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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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正文 第3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第3节

    沐槿衣仍在研究那根在唐小软看来完全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的木梁,看也不看唐小软一眼,眉头微蹙着,隔了好几秒才淡淡一句:“一个苗寨。”

    唐小软只当自己听错了。“一个苗寨?”

    沐槿衣又不理她了,这次隔了更久,久到她终于从那木梁上移开了眼光。唐小软忙抓准时机又问了一遍:“我知道是苗寨,我是问我们明天具体去哪儿?”

    沐槿衣皱着眉,十分不解地看她一眼,淡红的嘴唇微微蠕动,吐出四个让唐小软恨不得当场扑倒的字来:“一个苗寨。”

    “……”这个人真的是不能一起好好玩耍了!唐小软十分气闷地想。她本是闲不住的性子闲不住的嘴,可同行四人,俩堂哥是男人,还是俩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她看一眼就够了,独沐槿衣能说点体己话,偏生这女人嘴巴比蚌壳还紧,非万不得已根本不接她的话,更别提主动理她。就像白天在街上似的,她兴奋无比地和她说起看到的新鲜事儿,说了足足半个小时,沐槿衣居然只回了她一句:“人地生疏,你不要乱跑。”就转身走了。转、身、走、了!把她一个人晾在一边气了足足五分钟。

    眼见沐槿衣又转身去研究墙壁了,唐小软决定她的忍耐到此为止。她几步上前,考虑到之前那记冷傲炫酷的手刀她没敢伸手去拍沐槿衣,只大声嚷道:“沐槿衣,你就不能和我多说几句话吗!我快要无聊死了!”

    沐槿衣终于及时地给了她点反应,她回身看她,讶然地挑眉。“说什么?”

    唐小软被她噎住。“说……就说说去哪个苗寨也好啊!再比如我们为什么要去苗寨,去了要注意点什么,或者要去多久,等等等等,这些都可以说啊!”

    沐槿衣眸中一沉,一股冷意便径直打在了唐小软脸上,十分理所当然地说:“无论什么苗寨,我带你去便是。”

    唐小软思索了下,觉得这言外之意大约就是:没有方向感又没本事的人你在担心什么?姐姐我心里都有数,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你问什么问?

    沐槿衣见她扁着嘴,一脸苦大仇深,顿了顿,又道:“经过禁地时会有危险,你不要擅自行动。”

    禁地!看,问出重点了吧!唐小软咽了下口水,赶紧问道:“什么样的禁地?”

    这次沐槿衣是真的不想理她了,冷淡地看她一眼便转身继续去看墙壁,唐小软一大堆话堵在喉间,可眼见如此却也不敢造次,只好默默腹诽:哼,就等着看你怎么带我们过去!

    第七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月朗中天,夜渐深沉。

    唐愷和唐炜早就睡了,唐小软想打扑克解闷的血槽在沐槿衣面前又掉得滴血不剩,精神亢奋无法入眠的她只好溜溜达达出了房间,坐在吊脚楼外的青石楼梯上望着黛蓝色的夜空发呆。今夜是满月,皎洁的月光匀薄地洒落在整个村庄里,小楼如山,竹林似海,一阵夜风悠悠吹来,带来清新湿润的泥土和竹子气息。

    唐小软正看得入神,忽然一阵笛声传来,不同于素日听惯的丝竹绕耳,这笛声短促尖锐,忽而高亢悠扬,忽而尖脆嘹亮,听得她阵阵心惊,却又忍不住被牢牢地吸引住。借着亮堂的月光,唐小软走过几步,身前便是一大片深幽绝尘的竹林,月光疏已密,风声起复垂,斑驳的竹影下她很快看到一块巨大的青石上正斜坐着一个女孩,一身苗家少女的青色裙装,白色绸裤,半露出脚上一对青色缎面的绣鞋。乌发如云,戴着花样繁复的银饰,圆润的耳贝上戴一对银质蝴蝶络索,手持一根青竹短笛正幽幽吹着。

    唐小软正要问话,耳边忽然一阵沙沙声响,她诧异地低头望去,入目所见竟是一大片的小蛇正潮水般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地上的竹叶被它们碾得七零八落,一股浓浓的腥臭味扑鼻而来。身为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唐小软吓得头皮发麻浑身发软,要不是还剩最后一丝理智在,早已一屁股摔坐下去。

    “不要怕……不要怕……”在心中疯狂默念着,唐小软强忍着冲鼻欲呕的腥臭,闭上眼睛开始默念沐槿衣强迫她背诵的心经。

    身体周围仿佛是被这蛇群包围了,满耳皆是令人心麻的咝咝声。可奇怪的是,那些小蛇却仿佛对唐小软并不感兴趣,层层叠叠浪潮一般向着那苗衣少女的位置涌去。到了青石旁蛇群却停下了,似是很想上前却又迫于什么原因不敢靠近,成片地叠在一起扭动身体,瞧去甚是可怖。

    那苗衣少女忽然停止了吹笛,探手自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拔出瓶塞便将一些淡青色的粉末沿着巨石的边缘倾倒了一圈。粉末见土即化,而那一大片扭动的蛇群却忽然间疯狂起来,它们开始毫无目的性地自相残杀,一时间空气中遍布猩红的血雾与腥气,地上的竹叶被污血染透,催人欲呕。

    唐小软又害怕又无助,心经还没背完,一条冰冷柔软的小蛇忽然游上她的脚背。因天气较暖,她穿着一条九分长的仔裤,□□出的皮肤被那小蛇一蹭,登时惊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刚要张嘴大喊救命,一只手蓦地绕过她身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别出声。”

    “唔——”唐小软瞪大了双眼,待到鼻息间闻到那熟悉的清香,她整个身体才蓦地放松了下来。太好了,是沐槿衣!感觉到身后有了依靠,唐小软定了定神,偷眼去瞧身后的沐槿衣,只见她一双黑瞳在月光下玄冰一般冰冷,目光直直地打在前方,淡而旖旎的长眉轻轻蹙着,仿佛正在思索什么难以想通的事情。

    唐小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神秘的少女又开始吹笛了,不断涌向她脚下又不断自相残杀的蛇群尸体愈堆愈高,刚才还潮涌般的蛇群很快便成了三四堆蛇尸。眼看还有零散的小片蛇群在几米外缓缓游动,唐小软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被沐槿衣揽在怀中僵持着,冷汗顺着额角缓缓而下,径直滑入了脖颈中。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终于停了。

    那些幸免于难的小蛇如蒙大赦般飕飕地四散而去,眨眼间便逃得干干净净。苗衣少女轻飘飘地自青石上一跃而下,动作麻利地在几个尸堆里各自翻捡出什么东西塞进袖子里,这才抬眼向唐小软与沐槿衣望了过来。

    沐槿衣终于放开了唐小软,上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唐小软一怔,望着沐槿衣高挑挺直的背影,心头不禁一暖,正要说点什么,却见那苗衣少女竟踩着蛇尸向她俩缓缓走来。皎洁的月光下只见那少女皮肤白皙,圆圆的小脸,约莫十六七的年纪。她走到距离沐槿衣不到两米处停住脚步,唐小软很快闻到她身上一股奇怪的异香,不似任何花草或人工的香,隐隐似掺杂着淡淡的腥味。

    少女目光落在沐槿衣脸上,笑得一脸无邪。“沐姐姐,你还敢来?我姨妈可说了,要再看到你,就要把你扔进蛇窟了!嘻嘻,你胆子可真大呀。”那少女长相甜美,声音更如风动银铃般悦耳,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是冰冷异常,仿佛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一般,令人不自禁便涌出一股寒意,望而生畏。

    那少女说罢,眼珠咕噜噜一转,看一眼躲在木槿衣身后的唐小软,嘻嘻笑道:“这个漂亮姐姐又是谁呀?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我们阿虎最爱吃了。”

    唐小软吓了一跳,不禁暗自腹诽:靠,老娘这是误闯了食人族的领地吗!阿虎又是个什么鬼东西!

    沐槿衣不动声色地又向前走了一步,将唐小软彻底挡在了身后。这才冷冷挑眉:“阿罂,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蛇窟我是不会去的,但是那里,我一定会去。替我转告你姨妈,明天我就会去登门拜访。”

    那少女闻言瞪圆了双眼,手持短笛指着沐槿衣喊道:“你还是不死心!告诉你,那里可是禁地,我们族人都不敢进去,你敢去见我姨妈,一定会死在她手里!我保证你连我的蛇阵都过不去,哼!”说完蓦地转身,脚步轻盈地快步跑开,转眼便消失在竹林深处。

    一直到那苗衣少女彻底不见人影,唐小软才退开两步,皱眉望着随之转身欲走的沐槿衣。“你以前就来过这里?刚才那女孩是谁啊,和你有过节?”

    “嗯。”沐槿衣看她一眼,眼神里似乎对她擅自跑出来很是不满。停了几秒才又淡淡说道:“回去吧。”

    这一声嗯倒是简单,把她三个问题都给回答了。唐小软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见沐槿衣已经走开,忙快步跟了上去。“沐姐姐,我们明天真的要去那个什么……什么禁地?”其实唐小软想问的是她们明天是不是真的要和那个恐怖的少女再打交道,更别提那少女还口口声声提到的姨妈,搞不好可是鬼姥般的变态人物。

    沐槿衣睨她一眼,“问题真多。”

    唐小软被她呛住,本能地就想顶撞,可脑中一动又想起刚才沐槿衣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身影来。她抿抿嘴,终于还是妥协了。“好嘛,我、我不问就是。”

    带着这样那样的疑问回去房间,唐小软辗转难眠,本想冒着被打出来的危险去骚扰下沐槿衣,可一想到她方才和那恐怖少女关于禁地的对话,又觉得实在不该打扰她休息。只好辗转反侧,拼命数羊,终于在天际已然蒙蒙亮的时候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第八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翌日一早,唐小软是被外头的嘈杂声给闹醒的,穿好衣服推开窗一看,两个堂兄早就装扮整齐地在楼下站着了。微微迟疑,轻而稳健的脚步声响起,她侧脸望去,沐槿衣正从廊檐下缓步走来。

    “沐姐姐!”唐小软撒娇的时候声音甜甜糯糯,就像撒了一把砂糖的糯米。笑盈盈地望着那身披阳光缓缓走来的修长身影,明知一大清早就看人家看得傻眼实在太丢脸,可唐小软仍是禁不住微微走掉了心神。长发扎成了马尾,仍是惯穿的白色衬衣,黑色军装裤,这本男性化十足的装扮由沐槿衣穿来却是又帅又媚。她的身材极好,削肩窄腰,尤其一双长腿纤长笔直,令唐小软又是爱慕又是艳羡。不施半点脂粉,可肤色却是光华如月,五官线条极美,尤其一双眼眸,旖旎轻扬,琉璃般净澈。

    沐槿衣在她窗外停了下来,递过一套衣服。“换上。”

    “这是什么?”唐小软好奇地接过了包裹,打开一看却是一套登山衣。她吐了吐舌头,“哦!”

    沐槿衣淡淡地看着她,阳光正足,那正值妙龄的年轻女孩抱着衣服,一双粲然的桃花眼却是水汪汪地盯住了她。和她那清汤挂面式的长发不同,唐小软的发长只到肩下,上直下卷,淡淡的亚麻色在阳光下跳跃着温暖的光泽,再配上她俏尖的瓜子脸,白色体恤,粉紫色风衣外套,通身上下都萌动着少女独有的明媚与娇憨。想到接下来一天的行程,再看看这娇气十足的女孩,她不由微微蹙了眉头。“换完衣服下去吃早餐,今天会很辛苦。”

    “哦。”唐小软咂咂舌,不禁暗想:自从离家到了这里,可有哪一天是不辛苦的?她关了窗,默默换好了衣服,又溜溜达达地下楼吃过早餐,看唐愷正和沐槿衣说着什么,不禁暗暗心虚,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只有她自己诚惶诚恐云里雾里,一股淡淡的不安挥之不散。

    一行人很快出发。翻山越岭,从上午走到中午,稍事休息吃了些干粮后又继续出发,唐小软这辈子没有一口气走过这么远的路,好几次想不要脸皮地骑到骡子身上去都被沐槿衣一个冷眼给吓住了,只好看着骡子身上背着的大包小包暗自郁郁,都怪堂哥不好,没事给骡子带那么多行李干吗呢?

    直到傍晚的时候,不远处的山脚下才渐渐出现了一小片零星灯火。

    唐小软拖着软洋洋的步子跟在沐槿衣身后,只见这一路树木愈发多了起来,连绵成片的树冠投下一路的荫影,偶有小松鼠之类自树干上蹭蹭跳过,冷不丁吓人一跳。再走不到一小时,山道却是不好走了,两侧的山壁巍峨陡峭,入口却是一大片密密匝匝的竹林。唐愷与唐炜各牵了一匹骡子小心地在竹林里穿梭,唐小软紧跟在沐槿衣身后,借着明月清辉,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大片竹林如海般随风耸动着,地上落满青翠的竹叶,踩上沙沙作响。

    唐小软望一望头顶幽蓝色的天空,凉凉薄薄的一面玉盘,夜色如水,晚风沁凉,携来空气中满满的竹子清香。想起昨天夜里那恐怖的少女和蛇群,心下微有些不适,正想和沐槿衣说说话,那利落的身影却蓦地停了下来。她不禁一怔:“沐——”

    “别说话。”沐槿衣轻声制止了她,又摆摆手示意牵着骡子走在后面的唐愷与唐炜也停住动静。

    唐小软很快便被看到的一幕惊得瞪大了双眼。和昨夜一样的情形出现了!前方的竹林深处一阵嘈杂的沙沙声响,一大片小蛇再次潮水般向他们一行涌了过来,一边快速游动着,一边咝咝地吐着信子,空气中迅速卷入一股浓浓的腥臭,迎风欲呕。

    “老太太说你对付毒虫毒蛇不在话下,怎么着,给我们哥俩显显本事吧?”唐炜斜着眼珠子看着沐槿衣,一手已然按住了腰上挂着的p5,等下若是见势不妙,随时预备一顿点射。

    沐槿衣也不理他,径自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打开倒出几颗黑乎乎的药丸,一人给了一颗:“含着。”

    唐小软看一眼两个堂兄,唐愷倒是直接塞进了口里,唐炜犹豫了几秒,也吞进口中。她无可奈何,只好也跟着将那难闻的药丸含进了嘴里,一股浓浓的中药味直灌鼻腔与脑门,整个人颤了一颤,瞬间抖擞了精神。

    沐槿衣又拿出几个系着绳子的小袋子,分别递给他们三人:“挂上。”末了自己打开一个装满奇怪粉末的袋子,一路走一路轻撒,只见她走过之处蛇群立刻散开,在他们周围逐渐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包围圈,一片片昂首伺望,蠢蠢欲动却又始终不敢靠近。

    “嚯,还真有两下子。”唐炜嘀咕了一声。

    唐小软心中一动,偷眼看着身前不到一米处的沐槿衣,看她从容不迫地自蛇群中穿行而过,脑后乌黑的发辫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不禁暗暗想道:没想到她这样轻松地便解决了一切,还以为所谓苗人的蛇阵有多了不起呢。

    竹林后便是一个规模较大的村子,唐小软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落后于现代文明上百年陈腐老旧杳无人烟的破村落,没想到那村子里一户户吊脚小楼盖得整整齐齐,楼后古木茵茵,家家门前都悬挂着一对淡黄色的油纸灯笼,橘黄色的火焰在夜色中跳跳闪闪,莫名的鬼气森森。

    一大片的小木楼里只有寥寥可数的四五家亮着灯,却一道人声也听不见,村里的小道打扫地出奇干净,一片落叶杂物都没有。沐槿衣静静观察了一会,打手势示意唐小软不要乱动,自己则迈步向着其中一户亮灯的人家走去。谁料她才走出三步,那屋中的灯光骤然灭了,她蓦地止步,只见刚才还亮着灯的四五户人家竟然约好了似的齐齐灭了灯光,眨眼间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便迅速包围了他们一行,仿佛置身在与世隔绝的废墟死城。

    “怎么弄?”唐炜粗着嗓子问,不知何时腰上挂着的p5已经被他端在了手上,他警惕地皱着一对浓眉。“会不会有埋伏?”

    沐槿衣没理会他的问题,只凝神望住这一片幽寂,微侧着身子挡在唐小软的身前。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蛙叫,“呱——呱——”声音便如是钝物在水泥地上摩擦一般刺耳闹心,还带着隐隐的回声直透夜空,被骤然吹起的夜风携裹着径直灌入他们的耳朵里。

    鼻尖蓦然一股腥臭飘来,唐小软眼前一黑正要软倒,那腥臭味却又被她口中所含药丸的味道给顶了出去。她使劲摇摇头,勉强恢复了些许神智,赶紧去看身旁各人,见他们都安好无虞,她这才放下心来。

    两匹背着装备的骡子忽然长嘶一声便双双跪了下去,唐小软勉力支撑着,可手脚还是快速地冰冷了起来,双腿也不听使唤,完全动弹不得。她口中含着药丸不敢出声,正黑天黑地地恐惧着,忽然,冰冷的左手蓦地一暖,她的手被谁给握住了,一股温暖干燥的触感迅速从她指端蔓延至全身。

    回头望去,不禁心中一安——正是沐槿衣。

    第八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唐小软悬着的心脏登时落回了原处,讷讷喊道:“沐姐姐……”

    沐槿衣手持一截奇怪的黑色木头,迎风举着,木头上端不断地冒出丝丝白烟,仔细端详了一眼唐小软,见她双目清明,印堂处缭绕着的青黑之气已然散去,她才松了手,又举着木头快速绕着唐愷与唐炜转了一圈。

    “妈的,刚才这是中邪了吗!大哥,你好点没有?”唐炜与唐小软反应一样,被白烟熏过后手脚才恢复了自如,白着一张方脸去问一边的唐愷。

    “好多了,小软,你要不要紧?”唐愷抚着胸口,总算是压下了那股恶心想吐的憋闷感。

    “我没事。”唐小软呆呆地望着自己刚被沐槿衣抓握过的手指,一时竟有些怔忡难明。

    沐槿衣又拿出一小袋粉末快速向周围撒了一圈,把大家围在中间站定,低声道:“别走出这条线。”

    不远处的街道尽头忽然大亮,而街两边的房屋也全部亮起了灯,这一切都仿佛只发生在一瞬间,唐小软惊得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前方十几米处,一群点着火把的男人从小楼里呼啦啦地涌了出来。为首一个矮个的干瘦老者,华服高帽,须眉皆白,手拄一枝支乌沉沉的拐杖,慢慢向前走了两步,冷笑道:“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你!上次想进禁地被赶了出去,怎么,你还敢回来?”左手一挥,他身后十几个汉子便齐刷刷搭起利箭站了出来。黑羽的利箭支支箭头青乌发亮,分明是淬了剧毒。

    “他妈的,这是要干群架!”唐炜一边叫骂一边端出了枪,瞪着眼睛快速扫视一眼周围,又死死地盯住了前方,只等着一有动静立刻开枪。

    那干瘪老者一见唐炜亮了武器,立刻叽里咕噜大叫一通,又一大群苗人汉子不知从哪里冒出,将他们四人牢牢包围了起来。

    我的妈呀,这可不是拍电视,这这这——这是来真的啊!本来先前看到堂哥揣出一走火就要人命的真枪已经够刺激了,哪想到大半夜的竟然来了这么一出!唐小软吓得牙关打颤,本能地去看沐槿衣,却见她一脸淡定沉稳,仿佛置身事外般从容无谓,她一怔,不由得也冷静了下来。沐槿衣……她有办法的吧?她一定有办法!

    被无端寄予了厚望的沐槿衣沉吟了几秒,忽然向前一步,摆了摆手,镇声道:“一寨的人打我们几个,也算不了什么。”

    老者眯了眯眼,冷笑不已:“都说汉人狡诈,上次让你混了进去,这次你休想再逞口舌!”

    沐槿衣不以为意,淡淡问道:“阿公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老者一怔:“赌什么?”

    “我知道阿公的蛇毒厉害,可你的蛇,却过不了我这条线。”沐槿衣脚尖一点,在她洒出的药粉圈内划出一道横线,语气淡然,却分明一股轻讽与挑衅。

    那老者须眉皆颤,片刻后不怒反笑:“哼,小丫头,一点点药粉就想逞强,你以为我的神龙是村口的小东西能比的?也好,今天就用你的血来喂我的神龙!”

    沐槿衣眸中冷峻,语气却极是轻淡:“好,如果我输了,我的命自然任阿公处置。可我若赢了——”

    “你这是痴人说梦!”老者吼道,隐隐有些气急。

    沐槿衣淡淡垂眸。“阿公何必动怒?我若赢了,也并不为难,不过是希望阿公高抬贵手,放我们去见大祭司而已。”

    老者乍一闻听到大祭司三字,眼中微有迟疑,可转瞬便被怒气取代了。他连声冷笑道:“好,好!你们汉人总讲什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倒要看看,你这次来又是长了什么能耐!”说罢,一声沉喝,手中的拐杖猛地往下一杵,地上顿时出现一个深沉的泥坑。

    搭箭的汉子们闻声齐齐收箭,垂下手臂,十分恭顺地退到老者身后。唐小软眼尖地发现火光下那些汉子们嘴角似都挂着意味不明的阴笑,不禁担忧起来,不会是有陷阱吧?

    唐炜揣着枪,可没有沐槿衣的指示却又不好行动,眼见如此直愣愣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刚问完就被唐愷捅了一把,示意他注意前面。

    只见那老者袖子一甩,不知摸出什么物事塞进了口中,吹出十分刺耳烧心的声响。他身后的苗人汉子有人拎了一个箩筐来,打开盖子,随着老者吹出的声响愈发尖锐刺耳,那箩筐中很快游出一条通体碧绿、却只头顶血红的小蛇来。那小蛇个头不大,动作却是极快,只眨眼间就飕飕地游到了沐槿衣洒下的药粉圈外。唐小软惊地一口气吊在嗓子口,忍不住就伸手抓住了沐槿衣的衣袖。

    沐槿衣皱着眉头抽回袖子,冷眼盯着那碧绿的小蛇在药粉圈外踯躅不前,昂着血红的脑袋不停地吐着信子,很快便放弃前行向旁边游去。唐小软眼巴巴地盯着那小蛇绕着药粉圈游了一圈,说也奇怪,那小蛇却仿佛真的是害怕这药粉,折腾了好几分钟也只敢在药粉圈外游动,始终不敢越过。

    抱着看热闹心理的苗人汉子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那干瘪老者显然是寨子里最会玩蛇的人,居然也有吃瘪的时候,真是大大地折了颜面。

    老者见那小蛇竟然真的不敢越线,也微感诧异,叫道:“哼,有点本事。既然如此,就别怪我请出神龙来了!”说罢便开了腰间挂着的竹筐,一道黑影瞬间掠出,啪一声便落在了他身前几米处。

    唐小软定神一看,什么神龙,原来就是两条小蛇嘛。刚才那么古怪的小蛇都不敢靠近药粉,难道放两条就管用了?不敢再去拉沐槿衣的袖子,只好拉自己的,看着那所谓的“神龙”慢慢游近。它游动的姿势很古怪,速度并不快,两条蛇好像是纠缠在一起慢慢扭动着。借着火光和月光唐小软忽然就被吓到了——原来不是两条蛇,而是一条蛇有两个脑袋!一白一黄,高高昂起的蛇头左摇右晃着吐着信子,在颈下约莫巴掌长的位置连在了一起,形成一个诡异的倒三角,最后合成儿臂粗的一截身体,越往尾部越细。

    周围的苗人汉子们低呼起来,集体后退了好几步,连沐槿衣的神色都微微凝重了起来。那双头怪蛇终于来到了药粉圈外,一股浓郁的腥味夹杂着一丝奇怪对的香气,似花非花、似麝非麝,直直钻入鼻腔,唐小软顿感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一张嘴便吐掉了口里含着的药丸。

    药丸一出口,那腥臭味忽然就没了,只是愈发浓重的香气开始肆意萦绕,唐小软迷迷糊糊地走出一步,脚尖才触到那药粉的边缘便被沐槿衣一把抓住了手腕:“别动!”

    “沐……沐姐姐……”唐小软被她一声清喝惊醒了几分,眼看着沐槿衣递过来一个青瓷小瓶,低声道:“涂一点在人中上!”她忙依言照做。深吸一口气,只觉一阵冷冽的气味由鼻腔直直钻入肺部,整个脑袋便如被按进冰水中清醒了起来,那原本盈鼻的香气忽然消散了,空气像被水洗过一般清明,精神也为之一振。

    这边她才好了一点,身旁的唐愷和唐炜也是两声干呕,药丸吐在了地上。唐小软忙拿着瓶子去给他们一人涂了一点。

    本以为那双头怪蛇会和之前的绿蛇一样被药粉圈拦在外面,没想到它竟然只是微微停顿,两颗高昂的蛇头左右一晃,下一秒,身体便已经越过药粉圈游了进来。

    第八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刚才对付绿蛇那么厉害的药粉,此刻居然这样不堪一击。双头怪蛇丝毫不理会药粉,径直游进圈内,停了几秒,非但不急着进攻,反倒是转回头去舔食起药粉来!唐小软以为自己眼花了还是瞎了,这药粉不是驱蛇药吗!怎么这怪物竟然让吃得如此美味,嗑了药一般摇头摆尾!

    除了唐小软,唐愷与唐炜也是死死地盯着那双头怪蛇,生怕它忽然改变口味就向他们扑去。普通毒蛇咬一口马上腿肿,这要是被这怪蛇来一口,怕是好死都死不成。唐愷拔出了手枪,唐炜更是直接端起了冲锋枪,暗想等这怪物吃完药粉一有不对就直接一梭子扫死!就连最不学无术的唐小软都颤巍巍地拔出沐槿衣给她防身用的双刃刀来举在身前,随时防备着。唯有沐槿衣,面色凝如霜雪,姿态清冷桀骜,却什么武器都没拿,只紧紧地盯着那怪蛇的动静。

    须臾,那怪蛇已然将它身周药粉舔食殆尽,昂一昂头正要向旁边游去,沐槿衣忽然吹出一声清锐的口哨,那怪蛇明显顿了一顿,就在它迟疑的瞬间,沐槿衣蓦地拿出一个小瓷瓶快速拧开,哗一声,一小片药水便向着那怪蛇头部直接泼了上去。怪蛇身旁剩余的药粉被那药水飞溅竟像瞬间煮沸了一般,滋滋作响,很快化成黄沫。那怪蛇被药水一泼,飞快昂起两颗三角蛇头,蛇身一挺便向着沐槿衣飞扑而来,谁料却在飞到一半时身子一抽,便如被点了穴一般僵住,啪一声落回地上。唐小软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见身前白影一闪,一个口袋已然冲着那怪蛇兜头兜脑地罩了上去!

    “啊啊——你,你这丫头!你耍诈!”对面一声怪叫,那干瘪老者气得额上青筋暴起,挥舞着拐杖便向他们冲了过来。

    “掩护!”沐槿衣快速退后,唐愷与唐炜立刻持枪拦在了她与唐小软身前。唐炜脾气急躁,端起冲锋枪对着老者身前的泥地上便是一个点射,“哒哒哒”的枪声惊破夜色,面前顿时飞起一片泥土。

    枪声一停,唐炜冷笑道:“想死的就上来,看是老子的子弹快,还是你们动作快!”

    “你——你!你这臭丫头,斗不过人就耍诈!你把我的神龙怎样了?快还给我!”那干瘪老者迫于子弹威力不敢上前,拄着拐杖气得浑身发抖,所有苗人汉子也都搭箭瞄准,一个个蓄势待发,就等着那老者一声令下,好将这四个汉人入侵者射成刺猬。

    沐槿衣眸光一转,望着那气急败坏的老者,淡淡道:“阿公,上次我来,可是规规矩矩请你带我去见大祭司,你却是如何对我的?若不是你暗中使了毒,我又怎会还没见到大祭司就支撑不住。别说斗法,连性命都差点没了。你使诈在前,我今天不过是还施彼身,阿公又何必动怒?”

    老者急喊:“丫头,你不就是想见大祭司,你先把我的神龙还给我,一切都好商量!”

    看来那干瘪老者是相当紧张那条双头怪蛇。唐小软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沐槿衣,见她眉目冷然,衣带当风,唇角微微勾起,十分果决地拒绝了:“对不起了阿公,你的话我是不会信了,想要回你的神龙,就带我去见大祭司!”

    “你……你这臭丫头!”老者分明是急坏了,拐杖在身前跺得笃笃作响。“竟然在驱蛇药里加了神龙最爱吃的毒物粉末,青蛇怕药不敢吃,我的神龙却不怕!你猜我会一时得意任它去吃,结果你趁它吃得高兴就撒药水!你……你……你这死丫头,等我抓到你,我一定要你活喂我的神龙!”

    沐槿衣却并不恼,隔着布袋捏住那被困的双头怪蛇,任它软趴趴地悬在半空。“阿公只猜对了一半。你的神龙的确厉害,我特意为它准备了掺入麻药的毒物,所以我洒下解毒水的时候它才会立刻起了反应——说起来,还真要多谢阿公你才是,这解毒水正是从你对我所下的蛊虫里提炼出来的。”

    “你……你竟然从我的蛊虫里炼出解毒药来?!”老者明显惊住了,声音都打着颤。

    沐槿衣却不接他的话,径自提着那软成一团的双头怪蛇冷冷道:“好一条神龙,十里外都能闻见血香,能用百味药材作引喂养这罕见毒物,使它毒性猛增,阿公果然是个中高手。”

    老者须眉皆颤,怒道:“你……废话少说,你到底还不还我?”

    沐槿衣眸中一沉。“这神龙,阿公养了十多年了吧?还没完全蜕皮,不知道蜕完皮又该是何等厉害。只可惜,你如珍似宝了十几年,眼下却要被我弄死了。听说双头神龙百年才醒一次,就不知阿公是否还有长命等着再去偷蛇蛋?”

    这一番话撂下来,那干瘪老者算是彻底崩溃了,浑身发颤,老脸憋得紫红,口唇几次蠕动却又生生止住,不发一言。他身后的弓箭手们看他的脸色,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嗡”得一声利刃破空,一道诡异的蓝光在夜色中激射而至,带着撕裂空气的轻啸直扑沐槿衣面门而来。沐槿衣直觉寒气扑面,眨眼间利箭已到面前,根本来不及侧身避开,仓促中只得向后弯腰,生生避过了那迫在眉睫的一箭。正要起身,却见又是一箭破空而来,这次却是直指她小腹而来。沐槿衣不及起身,只好顺势向下仰去,单身撑地借力一翻,险险再次避过一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过突然,等到沐槿衣安然无恙地抬眸时,唐小软才赫然发现她已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唐炜愣了一秒,立刻端起冲锋枪便扣下扳机,却被沐槿衣电石火光般一抬手臂,枪口向上,子弹全部都打向了半空中。

    枪声一响,对面搭弓戒备的苗人齐齐开弓就要发箭,沐槿衣目中冰寒,扬声喊道:“我死之前一定捏死它!”

    那神龙一被举起,干瘪老者才终于回过了神一般跳脚嚷道:“住手!住手!是谁射的箭!通通给我住手!”

    他这一出声,形势总算平静了下来,但两边人马俱都凝神以待,连唐小软都吊着一口气不敢吐出来,紧紧地抓着她防身的武器不敢撒手。

    对面忽然一阵安静,那群苗人汉子自动让开了道,一个紫铜色脸庞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穿着和老者差不多的衣服,深目阔鼻,中等身材,可一身肌肉却被衣服勒得仿佛要爆裂出来,很是可怖。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黑漆漆的弓箭,身后跟着一队手持火把的苗人,见到老者他不慌不忙地低下头,沉沉喊了一声:“阿爹!”

    第九章 剑花秋莲光出匣

    干瘪老者看清楚来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阿磊,莫动手,有话好说。”

    唐小软看着一路的苗人汉子见到那中年男子俱都低下头来,齐齐喊一声:“族长!”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怎么连族长都出来了?沐姐姐的“面子”可真大。

    那中年男子恶狠狠地扫了沐槿衣一眼,道:“这个女人上次惊动了大祭司,害得大祭司差点受伤,从此咱们族里灾难降临,诸事不利,这两年好多族人神秘死去,连巫师都救不得,阿爹,一切都是拜这女人所赐,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

    这一番话说出,连唐小软都不禁暗自咂舌,想不到那冷面无趣的女人居然在这穷乡僻壤干了这么多坏事儿,真是人不可貌相。偷眼去看身前的沐槿衣,修长优雅的背影,夜色勾勒出朦胧柔软的曲线,这生死关头的肃杀她却站得如此轻松飒沓,通身上下掩不住的孤高与桀骜。

    老者瞪了沐槿衣一眼,这才转向男子气愤道:“她骗了我的神龙,要是不让她见大祭司,我的神龙就性命不保了!阿磊,神龙花了我多少心血啊,何况以后还要靠它去找——”

    “阿爹!”

    老者顿了顿,警惕地又看过来一眼,才接着道:“总之,先把她交给大祭司,拿回我的神龙要紧。要是她再耍诈,你想打想杀都随你。”

    中年男子闻言沉吟了片刻,又抬眼向唐小软一行望来。唐小软很不爽地撇了撇嘴,她十分厌憎那个什么族长的眼神,像是猎豹在盯视着属于它的猎物,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唐愷默不作声地站着,唐炜却仿佛遇到了死敌般端紧了冲锋枪,暗暗想道:这家伙看起来气力不小,箭法也好,和我比起来不知道谁输谁赢。他还是个什么族长,要是一窝龟孙子一起上,我可顶不住。等下见势不妙,老子先扫他一排子弹再说!

    约莫过去一分多钟,那中年男子终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放你去见大祭司,哼,我想她老人家应该也很想亲手了结你。”说罢便转身摆一摆手,“你们都散了!我与阿爹去见大祭司,阿明你带一队人继续巡视,提防再有人混进来!”

    眼见问题解决,沐槿衣将那双头怪蛇扔进一个小竹篓里,挂在腰间,这才转身向着唐小软几人道:“都跟着我,不要走散了。”

    “哦!”唐小软自然是巴不得的,闻言忙紧跟在沐槿衣身后走出了药粉圈。骡子早软瘫了,唐愷与唐炜将物资和装备卸了下来各自背上,将唐小软护在中间,跟了上去。

    干瘪老者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一团烂肉般被沐槿衣丢来甩去,肉疼地哼出声来,忽然出其不意地凑近到唐小软身边,抬手便要拍她肩膀。唐小软只觉眼前一花,那老头出掌带风,而那诡异的掌风里竟然一股淡淡的腥味扑面而来。她才反应过来,那满是皱纹的枯掌已然就要落在肩上,沐槿衣动作飞快地斜跨一步拦在了她的身前,抬手架开了老者的手。

    老者嘿嘿笑道:“不过是看这女娃娃长得好生可爱,却不知死活地跟着你走,太可惜了,想提醒她一下而已。你紧张什么?”

    沐槿衣收回手臂,面无表情地看那老者一眼。“再可爱的人,中了蛊也不可爱了。阿公还是带路吧。”

    干瘪老者闻言又笑了两声,不再说话,转身快走几步跟上了中年男子。

    唐小软心有余悸地问:“刚才他是要给我下蛊?”这死老头也太缺德了吧!等会有机会非得踩他那破蛇两脚不可。

    沐槿衣眸中凝然,淡淡道:“记住,不要碰任何东西,不要和任何人说话,没有我的允许,看都不许乱看。”

    “任何人包括你吗?那我能跟你说话不?”唐小软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应该不差,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沐槿衣没理她,只健步如飞地跟在老头身后走着。唐小软心里有些淡淡的不安,又开了话匣子,忍不住就厚着脸皮追了上去:“沐姐姐,你以前来过这里?”

    见沐槿衣不理她,她正沮丧,身后的唐炜忽然扯着嗓门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的吧?那老头会不会给咱们带错道儿?”

    沐槿衣微蹙着眉头,闻言并不答话,只抬头看着天空中一轮明月,停驻了几秒后再次拔足快走。

    “妈的,拽什么!”

    听到唐炜骂了一声,唐小软眉心一皱,忍不住就看了唐炜一眼。唐炜却没看出唐小软眼神中的不满,以为她是害怕,紧上几步道:“我在前面踩吧,你跟在我后面。”看一眼沐槿衣疾步而走的背影,他低声道:“小软,那个沐槿衣毕竟不是咱们唐家人,你也要提防着点。”

    唐小软一怔,不知唐炜话中的提防到底指的是什么,在她看来沐槿衣的能力很明显是她们四人中最强的,在训练期间她就见识到沐槿衣的厉害了,那女人一直少言寡语,便连表情都少得可怜,也不肯让人亲近,可是现在这个环境里如果说还有一个最能保护到她的人,那也只能是沐槿衣了吧?提防她?提防她什么呢?她对唐炜的话很有些不以为然,也拒绝了让他上前的提议,默默跟在沐槿衣身后走着,想起几次遇到危险时都是她挺身相护,想起她抓住她手的一瞬间,那微微干燥而温暖的触感……咬咬嘴唇,她默默想到,沐槿衣如果要害她根本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好吧?堂哥真是小人之心了!

    于是唐炜的话立刻便成了耳旁风,嗖一声就吹过去了。

    不知走了多远,只觉得好几段路都是深一脚浅一脚,多亏沐槿衣一直就在她身前不到半米处,唐小软才算是坚持了下来。眼见着周围的房子越来越稀疏了,想是人烟愈发罕至,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样子,终于,那干瘪老者和中年男子在一间孤零零的小木屋前停下了脚步。

    看看时间,不过是晚上八点,可天色却已然是黑得透了,更衬得月色如霜,洋洋洒洒地笼着前方一间依山傍水的小木屋。湿润的泥地泛着淡淡草药的清香,一座木桥横亘其上将小木屋与外界连接起来,窗户里透出暖淡的晕黄灯光,与湿泥氤氲的水雾交织在一起,可以隐隐看到星星点点飞舞着的不知名的小虫,远远望去竟是朦朦胧胧一片,如涉幻境。

    中年男子对着小木屋叫了几声听不懂的苗语,那小木屋中灯影晃动,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一个人影走了出来,看身形依稀是个少女。“族长,天都黑了,有什么要紧事?”

    那少女走下阶梯,又上了木桥,唐小软这才看得清楚,竟然便是前晚在竹林里遇到的弄蛇女孩儿,阿罂。

    少女向唐小软一行望了过来,在看到沐槿衣时,她眼色不自然地晃了晃,咬唇笑道:“沐姐姐,你真的来了?”

    第九章 剑花秋莲光出匣

    “就是那个丫头!她、她抓了我的神龙,硬要来见大祭司,我想大祭司反正也想抓她,不如直接送了来给她老人家处理。”那干瘪老者义愤填膺地嚷道。

    被唤阿罂的少女闻听双头怪蛇被抓,脸色微变,怪笑一声。“沐姐姐,一段日子不见,厉害了呀。”

    面对这样阴阳怪气的奉承,沐槿衣只淡淡应道:“不敢当,想在见到大祭司之前能保住性命,总是要学一些的。”

    阿罂转了转眼珠子:“说的也是。不过,你这次来,却又是为了什么?”

    沐槿衣道:“请你转告大祭司,我带了她想见的人来,事关你们寨子的生死存亡,请她老人家务必见我。”

    见她说得如此果决,阿罂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闻言自是呆了一呆:“好吧,我这就去请示大祭司。”她说完便转身急匆匆地跑了回去,足踝上一串银铃一阵叮当乱响。

    唐小软不禁暗自腹诽这沐槿衣的扯谎功夫,真是人不可貌相,什么生死存亡,不就是个借个道么,说得这么唬人。

    不多时,那小木屋门前骤然亮起了两盏油纸灯笼,木门大开,阿罂在木桥尽处喊道:“你们进来吧!”

    唐小软看沐槿衣向前走去,也跟了上去。一路上隐隐闻到很奇异的花香,忍不住四顾寻去,可不管是桥上还是桥下湿泥中均是空无一物,当真奇怪。

    这座吊脚小屋依山而建,远看虽然不大,可走近了一看,其实真不小,格局快赶上二层小洋楼了。一进大厅,唐小软便是一怔:怎么这屋中摆设竟然和太奶奶祈福时的摆设那么相似?靠墙一个供桌,悬着两道白幡,一个黑漆漆的香炉摆在供桌中央。

    厅正中摆着一把竹椅,一个满身银饰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椅上,上下打量着她们。女人脸盘略大,皮肤白净,圆圆的眼睛与那弄蛇少女阿罂倒是有几分相似,然而一股戾气,脸色阴冷,眼神冷毒,仿佛看谁都是她杀父仇人一般。唐小软被她扫了一眼,顿觉浑身不适。

    片刻后,那女人冷冷道:“阿磊,怎么现如今你堂堂一个族长也管不得事儿了,什么人都敢往寨子里放,大祭司岂是外人想见就能见到的?”

    原来这人并不是什么大祭司啊,唐小软暗自琢磨,又悄悄松了口气,默默祈祷大祭司千万不要是如这中年女人一般的更年期欧巴桑,阴声怪气。

    那阿磊闻言冷哼道:“呵呵,阿萨师姐说笑了,我不过空有一身蛮力,哪里比得过师姐你精于毒蛊之术,自然是挡不住来客。”

    “哼,你少讽刺我,今天我先解决了这个死丫头,回头再和你算账!”女人瞪一眼阿磊,忽又转向沐槿衣道:“姓沐的,上次被你逃走就算了,你还敢回来?当真是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了?哼,正好大祭司要祭祀虎神,就拿你做贡品,虎神一定喜欢!”她说着,又扫视一眼唐小软和唐愷唐炜兄弟,阴笑道:“把双头龙好好交出来,我可以让你的同伴们少受点苦。”

    唐炜蠢蠢欲动,被唐愷一把按住,瞪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等沐槿衣的指示。唐炜愤愤地缩了手,望向沐槿衣,却见她仿佛没听到那女人说了什么似的,黑冰般的眼瞳只是盯着女人身后一扇紧闭的房门。那木门上描着一个奇怪的朱红色双五角图形,图形中又描着一只白色的猛虎,虽只寥寥数笔,那猛虎却栩栩如生,神气非常。待得看到那白虎虎头额心一点朱红,沐槿衣脸色微变:“就算要交,也是交给大祭司。桑坤阿公,你擅自养蛇的事大祭司也不知道吧?”

    那老者,桑坤脸色一紧,正要开口,阿萨抢先说道:“大祭司亲自交代将双头龙交给我喂饲。”

    桑坤闻言顿时怒瞪阿萨一眼,却也没有强辩。沐槿衣淡眉微挑,冷声道:“大祭司?只怕是大巫师吧。”

    “你胡说什么!”阿萨脸色一沉,目光中却分明几分鬼祟,一闪而逝。

    沐槿衣并不理她,反望着阿磊淡淡道:“我此来寨中,便觉毒气深重,你的族人面色发青,天庭晦暗,分明是受黑巫术反噬阳元的面相,怎么你身为族长反倒看不出来?”

    阿磊目中闪烁,迟疑道:“我不知你胡说什么,大祭司垂垂老矣,祭祀也从未求得神佑,帮不到我们族人,反倒是——”

    “反倒是她妹妹,做了大巫师,能用邪术帮你们牟利。”沐槿衣冷然接口。

    阿磊一怔,尚自嘴硬:“大巫师招来神龙为我族人守住圣地,请恶鬼护寨帮我们抵挡外敌,还种——”他眼色一变,紧忙住了嘴。

    沐槿衣却已然听明白了,眸中瞬间冰寒:“还种毒物给你们卖钱,是吗?你们居然开始卖毒。”

    阿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来沐槿衣所言是实。唐小软听得心中暗惊,感情这是一毒村,这族长是个大毒枭啊!她暗自琢磨,倒也想透了形势,沐槿衣想找一位大祭司(看样子应该还是旧识)借道进去夜郎墓,但是不料这个苗寨却被大祭司的妹妹大巫师控制了,这巫师不仅精通毒蛊之术,还操纵族人卖毒。唐小软的老爹唐勤之生意做得广,开了好几家夜店,唐小软知道里头就有不少人平时有嗑药的习惯,没想到今天这么巧,竟让她亲身来到了一个卖毒的山寨。看一眼脸色青白不定的族长阿磊,又看一眼神色各异的老头和中年女人,唐小软心里叫苦:这下惨了,看对头都是什么族长巫师的,可沐槿衣的靠山大祭司连个鬼影都见不到,等下动起手来不知会不会吃亏?

    一番沉默,那干瘪老者桑坤沉不住气了,嚷道:“少废话,小丫头不知道爱惜性命,再不交出神龙,休怪我老人家对你下手无情!”话音刚落,身子已然快闪,眨眼已拦在了大门口。而与此同时阿罂与阿磊也立刻移动身形,各自守住了一扇窗,加上阿萨,四人正正便将沐槿衣一行牢牢围在了厅中。

    眼见势成,桑坤叫道:“不要和她多嘴,抓了他们去见大巫师!”一双老眼瞪得浑圆,想是为了他的神龙豁出去了。

    唐小软吓得不轻,赶紧去拔腰上的双刃刀。沐槿衣一步挡在了她身前,凌然道:“既然你们不肯听劝,也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捏一捏拳,左手只在腰后一掠,一把短刀已然握在手中。

    和她的双刃刀不同,沐槿衣手中的短刀不足小臂长,刀背较厚,刀尖却如闪电一般微微挑起。唐小软看呆了眼,见沐槿衣握刀的方式与她截然相反,刀刃向上而刀尖朝地,她心中一动,学着沐槿衣的样子重新握了刀,顿觉底气足了不少。

    第九章 剑花秋莲光出匣

    “少废话!交出神龙,我给你个痛快!”桑坤厉声叫道。

    唐炜抬起冲锋枪,才要扣动扳机,忽然啪一声闷响,铁鞭卷落,他一条粗壮的手臂登时皮开肉绽,饶是他忍痛力极强也不禁闷哼一声,掉落了手中的枪。

    唐愷见弟弟受袭,见阿萨又抡起乌沉沉的铁鞭,他抬枪对着阿萨便射。啪啪两声枪响,却被阿萨闪身滚入桌底躲过,待要再开枪,忽然腕上一凉,抬眼,竟是阿罂将一条小蛇径直丢向他的手腕。若是明刀明枪也还罢了,一见竟是毒蛇,唐愷惊地连连挥手将它摔落,只几秒的耽误,利器破风之声又起,却是阿萨的铁鞭再次挥了上来,啪一声便卷上唐愷的手臂。唐愷闷哼一声,手枪掉落,连身子都被铁鞭拉得歪倒出去。他低头只见不知何时地面上已然爬满了如那日竹林所见的黑色小蛇,不禁头皮发麻,忙凝神站稳身子,反手抓住铁鞭便与阿萨进行了拔河战。

    唐炜眼见大哥也掉了武器,待要忍痛去捡,却瞬间被四面八方仿佛从木头缝里游出来的小蛇给惊呆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唐小软被满地的黑蛇吓得瑟瑟发抖,本能地就望向了沐槿衣,却见她一脸淡静,右手在腰间一摸,一道药粉洒出,阿罂招出的黑蛇顿时被隔在了线外。

    唐炜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想去捡枪,阿磊却抢先截了上来,一个手刀便斩落唐炜脖颈。唐炜一惊,忙侧身避过,顺势抬肘向阿磊撞去,谁料他手掌一翻,啪一声架住唐炜手肘,一顶膝就撞他下身。

    唐炜一惊,歪嘴骂道:“狗娘养的,他妈使阴招!”一边骂一边险险地避开那一撞,挥手又是一记老拳,两人打成一团。

    论臂力阿萨自是不敌唐愷,她见唐炜与阿磊正打得不分上下,心生一计,猛然松手。铁鞭脱手,唐愷收力不及连连倒退,竟一下子撞在了唐炜身上,兄弟俩摔成一团。阿磊逮住机会冲上前去,一拳便砸在唐炜脸上,打得他眼窝乌青,目眦欲裂。

    “沐姐姐,你快帮忙呀!”眼看两个人高马大的哥哥转眼间人仰马翻,唐小软对沐槿衣负手旁观的态度看不下去了。

    沐槿衣并不理会唐小软的叫嚷,稳稳站着,只是挡在她的身前。直到阿萨又快速捡起鞭子退到一侧,从怀中摸出几个布偶,又取出符纸贴上,她眸中寒光顿闪,这才终于出手。

    一道白影飞鸿般掠过,唐小软嗔目结舌,只见沐槿衣闪身的瞬间手中短刀疾划,迫得阿萨不得不暂时放弃作法,跳开几步咬牙怒视着她。布偶掉了一地,她看也不看便一脚踢开,更仿佛后脑长着眼睛一般左足垫地轻轻一掠便躲过了桑坤的偷袭。眼见一击不成,桑坤跳开一步,劈手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竹篓,他对着沐槿衣邪邪一笑,忽然打开竹篓便向唐小软抛了过来。

    唐小软只觉眼前一花,竟是十几只蝎子劈头劈脸扔了过来。她吓得尖叫出声,毫无章法地挥刀便仓惶后退,忽觉颈子一痛,心里顿时昏天暗地:完了,我要被咬死了!

    沐槿衣眼底一寒,短刀斜挑,桑坤暗叫一声不好,只眨眼间一道银芒便掠喉而至。他闪身急退,只觉喉中一痛,抬手一抹见是血痕,脸色顿时灰败如土。然而沐槿衣却只是虚晃一招,并未当真想要取他性命,刃不沾血,目的只是桑坤腰间悬挂的药篓。眼见得手便快步退开,先是唰唰几刀迫地阿萨与阿罂都退到墙角,这才将药篓丢给唐小软:“红色药丸含到嘴里!黑色外敷!”

    唐小软手忙脚乱地找出沐槿衣所说的红黑两色药丸,照着她的吩咐做了。桑坤眼见解药被偷,气得胡子乱跳,竟毫无章法地举起一把竹椅便向沐槿衣砸了过去。沐槿衣侧身避开,抬眸却见阿萨悄步移近供桌,她心头一凛,已然猜到她必是想要使毒,右手自腿挂掠过,手臂扬起,一条银色软鞭已然凌风而落,啪一声便砸在了供桌上。

    阿萨惊叫一声,眼见那木质的供桌竟生生其中而裂,香炉咕噜噜滚到一角,她脸色涨得通红,一时想要咒骂,一时却又不自禁摸上自己的手腕,暗暗庆幸自己及时收了手。然而沐槿衣却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她足下一跃,眨眼间已来到阿萨身侧。阿萨面色一紧,眼见无路可退只得迎上,劈手抓向沐槿衣的脉门竟想空手夺她手中短刀。谁料手刚抓上便是嗷一声惨呼,只见沐槿衣短刀斜挑,嗤一声轻响,阿萨的手臂已然被划开一道口子。她刀尖径直掠向阿萨的领口处,另一手反捏住阿萨的脉门,眨眼便扭着她的手臂转了半圈,正要喊声“住手”,却听得阿罂先她一步叫道:“都住手!”

    唐小软来不及感叹沐槿衣鞭子的威力和动作的潇洒,只觉脑后一寒,跟着一柄硬物便抵在了她的后腰上,弄蛇女阿罂尖脆的声音自她脑后幽幽传来:“都别动,否则我杀了她!”

    沐槿衣神色微动,眼见唐小软竟被比她矮了半个头的阿罂控制住了,还眼珠子乱转,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一时很是无语。唐小软被沐槿衣略带无奈的眼神扫过,心中顿时羞愧无比,怎么也是集中火力训练了一个月的,也教了她一些防身术,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拿下了,还是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

    唐氏兄弟俩与阿磊也停了手,桑坤瞪着沐槿衣,一手仍按在脖子上。唐愷悄悄挪步想接近阿罂,却被她察觉,尖声嚷道:“谁敢动一下,我立刻杀了她!”

    由于各有质子,众人都安静下来了,正各自心中盘算,沐槿衣忽然轻喝一声:“手肘!”

    唐小软只愣了千分之一秒便条件反射地抬肘向后一砸,阿罂吃痛,手臂一松,一直伺机而动的唐愷急上一步便顺势扭过了她的胳膊:“小丫头,还敢学人挟持人质了!你有你叔叔的力气么!”

    而与此同时,白影骤闪,唐小软只觉身子被一把抓住转了个圈,暗香扑鼻,眨眼间已被沐槿衣拉入了怀里。她定了定神,正要欢呼沐姐姐好棒,沐槿衣却看也不看她一眼,手中软鞭飞出直逼桑坤面门。桑坤转身想逃,那细韧的软鞭却灵蛇般缠住了他的脖颈,只一拽便将他拽得连退数步,唐小软这次反应倒快,不等沐槿衣开口便持刀架在了桑坤脖子上,仗势叫道:“都不准乱动!”

    沐槿衣睨她一眼,没吭气,唐小软吐了吐舌,顿觉自己威风了不少。

    “阿爹!”阿磊见桑坤被制,不由分神,唐炜记着刚才一拳之仇,动作飞快地捡起地上的手枪对准了阿磊,喊道:“站着别动!”见阿磊站定,他冷笑一声,一手持枪,另一手冲着阿磊兜脸便是一拳,这才心中舒坦,暗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以后能用枪还是别用拳头,妈的,打得老子浑身疼!

    “姨妈,姨妈快救我!”阿罂被唐愷反折了手臂痛得脸色苍白,忍不住就向阿萨求救。

    阿萨白着脸,眼见侄女与桑坤、阿磊竟眨眼间全部被制,心头大急,举手要抽鞭子却抽了个空,一看沐槿衣腰上正歪歪斜斜地挂着她的铁鞭,她一怔,又去摸腰封里的符纸——也一张都没了。她脸色僵住,暗暗咬牙,死丫头,手脚倒快,什么时候偷走的?

    前后只几分钟的时间,局势转了几转,现在沐槿衣一行是绝对的上风,只剩阿萨一人,无论如何也扳不回局面了。沐槿衣看一眼药粉线外的小蛇,竟被桑坤丢出的蝎子蜇死了七七八八,唐愷捡起唐炜的冲锋枪对着地上的蝎子和蛇便是一顿点射,木屋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浓浓的腥臭之味。

    “阿萨巫师,现在你可以带我们去见大祭司了吗?”沐槿衣也不多说,淡淡问道。

    阿萨仍自踌躇,又望一眼内堂,紧闭的木门里屋没有半点声响。她皱了皱眉,终于十分不得已地点了点头。

    第十章 流萤明灭夜悠悠

    沐槿衣递给唐愷一个小瓷瓶:“里头有四颗药,你给他们吃了。”

    唐愷依言接过,见沐槿衣掌心正托着一只肥肥白白的小虫,不由一怔:“这是什么?”

    沐槿衣却不看他,平摊了掌心向着桑坤淡淡道:“桑坤阿公,你可还认识它?”

    “子、子母虫?”只一眼,桑坤脸色骤变。“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有母虫?”

    “阿公记性不错。”沐槿衣眼光微垂,“这还是上次你给我的临别赠礼,只是阿公太过小气,只给了子虫,我只好自己动手,捉了母虫带走。”

    唐小软伸头凑过去看那虫子,只觉它胖得离谱,在沐槿衣玉雪的掌心趴着,一扭一扭,忍不住便道:“好像蚕宝宝啊。”

    沐槿衣睨她一眼,将胖虫子扔回了一个小篓里。“子母虫,顾名思义,母虫一死,子虫无法独活,死前体内毒素散出,腐蚀五脏六腑,桑坤阿公,你说,届时又会如何?”

    “会……会肠穿肚烂,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桑坤脸皮抽动,立刻警惕地瞪住了正要给他们几人喂药的唐愷。

    “阿公知道就好。”沐槿衣说罢,微微侧脸,示意唐愷动手。

    “这里头是小虫子?”唐愷打开瓷瓶看了一眼,一想到药丸里裹着的竟是虫子,顿觉一阵恶心。

    沐槿衣微不可见地点一点头,眼见桑坤与阿磊都是嘴巴紧闭,死不肯吞,唐愷撩起袖子就要硬掰,她淡淡道:“吃不吃由你们,反正你们死了,我再慢慢找大祭司也总能找到。”

    唐小软一听说沐槿衣竟然要堂哥喂人吃虫子,心里略微有点反感,觉得她下手狠了点。可转念一想,这虫子就是老头子的,并且当初他还用来害过沐槿衣,倘若现在被抓的人是他们,搞不好被喂虫子的也就是他们了吧?这样一想又觉得沐槿衣的做法没什么问题了,该,就该给这些坏人吃虫子。

    “要是见到大祭司,你……你把母虫还给我吗?”桑坤颤声道。

    沐槿衣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如果大祭司为你们说话,我就还给你。”

    桑坤神色纠结不定,内心明显正天人交战。一旁唐炜却已失了耐心,抬手对着他帽子便是一枪,老头被吓得一阵腿抖,连声叫道:“别开枪!我吃,我吃!”

    “嘿嘿,知道怕就好,我可是暴脾气,你不吃虫,我就给你吃枪子儿!”唐炜一边骂一边抢过唐愷手中的药丸,捏住桑坤的下巴颏儿,一使劲就将药丸给塞了进去。“死老头,快吃吧你!”

    “你,你们……你们得罪我,就是得罪我们全族——唔——”族长阿磊正要发狠,转眼也被如法炮制塞进了一颗药丸。因有着刚才的私仇,唐炜这一下捏得尤其使劲,阿磊的下巴顿时乌青一块。

    阿萨与阿罂姨侄俩好女不吃眼前亏,也不废话,自己接过药丸就吞了下去。眼见一切就绪,沐槿衣这才安下心来。苗人施毒用蛊防不胜防,她自己倒是好说,唐小软和唐家兄弟二人要是不小心着了道可就麻烦了,为免万一,只好出此下策。本来她更担心的是里屋的大巫师,可观阵法图,白虎额前带血,想来那大巫师必然正在做什么要紧的法事闭关不出,趁此机会正好去见大祭司。

    当下再不迟疑,押了四人就走。绕过山脚,走了约莫半个小时,一路上绿竹渐盛,山路两侧开满不知名的野花,但最令唐小软兴奋的是她发现了好多萤火虫,一大片一大片地集聚着,绿莹莹的冷光将笔直冗长的山道照映得清清楚楚,比堂哥们的手电都好用。

    不多时,眼前出现一个绿竹小院,推开柴扉进去是一座两层的吊脚小屋,普普通通并不惹眼,一条青石小道直通楼下,两侧种了许多不知名的奇花异草。疏篁一径,流萤几点,飞来又去,清冽的花木清香熏得唐小软阵阵心醉,又见眼前幽光明灭,潺潺如溪,忍不住暗想,这大祭司莫不是神仙般的人物吧?住的地方都跟仙境似的。

    小屋里亮着灯光,令唐小软微微奇怪的是,莎阶寂静,那门竟然是半掩着的,仿佛一早就知她们会来。

    阿萨扬声叫道:“大祭司,有汉人闯入寨子,逼我们吃下子母虫,还请您老人家见她一见!”

    唐小软一怔,不禁暗骂:这老女人,这就告上状了?怎么不说是你们先动的手!

    屋内很快响起一道慈和淡然的声音,似远似近,幽眇难明:“贵客驾临,等你们多时了。快请进来吧。”

    唐小软看一眼沐槿衣,见她率先拾阶而上,推门便入,忙跟了上去。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小屋,只见厅正中的墙上悬着一幅栩栩如生的白虎下山图,唐小软猛一抬头,几乎吓了一跳。怎么又是老虎?

    白虎图下摆着一张竹椅,一个穿一身黑色法袍的女人正端正地坐在那里。唐小软好奇地打量几眼,只见那女人一头银雪般的长发,乍一看只因为是耄耋老人,可面容却不见苍老,身形也并不佝偻,事实上她面色红润,皮肤紧致,身形挺拔,瞧去最多也就三四十的模样,容貌端秀,一双眼睛生得却很是威严。她就是沐槿衣所说的大祭司?这不是白发魔女吗……唐小软暗自嘀咕,一抬头,不知是否她多心,那大祭司竟恍如猜到她心中所想似的,一屋子所有人她都不理,就只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唐小软有点犯怵,忍不住将身子藏到了沐槿衣身后。

    沐槿衣对这大祭司倒是十分恭敬,弯身便行了一礼:“晚辈沐槿衣,见过大祭司。本不敢打扰大祭司清修,只因有夜郎墓的消息,这才不远千里而来,还请大祭司不吝指教。”

    “远来即是客,都是年轻人,都是勇士,不错不错。我腿脚不便,就不招呼你们了,自己坐。”那大祭司微微笑道。

    唐小软走了这半天,也确实累了,一见沐槿衣欠身坐下,也老实不客气地挤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去。偷眼看那大祭司一眼,见她又在看着自己,不由一慌,忙转开脸去。

    大祭司笑道:“这位小姑娘倒是有趣。”

    沐槿衣正色道:“她正是唐家嫡传血脉,传说中能开启夜郎墓大门的巫师之血。”

    大祭司微微一怔,一双利目自唐小软脸上转了一转。“当真?”

    沐槿衣看一眼身侧的唐小软,止水般的眸光很快撞到唐小软回看过来的眼神,她微偏过脸去。“是。”

    大祭司似是想说什么,转眼却看到阿磊正对着唐炜怒目而视,她又看一眼站成一排的其余三人,不禁微微动怒:“你看看你们几个,印堂发黑,天庭晦暗,我说过多少次,不要乱用毒蛊,巫术反噬折损阳元,到头来,害的还是你们自己,还有你们的子孙。阿磊,当年老族长将重任交托给你,原是看重你年轻有为,行为果断,如今你却要令他九泉之下也死不安心吗?”

    阿磊闻言脸皮阵阵抽动,动了动嘴似是想要分辨,却终究没有开口。沐槿衣察言观色,心底已然安了不少,看来这伙人虽是背着大祭司做了不少坏事,可对于大祭司本人他们还是敬畏的。

    阿萨眼珠子一转,抢道:“大祭司,这姓沐的不是好人,她逼我们吃下子虫,用母虫威胁我们带她见您,一定是有阴谋,还请大祭司拿下她,替我们几人做主。”

    那大祭司闻言冷冷一笑,“你是当我老糊涂了吗?你们几个眼睛发红,脚步虚浮,分明吃的是衔草丹,中气不足而已。自己学艺不精,就不要浑赖别人害你。”

    四人都愣住了,桑坤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是了,那子母虫喂养要求极为繁复,对环境的要求尤其严格,沐槿衣能自行解开蛊咒取出子虫就算不错了,凭她一知半解,又在山外的环境怎么可能饲养母虫存活至今?不知道是被那死丫头拿什么破虫子给耍了!待得想清楚一切,桑坤一张老脸气得通红,可当着大祭司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怒哼一声走到沐槿衣身前,伸出手。

    沐槿衣也不多说,解下腰间装着双头蛇的竹篓丢给了桑坤。桑坤如获至宝般抱在手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余三人一见桑坤离开,也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跟着走了。大祭司看着几人的背影,摇头叹道:“子孙越来越浮躁,竟妄图以巫术求存,早晚是自取灭亡啊。我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但愿虎神保佑,不要让他们越走越远。”

    第十章 流萤明灭夜悠悠

    沐槿衣微叹一声。“尽人事听天命,由来都只能如此。”

    大祭司看了看她,又望向唐小软,目光深如夜色。唐小软见她不动刀枪地就将那四人给驱走了,对大祭司好感大增,再一看她为子孙发愁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顿时想到了自家太奶奶,也顾不上犯怵了,插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说了,大祭司您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老,不知道的只当您才三十岁呢!要不是害怕不敬,我都敢叫您姐姐。”

    大祭司闻言顿时大笑出声,朗声道:“小丫头嘴可真甜,三十岁?那可是六十年前的事儿咯!”

    什么?这个白发魔女竟然已经九十岁了?唐小软暗自咂舌,这可真是驻颜有术啊,不知道怎么保养的,有机会非得问问。

    这马屁拍得太显眼了,连唐愷唐炜都忍不住看着唐小软偷偷一笑。唐小软却半点也不害臊,扭脸去看沐槿衣,正撞上她也看了过来,目光相对,唐小软咧嘴一笑,沐槿衣却瞬即转过了脸去,双目微垂。

    唐小软一怔,唉,又被无视了。算了算了,不跟冰山生气。

    大祭司屈起手指轻扣桌面,忽而说道:“我前两日卜卦,卦象表明西边将会有大动静,难道……”

    沐槿衣思索了下夜郎墓的大概方位,点点头:“极有可能。”顿一顿,又道:“我带了这个孩子来,就是为了证明给您看,她确实是继承巫师之血的唐家后人,如果传言无误,她就是唯一能够开启夜郎墓的人。这是想要解除唐家诅咒的唯一方法。所以,我斗胆向大祭司借道禁地,同时还要向您借取能够克制双头神龙的符印。”

    大祭司沉吟半晌,缓缓开口:“远古的传说于今已经历经太久,期间是否发生变动也未为可知,诅咒一说更是无从考证,但是双头神龙却是确有记录的。为了解除你一家诅咒,就要我拿出守关的符印,恐怕难以服众,何况,若你所说为实,这个姓唐的小姑娘对我们族人恐怕很是危险……”

    “请大祭司慈悲。如果能破解唐家诅咒,魔鬼咒语自然也能破解。何况双头神龙虽然看护禁地,但您怎知它就一定不会造成危害?”沐槿衣打断了大祭司的话,语气虽是平静,可说出的话却隐隐一股风雷之势。“如果当年的诅咒应验,敢问大祭司您是否有把握能请白虎神上身,驱邪降魔?”

    大祭司一怔,手指扶住额头又思索了片刻,忽然抬手向着唐小软招了招:“孩子,你过来。”

    唐小软忙看一眼沐槿衣,见她点头示意,这才走了过去。刚要开口,只听啪得一声,手腕已然被那大祭司猝不及防地攫住了。唐小软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个看上去那么和蔼的老太太手劲儿居然这么大,更可怕的是这么近地一看,那大祭司虽然脸色红润如少妇,可一双手却是形如枯木,死死地缠在她的手腕上,任她使尽了力气也不能挣脱半分。

    正惊惧万分时,沐槿衣走了过来,轻轻拍一拍她的肩膀。“别怕。”

    她一回头看到沐槿衣平静的眼神,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低头看那大祭司以三根手指按住了她的脉门,闭目苦思的神情一会儿惊诧,一会儿又似有着迷惑,再看沐槿衣也是紧蹙眉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大祭司的脸,唐小软隐隐觉得这似乎是个无法逃避的考验,虽然不知道要考什么,可自己已经作为一块鲜肉被放在了砧板上,无法逃避,只能乖乖听判。

    不知过了多久,唐小软只觉站得脚都快麻了,那大祭司总算松开了手。眉头紧锁,望一眼她,又转向沐槿衣道:“沐丫头,你可曾听说过预言术?”

    沐槿衣点点头。“其实所谓预言术,其本质不过是能在一定范围内看见特定的人将来会做的事,或者特定的地点将会发生的事。这些未来会提前呈现在预言者的脑海里,其实只不过是借由预言者之口说出来而已,结果如何,并不会发生改变。”她说着,看一眼大祭司。“我听说预言者有先天和后天两种,能力不同,所预言的范围和准确度自然也不相同。后天的预言者需要借助外力,但真正的先知,只需要接触相关地点和人物,有传递的媒介就可以进行预言,起坛作法或者水晶球之类,不过是噱头而已。”

    大祭司微微一笑,“不错,你了解得很清楚。我就是天生的先知,虽然能力有限,但判定一个人的心术好坏,未来是光明还是黑暗,还是颇有把握的。然而……”她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看一眼唐小软,目中神色微闪。“然而,我看不清楚这个孩子。她的未来混沌一片,心也在摇摆。我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是你口中族人的救星,还是蔓延诅咒的灾星。”

    沐槿衣闻言,直直地盯住了唐小软,眼中瞬息万变,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唐小软也愣在了当场,看一眼沐槿衣,又看一眼正一脸茫然的两个哥哥,下意识地抠抠指甲,尴尬难言。

    “也罢!”大祭司忽然开口,打破了室内诡异的沉寂。“我给你们进入禁地的令牌,至于进去以后会如何,你们就听天由命吧!我相信虎神会保佑它的子孙,消除邪祟,敢不敢进去,全看你们自己。”说罢,从腰封里取出一块黑色的人形木牌扔给了沐槿衣,阖眼再不多说。

    沐槿衣接住令牌,仔细地收好,躬身向大祭司行了一礼:“多谢大祭司。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无论结果如何,总胜过坐以待毙。我们这就告辞了。”说完,再不多留,带着唐小软三人便走出了小屋。

    唐小软腹中一堆的疑问,本还想问问大祭司是如何保养皮肤的,看这气氛也只能夹着尾巴跟了出去。刚走下阶梯,身后木门便吱呀一声轻轻关上了,回头去看,屋中竟是一片漆黑宁静,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象,她不禁呆了一呆。

    “小软,想什么呢?快点跟上。”唐愷喊道。

    抬眼,沐槿衣正悄然立在不远处,纤腰一束,衣带当风。身侧是盈盈的几朵花枝,流萤点点缭绕,橙红碧绿相映衬,煞是动人。她似是在等她,又似只是在看这风景,却浑然不知自己也已然入了她的眼底,成为一道风景。唐小软忽然心中一动,也不知是为了沐槿衣眼中的风景,还是为了她眼中的沐槿衣,只觉方才那复杂难明的情绪消解了不少,打起精神便快步跑上前去。

    第十一章 此生此夜不长好

    一行人走出去约莫三百米,身后便隐隐传来一阵纷乱嘈杂的脚步声。唐炜回头一看,顿时怒骂:“妈的,这帮孙子不服气又想来干群架了!”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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