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快穿]刺客搅基日常 作者:岁月书
正文 第2节
[快穿]刺客搅基日常 作者:岁月书
第2节
蒙面人约莫有五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这守卫森严的围场的。最关键的是这五人身手都很好,悬枢和大皇子的侍卫被其中三人死死拖住,剩下的两人持剑逼向他们。
大皇子愣愣地往后躲,再往后退就是悬崖,禾王眉间轻蹙,神情凛冽,伸手护在大皇子身前。他本就瘦削,迎风站在悬崖边上宛如一棵青竹,山风猎猎,单薄却坚韧。
两名逼近的蒙面人似乎被他的气势所震慑,踌躇着对视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刹那的分神,只听马蹄声近,一道人影从马背上跃下,矫捷灵敏,只一瞬就落在他们身后,手臂轻抬,其中一名蒙面人的喉管便被割破,顿时血如泉涌。他睁着眼,死不瞑目。
所以说,杀手是不能分心的。
突发的状况让所有人都意外之极,场面有一瞬的凝滞,不过时间已经不允许杨榆用同样的法子杀死另一个蒙面人。同伴的死给那人反应过来的时间,他飞快地转身持剑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斜刺向杨榆。
杨榆抬手就挡,匕首和剑相碰,发出很清脆“铛”的一声。
杨榆从小就受格斗训练,现代人删繁就简之后的动作比起古人来要精简很多,但古人剑法繁复、是现代格斗数远远不能敌的,他只能凭借着灵活的身手与蒙面人将将打了个平手。十几个回合之后,那蒙面人眼见久攻不下,唯恐再拖下去惊动别人局面不利,于是在一个虚晃之后,从怀中摸出几枚暗器射向禾王与大皇子。
禾王一把将大皇子护在身后,其中一枚暗器射中他的肩头,他身子顿时晃了晃,眼见就要跌下悬崖。杨榆皱紧眉头,十分果决地将匕首投掷向蒙面人,趁蒙面人躲闪的间隙飞身扑向崖边,但他只来得及抓住禾王的衣袖,就被冲劲带着一同跌下崖底。
悬枢目眦欲裂,大吼一声“王爷!”,盘桓在山林之中,惊起一群飞鸟。
而就在最后一刻,杨榆感到胸口一闷,他艰难地低下头,只见一把剑从后背刺入,直接刺穿了他整个胸膛,剑尖上滴着温热的血。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蒙面人阴沉着站在山崖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杀手是不能有心的,心是杀手最大的弱点。没有心,意味着没有感情,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弱点,无坚不摧。”杨榆忽然想起师父曾经和他说过的话,他想,为了救人而露出破绽被杀的杀手,自己大概是自古以来第一个。
他想扯起嘴唇讥笑,却没有丝毫力气。
【叮——宿主精神粒子即将扩散,启动紧急程序聚集宿主精神粒子。任务即将失败,请问宿主是否选择放弃?】
睁开眼是那个方方正正的小屋,杨榆扶着墙壁站起来,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短头发和夹克。
“即将失败?什么意思?”
【叮——请看大屏幕!】
系统话音刚落,杨榆眼前便又浮现出一副画面,画面中的他还是古装打扮,仰躺在山洞里,因为流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他上衣被人褪了开来,露出布满陈年伤疤的肌肤,胸口的那把剑已经不见了,不过血也没有再流,伤口上敷着一层白色药粉。
他微微一怔,目光微移,看到苏邑正坐在他身边,俯首用单手为他上药。苏邑显然受伤也不轻,他中了暗器的那边肩膀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血染成了红色,比他的伤口看着还要触目惊心。
从画面上看不到苏邑的脸,只能看到他散落下来的乌黑的长发,层层叠叠拖在地上,与他的白衣相衬,十分刺眼。杨榆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他只记得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再也没奢望过会有人救他。
他是杀手,他一直一个人活在黑暗之中。师父告诉过他,这是杀手的宿命,他将这句话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宿命,是反抗不了的命运。有些路一旦走了,总要付出代价。
他很少回忆,因为没有什么可回忆的,但这一刻,很多被他故意忽略的往事,都像潮水般从角落里涌了出来。
他有些恍惚地想起,在成为杀手之前,他也是一个普通人。
“你的意思是,我死不了,所以任务还可以继续?”
【叮——本系统检测出目标使用的药物是871星球产物,871产品一向以高效、节能、实用为主旨,在宇宙联盟中都享有很高的声誉。目前我星球已将市场……】
“别废话。”
【所以宿主死不了。】
【但受伤太重,血管破裂、心肺受损,幸好心脏无碍,本系统可以启动救助功能帮宿主机体恢复生命特征,但启动救助功能需要大量能量,本系统最多只能启动三次。不过宿主如果选择放弃此任务,因为宿主机体目前还未死亡,精神粒子还聚集在一起,现在选择进入下一个任务,会直接拥有一副健全的机体。】
杨榆皱眉:“一直听你说什么精神粒子,究竟是什么?”
【叮——871星球科学家发现,每一个生命体都是由很多十分微小的粒子聚集而成的能量体,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灵魂”,我们称之为“精神粒子”,精神粒子承载着诸如记忆、情感等生命体拥有的东西,但与此同时它们也需要依附在机体之上,一旦机体死亡,精神粒子就会扩散,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魂飞魄散”,所以理论上,在机体死亡之后在精神粒子扩散之前将其用外力聚集在一起,这个人就会一直“存在”。不过以目前871的科技也只能制造出这么一点点大的精神空间来聚集精神粒子,就是宿主目前所处的空间。】
“放弃任务也会有惩罚吧?”杨榆动了动手指,上面空荡荡感觉的让他有些不适应,淡淡地道,“那继续吧。”
用力撑开眼皮,入目是一片昏黑,衣服已经被重新穿了起来,杨榆动了动,浑身酸涩,骨头像是都散了架,一动就疼。胸口也有些紧缚,大概是被包扎起来了。他顿了顿,开始打量四周。
这是个很小的山洞,大概在崖底,最多只能容纳下五人转身,时值初春,入夜之后洞内一片阴冷潮湿,夜露深重,有极轻微的水声在洞外响起,大概是露水从草叶上滚落后滴在石头上的声音。
身侧有轻微的呼吸,很微弱,几不可闻。杨榆慢慢扭过头,借着照进山洞的月光看到苏邑就靠在他身边的石壁上,手垂在地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毫无生气,而他原本雪白的锦衣从肩膀开始染上了层层暗色,浓重的血腥味在逼仄的山洞中漂浮,使空气都变得浑厚起来,压得人胸口生疼。
全身上下都不听使唤,杨榆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挪动手指,但也只有一小寸,而因为这一动,胸口被包扎过的地方撕心裂肺得疼,额头已经开始沁出层层冷汗。他抿了抿唇,咬着牙又费力地挪着手指,总算在脱力前碰到了苏邑的手腕。
很瘦,这是杨榆碰上他手腕之后的第一感觉,瘦到有些硌人。也很冷,一点都不像活人的手。杨榆摸索到他手腕上的脉搏,闭上眼,静静感受了一会,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
系统启动救助功能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杨榆就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能感受到体内受损的内脏在慢慢生长、恢复,被隔断的经脉也重新连接在一起,血液从心脏开始重新往身体四肢输送,冰冷麻木的四肢这才渐渐恢复知觉。
这样一套流程下来,结束后已经是下半夜了,杨榆睁开眼,觉得自己像是睡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支起上身往后挪了挪,也靠在石壁上,与苏邑并排,伸手抓住苏邑的手腕又探了一回脉搏。
已经很微弱了,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杨榆皱着眉,问系统:“你说他的系统比你高级,他没有救助功能吗?”
【叮——问题超出本系统所知范畴。】
“有办法救他吗?”
【叮——目标陷入深度昏迷,本系统建议宿主趁现在杀掉目标,顺利完成任务。】
“……不行,我有事要问他,”杨榆垂下眼,遮住眼底的阴霾,漠然地说,“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救我。”
【叮——无法分辨宿主需求。】
杨榆沉默了一会,然后走出山洞,山崖下是一块封闭的小山谷,山谷中长着很多及膝高的野草,还有数不尽的灌木丛,成了山洞口的天然屏障,若是从外看几乎看不出这里有个山洞。不远处一条由地下水流出的山溪缓缓汇入一块小池塘,池水在月下波光粼粼,池边有一朵野昙,居然在缓缓绽放,幽静而又宁谧。
一点人烟的痕迹也无,也不知道苏邑是怎么找到这个山洞的,还拖着他那么一个重伤病患。他们坠崖后始作俑者二皇子肯定派人前来确认过他们的死活,如果没有这个山洞,他们现在定然已经被找到了,并且死得透彻。
他欠苏邑两条命。
杨榆开始捡干枯的灌木枝干,他必须想办法生火,夜里太冷,苏邑肯定会撑不下去。其实就算有火,苏邑估计也撑不下去。但有总比没有好。
捡着捡着,杨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记得当时大皇子是和他们一起坠崖的,但现在却不见踪迹,不知是不是已经被二皇子的人抓走了。而禾王和大皇子同时坠崖,居然没有士兵前来寻找,定是二皇子封住了消息。
二皇子能成功封住消息,那想必大皇子的侍卫和悬枢都已经凶多吉少。
回到山洞,杨榆先将山洞口的灌木理好,抹去人为的痕迹。然后用几根树枝架起自己的外套挡在山洞口,外套上沾了血,反而能更好地遮挡火光。做完这一切他才将柴火架好,然后从身上摸出一支火折子。自从做了小厮之后他身上总是随身带着两支火折子,幸好没有掉。
火很快升了起来,杨榆将火光控制在最小,然后扭过头去看苏邑。橙红色的火光将他脸上映出了鲜艳的血色,整个人一下子有了生机。而这时杨榆才看清,苏邑肩膀上的暗器居然还没拔掉。
他定定地看着苏邑,脸上的表情阴晦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太瘦,所以就忍不住又放了一章出来,今天还有一更,在凌晨两点半,以后每天固定更新时间就是凌晨两点半o( ̄3 ̄)o
☆、6|刺客和王爷(五)
“醒了。”
苏邑费力地睁开眼,因为失血过多,眼前昏花一片,只隐约看到有个人影坐在篝火的对面,肩膀上中了暗器的地方已经有了知觉,又疼又痒。这种感觉很折磨人,还不如没知觉。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醒,闭上眼睛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再也醒不过来的准备。
那个人影问他:“你怎么不把自己的伤口先处理一下?”
他这才听出是初七的声音,“初七”是他当初随口取的,这人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真实名字,他甚至怀疑这个人有没有名字,所以只能一直喊他初七。
“左手腕骨折了,没力气拔暗器,”苏邑闭上眼,气若游丝地道,“而且上面有倒钩,我也没那个本事拔。拔了或许死得更快。”
“不仅有倒钩,还有毒,”杨榆淡淡地说,“我把你带的剩下的胶囊里的药粉都替你敷上了,不过你还是活不长了。”
不愧是杀手,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如同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冷淡平静。苏邑没睁眼睛,笑了笑:“谢谢,我没想到你会救我。”
“我也没想到你会救我,”杨榆声音有些冷硬,“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杀过你。”
“你也救过我,在悬崖上,你那时候出现的时候我真的吃了一惊,嘶——”苏邑动了动脖子,却因此牵扯到伤口,他吸了一口气,然后忽而淡淡笑了,“而且我也不是故意救你,只不过你正好掉在这个洞口,为了不被二皇子的人发现,我不得不把你拖进来。”顿了顿,他又说,“你杀的是苏家少爷,不是禾王。救你的是禾王,要是苏家少爷,他还是很想杀你的。”
杨榆一动不动地看着已经熄灭的柴火,忽然松了一口气。他就说苏邑怎么会想救他,如果苏邑这种人会想救他,那么世界和平就不远了。
“大皇子呢?”
“被二皇子的人拖走了,”苏邑说,“我躲在灌木里看到的,有个蒙面人手起刀落,大皇子的头就滚在了地上。”
杨榆觉得苏邑这个年轻人真的很不简单,不管遇到什么事似乎都能很冷静,除了被自己用枪指着的那一次、他露出了些许害怕——但尽管如此,他依旧是站在自己枪前最为镇定的人。这种冷静是被历练出来的,不知道这个大少爷之前经历过什么事。
不过他也没兴趣知道。
杨榆擦着一把剑,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了,使整把剑看起来血迹斑斑。这是他在山洞里捡到的,是之前穿过他胸膛的那一把,被苏邑□□之后就丢在了一边。
“我还能活多久?”
杨榆本想保持沉默,但他最后还是很善解人意地搭了一句话:“很快了。”
苏邑睁开眼,可是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之前以为是失血过多才看不清,现在想来应该是毒素已经侵到了眼睛。眼睛看不见之后听觉便格外灵敏,他听到了金属轻轻撞击到石头的声音。弯起唇角,他忽然轻声说:“我原本是要扶持大皇子上位,他这么多年其实一直在装傻。那天让你去刺杀二皇子,埋伏的就是大皇子的人,你猜的没错,我给你的装备到时候都是指认三皇子就是凶手的物证,你杀了二皇子之后,三皇子会因为谋杀皇兄而入狱,原本那日之后我们再见面应该是在天牢里,可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要聪明。”
他又叹了一口气,遗憾道:“不过现在大皇子死了,什么都没意义了。”
杨榆猜他的任务就是扶持大皇子上位。
剑已经擦干净了,杨榆握着剑站起身,走到苏邑身边站定。他说:“其实你不该救我的,那时候我在悬崖上救你,是为了能亲手杀掉你。”
苏邑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却不见有后悔。那双漆黑的眼睛通彻明亮宛如琉璃,一点都不像已经看不见了。
杨榆等了会,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苏邑侧耳听着,眉心微微蹙了蹙,旋即放了开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轻笑着说:“抱歉,我听不见了。”
杨榆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他将剑架在苏邑的脖子上,苏邑五感还留着三感,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他不舒服地偏了偏头。他笑着商量:“能不能从这里下手,”他手指着自己的心脏,“脖子断了太丑了,好歹给我一个全尸。不断又很难咽气。你动作利落一点,我虽然不怕疼,可是一直疼着不死也很难受。”
他说完想侧耳听杨榆的回答,但听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他于是缓缓阖上眼,想告诉杨榆快点动手,在他五感完全流失之前动手,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舌头已经麻了,说不出话。
看不见、听不见、不能说话。
这是苏邑体会过的,比死还要绝望的感受。
然后他胸口一痛,尖吻的技术果然好,他只觉得一痛,像蚂蚁咬了一口,疼痛还没来得及扩散开来,他就已经没了知觉。
杨榆松开握剑的手,紧紧盯着苏邑最后唇畔的笑,忽然觉得这笑有些扎眼。
☆、7|刺客和武林盟主他儿子(一)
还是那间四方的空间,只不过似乎大了一些,一面墙上镶着三块金属板形成一个简易的柜子,最下面一层上摆着一把匕首和一套作案用的工具。脚下的九宫格第一个格子亮了起来。等九个格子都亮起来,杨榆猜他就可以回地球了。
【叮——恭喜宿主成功完成第一个任务,本系统获取能量百分之三十三点三。预测宿主完成前三个任务之后本系统将能升级。宿主加油!】
“第二个任务是什么?”
【叮——第二个任务目标是武林盟盟主——】
杨榆皱眉,武林盟盟主武功必然很高,他之前和悬枢以及那个蒙面人交手就明白了,现代人的格斗术与出神入化的古代功夫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的儿子。】
杨榆:……
【叮——请问宿主选择现在出发吗?】
“在出发前我有个问题,”杨榆动了动手指,靠在墙上淡淡地说,“这次还会遇到苏邑吗?”
【叮——宿主问题超出本系统所知范畴。】
篬虞山高耸入云、连绵千里,其中山谷繁多、景色宜人。最为出名的就是修篁谷,此谷背阴朝阳,日光和煦,生长着郁郁葱葱的翠竹,竹海苍茫,“万物中潇洒,修篁独逸群”,故名“修篁谷”。
然而此谷之所以出名,不仅是因为其中景色秀美,更是因为天下武林盟总部便坐落于此。
武林盟主苏邺不仅武功高强,更是性情高洁,既有武林人的洒脱不羁,更有文人的儒雅风姿。他一生独爱竹。当年率领众武林正道南征北伐、铲除邪教魔道,一统武林,使上下齐心、无人不服。而就在功业已成之后,他便带着妻子来到篬虞山,在竹海之中修筑庭院竹楼,成为武林盟的总部所在。
苏邺与妻子恩爱数十年如一日,从未纳妾,他们夫妻仅育有一子。此子虽然骨骼清奇,然而年幼体弱,而剑法凌厉伤身、刀枪厚重难以掌控,他均无法修习。于是苏邺请尽天下名师巧匠,终于为爱子锻得一把折扇,此扇以精铁为骨、银箔为面,上覆锦帛,绘有翠竹。既可悬于腰间以作佩饰,又可做武器使用。
苏公子一手折扇使得出神入化,年轻成名。因形容如雪、品性高洁,江湖人称踏雪公子。
篬虞山下有一小镇,镇中有一茶馆,茶馆中有一说书人。说书人正说着苏盟主的年轻往事,对踏雪公子不过寥寥带过。
他说了一段,正喝口茶歇一歇,一年轻公子忽而起身,朗身对他道:“这位老伯,苏盟主的英雄事迹我们都听腻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英雄还要且看今朝,你不如说一些踏雪公子的事迹可好?”
说书人瞅了一眼这公子,只见他身着紫色锦衣,玉带束冠,形容舒朗。应当是哪位初出茅庐的大家公子,不服气这踏雪公子年轻有为的名声,才会出言相对。
也是,这踏雪公子年轻成名,嫉妒羡慕者大有人在。
说书人悠悠然呷一口茶,正要说什么,那公子轻轻一挥衣袖,便将一锭银子隔空丢在他面前,银子落在桌上丝毫声响也没有,可见年轻公子内力委实不一般。
年轻公子这一手一出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说书人一震,再不敢轻看。那年轻人温文一笑,道:“老伯,实不相瞒,在下久仰踏雪公子已久,此次前来便是希望能见其一面。”
在座有不少人,此镇虽小,却因为坐落在武林盟之下,聚集着很多慕名而来的江湖侠士。很快便有眼尖的认出了这名紫衣公子,小声议论起来:“这不是青云山庄的少庄主柳无心吗?柳家当年与苏邺争武林盟主之位可是斗得厉害,这么多年也老死不相往来,他来这篬虞山做什么?”
“半个月后便是悬壶山庄老神医的独女缪水柔比武招亲的时候,谁不知道这缪水柔美得赛天仙,却偏偏一心扑在了踏雪公子身上,早就放出声说此生非踏雪公子不嫁。哪个未婚待娶的公子不是嫉妒有加?自从消息放出后,像这柳无心一样来篬虞山的人可不在少数。只可惜他不知道,踏雪公子早在两天前就起身去了悬壶山庄,这次比武招亲,说是公平公正,可又有哪个青年才俊比得过踏雪公子?怕早是踏雪公子的囊中物。”
此话一出,各人心里都有了答案,众人面面相觑,又有人悄声问:“那这柳少庄主的对面坐的人又是谁?”
方才答话的人扭头看了眼,只见柳无心对面坐着的也是一名年轻公子,不过这位公子一直都只是沉默地坐着,半阖着眼,神色冷淡,无所事事地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若不是有人提起,他还真不会注意到。但仔细看过去,却忍不住暗暗赞叹:只见这位公子眉目俊朗、脸如刀削。眉目间偶然会流露出几分煞气,如果不是常年在刀口上过来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眼神的。
他摇摇头,对同伴叹道:“此人倒是不曾见过,不过定非池中之物,还是不要轻易招惹的好。”
“嗬——”柳无心偏头抿了一口酒,轻笑一声,似笑非笑道,“杨兄一次都未在江湖上露过面,却不想居然能得到初次谋面之人如此高的评价。哪像柳某我,倒是成了争风吃醋之辈了。”
“难道不是吗?”杨榆抬起眼皮,勾起唇角道,“你出高价让我替你杀死踏雪公子,不就是为了得到缪水柔吗?还是在下记错了?”
说书人正在讲踏雪公子当年单人剿除一窝山贼的事迹,柳无心笑眯眯地说:“委实是这苏邑太烦人,居然连官府的差事也要抢着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既然行事如此招摇,想必早就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就算没有我也有其他人,更何况——”顺嘴说到这里,柳无心猛的顿住了,眸色沉沉,他低头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没什么,不过姓苏的居然不在这里,我们算是白跑一趟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去悬壶山庄。”
“正合我意,”眼见说书人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柳无心便唤过小二结账走人。他与杨榆一前一后走出茶馆,忽然问道:“杨兄,我有不得不杀苏易北的理由,你又是为什么要杀他?”
“我要杀他,”杨榆看着手中的匕首,“仅此而已。”
柳无心看着他怔了怔,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杨榆的场景,那时候杨榆站在他面前,勾着唇与他说:“我替你杀死踏雪公子,你助我找到他。”他那时就是这么一双漠然的眼睛,说着杀人的交易,却和在说天气没什么两样。这一路与他相处,这种令人心寒的冷漠更是如影随形。
这样的人,不是他抛弃了世界,就是世界抛弃了他。
一周后,杨榆和柳无心两人一同赶到悬壶山庄。古代地形复杂、除了官道之外很多都是未经开辟的深山丛林,如果不是有柳无心带路,杨榆怕是连及时找到苏易北都是个问题。他会遇上柳无心纯属意外,本来以他的性子是不会与人结伴同行的,但这次不同,人在面对选择时总会选择更加有利的方案。
“汾陵城外不远便是悬壶山庄了,我们今晚现在城里住一晚,明早启程去山庄拜谒。”
柳无心与杨榆并肩骑马进城,他们连日赶路,均是风尘仆仆。柳无心领着杨榆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家开的客栈。早有眼尖的小二迎出来,将两人的马匹牵走,柳无心走在前头率先进了客栈,却不见杨榆,他疑惑地扭过头,只见杨榆按着袖口里的匕首,瞳孔微缩,目光冷凝,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紧紧地盯着客栈二楼。
他顺着杨榆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了然。
二楼上站着三人,两男一女,为首的是一名白衣公子,玉冠束发,肤色苍白却不显弱态,衬得眉目宛如被墨晕染过一般,难怪能将江湖第一美人褚柔水迷得七荤八素、非君不嫁。
“苏易北!”
踏雪公子悠悠看了冷峭地盯着自己的柳无心,仿若未察觉他眼中的恨意,便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紧绷着身子的杨榆身上。眼中诧异一闪而过,随即悠悠地笑了。
“好久不见,尖吻。”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熟悉的人。
杨榆也笑了,唇角上扬,似乎笑得很愉悦——如果忽略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睛。再见苏邑,他很意外,但内心深处又不觉得意外。再次狭路相逢,他甚至有些期待。
“真巧。”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写了快穿文,再也不用费脑细胞想章节名了hhhh
☆、8|刺客和武林盟主他儿子(二)
入夜后万籁俱寂,子时时分,打更人敲响三声锣声,在寂静悄然的夜中显得格外悠长,仿佛穿越漫长的时间空间,落在亘古的远方。
杀人放火的最佳时分。
杨榆睁开眼,穿上一套黑色夜行衣,他将匕首衔在嘴里,轻轻推开窗户,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将绳索系在腰间,另一头的铁爪甩出去勾住目标房间的窗栅,顺着绳索矫捷地攀附到窗户下方。一只手握住窗栏,另一只手解开腰间绳子后取下匕首,轻轻从窗户的缝隙中探入屋内,拨开窗拴。一套动作并未曾做过,但由他来做,却灵活地仿佛早已驾轻就熟。
他是天生的杀手。
窗户被推开,大概是年久失修,发出一声“嘎吱”声,尽管并不太大,但在这夜里仍显刺耳。杨榆立刻屏住呼吸,静静待在窗户底下探听了一会屋内的动静,直到确定屋里的人没被吵醒才舒一口气。
用胳膊撑起身子,一个侧翻便落入房间,顺势在地上翻了一圈卸去冲力,杨榆这才抬起头打量四周——这是个和他的房间并无二致的客房,而床就在窗边。即将见到此次任务的目标人,他呼吸忽然有些急促,似乎是因为很快就能结束任务而感到兴奋。
这真少见,他如今还会因为某件事而兴奋。
反手握紧匕首,放轻步子慢慢走过去,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苏邑阖着眼,十分安详地躺在床上。他不管睡着,还是醒着,给人的感觉都这样,安静、平和、通透又深不可测。
杨榆举起匕首,对准苏邑脖子。
他没太多耐心玩这场游戏,他也没太多兴致和苏邑周旋。一切都只是为了任务,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发布任务的从顾客变成了系统。他唯一感到不同的,就是他对这个游戏有些厌烦,他最讨厌被威胁,那让他觉得不痛快,但系统却是威胁他来玩这个游戏,而他杀不了系统。
苏邑忽然睁开眼。
月光清辉,他的一双眸子漆黑沉静,既通透又幽深,其中无半分睡意。
杨榆错愕,瞳孔猛地一缩,而就是这一刹那的愣怔,使他错失了最佳的良机。等他反应过来时,刀刃已经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轻轻夹住了。
他抽匕首,匕首却纹丝不动,仿佛生在了苏邑的手指中间。杨榆眯起眼,愉悦地笑了起来:“许久不见,开个玩笑,踏雪公子何必如此当真。”
苏邑温和地笑了,月光下他脸比白日还苍白,仿佛一碰就会碎,却不松手:“是许久未见,这玩笑可真别出心裁。”
“公子喜欢就好,”杨榆索性也不要匕首了,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凳子上,仿若真的只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寒暄,“几个小时不见,你武功可比以前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过奖了。”苏邑披了一件外套,起身下床走到杨榆对面坐下。他一头青丝散着,直垂到腿部,仿若一匹上好的缎,月光洒在上面,便似落了一层银霜。
“你说几个小时未见?”坐下后,将匕首放在桌上,苏邑忽然出声问。
杨榆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嗯”了一声,“难道不是吗?”
“对我来说自然不是,”苏邑淡淡地说,“我来此已有三年。”
什么?杨榆一怔,微微皱眉,在心里喊系统,然而连喊几声,系统都像是失踪了一般,一点反应也没有。
苏邑看着他的反应,眉毛微抬,换了个话题:“你在想什么?”
杨榆不得不中止呼唤系统,随口答道:“想怎么杀你。”
苏邑也不恼,他笑了笑:“……现在你武功不如我,想杀我可没从前那么容易。”
“不急,有的是时间。”
苏邑似乎被他堵得没话说,他顿了顿,忽然偏了偏头,问:“你为何三番两次想杀我?”
这问题真是难以作答,就他本身而言,也没有什么非要杀苏邑的理由,真不知苏邑是不是得罪了871星球的某位系统开发师。杨榆摊了摊手,十分抱歉:“我是杀手,杀人从来不问理由。”
第二日一早,柳无心从屋内出来,看到杨榆已经坐在了楼下,点了一份包子正在吃,他穿着一袭黑色劲衣,腰无坠饰,长发很利索地扎在头顶,显得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剑,凛冽锋利。吃饭的动作却十分优雅,带着一贯的不紧不慢与漫不经心。
“杨兄起得可早啊。”柳无心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走向他那一桌,正在这时,苏邑也从楼上下来了,他一出现,隔壁桌上坐着的一男一女立刻起身,正是昨日就跟在苏邑身后的两人。杨榆瞥了眼,猜应该是苏邑的随从。
青年只唤了一声“少盟主”便重新坐下了。身着黄衫的女子则急匆匆地迎了过来,一边说:“公子,昨天子时听到您屋中有动静,是否出了什么事?”
苏邑摇摇头,意有所指道:“有故友来访,坐着聊了会,怎么,你家公子的身手你还信不过?”
女子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去。苏邑脚步却倏地一拐,走向杨榆这一桌,到了桌边后,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抬袖放在杨榆面前,轻笑道:“这位‘故友’,昨夜落了一样东西我那里。”
杨榆盯着匕首看了片刻,将其插入腰间,轻描淡写地说:“多谢了。”
柳无心冷眼旁观这一幕,这时忍不住似笑非笑道:“哟,看不出来,二位昨晚可是切磋过了?”
杨榆懒得睬他,苏邑看了杨榆一眼,微微一笑:“小打小闹罢了,我与初七三年未见,故而很是怀念。”
杨榆很认真地把最后一个包子送入口中。
柳无心目光在苏邑平静的脸上转了一圈,在心里冷笑,若不是知道杨榆要杀苏邑,他还真以为他们俩人是故交好友了。
接下来一直无话,苏邑虽然早几日从篬虞山出发前往悬壶山庄,却因路上有事耽搁了行程,才会在此与杨榆柳无心两人相遇。因为目的地相同,吃了早饭后几人便一起牵了马前去牵机山。走到城外顺着官道拍马而行,迎面与几人擦肩而过,那几人形容粗犷、身材高大,柳无心和苏邑同时勒住马头,转身朝那几人离开的方向看去。
杨榆问:“谁?”
“是御魔教的人,”柳无心说,“御魔教地处关外,这些年在中原行事愈发猖獗,所到之处无不鬼哭狼嚎祸事不断,没想到居然来了这里,”说着,他语锋一转,话中带刺地说,“不过这些我们这些小人物可管不着,只是怕要累着少盟主踏雪公子了。”
苏邑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几位御魔教的人的背影,眉峰紧蹙。他忽然调转马头,说:“在下跟上去看看,二位先去悬壶山庄。替在下与老神医说一声,许是要晚几日才能到,请老神医见谅。”
杨榆淡淡地说:“我跟你去。”
苏邑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杨榆笑:“跟着你才有机会杀你。”此言一出,苏邑身后的黄衣女子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把软鞭,对杨榆冷眼相对。
“婧儿。”
被苏邑一喊,黄衣女子这才收了鞭子。只这几十息的功夫,那几名御魔教人已经快看不见了。大概是真的有要紧事,苏邑不再多言,一杨马鞭就追了上去。
一炷香后,那群御魔教的人进了一间茶肆,苏邑勒马,想了想,吩咐说:“婧儿,清风,你二人回昨日下榻的客栈等我。”
清风不放心地问:“那公子你呢?”
“我?我无妨,我曾见过御魔教四位护法与十二位坛主,这几人不过是普通教众,还奈我不得。”
婧儿还不放心,瞪了杨榆好几眼,欲言又止。
苏邑笑道:“他也奈我不得。”
杨榆猛地抬头,对上苏邑漆黑的眸子,又若无其事移开了。苏邑说的没错,他现在确实奈不得他,不过一直跟着他,总归会有机会。
那群御魔教人坐在靠着窗户的桌边,苏邑与杨榆不动声色地坐在了他们旁边桌上。虽然茶肆吵杂,并且那群人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声音,但苏邑和杨榆凭借过人的耳力还是听得清楚,只不过他们说的似乎不是汉语,杨榆听不懂。
苏邑不愧是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困扰杨榆的问题对他来说好像完全不在话下。他侧耳听了许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初七,你再与我做一个交易,如何?”过了一会,大概是已经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了,苏邑便不再注意御魔教那边的人,拎起茶壶,姿态优雅地将两个空杯都斟满,他生得好看,不管做什么都透着一股赏心悦目。
杨榆喝了一口茶,他想起上一次的交易,冷笑一声,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不与不讲信用之人做交易。”
苏邑微微一笑:“你不要急着拒绝。”
“怎么?”
“在你喝这杯茶前或许有资格拒绝,但现在,我想你不得不答应。”
“你什么意……”杨榆面色猛的一变,他抬起头,阴冷地盯着苏邑,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面色苍白,一只手抓住桌角防止自己摔落在地上,手臂都在颤抖。
“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下的,江湖鼎鼎有名的‘佛不语’,中者会受尽万箭穿心之苦,每日发作两次,却不会死。此毒虽然出名,解药却十分难寻,江湖上仅有三粒,”苏邑展开折扇,笑盈盈的,苍白的脸衬得一双眼睛如墨水浸染过一般,幽深而通彻,“不巧的是,三粒都在我这里。”
☆、9|刺客和武林盟主他儿子(三)
“佛不语”是多年前的江湖毒医“三指阎王”缪承欢生平最得意之作,中毒之人会感到全身经脉寸断,心脏绞痛,宛若万箭穿心,舌头发麻,连自杀也是不能。但偏偏若有他人以内力测探,却是感觉不到任何毒素。中毒之人明明身中□□,却有口难言,缪承欢极为得意,曾大胆妄言便是佛祖中毒也是难以言说,故而江湖人称“佛不语”。
“此毒每六个时辰发作一次,若是三十天内不服解药,毒素深入骨髓,便是神仙也难救。”
杨榆疼痛难忍,只觉得所有的意识似乎都已抽离体外。身体不受控制地翻倒在地,蜷缩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蒙住视线,耳边隐隐传来苏邑平静带笑的声音。他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强迫自己没有叫唤出声,抬起眼,冷冷地盯向苏邑。
那目光冰冷阴沉,宛如最致命的毒蛇,狠狠缠上敌人,甩也甩不开,若是普通人,被看上一眼就会遍体生寒。
苏邑是普通人,却不是一般的普通人,这种眼神他见过,那个夜晚他刻骨铭心,冰冷的小巷,冰冷的杀手,冰冷的眼神,让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一寸一寸被冰封起来,他想那应该就是恐惧。
但现在,不一样了。
苏邑抽出他的银面折扇,轻轻展开,慢悠悠晃着。全然不顾茶肆中其他人惊恐的目光,低下头,对着杨榆微微一笑,“你应当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杨榆用力扯了一个笑,眼神冰冷,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现在……我知道了……”
苏邑轻叹一声,终于离开凳子,一撩衣摆蹲了下来,轻声说:“你还不知道,我其实恨不得杀了你。”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杨榆想问,但他的舌头已经麻了,根本说不出话。他猜苏邑是想折磨他,有时候让人生不如死比让人死还要酣畅淋漓。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一旁桌上那几名御魔教人的注意,当他们看到苏邑手中的扇子时同时脸色微变,显然是认出了他的身份,互相交换了眼神,趁着茶肆中一片混乱之时不引人注意地出去了。
苏邑将扇子收起,将手搭在杨榆脉搏上,杨榆感到一股暖流从他的指尖流入自己体内,顺着脉搏流过全身,热流所过之处疼痛顿消,仿佛所有的伤痛都被抹平一般。他脱力般喘了口气,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
“跟上那批人,他们会与人交接一份地图,找到地图,用这份假的换回来,切莫打草惊蛇。”苏邑趁着把杨榆搀起来的动作将一卷羊皮纸塞入他衣服中,附在他耳边悄悄地说,“等你回来,我把解药给你。”
御魔教的人弃马步行,往城内走去,见小胡同就钻。杨榆一路摒着呼吸,宛如一条轻盈的蛇,无声无息地尾随,跟着他们来到一个死胡同里。
死胡同的尽头是一堵砖墙,那几人见四下无人,分别施展轻功跳了过去。杨榆拧着眉,踩着墙上的缝隙,很轻易地就到了墙顶上,他只露出一双眼警惕地朝里面飞快地扫了一圈,发现墙后亭台楼阁,居然是某大户宅子的花园,那几人已经不知去向。
灵巧地翻身跃入墙内,悄无声息。落脚是一片草丛,不远处种着大丛大丛的杜鹃,这户人家的主人大概很喜欢杜鹃,种类繁多,红的粉的开得正艳。
杜鹃丛中有一条青石砖铺就的小路,曲径通幽,弯弯延延不知通向何方。那几人落地不久,若是从小路出去定然不会如此快就没了踪影。杨榆皱眉四下打量了下,却只见一个普通空旷的花园,不见任何房屋建筑。
可若是附近没有房屋,那群人又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去了哪里?
不在附近,难道在……地下?
他想了想,低头细细打量,果然发现地上有不少草都被挤压,是脚踩上去后还未来得及复原,形成一个个不甚清晰的脚印,只是脚印只在附近有,很快就断了。他当机立断趴在地上摸索了片刻,果不其然在一处草丛里摸到一个沉重的铁环,一半埋入土里,像是生在了地上。
只是,就在这时,尚来不及拉动铁环,附近一块草皮下面却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杨榆一惊,一个纵身跃入杜鹃花丛中,将呼吸压到最低,静趴不动。
就在他刚刚藏好身形之后,随着一阵机关响动,铁环旁的一块地皮从中间裂开一条缝,两边的草皮往平移而开,紧接着从中走出几人。其中几人正是方才才在茶肆中见过的御魔教人,只是为首的却是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只见他剑眉星目,美髯长须,眉宇间颇有几分眼熟。
杨榆盯着他,他自认记忆出众,见过的人从不会轻易忘记,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何时见过此人。
“柳大侠就此留步,在下兄弟们先行告退了。”
柳大侠?姓柳?
心中一动,杨榆瞬间想起一人,那人一浮现出来后,眉目渐渐面前这人重合。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带领自己找到苏邑的青云山庄少庄主,柳无心。既然此人与柳无心有几分相似,又姓柳,难道说此人也是青云山庄之人?
只是苏邑青云山庄素来秉承侠义风范,行事光明磊落,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正派,威望与苏邺掌管的武林盟相比也不落下风。这青云山庄之人又为何会与御魔教人有关联?
苏邑要他暗中换取地图,切莫打草惊蛇,这份地图又是何物?苏邑来到这个世界已三年,却还没完成任务,他这三年里都干了什么?他的任务与这地图是否有所关联?
“好,还请几位替柳某向教主问好。”
御魔教人纷纷抱拳,就在临走前,领头的人忽然迟疑了片刻,又道:“对了,方才来之前在城中见一白衣公子,似乎是江湖上颇负盛名的踏雪公子苏易北。苏易北乃是苏盟主独子,武艺高强,内功深厚,为人胆大心细,还请柳大侠转告柳庄主,凡事要多加小心。”
柳大侠抚须细想,最后说:“应是无妨,城外牵机山上便是悬壶山庄,老神医替掌上明珠缪水柔摆擂台选婿,比武大赛就在不久之后,这踏雪公子应当就是冲着此次比武而来,会与几位相遇或许纯属巧合。不过柳某还是在此多谢几位提醒,兹事体大,柳某自然会与兄长言明,多加小心……只是不知,那苏易北在茶肆中可曾认出几位?”
“不曾,我们就坐在他邻桌,他应该并未认出我们,我们能认出他也是因为他在教训人时取出了他那把扇子。只是不曾想到,江湖人人都道踏雪公子侠义心肠,襟怀坦荡,今日见他行事,却也不过如此。”
“江湖中多是沽名钓誉之辈,”柳大侠听闻不由冷哼一声,“就说他那父亲、当今盟主苏邺,当年为了这盟主之位使的手段可不少,要不是他,如今武林盟总部便会在我青云山!我兄长如今功力只有以前的七成,便都拜他当年所赐!”
杨榆静悄悄地伏在草丛中,听人骂苏邑听得津津有味。又过了一会,那群御魔教人才重新翻墙离开,杨榆却继续埋伏在花丛中——苏邑让他跟着这群人找一副地图,如果他们是来送地图的,那么想必已经留在了这里。
御魔教人离开后,柳大侠本也正要离开,谁知这时园中小路那头忽然走来一人,听脚步应是一名女子,杨榆耐着性子继续趴在灌木丛之中,透过花枝看去,只见这名女子身穿湘色薄纱襦裙,身子袅娜,仪容秀丽。途经杨榆身边时,她脚步似乎顿了一顿,杨榆心中顿时一紧,却见她已经走了过去。
女子走到柳大侠身边,娇嗔道:“六爷可是嫌红衣招待不周、有所怠慢?说是出来散心,红衣等候良久却不见六爷,还以为六爷已经离开了呢。此处为秀园一角,地处偏僻,不知六爷来这里做什么?”
“哦,我出来散心无意中走到此处,见此处杜鹃开得正好,不知不觉就停留得久了些。”柳大侠揽住女子的细腰,女子就势倚在他身上,柳大侠哈哈一笑,两人并肩沿着小路出去了。杨榆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静静地又等了少顷,确定不会有人回来,才重新来到那块有机关的草丛处。他在地上摸索着找到铁环,用力一拉,只听“咯嗒”一声闷响,地底传来一阵沉重的机关转动的动静,地皮裂开,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潮湿阴暗的石梯盘旋而下。
杨榆勾起唇角,正待下去,却就在这时,身后冷不防响起女子泠然的嗓音,与此同时,一只素白的手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他的脖子——
“你是谁?”
云起客栈二楼一间上房内,一名面色苍白的白衣公子正坐在床上打坐调息,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守在屋中为他护法。一炷香后,公子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公子,内力已经全部恢复了吗?!”听到动静,两人立刻转过身来,这两人正是一直跟随苏邑身边的清风与婧儿,急切地出声相问的正是婧儿。
“时间有限,只恢复了八成,不过也够了。”苏邑说着从床上下来,只是才一触到地就面色一白,猛地一阵咳嗽,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听得人甚是揪心。
“公子小心!您两年前得不知名的前辈真传,虽然内功大增,却也因此引发了体内被盟主以内力压住的寒症,盟主曾不止一次强调,您体内内功不能耗尽,否则会寒毒攻心,您怎么就不听呢!”清风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感受到他的手一阵冰凉,不由心中微涩,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苏邑无奈地笑了笑,安抚道:“无妨的,我还撑得住。”
“公子,婧儿不明白,您出去了一趟怎么就内力耗尽了!”婧儿在一旁忽然愤恨地道,“那个冷面男呢?!是不是他干的?!我去杀了他!”
“婧儿莫冲动,他去替我做事了,与他无关,”苏邑揉揉眉心,苍白的脸上不知不觉地流露出一丝疲态,他低低叹了一声,“你呀……你这性子几时能改改。”
婧儿面色一白,垂下头不敢说话了。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清脆而有礼,苏邑一怔,一边整理衣袖,勉强打起精神,一边吩咐清风道:“去看看。”
清风应声过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貌美女子,女子穿着一身湘色的长裙,身段极好,媚态极妍,眼波流转间尽是说不出的风情韵致。她轻踏碎步迈入屋内,婧儿见了,立刻沉着脸挡在苏邑身前,警觉地问:“你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我是来找踏雪公子的,”女子微微一笑,目光绕过婧儿落在静立不语的苏邑身上,“我家主人有请公子一叙。”
苏邑微微皱眉:“你家主人是谁?”
“公子去了便知。”
“我若不去呢?”
“主人说,公子如果这样说,就让我与公子说一句打油诗,公子听了自然就会去了。”
苏邑笑笑,“姑娘请讲。”
“主人要我与公子说,三百年前红雨落,一十四年风波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世界重写了,所以本期榜单字数没赶上,本来赶得就匆忙,趁这周没榜单打算把第二个世界修一修,慢慢写,我会努力用心。急不得,不能急……
☆、10|刺客和武林盟主他儿子(四)
汾陵城地处南方,风物秀致,城内有一条举国闻名的花街,花街出过两名举国闻名的花魁。其中一名便是荀芳阁的名妓宋师师,宋师师当年一曲《凤求凰》曾引得凤凰真身从天而降,盘桓眷恋,百鸟朝凤之奇观引得天子也为之称叹。另一位名妓陈芙臣则是楼心月之人,陈芙臣的舞当天下一绝,据闻曾被皇宫内廷暗中传唤,为的是排练太皇太后八十大寿寿辰上的一支舞曲。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楼心月……一个妓馆也取这么风雅的名字,真不怕辱没了古人文士。”一进楼心月的侧门,憋了一路的婧儿终于忍不住嘀咕。
湘衣女子本走在前头引路,此时听见了,头也不回地说:“姑娘此言差矣,有道是‘自古才子多风流’,诗词文赋与情怀是密不可分的,怎能只拘泥于骚人墨客?如若有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情怀,纵使是妓馆,又有何沾不得诗词的?”
婧儿被堵得哑口无言,她本就看这个女子不爽,不由有些恼羞成怒,拔高声音:“你……”
清风看了眼与那湘衣女子并肩走在前头的苏邑,拉了拉婧儿袖子,小声道:“行了,你少说几句,免得又惹得公子不快。”
一提到公子,婧儿顿时气焰全收,她咬着唇,不甘不愿地把头瞥到一边。
潇/湘阁建在楼心月的后/庭,四面环水,仅有一曲折回廊与外界相连。阁内候着一名年轻公子,青丝散落,身着红衣,衣襟大敞,神情慵懒中流露出几丝不羁。男子少有穿红衣的,他却将一袭红衣穿出了别样的风华。下人将四周的窗户全部推开,清风徐徐而来,吹得屋中香炉中的檀香四散。
“在下苏邑,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对方微微一笑,怡然道:“早就听闻踏雪公子才识过人,就算在下不说,公子也已经猜到了吧?”
苏邑想了想,垂眸凝视着香炉,轻笑道:“南有长歌,鬼神不愁。阁下可是长歌门门主?”
“南有长歌,鬼神不愁;北有篬虞,小儿无忧。少盟主果然一猜即中。”
“素闻长歌门主神秘莫测,喜着红衣,苏某能猜出也并非偶然。只是不知门主今日找苏某前来,有何要事?”
“确实有事,不过你且等等,”门主侧耳听了听,然后笑道,“来了。”
“何人?”
然而很快,苏邑不用门主回答就知道是何人了,只见门被推开,一名玄衣男子缓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名女子也着湘色衣裙,最令人震惊的是,她们的脸竟然均与方才引苏邑前来的那名湘衣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两名女子走进后与另一名站在一起,三位女子整齐地站在门主身后,连头颅低垂的角度都毫无偏差,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湘色衣裙衬得阁主一身红衣更加妖冶,仿佛渗了血,十分诡谲。
苏邑脸色微变,眉峰轻蹙,看向才进来的那名男子,“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你教我来的。我发现了地图,他们的人发现了我,而我打不过她们。”杨榆冲他一笑,早有侍女添了一份桌椅,杨榆便在其上悠哉地坐下了,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模样。
苏邑垂眸沉吟少顷,摩挲着腰间折扇,温文尔雅地笑道:“门主,这是怎么回事?”
“我安排红衣在楼心月潜伏,故意接近柳子长,就为了得到地图,不想半个时辰前红衣发现这位兄台在秀园鬼鬼祟祟,于是捉了来,也不曾拷问,这位兄台自己就把公子给供出来了。”门主说到这里轻轻抬了抬手,侍立在他身后的一名湘衣女子立刻端起茶壶,挨个给几人斟茶,“三百年前红雨落,一十四年风波起。听闻踏雪公子这两年来一直也在找寻地图的下落,想必公子也是知晓三百年前所发生之事了?”
“自然,我也是偶然听人说起过,三百年前魔道曾出过一名天纵奇才,名为聃浅,他将一身武功修至出神入化,后来越发贪婪,开始追求长生。只是他手段残忍,竟想用幼子生命为自己续命,据说他曾抓获一百九十九名未及冠的少年,砍去他们头颅,将鲜血放满整整一池,吸取精血延长寿命。此举自然引起武林公愤,所有正道联合起来讨伐聃浅,却又因忌惮聃浅的武功而采取车轮战术。整整十个昼夜,聃浅不停不歇地与一众武林正道的高手过招,一共杀死三百一十二名武林高手,最后终于精疲力尽,被逼至悬崖边,纵身一跃,就此结束这段腥风血雨。”
苏邑说完,门主垂眸呷了一口茶,薄唇边若有似无地溢出一抹讥笑:“三百年前此事发生后便成为武林禁忌,如今已经鲜有人知,公子居然偶然一听就能听人将前因后果完全说清,可真是好运气。”
苏邑笑笑,不为所动。
“那公子又可知十四年前所发生之事?”
十四年前发生的事并非禁忌,武林中无人不知,苏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十四年前,邪教古墓派的守墓人在中原为非作歹,武林正道联盟,推举家父为盟主,一举铲除古墓派,为武林除害。”
“为武林除害,为武林除害?!哈哈哈,居然说是为武林除害!”门主忽然大笑了起来,形似癫狂,清风与婧儿见此警惕地将手搭在武器上。苏邑看了他们一眼,微不可察地摇摇头,他们这才松了开。
门主笑完,一脸厉色地盯着苏邑:“少盟主可知,十四年前武林盟对守墓人斩尽杀绝,才是真正为武林埋下祸根!”
“我知道……”苏邑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琉璃般通透的眼仿佛可以看透所有的事,他轻声说,“这件事是武林盟对不起守墓人。”
“你知道?”门主冷笑一声,“你说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守墓人守的古墓,里面埋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掀起血雨腥风的魔头,聃浅……我还知道,十四年前青云山庄陷害守墓人,设计让武林正道结盟错杀无辜,后柳家就一直千方百计地寻找古墓所在。”苏邑顿了顿,垂眸道,“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抢在他们前面找到古墓。”
“你找古墓,也是为了里面那样东西?”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