,”蒋沛菡无奈,“第一次闻到你身上的血味,伤得不重吧?”

    “没大碍,不是我身上的血。”她说的有些冷漠,然后半转身,作出离开的姿势,“我走了,也许我们以后再没机会相见了。后会无期。”

    蒋沛菡望着空空荡荡的庭院,呐呐自语:“后会无期。”

    她回到房间,虞玫玫问什么事,她说,“问旋也走了。”

    陶清死了,凌丝在这边事态稳定后就请求带着元瑶离开,去过平淡的日子。半蕾和修年前成亲,也算脱离。现在,问旋也走了。

    虞玫玫:“‘月’不是有七人么,还有两个怎么从来没见过。”

    “弥织和弧落我当初留在平南保护我爹了,我爹死了,她们能有什么下场。”

    虞玫玫缄默。

    有句话怎么说……聚散古今同逆旅,莫看风景倍凄然。

    可活着的人,哪能不看风景,孤舟自渡呢?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我懒得和你多说,只是但凡长有眼睛和脑子的都会明白,什么叫做不可逾越的差距。”

    “别问我为什么,世上那么多不可思议,还有人诧异人为什么要造出毁灭人的利器呢。为什么?因为一切都在往变强的趋势走。这都是合逻辑的因果,可也有些看不出因果的,像咸杞和尚彧。

    那边有句话,人要敬畏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因为看不见的,往往是你理解外的更高层次的东西。

    所以人,得承认自己的眼界狭隘。心里承认了,才能完全的接受,再努力去过别的日子,不然硬扛着一个包袱不就太痛苦了么。”

    “姬远,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我不信你心里没一点动摇……或者,已经溃不成军了?”

    随着天气正式步入夏天的轨迹,海上也愈发闷热起来。那股怎么也去不掉味儿的风无孔不入,无形中似乎裹紧了一切有形的物体,令人无比压抑。

    兴许是闷过头,姬远的额角太阳穴位置长了几颗小红豆,又肿又痒,尤其绷着头疼的时候,更是要命,简直恨不得把那块皮肉给扒了。

    “姬公子,”彭崐走过来,笑呵呵地说:“马上就回家了,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姬远转过来,毫无间隙地接过,笑道:“这风太憋屈,把我脸都吹僵了。”

    “嘿,身不由己嘛,”他拍拍好像被堵上有点耳鸣的耳朵,“速度缓下来啦,马上进港了,我去降帆。”

    熟悉的疆域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扩大,姬远站在甲板望过去,各为其所的人群自顾自劳作着。他忽然有种哪里都不真实的感觉。

    船终于在各方各面的外力下,迟钝地凝滞了一声,彻底停下。

    姬远若无其事地下船,顾家的仆人们开始搬运货物。

    好像与去时别无二致。

    他没走几步就碰上一个普通仆从打扮的人,认了好几眼才认出来是余茭。

    余茭恭敬摆了个手势,“公子这边请。”

    他把姬远带到附近集放货物的地方,那里停着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旁边站着两个低调的守卫,都是熟人脸。

    姬远愣了一下,虽然心里有预测,但没想到他真会来。

    虞毕出靠在车里小憩,车门忽然打开的光刺了一下,他立刻醒过来。然后姬远就在眼前了。

    俩人打了会儿愣神,虞毕出露出一个微笑,伸手,“怎么几个月不见就生疏了。”

    姬远没理会他的手,径自冷漠地坐下。紧接着毫无预料地,忽然转过去抱住了他。

    猝不及防享受了一个拥抱的虞毕出吐了一口疲惫的气息,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来,搭在姬远的背上。

    每个人心里都住有一个喜怒无常的小孩,他的“无常”就像那无逻辑的因果,说来就来。

    得了足够的安抚,“小孩儿”姬远还是趴着不肯起来,虞毕出几乎觉得他在自己肩头睡着了。

    “诸葛先生他们在那儿住了三天就说不想回来了。”临近皇宫的时候,姬远闷闷地说:“咸杞很好,很神奇,有很多尚彧也许上百年都无法企及的东西……而且是他们一个全新的开始。诸葛先生说,人有时候就是要没出息一点,固执过了头,害人,也害己。”

    “那幸好你还惦记着我回来了。”虞毕出摸摸他头。

    我没惦记你。姬远心说,可他就是没有一点要留下的念头,哪怕那里被尚彧真的好千倍万倍。他和虞毕出不同,没被什么东西捆绑着,即使随时抽身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甚至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他。

    他到底还是弄不清自己的心情。

    想到这里,姬远又是烦躁。他搡开虞毕出,挑了一下帘子,才发现他们已经进宫了。

    他回头瞪虞毕出。

    “放心,该处理的都处理掉了,不会再有闲言碎语的。”这句话他说的极其有帝王气质。

    姬远当时只以为他处理了几个不和谐的人,直到再次面对朝堂,才深刻意识到这个人的手腕有多狠厉。

    “你还是住灏宁殿,我让人打理着,东西一点没动。”他一边走一边说。

    “意思就是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一次都没住过那儿?”姬远偏头问。

    “事情比较多,来不及两头跑。”他答。

    “住暖阁也没事儿,床又不小。”

    虞毕出无奈地笑:“我怕吵着你。”

    跟在俩人身后的余茭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匆匆到前面给他们开门。

    “我记得你以前说我睡觉像猪……”姬远比虞毕出先一步跨入殿中,先一步看到了在里面恭候多时的徐燕婉。他立即闭上嘴,一双明亮的眼睛等着虞毕出发话。

    徐燕婉见到他时也怔住了,她不认识姬远,所以不知怎么说话,只是迟疑了一下给皇帝行了个礼。

    “今天用不着你,回去吧。”虞毕出没正眼看他,推姬远进门。

    姬远刚听她自称“臣妾”,就知道是虞毕出新纳的妃子,口气随意回头好似故意说给某人听似的道:“挺好看的,就是不如沛菡姐。”

    没法无视他阴阳怪气的虞毕出斜了眼未关的门和未走远的人,“要叫皇后。”

    “那我也叫你皇上么?”姬远一挑眉,装模作样地抬头挺胸,“皇上……”

    “别胡闹!”虞毕出的嘴角都快绷不住了,姬远这腔调一看就是没生气,这是在逗他呢。

    “皇上言重了,草民确实是一本正经。”姬远给他拱拱手,瞬间变脸,“要先洗个澡,一会儿再和您唠嗑。”说完,就转身跑了。

    虞毕出:“……”

    姬远把鼻梁以下都泡在水里,露出一双看不出喜怒的眼睛。

    他什么都不在意。

    随着脑海中这一句话的循环,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渐渐冷漠下去。

    他当然什么都不在意,他甚至连谁害死了他爹娘祖母都不在意,甚至有人亲口告诉他凶手是谁时,他同样表现得无动于衷。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

    气泡“咕咚咕咚”上浮地越来越频繁,他依旧一脸不动声色地潜伏在那儿,有种平静不了就索性淹死的决绝。

    终于,他缓慢抬起头。

    “真当你不生气,原来是憋着呢。”虞毕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进了房间,似笑非笑走近浴桶。

    姬远撩起眼皮冷冷淡淡地瞅他。

    虞毕出胸有成竹地等他下一步动作。

    就听姬远平静地说:“我没生气。我就是在想……我要是娶了个媳妇,你是宰了我,还是宰了她?”

    “……”虞毕出一言不发把他从水里捞起来。

    “你干嘛?我还没洗完呢!许你娶这么多媳妇还不许我想想了!放我下去!”

    于是……这场嘴皮子完不成的战役用身体解决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身体的极度疲倦能让身体放松,姬远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安稳的好觉了。

    他一生都在追根究底一些乱七八糟毫无意义的事,睡前失眠是,来之不易的梦中是,幡然醒悟时依旧是。

    从前一个人睡,他喜欢侧身把身后的被子拉至遮住脑袋的位置,仿佛这样能遮挡住某些恶意的视线。后来,枕边多了一个人……他内心总是怕极了与人接近,又总是恨不得与人贴在一起,不信任与患得患失就像一颗荆棘根深蒂固在他心脏周围,一跳一刺,一跳一刺……于是诚惶诚恐,惶惶不安。

    虞毕出最初说他俩最相似的是薄情。姬远不以为然。他“薄”的兴许是“不明白”,而虞毕出“薄”的是“不在意”。所以常有人自吹自擂说“薄情的人最深情”。

    大家异口同声,却不代表他们都是、或都想成为那样的人。因为一切哗众取宠最深层次的愿望只是“讨人喜欢”。

    姬远打从心底想讨人喜欢,所以尽力地模仿、表演,他所看到的常人的样子。虞毕出则从没想过,他十年二十年如一日地端着,往着同一个目标,只是想证明自己被祖母说是“不该出生”的存在,同时,也阻止了人靠近发现这个秘密。而他对唯一一个说出这秘密的人,竟然还不明白他的想法,也是可悲。

    就这样两个道不同无可谋的人走到一起,也是一个阴差阳错的奇迹。

    ……尽管这个奇迹忤逆阴阳,又违背伦理。

    神清气爽的上午,虞毕出与郑清渊商量祭祖事宜。

    那几个祖宗和虞毕出隔了差不多千山万水那么多辈,没丝毫感情,所以他一看到祭祖费用就觉得头疼。

    好不容易征了大批人,粮食要钱,建厂要钱,补贴要钱,机器、原料都要钱。这时候兴师动众去祭拜几个已经烂得只剩骨头渣子的祖先,简直吃饱了撑的!

    但是这事肯定不能取消,他忧心地想,这段时间他已经做得非常过分,底下说话的肯定不少,只是没人敢明着站出来。但这事一出,在极重家族渊源的尚彧就是“不敬先祖”的大罪,是实打实的说柄。

    他看着单子思虑半天,叹了口气,“把出行费用缩减三成,祭祖时日由半月改成十日。理由就说征兵征劳耗费大量金银,国库空虚。让他们也把阵仗弄小一点,别和过节出游似的。”

    “是。”郑清渊负责做事,不多话。这是虞毕出愿意把很多事交给他做得原因。

    灏宁殿被折腾了大半宿的姬远猪似的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迷迷糊糊吃了份饭,就不分东南西北地溜达出去了。

    花园里,虞玫玫和蒋沛菡推着一辆婴儿的木质小推车边走边聊天。

    这辆小车是蒋绛送来的,说随着孩子长大抱着不方便,这样出门散步方便些。

    “蒋绛是个挺好的人,就是太看不透,”虞玫玫说,“我问过他为什么他和你们关系不好的事,他就说了他小时候想害死蒋翊的事。”

    蒋沛菡不作回应地听着。

    “我听完也觉得挺过分的,虽然你们爹也……。”虞玫玫想了想,“蒋绛是一个特别奇特的人,他可以对一个完全不喜欢的人非常好,非常细心,又很温柔。而且说起从前的事时,非常的坦然,甚至有种让人觉得他做的事是理所当然的感觉。可我知道是错的,但是……”她卡在这个话茬上,想不出下一句了。

    “但是,即使你责怪了,他好好听进去了,也不会表现出丝毫悔过。”蒋沛菡淡淡地接过,“而你,在话说出口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他是这样一个人。”

    “对!”虞玫玫点头,随后犹豫了一下,“可是和死不悔改那种样子又差点……”

    蒋沛菡低头摆弄小车上挂着的玩具,心道:这就是觉得看不透他的原因啊。

    路过的姬远远远看见俩人,想也没想就没心没肺地过来打了招呼。

    两人都不知道他回来的消息,但并不影响表现出的态度。

    虞玫玫撇开头,依旧不知怎么正视他,蒋沛菡则与他笑着聊了几句。

    姬远低头看到孩子,忍不住逗了两下。大概他长得比较有人缘,不谙世事的小郡主立马被这个叔叔的表象给骗了,咯咯咯笑得手舞足蹈的。虞玫玫的神情也因此缓和了些。

    “之前听说你在海上出了事,看起来没大碍。”她说。

    “那是,我福大命大么。来,蹭点运气给小郡主。”说着,搓了搓孩子的脸。“对了,这孩子叫什么,小郡主小郡主的怪别扭的。”

    “和玫玫一样的叠字,叫沙沙,‘浪头沙屋’的‘沙’。”蒋沛菡道。

    “浪头沙屋?为什么取这么个意?”姬远不解,一冲即散的屋,感觉怪不吉利的。

    虞玫玫低头说:“我只想沙沙做个普通的女孩子。不过你们弄的什么女子照样做官的法令……让人人都往本事大的方向赶。”她低低笑了一声,“本事大的人心也大,心大容易自恃,由此而生的烦恼也数不胜数。‘浪头沙屋’是让她看清形势,有些东西面上看着固若金汤,只是没遇上冲垮它的洪流罢了。隐喻也就是‘谦虚谨慎’的意思了。”

    “哦……感觉好有深意……”姬远煞有其事点头,心里却在想,若是洪流足够大,再小心谨慎又有什么用呢?所以他杯弓蛇影地从中听出了一点劝他趋利避害的意思。

    然后,他又扯开了话题,“沙沙的鼻子嘴巴都挺像玫玫姐的,怎么一点像小乔的都没呢?”

    她们俩人觉得奇怪,虞玫玫哭笑不得地说:“你失忆还没好呢,我嫁的是蒋绛,不是小乔。”

    “我知道啊,”姬远无辜地抬起头,“可这孩子不是小乔的吗?”

    蒋沛菡板起脸,“你听谁说的?”

    姬远迟疑了一下,窝窝囊囊地说:“小……小乔啊……”

    虞玫玫一脸不可思议地和蒋沛菡对视。

    蒋沛菡两边唇线向下撇,“你确定?这事开不得玩笑。”

    “我没开玩笑,”姬远还很笃定,“我一开始只是怀疑,后来问了,小乔亲口承认的。”

    蒋沛菡缄默,虞玫玫推着小车的手松了紧,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她说:“这孩子不是小乔的。”

    当然,也不是蒋绛的。

    姬远“哦”了一声,再没下文。

    然后又尴尬地站了会儿,他就借口走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姬远鬼鬼祟祟绕了两圈,驾轻就熟绕回南墙,打算照着老路翻出去,谁知一脚刚踩上石头,身后就被三只手同时抓住了。

    他回头,与三个侍卫直眉楞眼地对瞪,就听中间那个子最高的人说:“请公子回去。”

    另外俩人异口同声接上,“请公子回去。”

    姬远尴尬地抿嘴,怪不好意思地说:“你们放手,我下去。”

    耍花招论灵敏他都是果断逃不出这三人手掌心的,姬远不打算自取其辱,真的就乖乖跟他们回去了。

    直到暖阁门口,三人直溜溜的视线盯着姬远进了那门,才各干个事地散了。

    姬远嘴角提拉着一边的腮帮子,半回头盯着他们走远,才有些怨念地对上虞毕出。

    “宫里那么让你难受?刚回来就往外跑。”

    当然难受了,他呆在这儿光无所事事也就算了,还见什么烦什么,随便听句话都像是针对自己的,心里憋得快喘不上气了。

    “我就是很久没回来了,想到处逛逛。”他讪笑着说,“没想到您安排得那么缜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苍蝇还是能飞出去的,”虞毕出一本正经地说,“是你逃跑的路子太一成不变了。”

    姬远“……”他想换个地方换个花样,也得看他腿能不能蹦跶的上去啊。

    “吃饭没?”虞毕出推推面前的点心盘子,“岳记新出的糕点,味道不错的。”

    “吃了。”他走过去,拿起一块放嘴里,味道是不错。

    虞毕出光看着他就觉得眉眼都能生出笑意来,忍不住就走了神。

    姬远则是低头看到了桌上的一张地图。

    “绵淮山西南面的地形?”他弯腰,“这是要打仗?”

    虞毕出回神,给他解释,“对,胡泽来,之前派过去的兵马因为天气原因全军覆没,前段时间又是梅雨,行军不易,我就没派兵支援。”

    “你是想等他们打到门口再省时省力地一锅端了?”姬远自然而然坐到他身边,伸手又拿了一块糕点。

    “嗯,之前那么想的,不过没考虑到祭祖的事。幸好当年淮安寺出事整体的墓址搬了,否则这次正搅到一块儿可真够手忙脚乱了。”

    “嗯……”姬远手指抵在嘴边不知想什么,虞毕出等他许久才得到一句懊恼的抱怨,“这群人简直没事找事,江湖人没事闲着争个武林盟主不就好了,和朝廷过不去个什么劲,吃饱了撑的!”

    虞毕出也是这才想起来,搭着他的后背说了句,“你走的那段时间余人舒拜托安烜把俞方志弄回来了,之后就从民间流传出了当初你布局的计划和手段。”见姬远面色严重,他又轻轻道:“这事也就在民间传的重,还有人编了书和戏,不过放在虞都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

    “为什么不信?”姬远反而不解。

    虞毕出轻轻笑,“大概你面相好,长得良善。”

    姬远眯起眼睛,“你是说我长得蠢?”

    虞毕出搂着他哈哈大笑。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是真是假无人考证,传也传不出大风浪,不打紧。”虞毕出说,“那些江湖人的想法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然派人招安,还能省掉点弹药。”

    姬远斜了他一眼,这皇帝当的也是抠出境界了,可是……无论他、他们做出多么大的努力……他心里戚戚然地中断了自己的想法。

    “你愿意的话,花点时间也不是不可能。胡泽来也算被我们害挺惨的,如果招安,你要派谁去?”姬远问。

    “我没打算招安。”他道,“而且一心谋反的人也不是胡泽来,他只是被逼着举了旗。”

    “啊?”他不明情况。

    “余人舒说的,安烜去带人的时候正撞上他们寨子里几个人打算谋害歆合嫁祸给朝廷,那事是俞方志计划的,不过俞方志就是一只嫩的没心机的出头鸟,少了对他们也不打紧。据那边说的情况是这样,安烜走的时候歆合没死,孩子也生出来了,本应是母子平安的,没想到过了几日俩人都死了,不仅如此,连歆离都死了。”他口气无奈,“之后他们内部矛头不知怎地又指向朝廷,然后就扯旗造反了。”

    姬远缄默,这样一看,从头到尾最无辜的还是胡泽来和歆合歆离姐妹,无缘无故牵扯其中,又无缘无故成了牺牲品。

    “现在情况也是挺复杂,但打起来就不复杂了。”虞毕出被这些事搞得心烦意乱,“西北那边也乱哄哄的,各种大国小国外族内族搅腾得一通乱麻,要是打到跟前还好,大不了一炮轰了,那么远的距离我也懒得浪费那个精力。”

    姬远:“……”

    他感觉虞毕出现在整个人都沉浸在简单粗暴和省时省力两点上。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虞毕出耸肩,“皇帝太不好当了,瞻前顾后的,又处处受制,我现在就是离经叛道的典例,换个人不知道又会折腾成怎么一幅样子。”

    姬远脑袋里堆满了事情,也不知对他说什么好,只好埋头继续吃糕点。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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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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