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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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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能]肋骨之花/皮囊伪装 作者:深海先生

    正文 第7节

    [异能]肋骨之花/皮囊伪装 作者:深海先生

    第7节

    心脏仿佛被那几个钉入对方脊背的钢钉钻出一个深深的窟窿,沙耶罗满口都是血腥味,心疼得连呼吸一口也连着整个肺腑一块发痛。而同时,一种是强烈的占有欲随着保护欲接踵而至,锤击压迫着他的心脏,让他无法负荷那种想要把对方关进自己的笼子里,狠狠疼爱的冲动。

    浑然不觉对方在想什么,赫洛站直身体,把沙耶罗伟岸的身躯托起来,试图留出一点儿适合说话的空隙,但对方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显然不是故意站不起来。他只好放弃了挣扎,抓住男人的一只手,放到面前的舱门上,压低声音:“那天你想告诉我什么是不是?那串在我舱门上的血字,是你留下的不是吗?沙耶罗,你在基地遭遇了什么?”

    沙耶罗的瞳孔蓦地收缩起来。

    混乱血腥的画面一刹那犹如摇晃的电影镜头闪过眼前,漂浮在透明的培养皿里的人影,扭曲痛苦的人脸,碎裂畸变的肉体…在濒死的关头,强撑着给自己注射“恶之花”,强制进入休眠,在生死关头挣扎的痛苦……

    这一切牵扯着庞大的黑暗势力,他绝不会将赫洛扯进来。

    那串他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留下的血字,也只是在不得已的状况下作为遗言而存在。但可惜,这个小子远远比他想象得更加固执。假如他不及时制止他,赫洛也许会把“入侵他的大脑”这件荒唐而危险的事变成现实。

    他的手指颤抖了一下,赫洛的神经也跟着一颤,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沾着水汽的指尖,在舱门上划出歪七竖八的一串符号。

    那是沙耶罗教给他的,一种在某些国际间谍组织里使用的秘密语言,可以通过一种电子象棋的游戏代码进行翻译。

    那时自然派不上什么用场,只纯粹是一个闲暇时他们都乐衷的游戏,却在数年后的今天发挥了作用。

    “记住了。我需要一点时间翻译。顺便问一句,既然你无法像正常人一样交流,为了方便我的调查顺利进行,你介意我入侵你的大脑吗?”他侧过脸,扬起下颌,以一种商榷的口吻问。

    “我得弄清楚基地和你失踪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这是荆棘天堂的高层指派给我的任务。”他停顿了一下,放慢了语速,“忘了告诉你,在你失踪期间,你在g1

    基地的指挥官职位被暂时解除了,我是负责调查你的基地的监察官,也就是你的上司。换句话说,你得服从我的指挥。我们都受雇于荆棘天堂,互相配合是份内之事,你说是不是?”

    曾被呵护在手心的小兔子冷静地说道,语气真的仿佛一个面对着一个下属的长官,沙耶罗的心口像被猫爪狠狠挠了一下。

    他知道这条被他豢养在玻璃缸里,生怕被外界染污了一丁点的小飞鱼,真的已经跃出了他的手掌心,他抓都抓不住了。

    “如果你同意,就眨两下眼。如果不同意……”

    赫洛盯着他,见沙耶罗眯了眯眼缝,却没有丝毫要眨的意思。

    那双深邃的烟灰色的眼睛犹如夜雾中的大海,折射出一种神秘渺远的,永远无法窥透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光。

    ——这是我的世界。他好像听见沙耶罗无声地说。

    赫洛感到心里经年来缺失的某一处,又剧烈地疼痛起来。

    他从来…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沙耶罗的世界。

    亲如手足,甚至比寻常兄弟的关系更加密切,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玻璃。

    他的灵魂从不曾触及他渴慕的这个男人的心,永远只是隔着那层残酷而无从突破的桎梏仰视着对方,就像一条被养在玻璃缸里的鱼。而沙耶罗也的确是,一直俯视着他的。

    他眨了眨眼睛,蓦地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但浮现在他脸上的却是一丝冷冷的笑意。他已经不会哭了,眼泪在沙耶罗离开的六年间早已流失殆尽。

    他曾让他活在云端,也一夕将他抛入地狱,他的残忍与他的温柔一样,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如果你不同意……我也会这么干。你没法再阻止我了,沙耶罗。我受够了对你唯命是从,被你栓着链子却甩在身后,永远像个小宠物一样。”

    他透过金属舱门的反光盯着背后的人,眼睛里像凝结着冰渣子。

    一种噬人的冲动从心底涌出,沙耶罗瞳孔紧缩起来。

    假如他能动,他一定会干出些什么。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泥铸般的双腿使他不受控地随打开的门向前倾去,将身前人猝不及防地压得栽到地上。

    青年柔软的发梢扫过他的喉结,让他的整片肺部都仿佛沸腾起来,冒出了一个一个黑稠的气泡,足以形成漩涡的涟漪扩散开来。

    他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脏发出了颤栗的、隐忍的嘶鸣。

    倒地后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赫洛头晕目眩地摸了摸脊背上的钢钉,才惊愕地发觉沙耶罗的手掌竟然垫在腰间,将他托住了。

    他架起沙耶罗,扫视一周,便注意到等候在门外的安藤的异样神色,赫洛不禁生出一种“被抓奸在床给人围观”的错觉——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和沙耶罗这样一起跌出门外的情形的确有点引人遐想。

    “你…要傻站到什么时候?还不来搭把手!”他咬了咬牙。

    安藤连忙凑上来,托起沙耶罗的双脚,放进了新的医疗舱内,合上了玻璃罩。淡蓝色的恒温营养液从导管里喷涌而出,渐渐充盈了封闭的医疗舱内部,安藤发现沙耶罗的眼睛竟然是睁开着的,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上方俯视他的赫洛,像一具不甘被溺死的浮尸,眼底充斥着慑人的怒火。

    而赫洛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面无表情地放任着营养液一点一点没过沙耶罗的身躯,在医疗舱的操纵键盘上按下了“深度休眠”的按钮。

    他那种女王一样的神态看得安藤都要硬了,但随即他突然反应过来,而且被吓了一跳,要是谁敢对沙耶罗这样轻举妄动,这小子早就发了疯,怎么今天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自己乱来起来了?

    ——这两兄弟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神经病!

    “等…等等!赫洛,怎么回事?沙耶罗……醒了?不是说用模拟子宫模式进行修复吗,你乱按了什么玩意啊?深度休眠?你在强迫他进行休眠吗?他可已经躺了六年了?!”安藤有点语无伦次的笔划着。

    赫洛抱着胳膊,没搭理他,只是静静望着医疗舱。

    半透明的营养液已经完全浸没了玻璃内的人影,那双刚才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无力地半闭着,暗金色的长发散逸开,身体在液体中晃晃悠悠的微微起伏,犹如一条被困在水箱里的人鱼,散发着一种神秘而禁忌的美感。

    半晌,赫洛才收回目光,修长白皙的指头弹了弹玻璃:“这样更方便对他进行催眠,入侵他的大脑,不是吗。”

    安藤觉得他就仿佛看着一条鲨鱼说“我要摸一摸”一样,心底顿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嘴角抽搐了几下。他在心里琢磨起来,哪天沙耶罗醒过来他应该怎么劝他,才能避免这小子的屁股被打成十六瓣。

    “走吧,进入深度休眠需要给他一点时间,我去舰桥看看。”说着,赫洛走到一旁去唤醒了四个站在门口的医护仿生人。

    它们齐刷刷地走到医疗舱前,将正专心观察沙耶罗的安藤挤了开来。

    “从今天开始,没有经过我的许可,任何人不许接近这个医疗舱,更严格禁止病人从里面出来,一旦发现可疑状况立即发出警报,完毕。”

    他输入了一串指令,扫了医疗舱一眼,便走了出去。

    安藤收起快要掉下来的下巴,目光透过玻璃投向沙耶罗的脸上,情不自禁地喃喃:“我说你也太惨了,居然沦落到被你家小兔子摆布的地步…不过,入侵你的大脑这件事我倒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作为你的线人,我也得弄清楚你在这个星球的基地舰上发生了什么,才能配合你继续下面的任务。该死的cia高层,总是给你分配这么危险的活计,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像你这种在战争中立过大功的特工,应该安心养老才对!”

    安藤讥嘲地扯扯嘴角:“当年你还不够惨吗……艾灵的事让你一蹶不振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了赫洛……可恶,我不该跟你说这个。”

    他扶了扶镜框,手肘倚在医疗舱上,像个阔别已久的老友一样拍了拍玻璃,“喂,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见,作为老朋友,我得坦白告诉你一件事。在你离开期间,我爱上赫洛了,而他看起来也不像对女人感兴趣的样子,他太美了,我想没有哪个女人跟他站在一块不自惭形秽的。如果我追他,你应该没意见吧?抱歉……我实在需要找个人倾诉我压抑的爱慕。”

    没有感觉到舱内水压悄无声息的加大,他自顾自的继续,“我知道他对你有那种感情,但你不可能回应他是不是?我能想象出你别扭的心情,毕竟艾灵是你的弟弟……而且他实在死得实在太惨了。要是换了我,也下不去手。”

    “不过,我要问的是,你想过假如赫洛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会怎样吗?你亲手把他创造出来,寄养在孤儿院十年,跑去执行任务,回来以后装模作样的领养了他,又把他丢下整整六年…”

    “说实话,有时候我真想告诉他,让他对你彻底死心。你这个家伙有时候真的很残忍……”细长的眼睛在镜片后眨了一眨,藏着无奈的怅惘,“明明不敢爱他,却让他饮鸩止渴,我很心疼。我想好好保护他,如果你不再能做到的话,就由我这个代监护人来做。”

    他宣誓般地郑重地说,难得摆出了一副正经的神态,接着转瞬又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地走了医疗区,抛下一句“老朋友再会”。

    嗒,嗒,嗒,嗒……

    远去的脚步声在近乎凝固的液体中渐渐模糊,室内恢复成一片近乎冥想的死寂。男人的神经在颅骨内窜跳着,像一团在泥沼里蛰伏着的毒虫,他无声地睁开了双眼,眼底幽沉得一点光也没有。

    “咔嚓——”

    水压骤然加大,医疗舱的玻璃上裂开了一条缝。

    外界,刚刚褪去的雷雨云又卷土重来,显然正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可视范围变得极其有限,从窗内望去,只能望见茫茫厚重的灰白色雾气,仿佛一大团棉絮裹住了大地,就连离他们的军舰不远的那座“魔鬼山”的轮廓也看不见了。

    起飞条件差到了极点。

    赫洛总算体会到了外太空的天气有多么变化无常,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些长期在外星基地工作里的人们是怎么适应的过来的。

    看着窗外的景象,他便觉得胸口有些窒闷。

    “好了,让我们看看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吧。”

    夜莺调出监控录像,将它转到了全息投影仪上,几天内他们每个人的举动一瞬间变成数个动态的小舞台,全都浮现在了周围。

    每个人分工察看起各自的录像,赫洛顺着时间轴走到两天前的那个夜晚,观看了片刻之后,心咯噔一跳。

    与他们丢失的那12个小时一样的时间断层,出现在他撞见沙耶罗试图逃出军舰的那个晚上。整整一夜的监控录像内容所剩无几,一句话让室内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鸦雀无声了好一会。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外面轰隆隆地炸开了一声雷鸣,紧接着整个船舱都发出了极端天气的刺耳警报声。

    “舱外的气压正在迅速升高,就快要达到临界值了……”

    赫洛看了看操纵台上闪烁的数值,迅速坐到驾驶座上,“有一场飓风正在形成,我们得现在就起飞,离开这颗行星。”

    在飓风侵袭大地前,军舰的发射装置险险激活完毕,在风流形成的巨大引力形成的同时轰然冲向了高空,以光速离开了星球的大气层。

    在确认脱离危险后,赫洛将军舰调整到了一般高速,设定好航行轨道,以光速的十分之一时速进行自动驾驶。附近的星际殖民地不远,他们不必再次通过虫洞缩短旅途,这让他感到轻松了不少。

    毕竟,不是每次都有顺利避开虫洞中存在的黑洞的好运气。

    但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的确不错——

    驾驶窗的屏幕里,他们刚刚逃离的星球表面正逐渐形成一个骇人的漩涡,它大到近乎覆盖了半个星球的面积,将平流层上的星云都吸了进去,活像一个小型的虫洞,连周遭的空间都要一并撕裂了。

    “你去休息一会吧,长官,现在已经进入了安全驾驶状态,又有其他人协助驾驶,没关系的。你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白鹰担忧地看着青年苍白的侧脸。

    “麻烦你了。”赫洛点点头,擦拭了一下额角的汗,打开安全扣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将沙耶罗之前传递给他的信息都誊写到了电脑屏幕上,凭着记忆逐个翻译那些包含着特殊含义的电子象棋的字符。

    许是时间隔得太过久远,他对这种仅用于国际间谍间的密码又并不学得十分深入,只零零碎碎地译出几个单词。

    当将它们组合在一起时,赫洛立刻感到有一根钢针扎进了他的神经,使他整个人疼得打了个哆嗦。

    ——将我杀死,丢弃尸体。

    沙耶罗,为什么?

    他攥紧手里的笔,冷汗涔涔地坐下来,其实他的心里很清楚,即使没有人告诉他,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

    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沙耶罗的身体出现了某种无法抑制的病变,使他认为这样做是最理智的处理方式。

    是被天外来客寄生,还是被那种名为“恶之花”的病毒所感染?

    两者都不尽像。

    沙耶罗虽然显露出了攻击性,但仍存有自我意识,无论是遭受前者还是后者,都不可能使他的大脑神经不受到破坏,还保有思维能力。

    但为什么,他会提到能够那个抑制“恶之花”的血清呢?他明明一点也不像恶之花的感染者那样疯狂残暴,除了…那天晚上。

    必须得弄清楚这一切,必须追根溯源找到救治沙耶罗的方法。

    赫洛的手指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像置身在严寒的极地。

    “滴滴滴——”

    在此时忽然响起的特殊的通信讯号将他吓了一跳。

    那是总部发来的通讯请求。

    全息影像在指挥台的大屏幕上铺盖开来。金属质的悬浮座椅从远处飘进,将一个高挑的身影呈现在他们眼前。

    椅子上的男人有着一头漂亮的蓝色长发,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丽面孔,银色制服标志着他在“荆棘天堂”拥有着一个不可或缺的高级职位。

    作为可以代表总督的监察官,这个名为“雪诺”的克隆人与那些成批制造出来的克隆垃圾不同,他是一个近乎完美的,超越人类的存在,一个极度冷酷而毫无破绽的维序者,双眼直通着荆棘总督的大脑。

    赫洛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将屏幕上的字迹不留痕迹的抹去了。

    “g1基地救援小队,你们已经与总部失去联络三个月,必须向我汇报在这段时间内你们行动的成果,并将相关的影像记录发送给我。”

    “明白,雪诺长官,我们已经找到了幸存者,是g1基地的指挥官沙耶罗。”赫洛点了点头,不禁突然有些庆幸那些监控影像出现了断层。

    “很好。我想通知你,在基地里发现的幸存者不论是否存活,立即送到最近的荆棘天堂的殖民卫星去,我们会派母舰来接援你们。请记住你的搜救行动为高级机密,一旦发现消息泄露,我们将采取极端措施应对。”

    “是的,雪诺长官,我们将在三个恒星日内抵达您指定的殖民卫星,请将太阳系坐标发送给我。”

    赫洛屏住呼吸望着屏幕,盯着对方翕动的嘴唇,冷汗沁湿了衣衫。荆棘天堂会怎么处理沙耶罗,还是个未知数,但他们处于荆棘天堂的严密监控下,纵使他再神通广大,也没有办法逃出荆棘总督的手掌心。

    这个军火走私集团的势力如此庞大,它以世界上最繁华而混乱的自由贸易城香港为总部,在美国、德国、中国、英国、日本的国土与其殖民卫星上都拥有自己的据点,在多年间形成了一张隐蔽却贯穿星际的交易网络,拥有自己研发的科技、军备与武装部队,且阶级分明,规矩严苛,说是集团,不如说是一个没有疆域的王国来得恰当。

    “还有,赫洛……”

    雪诺的声调忽然变成了一个暗沉威严的中年男性的嗓音,并且染上了属于人类的情绪。

    赫洛立即意识到这是荆棘总督本人在跟他对话。

    仿佛透过雪诺的眼睛看见了那个永远被一副骑士式样的金属头盔遮挡住半面,高坐于皮椅上的男人,他的脊椎不由发紧。

    “我希望你尽早回香港,参加下一次的亚洲核心会议。你的骇客能力非常出色,不应该只做一个调查官,那样太屈才了。如果能顺利完成这次任务,我将在会议上晋升你为我的秘书,为我处理一些重要的网络事务。”

    “秘书”——这个带有某种暧昧含义的词跃入赫洛的耳膜,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头皮发麻:“是,总督大人。”

    尽管明白荆棘总督要他做的,正是他作为一个骇客最喜欢挑战的那些事,一种压力瞬间将他压得喘不上气来。

    那时候他对沙耶罗说的,并不仅仅是气话而已——自打在某次交易中与总督有过一次接触后,对方便三番五次地对他进行了提拔,甚至给他发过信息,隐晦地表达了想要与他近距离接触的意愿,而他则“自告奋勇”的请命来负责遥远的g1基地的搜救任务,才躲掉了总督的青睐。

    他不敢想假如回到香港会怎么样,该带着沙耶罗玩人间蒸发吗?

    这样想着,他已是满身冷汗。

    通讯结束后,他走到轨道舱上的盥洗室里洗了把脸,再回到舰桥里时,安藤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笑眯眯地一把搂住他的肩:“喂,宝贝儿,刚才真是好险,我们死里逃生,是不是应该开个party庆祝一下?”

    “其他人呢?”赫洛回到驾驶室,坐了下来,开启了自动航行模式,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两条长腿搭到操纵盘上,顺手拿过安藤手里的一杯莫吉托,小小的啜了一口。他的喉结随吞咽微微滑动,一头柔软的银发散落下来,仰靠到椅背上的脖子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度,和腰腿流畅的线条浑然一体,像一只慵懒地卧在高处的雪豹,冷艳桀骜得不可方物。

    安藤欣赏着眼前人的姿态,取下镜片擦了擦又戴上,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狡黠地斜睨着他:“说实在的,我有点期待你入侵沙耶罗的大脑。我也很想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说起来有一件事我一直挺奇怪的……”

    “嗯?”

    “有一次我和沙耶罗一块出任务,去了荆棘天堂的卫星殖民地上的一个夜总会,你知道那都是富人们的销金窟,我的天,那可真是个极乐世界,什么样的克隆奴隶都可以买到,连那个红遍全球的外星混血嫩模丽子的样本都有……”

    赫洛按捺住想把安藤的下巴一拳打掉的冲动,不耐烦地打断他:“说重点!”

    “所以当然,为了隐藏身份,我和沙耶罗也各自挑选了一个奴隶。”

    这句话一出口,安藤就发现青年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跳了跳。

    “我选了一个大胸美女,”他拖长声音对着青年扣紧的领口吹了口气,无视副驾驶上一脸忿然的少年,放慢语速,“而沙耶罗却选了一个少年,我觉得长得跟你非常像,当然,比不上你十分之一的漂亮。当时我在他隔壁,那种地方隔音效果不好,我不小心听见了他干那个奴隶的动静。”

    “那时候……他一直在喊一个名字。”

    “你的名字。”

    男人潮湿的呼吸气流萦绕在耳畔,像导电一般激得赫洛差点跳起来。

    他的脸顷刻像傍晚的彤云般烧得通红,连白得剔透的耳朵尖都娇艳欲滴,他仍然端坐在椅子上,全身的血液却都已经涌向了头顶。

    安藤伸了个懒腰,兴味盎然地观察着此时默不作声的青年:“当时我才发现原来沙耶罗这家伙表面正经,骨子里原来是个禽兽,居然肖想自己养大的小孩子,啧啧,比我还过分。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他有多狂野,把那个克隆奴隶都干得晕了过去……不是我说,别看沙耶罗那家伙一副性♂冷淡的样子,他的欲望可强得很,一晚上七八次不是问题,要是真换了你这个小家伙…”

    “你够了!少在这大放厥词。”

    知道这家伙的嘴巴里没一句真话,赫洛磨了磨后槽牙,一手揪着对方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扯起来,心狂跳不止,“滚出去。”

    调戏得逞的斯文败类得意洋洋地咧开嘴,投降式地举起双手退后几步:“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去实验室里了。在你入侵沙耶罗的大脑前,也许我能有什么新发现,或许能找到医治他的方法。”

    “等等。”

    赫洛捏紧手里的玻璃杯:“我也想去看看。”

    “哇喔——真让人意外,你居然肯踏进我的秘密花园?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已经开始接纳我了宝贝儿?”安藤夸张地惊叹。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把你该死的秘密花园炸成灰。”

    第30章 心之罂粟

    “沙耶罗……”

    在混沌的泥沼中极力挣扎着,男人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道。

    毒虫一般啃噬他心脏的恶念忽然放缓了速度,使他得以从要狂躁起来状态中再次平静下来。他的身体动弹不了,像一截浮木沉沉浮浮。他的灵魂仿佛被困在这具已经死去了的躯壳里,唯有在自己的思维空间里永存。

    这感觉就像在那个时候……

    恍惚之间,意识似乎分解成粒子,随波逐流地漂入了无垠的脑海深处。

    “没关系的,沙耶罗。”

    “我会化成数据永生在这世界里,以这种方式活在另一个维度。你不必为此感到歉疚,在这里走到终点,我无怨无悔。我已经完成了你交给我的使命,也实现了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不必为我伤心,沙耶罗……如果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的话,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爱你,哥哥。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永远别忘记我。”

    寂静空旷的电子经纬网里,金发蓝眼的青年望着他微笑起来,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散落成尘埃般的耀眼光点,散落到无边无际的虚拟世界里去。

    ——即使这世界为太阳的尘埃所湮灭,百万星辰堕入永恒的黑暗,我依然与你同在。

    “不……艾灵!”

    他伸出手去,竭力捕捞如沙砾一样的属于那个人的精神碎片,身体却径直从经纬网中穿透出去,握住了一双真实而柔软的手。

    “哥哥……是这样握吗?”

    赫洛在他怀里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体,侧过脸来,柔顺如丝缎的银发下,露出来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容颜,玻璃般澄澈的蓝色眼眸乖巧地睨着他。阳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面庞上,将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染成了金色。

    “还要握上一点。像这样,你才能瞄准目标。”

    他忍住想亲吻少年脸颊的旖念,只凑近对方戴了耳塞的耳畔低声说。

    “这样?”

    少年蔷薇色的嘴唇俏皮地俏起来,握紧了枪柄。

    “双腿分开,站直,集中注意力。”

    他屈膝顶住少年的腰窝,一手扶住对方细韧柔软的腰,攥紧了掌心比自己小了太多的手,俯下身去眯起一边眼睛,刻意忽视掉流连在自己脸上恋恋不舍的目光,没有迟疑地朝远处的全息影像扣动了扳机。

    少年学着他的样子举起枪,再次瞄准了影像,发射带来的不小的后座力使他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撞进他的怀里。似乎是因为用力过猛,他咳嗽了几下,裸露在外的皮肤顷刻泛起一片红晕。

    他下意识地将少年搂紧了,扔掉了手里的枪,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揉了揉少年涨红的脸,心中充满了柔软的情愫,怜爱得舍不得放手。

    “没关系,你还太小。等再长大一点就能拿的动这种枪了。”

    “可我都已经十四了!十四岁已经可以入伍参军了!我真是个废物,连这种简单的事也办不到……”少年恼恨地咬紧牙,单薄的躯体在他怀里轻颤,倔强地扭过头躲开他的安抚,从他手臂间挣脱开去。

    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少年像脱拴的小狼犬般捡起地上的枪,对准射击台一连发射了十几发子弹。

    没有一发命中。

    在叠加的后坐力下少年跌回他怀里,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细窄的脖颈绷紧,脖筋在白得透明的皮肤下拉扯得让人心惊,犹如一根快断裂了的琴弦。

    他弯下腰,伸手抓住少年的肩头,将克隆人所需的生命原液娴熟地注入他的静脉,把少年抱到膝盖上,扳过他的脸,才发现他的脸上挂了一串晶莹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淌下来。

    恐怕被他看见似的,少年匆匆拂过了眼角。

    “今天就到此为止。我带你去你最喜欢的那个星际游乐园,去看看太空,怎么样?”他蹲下去,把少年背上肩头,听见对方小声嘟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去什么游乐园?”

    “是吗?昨天打雷吓得躲到我怀里的是谁?”他不禁失笑,手从背后故意拢了拢少年小巧的臀部,惹得他向上慌乱的蜷缩起身体。

    “哥哥,我是克隆人吗?”

    走出几步,他听见少年伏在自己背上,小心翼翼地问。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沉下声音:“胡说,怎么想起来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学校里……有些同学说我眼睛颜色浅得像玻璃珠子,又有白化病,他们说我像那些成批克隆出来的基因垃圾,只配去干最下等的体力活,或者……去当男妓。他们说一定会机会去举报我,让政府的医疗机构来检查我是不是该扔进克隆人回收站。”

    少年一字一句地轻声说道,每个字却像薄而锋利的刀刃刺进了咽喉里,以至于声线都是颤抖着的。

    那微弱的、近乎自言自语般的述说从背脊透进他的胸骨,却似蝴蝶效应般引起一阵阵撕心裂肺的震荡。

    “荒谬。要是你真的是克隆人,我的领养手续又怎么能成功呢?小傻瓜。”

    他语气平和地安慰着对方,暴戾的因子却在血液里如蔓藤般疯长,使每根筋骨都剧痛不已,仿佛要从体内穿刺出来,把他变成一个如感染了“恶之花”的变异者一般大肆屠戮人群的怪物。

    这世间的人心,不需要病毒的侵蚀,就已经腐烂了极致。

    “哥哥…我想换学校。我想学习电子信息工程,可以吗?求求你,答应我好吗?我不想一辈子待在家里像个废物一样,你知道我有那个天赋。”

    “我不想永远透过屏幕去看太空,我想成为‘银翼漫游者’,这不也是你希望的吗?”

    少年执拗地乞求着这个他早就否决过的选择,一遍又一遍,不屈不挠,就仿佛是他身体里的基因携带着命运的引力,无法控制地要沿着着那条“他”曾走过、又没能走完的轨道走下去,甚至走得比他恐惧的预期更远。

    [不,我不希望。我从不希望你再次离开我的怀抱。]

    [最好永远…永远待在我的手心里,被我呵护着长大。没有人可以触碰你,伤害你,用带着歧视或贪婪的目光玷污你。]

    [你是我的,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像剧毒把他的心脏溶蚀得变了形,经年累月地发酵着,让它内里包藏的感情完全异变成了另一种近乎狰狞的模样。从罪咎的伤口中生长出来的罂粟,暗香摇曳,他却始终打开那道紧闭的锁,去触碰,去采撷。

    他在臆想中将背上的少年放下来,回过头去,眨眼间却看见他变成了青年的模样。他银白色的头发挡住半边了面庞,眉眼褪去了稚气多了冷艳,近乎是倨傲地盯着他,昂起了下巴,连一声“哥哥”也吝啬于叫出口。

    他看得清他的恨意,钉子一样的扎人。

    “现在我是你的长官,沙耶罗,你得听我的指令。”

    他听见他那样不容置喙地说道。

    猝然迸发出的欲望似淬了火,犹如岩浆喷薄出了胸口。不知是置身于梦还是现实,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与自控,将什么禁忌都抛在了一边,将青年的压在了身下,将他的衣服撕了个粉碎。

    他粗暴地抓住青年的双手,挺身向他侵入进去,野兽般的把他彻彻底底的占为了己有。

    咔——

    玻璃舱上的裂缝更大了些。

    他的意识从营养液从狭窄的罅隙内流泻出去,渗进军舰的舱壁,进入了电路里,向某个角落的监视器镜头涌去。

    “来吧宝贝儿,戴上防护罩,欢迎成为我的秘密花园的访客。”

    听见这句话,赫洛头皮发麻。他嫌恶地皱了皱眉,将透明的防护罩戴到脸上,将隔离服的拉链严丝密缝地拉到颈部上方,不适地摸了摸被勒得过急的喉头,跟着安藤走进了黑暗的实验室内。

    幽暗的监视器镜头里,青年优美的身形被隔离服勒得纤毫毕现,即使被冰冷的无机质材料包裹着,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诱人的禁欲气息。

    安藤心不在焉地打开了紫色灭菌灯,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说实话,赫洛,以我对沙耶罗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接受你。我是指以情人的身份。他只会把你当孩子对待,明白吗?”

    “这话怎么说?他跟你这么说过?”

    赫洛的心一颤,脚步站定,一只手撑着墙,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第31章

    赫洛的心一颤,脚步站定,一只手撑着墙,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安藤若有所思地把那个装了死尸体液的培养皿放到加温仪中,将灯光对准了它,扶了扶护目镜:“没有,我看出来的你信不信?”

    他强忍住说出艾灵的事的冲动,咽了口唾沫。

    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否则沙耶罗就算死了也会从坟墓里跳出来,把他一枪崩了。那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控制狂。

    “滚。”

    不出所料,青年没好气地扔给了他一个字,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盯着加温仪内部开始膨胀起来,渐渐凝聚成固态的液体。寂静的空间中响起了令人不舒服的滋滋声,被忽然响起的一串优美的音乐掩盖了。

    仿佛真的是在观赏什么赏心悦目的艺术品一般,赫洛发现安藤这变态居然打开了他随身携带的微型播放器。

    “好了,咱们耐心等等吧。这东西里的细菌从解冻到复苏需要一点时间。”

    安藤把转椅悠哉悠哉地转过来,胳膊枕到脑后,“你跟沙耶罗一样喜欢听歌剧对不对?”

    赫洛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走到一边的饮水机倒了杯水,他喝得很慢,听觉被播放器里令人窒息的吟唱吸引了去。

    那是他最喜欢的歌者法里内利,巴洛克时期的绝代阉伶,幼时被兄长阉割而得以长久的保持少年时的之音,即使是隔了数个世纪听见他弥留在唱片里的咏叹,也能听出那绝美的嗓音里深藏的令人心碎的悲哀。

    还真是应景不是吗?

    沙耶罗的离去,某成程度上也成了他站立起来的骨骼了。

    “安藤,看不出来你品味不错。”

    他举了举杯子,语气带着点惯有的嘲弄。

    “这是沙耶罗下载的。准确的说,这个播放器本来就是他的,里面装了很多他交待给我的事。”安藤顿了顿,“大多数都是教我应该怎么照顾你,可惜你这小子一点也不领情,宁可住校也不回家。”

    “家?你能想象一个日日夜夜只有回忆没有家人的家么?我不是没有回去过。”

    赫洛喝尽了杯子里的水,轻描淡写地勾了勾唇角。他垂下眼睫,淡淡的疏影扫在苍白的侧脸上,令安藤想起初见他的时候。

    瘦小的少年站在庞大冰冷的铁门的阴影下,一动不动的兀自站着,宛如一座沙漠中的孤树。

    孩子抬头望着阴霾密布的天空,目光透过云层,穿越到另一个维度,寻找着那个离他而去的男人,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只有无限的迷茫,似乎整个人的灵魂都被从里到外的掏空了一样。

    那种相似的感受,他在自己的幼年怎么会没有体会呢?冷漠的母亲,疯子般拿他做实验样品的父亲,那些终日在医院里度过的岁月……

    一滴水从青年淡红的唇角漏出来,挂在下巴上摇摇欲坠,安藤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替他揩掉了。

    “你就跟法里内利一样惹人怜爱。”眼镜片下男人细长上挑的眼睛晦明闪烁,藏着柔软的情愫,“沙耶罗既然不可能接受你,不如你考虑一下我?这几年我一直待在你身边,比他更了解你。”

    也更珍惜你,而不是拿你当另一个人的影子。

    咽下后半句,他取下了手表:“我是认真的,赫洛。”

    “砰——”

    在赫洛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同时,墙角的监视器不知怎么砸到了地上,断裂的电线爆出一串火花,声音不大,但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这东西怎么会突然掉下来的”

    赫洛用水浇灭电火花,蹲下去看了看那手指粗细的监视器,将它拾了起来,望向头顶。那儿露出来一个黑黢黢的小洞,像一只窥视的眼。

    “也许是因为军舰检修时这个小地方被漏掉了,我从来不让其他人进我的实验室,除了你以外。”安藤摊了摊手,趁着对方站起来的瞬间故意把脸凑过去,嘴唇擦过了他精致小巧的耳垂。

    “你做什么?”赫洛捂住遭到偷袭的一边耳朵,怒不可遏地盯着他。

    “我是无心的。”作祟者一脸无辜,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忽然无端端地感到了一股寒流从头顶袭来。难道是军舰内部漏风?他心想着,注意力立刻被加温仪里的变化吸引了过去,拍了拍身旁人的肩。

    “你看。那玩意又活蹦乱跳了。”

    赫洛定睛看去,立即吃了一惊。

    钟罩形的玻璃加温仪里,那小小的培养皿里生长出的东西一览无余,像是一大团半透明的触须,在密闭的小空间里拼命扭动着,黏附着玻璃壁飞速生长,一根根由手指粗细长成了小型乌贼的大小,仿佛是因为充血而肿胀起来,呈现出一种妖艳绮丽的紫红色,细小的血丝从表面下浮现出来。

    “它的生长起来很快,以每秒分裂出几千个细胞的速度,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大家伙……想想它要是被卖到外星异形标本展览所,真该被打上一个未成年禁入的标示。”

    脑子里一念闪过,赫洛问:“你对它作过其他环境刺激测试吗?”

    “当然,这玩意跟所有细菌一样,潮湿温暖的环境是它的温床。怎么样,有兴趣看看魔术吗?”安藤走到一旁的生态模拟系统箱里拎出一只小白鼠。

    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小白鼠尖厉地吱吱叫着,在他手上拼命挣扎。安藤用戴着手套的一根手指揉了揉小白鼠的脑袋,温柔地像对待什么宠物。

    “乖孩子,别怕,马上你就能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他笑起来,白色隔离服的反光映亮他的牙齿,银灿灿的。

    赫洛蹙了蹙眉,下意识地站远了一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将小白鼠塞进了培养皿里,并且调高了温度。

    小白鼠落在那团“触手”上,弹到玻璃壁上,立刻像落进了蛇群内被紧紧缠缚住。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足有足球大小的肉块就在他们眼皮下缩成了蚯蚓一样的大小,迅速钻进了小白鼠体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快,小白鼠抽搐着倒在了地上,皮肤表面顷刻爬满了紫红色的血丝,身体正像漏气的皮球般极速萎缩下去,似乎正被一只凶猛的蜘蛛吸食着体液,很快就停止了呼吸。赫洛屏住呼吸,知道节目不会这么就结束。

    转瞬之间,他又发现小白鼠的身体重新丰满起来,恢复了正常的体态,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它眼睛异变成了一种发亮的荧光紫色。

    赫洛感到一阵窒息。

    “沙耶罗现在的状态,是因为被这种东西寄生了吗?”

    他冷汗涔涔地与那只小白鼠对视着,试图看透它在思考什么。

    他害怕安藤会说是,没料到对方却走到培养皿边,摇了摇头。

    “我尝试将沙耶罗的血液样本与提取出来的体液进行交叉感染实验和dna序列比对。结论是无法匹配,而且产生了抗原。换而言之,不仅仅因为沙耶罗具有义体器官,他的血液里还含有一种抗体,能够抵御这种外星寄生物的细胞入侵。”

    说着他看见安藤又取出一条蛇,将它扔进了培养皿里。

    本该害怕自己天敌的小白鼠竟然凑了过去,任由对方将它紧紧勒住,眼看就要毙命的时刻,半透明的触须从它的腹部中突破出来,将整个腹腔都撕裂开来,一股脑钻进了蛇的鳞片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刚才并无二致的发展过程,又再次重演。

    “你看,这种寄生物会在彻底侵蚀掉主体的身体后,寻找下一个。看似很凶猛,可它没有基本的智力,就像是那些低级的单细胞生物或是一个受控制的机械部件,不断的重复这个过程。几天前我曾经用浸泡过电池酸液的牛肉做这个实验,它也照办不误,所以我损失了一些样本。”

    “而那些触须…我不得不说这些触须一样的玩意很有趣,我认为它们是这种神秘生命体的本能欲望的载体,因为它们不能控制寄生体用各自原本的方式攻击和进食,这些触须就类似于四肢与口器,它通过它们来活动。”

    “如果沙耶罗被这种东西寄生了,他不会还有能力跟你交流。他会变成一具空荡荡的、四处寻找宿主的怪物的皮囊。”

    “可我见过他的虹膜呈现出这种紫色,安藤。”赫洛极度不安地说。

    “什么?”安藤一愕。

    赫洛眯起眼,不知是发现了什么,走到一边的药剂配制台前,拿起两管装着一红一蓝液体的试管,径直倒进了一个烧杯中进行混合,摇了一摇后,红色液体浮到了蓝色液体的表面,并且很快冒出了气泡,被溶解殆尽,将液体染成了紫色。

    “这玩意是什么?你告诉我?”

    他拿起一边的成分检测仪,将光线对准烧杯中,液体里立刻呈现出形状古怪的结晶来。它们看上去像一堆病毒。

    在他干这件事时,他注意到安藤的脸色整个变了。

    他举起手,将烧杯拿到了唇边,薄唇威胁意味地微微翘起,挑高未被刘海遮挡住的一边眉梢,仿佛是在吧台买醉似的,笑得魅惑:“cheers?”

    “你别乱来!”安藤冲过来要从他手里夺过烧杯,被他举高作势要泼的样子吓得魂不附体。

    “那是恶之花!赫洛!”

    “能抑制这种外星生命体的东西不是”恶之花”的血清。”

    安藤被他打败了似的叹了口气,喃喃。

    “是‘恶之花’本身。”

    “和我的猜想一样,沙耶罗的确往自己的身体里注射了浓度为百分之九十的‘恶之花’原液。天知道荆棘天堂的基地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赫洛像被雷劈了一样,僵立在那里。沙耶罗真的这么干了?那么沙耶罗那天晚上袭击自己异常举动,就是因为恶之花在他身体里作祟吗?

    “嘶嘶……”这时,一丝异样的动静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等等。”安藤举起手,惊讶地扶了扶眼镜。

    那培养皿里被寄生了的响尾蛇竖起了脖子,嘶嘶吐信,尾部不断震动发出响尾蛇受到威胁时“嗡嗡嗡”的恐吓信号。

    “你不是说被寄生的宿体只剩下最基础的本能吗?”赫洛问。

    “基础本能也包括自卫。”安藤摇摇头,望了一圈四周,“真奇怪,这里可没有蛇类的天敌。”

    赫洛无端端地感到有点不安,隐约觉得周围有点不大对劲,却又无据可循。按捺住这种错觉,他问:“那么它寄生到人类身上会怎样?”

    “无法确定…毕竟人类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本能包括了很多种,尤其是沙耶罗这种经过严酷的军事训练的家伙,很多行为都已经根深蒂固,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他的本能具有哪些行为很难说。”

    “不过我能猜到沙耶罗为什么会给自己注射‘恶之花’。”

    “那种神经毒素能极大刺激人的神经中枢,高浓度的能在某种程度上使人的大脑在短期内发生进化……你知道那些‘恶之花’的感染者都很难被杀死,亢奋得像磕了一吨海洛因,实际上当时作为生化武器使用的‘恶之花’是通过雾弹传播,浓度只是百分之二十……”

    “注射百分之百……恐怕会变成一个超人类吧?对了,你有没有看过几十年前的一部老片叫《超体》的?‘恶之花’的作用就跟那里面的那种蓝色小颗粒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它的主要作用是极大刺激人的恶欲……”

    “啰嗦死了。”赫洛不耐地打断了对方口若悬河的解释,“为了抵御外星病菌侵夺身体,注射神经毒素激活大脑潜能……他对自己可真狠。”

    “可理论来说,没有人类能承受纯度为百分之百的‘恶之花’的刺激。即使在短时间内会变得像个超人,可很快大脑就会因为使用过度而衰竭。沙耶罗能存活下来只能是因为他强制自己进入了休眠。这是明智的做法。”

    “现在他被唤醒了过来,不需要几天——”

    “可能最多半个月就会死。”

    赫洛捏紧烧杯,低垂的睫毛下阴影变幻。安藤听见玻璃在他手中发出令人胆颤心惊的咯咯声。

    “你……你先把它放下来!那东西很危险!”

    他抬起眼皮,眼底是安藤曾见过的,那种被掏空了般的迷茫。

    某一瞬间他以为这小子的抑郁症又要发作了,不由摸了摸兜里常年备着的镇定剂。

    “你别犯傻!”

    “犯傻?你以为我是几年前的小孩子吗?”

    青年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玻璃皿,掐住了他的手腕。

    纤细颀长的手指里蕴藏的来自于金属骨骼的怪力捏得安藤差点跳起来。他不禁后悔答应帮这小子改造身体,现在赫洛简直就是一个外表柔美的小魔鬼!总得有人治治他……

    “我得弄清楚他在基地里发生了什么,溯本逐源,找到解决办法。再不济……还有另外一条路。”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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