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快穿]刺客搅基日常 作者:岁月书
正文 第8节
[快穿]刺客搅基日常 作者:岁月书
第8节
没想到魔族人居然有这么好看的眼睛,像是一汪碧泉,倒映着蓝天,水汪汪亮莹莹的。
杨榆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那边还在叙旧情的师兄弟,对着魔族少女微微一笑,他的眼狭长深邃,当里面的寒意尽消时宛如幽潭,噙着些许笑意,专注而温柔。
魔族小姑娘愣愣地看着他,莹润的耳珠慢腾腾地烧了起来。
“我在草丛中见到你,便救了你。”杨榆这一嗓子明明是压低了的,却不知为何苏邑和他师弟都听得一清二楚。苏邑立时便从故人相逢的温情中回过神,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随即轻轻将躺在他怀里的师弟放在一边,起身走了过来。
g0081觉得自己的程序都紊乱了那么一下下——为了让苏邑听见,居然消耗灵力使用了传音术,宿主真有趣……
然而不管系统怎么凌乱,杨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很关切地问魔族小姑娘:“你手臂上的伤我已经为你止血包扎过了,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适?”
他的声音本就悦耳低沉,再刻意放低简直像一坛百年酿,小姑娘耳朵上的火已经烧到脸颊上了,“没,没了……你,你为什么要救……”
剩下的话在看到寒光逼人的剑刃时,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小姑娘哆嗦着盯着指着自己眉心的剑愣了半晌,才慢慢顺着剑看到一只修长的手,再往上是一身干净的道袍,和昨天刺伤她的那个人穿的一样……然后是紧抿的唇,俊挺的鼻,煞、煞气逼人的眼……
小姑娘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不敢吭声了。
杨榆笑吟吟地阻止:“苏邑,别这样,吓坏人家小姑娘……”话还没说完,刚刚还指着魔族少女的剑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寒意逼人,杨榆笑僵了一僵,才把最后一个字说完,“……了。”
“魔族之人,人人得而诛之。”苏邑冷冰冰地说,顺便冷冰冰地看了杨榆一眼。杨榆清了清嗓子,不敢吭声了。
g0081恨铁不成钢地给自家主子默默添加了一个属性:妻管严。
苏邑仍然用剑指着魔族姑娘,淡淡道:“接下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听明白了吗?”
小姑娘看着也不过才十七八岁,在剑下哆嗦着嘴唇,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邑:“……”
杨榆眨眨眼,突然听到脑海中机械的声音响起:【叮——突发任务被触发,请宿主立刻安抚好魔族姑娘,任务奖励:30积分。】
杨榆:“……”为什么他会从系统机械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憋得很辛苦的笑意?错觉,一定是错觉……
“这个任务我能不接吗?”
【叮——放弃任务将会扣除110积分,请确认是否放弃?】
嗯,很好,不过110积分而已。
“……我接。”
杨榆又清了清嗓子,昔日冷漠无情的杀手,抖着手碰了碰横在半空中的剑,慢腾腾地开口:“那个……”
苏邑斜斜地睨了过来,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从眼角看来时更是添了三分寒意:“嗯?”
杨榆安慰自己那寒意应该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嗯,你看她还小,这么一吓万一吓坏了……岂不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果然自己吓自己最可怕,杨榆觉得苏邑眼中的寒意增到了七分应该也是假的。
“嗯……那个……”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辩解之词,突然觉得衣裳下摆被用力地扯了扯,杨榆下意识蹲下/身子,忽然脖子上猛地一沉,条件反射地摸出腰间匕首正要刺下去,才在最后关头硬生生反应过来住了手。
脖子上挂着的是魔族女孩的两条细白的胳膊,而这两条细白的胳膊的主人……什么时候……到自己怀里了?
杨榆鬼使神差地抬头看向苏邑,却对上一双晦涩不清的眼,正好也阴沉沉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他只听到脑袋嗡的一声,所有的智商都长着翅膀扑棱棱地飞了,大脑里一片空白。
“苏……”
下意识喊出苏邑的名字,然而一个字还没说完,苏邑已经绷着唇,寒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完了。
昔日冷酷无情笑里藏刀的杀手尖吻,此刻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叮——突发任务完成,奖励积分30,目前宿主共有积分140。】
系统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杨榆一跳,他回过神,忽然觉得脖子上一轻,只见刚刚还挤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此刻已经放开了他,眯着眼对他灿烂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像只小狐狸。
杨榆:“……”
系统憋着笑,想:造孽啊——
杨榆面无表情地和魔族小姑娘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忽然感到有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肩,回过头去发现是去而复返的苏邑,他登时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又猛地提了起来。
苏邑也不看他,只是附身扣住魔族少女的手腕,也不见他做了什么,魔女忽然面色煞白,冷汗涔涔,蜷缩成一团,却发不出声音来。这是强行用灵力封住了她的五感七窍,仔细打量了一下魔女的模样,苏邑这才松开了手,淡淡瞥了一眼杨榆,道:“随我来。”
杨榆跟着苏邑走到他那个师弟躺着的树下,苏邑轻轻把师弟扶起来靠坐在树干上,又喂他喝了一口水,眼见他面色好了许多,才温和地道:“明阙,你说。”
明阙外表看着二十来许,尽管因为劫后余生而显得衣冠褴褛,却不掩清俊。他微微看了一眼坐在苏邑身边的杨榆,想了想,开口叙说起来。
原来,魔宗大举入侵昆仑的时候,明阙正好跟着空鱼师伯在西海采药,因此躲过一劫。他们一得知昆仑被戮的消息后就立刻赶回,片刻不敢停歇,然而路途遥远,在三日前才抵达昆仑。那时极剑宗已经被灭,门人不知所踪,昆仑仙境面目全非,到处都是魔宗的人。
明阙和空鱼真人掩住身份,在山下逗留了一日,打听到次日极乐魔尊将会在山上的天渊城中召开一次阅宝大会,宝物自然全是从已死的昆仑弟子身上搜刮所得,他们更是听说这次阅宝大会的主角便是极剑宗的镇派之宝——昆仑镜。
昆仑镜乃是西王母留下的神器,其上镌刻着太乙玄文,据说可以打开沟通天界和人界的大门,只是使用昆仑镜代价十分之大,在极剑宗自古便有组训,时机未到之时,门中弟子不得使用昆仑镜。传闻只有极剑宗的开山老祖使用过昆仑镜,打开天界大门,顺利飞升,尔后便再无人有机缘使用。
空鱼真人擅长占卜之术,他以自身寿命作代价三窥天机,最终卜得,魔宗入侵昆仑,这件事还没完,人间将有一大劫,而解劫之法便在昆仑镜上。于是明阙将空鱼真人埋葬后,便想方设法潜入了阅宝大会。谁知百密一疏,他还是不小心在阅宝大会上泄露了身份,魔族人群起而攻之,千钧一发之下他看见离他不远的位上坐着一名魔族少女,也算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他一把摄过魔族少女,将其敲晕后,把剑架在其脖子上以作威胁。本来根本不作任何期望,没想到那群魔宗之人真的投鼠忌器,不敢再有动作,硬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魔族少女出了天渊城。
一出天渊城,明阙强撑着使用了身上唯一一张千里遁地符,带着魔宗少女逃到此处,便因之前的打斗受伤太多而力竭昏迷,昏迷前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想杀死魔宗少女,却没力气瞄准,只把剑刺入魔宗少女的手臂里。
断断续续地把事情叙述完,明阙已是满头大汗,他喘了几口气,又补充道:“魔宗之人冷血无情,却对她有所顾忌,此女身份绝对非同寻常。”
在场的三人均是聪慧之人,此中关键自然一想而通。苏邑将目光投向被制住一动也不能动的魔族少女,抿着唇,皱眉陷入沉思:“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她的身份。”
阅宝大会总共举办三天,这天是最后一天,在这一天里此次来到人界的三位魔尊都会现身。魔族人崇拜强者,魔尊的地位谁都可以夺取,只要你足够强,能杀死上一位魔尊。
按照老规矩,如果魔尊现身,可以接受最多三个挑战,胜者为王败者寇,不少自诩灵力不低的魔宗之人都有些小心思。总之不管是纯粹因为对魔尊的崇拜艳羡、还是蠢蠢欲动想试着争一争那魔尊之位,这一天来天渊城参加阅宝大会的魔宗之人格外的多。
人声鼎沸之中,三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显得格外不起眼,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个子矮小,掩在斗篷下面的小脸苍白,神情委顿,而跟在她后面的人正是杨榆和苏邑二人。他们本来来昆仑是为了取回极剑宗掌门在最后托付给苏邑的灵剑,但是极剑宗在昆仑山巅,而举办阅宝大会的天渊城在昆仑山腰,于是他们决定先来天渊城看看能否有机会夺回昆仑镜,顺便探察一下魔族的情况。
在人群中穿梭了一会,领路的重姒忽然停住了脚步,扭过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说:“我,我能不能去方便下。”
之前为了让她说出自己的身份,苏邑在她身上用了不少手段,杨榆现在想起那时苏邑面无表情地卸掉她一根胳膊的场景,都有些发寒。这么多世界走过来,苏邑脾气简直大有见长。而这个名叫重姒的魔宗小姑娘差点没被苏邑吓破胆,哆哆嗦嗦地交代了一大堆东西,虽然没几个有用的,最后还答应帮他们潜入天渊城,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要杀她。
得到苏邑的允许后,重姒的眼睛都亮了一亮,然后迫不及待地蹦了起来蹿走了。看着娇小的身影三两下就没入人群之中,杨榆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问苏邑:“你就不怕她溜了?”
“不会,”苏邑言简意赅地说,“我在她体内留了禁制,她溜不掉。”
果然,过不了多久,只见人群中挤出一个黑色的身影,没精打采地站回他们身边。
苏邑仿佛没看到重姒蔫吧的样子,一双幽黑的眸子盯着她,淡淡地问道:“走了这么久,昆仑镜究竟在哪里?”
重姒一对上他的眼睛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明明长得比其他两人都要好看,但她就是一看到他就怕得不行。暗搓搓地往杨榆身后挪了挪,确信自己的身形已经差不多都被挡住了,她才慢吞吞地开口:“我一个小女生都没嫌累,你有什么好说的,不想去就别去……不远了!就在前面不远处!真的!”
苏邑把手从剑鞘上放下,居然微微笑了下:“带路。”
杨榆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们,眼见他们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地走向前,突然想起了很遥远的一些往事。
那时候他还是白杨,有一个师兄和一个师弟,有时候训练的效果不错,师父心情一好会给他们师兄弟放一天的假。白榆和孤身一人的他不一样,他还有个妹妹,他们都喊她阿绫。阿绫从来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和许许多多的孩子一样,用她哥哥给她赚来的钱上着学。
小白是他们的师兄,在三人中年纪最大,但不知为什么,平时沉稳的他一遇到阿绫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阿绫也是,明明有些怕他,却又爱缠着他玩,他们俩在一起时就像一对活宝,总是惹得他和阿榆在一旁偷偷发笑。
阿榆临走前曾经把阿绫托付给自己,而自己走后,阿绫在那个世界也就只剩下小白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了吧……
在这么多世界中穿梭这么久,忽然都有些记不清了日子了,这么多年过去,阿绫应该也长大了,就和重姒差不多大,而小白应该把她照顾得很好。
“杨榆?”耳边忽然传来清清冷冷的声音,杨榆回过神,看到苏邑正站在前方不远处回过头看着他,眼中隐隐带了一丝担忧。心中一暖,收回那些莫名的思绪,他微微笑了下,快步跟了上去。
重姒带着他们两人入了内城,这里的人流比之外城更加疯狂,前方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人群有些叠撞地朝后涌来,杨榆一愣,快速地和苏邑交换了一下视线,只见一个个子矮小的魔族挤过人群朝他们跑了过来,而他的身后跟着一群身着一样服色的人,手持兵器,方才的喧哗正是他们发出来的。
“臭小子!你给我们站住!居然敢逃跑,看我们把你抓回去家主不扒了你的皮!”
重姒往旁边让了让,低声说:“是逃跑的奴隶……啊!”
她话音刚落,忽然又发出一声惊呼,原来是那个小奴隶跑到她身边时撞了她一下,把她戴在头上的兜帽撞掉了,苏邑和杨榆尚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人群发出更大的一阵嘈杂,然后以重姒为中心,跪倒了一片魔宗之人——
“参见少祭司!”
没想到竟然突发如此异变,杨榆和苏邑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十分有默契地趁着人群嘈杂,遁地逃开了。
半柱香后,天渊城内城的一个无人的角落里,盘膝打坐着的苏邑缓缓睁开眼,抬头看向一直等在他身边的杨榆,沉着脸摇摇头:“没了,我下在她体内的禁制,被化解了。”
杨榆早已有所预料,故而并未在意,而是若有所思地慢慢念道:“少、祭、司。”
“我曾在极剑宗的藏经阁中读过记录三界趣闻广谈的卷轴,其中似乎提过,魔宗除了有八大魔尊之外,还有一名地位格外尊崇之人,便是祭司,但我并未听过祭司还有大小之分。”
“这祭司,有什么本领?”
苏邑回忆了一下,慢慢道:“传闻魔宗的祭司体内传承着上古魔神的力量,八窍通明,精于占卜,可预知未来之数。但天道有常,正因为他们拥有这种特殊的能力,故而他们于修炼一道资质极差,并且十分短寿。”
杨榆想了想,正要说什么,忽然只见四名身穿黑色八卦袍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身边,苏邑面色一变,长剑出鞘,却被杨榆拦住了。
“他们修为高深,若是打起来,你我都不是对手。只是他们并未出手,想必有事,不如让他们说说所来何事。”
果然如杨榆所说,其中一名黑袍人微微一笑,道:“二位,我们少祭司有请。”
“你们果然在那,看来我占卜之术还未退步,这下师父该不会再说我了。”再次见到重姒,只见她已经换了一身白底黑边的广袖长裙,裙上绣着阴阳八卦之图,倒衬得她整个人不似魔宗之人,更像天界之仙。
重姒坐在桌子边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仿佛之前的事情什么也没发生过,毫无芥蒂地招呼道:“坐呀,要吃点什么吗?”
“不必了,”杨榆微微眯起眼,狭长的眼里流露出丝丝寒意,他忽然勾唇一笑,七分从容,三分风流,“少祭司大人煞费苦心地接近我们,又助我们潜入天渊城,不知所图为何?”
少女湛蓝的眸子滴溜溜地一转,忽而俏皮地笑道:“其实……一个月前我曾替自己占卜红鸾之数,测得我的意中人将在一个月后出现。杨榆小哥,看到你之后我便相信了,你果然是我的意中人。至于我为什么接近你们,还不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杨榆唇畔笑意加深,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只见眼前衣角一闪,待看清时只见苏邑手中的剑已经横在了重姒雪白的脖子上。苏邑淡淡道:“祭司不得为自己和血缘相近之人占卜,难道是我记错了?”
“不就是开个玩笑嘛,”重姒嘀咕了一句,又瞅着苏邑道,“你身上戾气如此之重,心魔滋生,若是再这样发展下去,怕是还不等你取得昆仑镜和玄元剑,便要道消身陨了。”
苏邑薄唇紧绷,握着剑的手指指节有些发白,想是被她说中了。杨榆心中突的一下,连忙问道:“少祭司如此说,可有解决之法?”
“心魔心魔,道心蒙尘便为魔,这只能看他自己了,”重姒若无其事地弹了弹架在脖子上的剑,倏尔展颜一笑,“我会助你们取得昆仑镜和玄元剑,还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第六个世界(七)
入夜,白天盘桓在昆仑之上的乌云倒是出乎意料地散了去,露出一轮弯弯的上弦月。如今昆仑之中魔族肆行,灵气阴浊不堪,根本不能用来打坐修炼。杨榆在单独分给他的屋中坐了一会,心中有些烦躁,不由推开门走了出去。
此处乃是天渊城的城主府,原城主不知所踪,想必早已遭遇魔族残害。想起白天曾有三位魔尊出席阅宝大会,而现在恐怕也住在这城主府中。白日他和苏邑为少祭司重姒所制,没有机会出去一见这三位神龙闻首不见尾的魔尊,也失了接近昆仑镜的最佳时机。
不过,这位所谓的少祭司却一副要帮助他们的模样,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重姒心思诡谲,绝非外表她看着的那般单纯,却不知她这般作为究竟有何目的……
“嘿,杨公子,好巧呀。”
突如其来的嬉笑声打断杨榆的深思,他环顾四周,在一旁的假山之上看到了一身红衣的重姒。
少女白日里穿着白底黑纹的广袖长袍,显得翩然出尘。而在这缺月之夜,她换上一身鲜艳的红,头发一丝一缕都未加束缚,全然披散在身,逶逶迤迤地垂落下来,融入红色长裙之中,露在外面的一段小臂洁白如雪,上缀着一串银色的铃铛,显得格外妖异,却又独有风情。
杨榆并不说话搭理,只是看着她,唇畔笑容犹在,形容懒散的眼神之下却有着不易察觉的警惕。重姒却仿佛并未察觉,只是加深了笑容,她一勾手指,一道红色的绫罗便疾射而出,缠住了杨榆的腰,杨榆笑笑并未挣扎,而是由着重姒将他也带到了假山之上。
他倒要看看,这个少祭司要做什么。
“坐呀。”重姒看着杨榆从善如流地在自己身侧坐下,忽然笑嘻嘻地凑上了前,她额角的玉色小角莹润小巧,衬得肤色如玉,重姒五官本就秀致,却在浓墨重彩的红衣的衬托下,硬生生地多出了一分妖媚,。尤其是那一双白日看来湛蓝如洗的清澈眼眸,在薄凉成辉的月光下,深如幽潭,散发出丝丝蛊惑之意。
“杨公子,你看我生得如何?”
杨榆岿然不动,莞尔一笑,赞道:“好极。”
重姒笑意加深:“如此良辰美景,真乃风月佳地,杨公子说呢?”
她左一口杨公子右一口杨公子,杨榆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不动声色地接下去:“姑娘真乃风雅之人,只是不知姑娘深夜在此等候杨某,究竟有何指教?”
“怎么?”重姒撇撇嘴,有些委屈,“你不信我是真的要和你谈风花雪月之事?”
杨榆静静看着她,薄唇始终笑意不减。
这人的心思藏得太深,任谁也不能轻易瞧出。重姒幽幽叹了一口气,诱惑道:“杨公子是聪明之人,我不若直说。在此之前我确实是别有所图才接近你们,但我对你的仰慕也是真。我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但我们魔之一族最讲究洒脱不羁,自在逍遥。我与你有意,你也瞧我不差,不如我们就做一夜的露水夫妻,成全了小女子,你也不吃亏,如何?”
……就算在现代之中也少见这么大胆的女子,杨榆的笑不由僵了一僵,“你们魔族女子便是如此自荐枕席的吗?”
“是呀,只要喜欢,怎么都好。”重姒却丝毫没有听出他话里的鄙薄,笑嘻嘻说着的同时,又往杨榆身前凑了凑。
“不妥,我不喜欢。”杨榆抵住她凑过来的额头,低低一笑,声音直惑人心,让重姒呆了一呆,也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洁白的脸颊上居然慢慢洇上了一层红晕。
杨榆其实确实有事想问,眼见这是绝佳时机,他索性就直接问了出来:“少祭司能窥天机,却也是魔族的人,此次你不帮魔尊,却反过来助我们偷取昆仑镜和玄元剑,究竟有何意图。”
“……你说的没错,也许我的所作所为确实匪夷所思,令人猜疑费解,”提起正事,重姒总算及时回过神来,脸庞上也慢慢凝上了一层凝重,“但我所作所为也有私心,并非为了你们人族,而是为了魔族。我本来就想找个机会与你们说个明白,既然你现在问起,我不如直说了。”
“昆仑镜可以穿梭时光,打破三界之间的封锁。魔界资源匮乏,早就对人界与天界充裕的资源眼红不已,更有千钧、极乐、幽冥、弑血、止杀五名魔尊野心膨大,妄图血洗三界,得已一统。不瞒你说,此次出发前师父得到消息,这五位魔尊的目的并不完全是人界,更是天界。”
杨榆心中一惊,他确实想过种种可能,但没想到的是魔界大举入侵,并不只是为了昆仑镜,更为了血洗人界和天界二界。但是——
“如果魔界能一统三界,于魔界有何不好?你为何想要阻止?”
“呵,天道有常,因果往复,一切又岂是你所想的这般简单,”重姒淡淡地说,她眉眼清冷,脱去那层妩媚之态,又有出尘之姿,遥不可及,“此次大劫,不仅是人界和天界之劫,更是魔界之劫!”
“这五位魔尊因为一己之贪,入侵其他二界,本就已打破天道所设的平衡。若是让他们血洗二界,造下不可挽救的孽因,此果必定还会报在魔族的头上。我师父因觉不妥,连夜摆下六爻八卦之阵占卜,测得天下因此将有一大劫,血雨腥风,苍生难安,于是想要阻止他们。岂料他们认定师父妖言惑众,竟然将师父以及持反对态度的亘皇、诨天、寂地三位魔尊均囚禁起来。我因没有表态而躲过一劫。”
“只是我虽然没有表态,却也是赞同我师父的观点的,”重姒叹了一口气,重新看向杨榆,“我卜术虽不如师父精纯,却也小有所得,三位魔尊带领族人入侵昆仑那晚,我费尽心血想要寻得补救之法,终于测得在这场大劫之中还存在着变数,这才根据卦象找到你们。”
杨榆听她说完,似乎并非完全信服,似笑非笑道:“如若少祭司的本事真有如此强大,居然能算出我们区区两个人类能解此劫,你不如也帮我算算,算算我何时能在修行中有所精进,如何?”
话音刚落,重姒反而笑了,她幽幽地注视着杨榆,笑容加深。半晌后凑到杨榆耳边,一对藕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呵气如兰:“杨公子真是爱说笑,你们并非此世中人,三千世界并行于宇宙洪荒之中,教修为尚浅的我如何算得?”
杨榆一惊,甚至顾不上他们此刻暧昧的姿势。这是他们最大的秘密,却不想这个少祭司真能看出。然而还不待他反应,重姒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心慌:“只是我虽然完全不能看透你的来历,苏公子却不同,他的命线时隐时现,与此世交叠。若我没猜错,他定是遭遇了什么,前尘往事尽忘,已经渐渐与这个世界交融,快被同化了。”
“你说什么?”杨榆眼神一冷,连敷衍的笑容都不再维持,眼底更是难掩震惊,“同化是何意?可有解救之法?”
“天灾降厄尚有法可渡,只是此非天灾,乃是,”重姒意味深长地道,“怕是要让杨公子失望了。”
眼见杨榆失态至此,重姒忽然又神秘莫测地一笑:“不过——”
“不过什么?!”
“若是杨公子能接受小女子的自荐枕席,或许我能有一二建……”
“你们在做什么?!”重姒话还未说完,却忽然被假山之下传来的厉斥所打断。这声音清冽幽冷,杨榆哪怕是睡着都能分辨出来,正是不知为何也来此的苏邑。心中忽然一慌,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猛地推开快挂在他身上的重姒。只是他动作幅度之大,落在外人眼里却更显得做贼心虚。
重姒笑嘻嘻地绕着自己的长发,似乎觉得眼前发生的场景很有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苏邑则冷冷地盯着他们,片刻后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杨榆原本对上他的眼神头脑就是一片空白,待看到他的笑更是不知如何反应。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慌乱的感觉,哪怕前几次濒死的时候,他也从未如此惊慌。等到苏邑转身已经走了,杨榆才终于大声喊了出来:“等等!苏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直不吭声看戏的系统:噗——
苏邑脚步停都没停,杨榆一急,连忙跳下去追了上去,又喊出了另一句十分经典的台词:“你听我解释!”
g0081默默地哀悼:宿主没救了,真的。
苏邑修为比杨榆不知道高出多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走路间居然用上了御风之术,杨榆愣是没能赶上。等他好不容易追到苏邑房门外,正是一喜,准备开口,却只见门被猛地关上,差点撞到他的脸。
直愣愣地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杨榆才好不容易又拾回一点智商,他敲敲门,无奈道:“苏邑,你听我解释!你开开门。”
只是不管他怎么敲门,屋内都没有一丝动静,杨榆心下越发不安,索性直接用力拍开了门,只见苏邑正合衣坐在榻上,面色清冷,双眸紧闭,仿佛是在修炼。
然而这天渊城中魔气四溢,哪里是能够让人修炼的,若是吸入一点魔气,灵气不纯事小,一不小心走火入魔道消身陨就事大了。
没想到杨榆居然直接进来了,苏邑不得已只好睁开眼,冷冷地盯着他:“你进来做什么?”
杨榆无奈地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苏邑,你不要生气,刚刚是……”
苏邑忽然笑了一下,笑容中不掩讥诮,反问道:“我生什么气?”
杨榆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他宁可苏邑骂他打他,或者干脆不理他,也不希望他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苏邑,”杨榆紧紧盯着他的眼,不放过其中一丝一毫的情绪,“你听我说,刚刚我和重姒什么也没发生,我只喜欢你。”
“喜欢?”苏邑不闪不避地看着他,唇角的笑容加深,“你是说我们两个男人?”
苏邑在这个世界接受的观念里一直没有两个男的也能在一起这样惊世骇俗的观念,杨榆忽然想起方才重姒和他说的关于苏邑快被这个世界同化的话,心中不由慌张。
“我知道你忘了系统,忘了以前的那几个世界发生的事,没关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邑生硬地打断杨榆,冷冰冰地道,“你快点回去,我就当今晚你说的话没发生过。”
“你说什么?”看着苏邑这幅逃避的样子,杨榆心中不由也起了一阵怒气,他知道苏邑对他还是有一点印象的,不然他不会在初次见面时就问那样的问题,他也知道苏邑绝非他口中的这么绝情,不然那一晚……
“好,你说你想当我今晚什么话也没说过,”杨榆怒极反笑,“那七月十五那晚呢?那晚发生的事又要怎么算?苏道友也想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吗?”
“你!”苏邑猝不及防地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杨榆。那晚那件事发生后,就仿佛有了一种默契一般,他们谁也没再提,没想到杨榆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提了出来。
其实哪里是什么默契,杨榆之所以一直没提那夜发生的事,是因为他看得出来苏邑不想提,他不想逼他,以为总有一天等他想起以前的事,一切都会变好。此刻提出来也是他一时失控,却没想到苏邑对此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大。看着苏邑外强中干的狠绝之下隐藏着的无措和脆弱,杨榆心中一痛。
但他不想再让他逃避下去了。
“两个男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苏邑,这不是还是你教我的吗?”杨榆逼近一步,低声笑道,“不是你先说你喜欢我的吗?”
“你胡说什么?!”
其实杨榆说完,苏邑的脑海中就隐隐闪过一幕幕画面,但是他看不清,他甚至以为那是错觉,仿佛有无数的小针扎在脑海里,头疼欲裂。一片模糊之中,他隐隐觉得杨榆不会信口开河,说的也许是对的,可是怎么会?难道真的有前世今生的说法?人死后不是神形俱散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第一眼看到杨榆时心中会那样难受?他究竟忘了什么?
“苏邑!苏邑!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杨榆焦急恐慌的声音,然而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远,渐渐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这是怎么了?”
“气血翻涌,走火入魔。”杨榆修为太低,所以原本留在昆仑外的明阙被重姒暗地里接了进来,为昏迷不醒的苏邑探查情况。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杨榆,明阙早就看这个人不爽,资质这么差,修为这么低,哪配跟在大师兄身边。只是眼看杨榆这几天不眠不休地一直守着苏邑,脸色比苏邑还要苍白,才不情不愿地和他说了一下大师兄的情况。
“怎么才能救醒他?”
“师兄心魔缠身,只能靠他自己了。”明阙闷闷道。
“他都沉睡了半个月了,难道我们一点忙都帮不上吗?”
“也不是……”眼见杨榆比自己这个正牌师弟还要着急,明阙终于有些不忍,想了想告诉他,“若是能有人入师兄的心魔境,将他唤醒也行。只是此法我也是曾经无意中在古籍里看到过,并不曾试过,不知道凶吉。”
这是一片洁白无瑕的世界。
远近的山头到处都是皑皑白雪,时间在这里仿佛都停止了,悬崖之上悬挂着晶莹的冰凌,折射着七彩的光芒。
“大师兄,小遥峰上桃花终于开了,清濑师伯门下的明悉师兄让我来喊你,一起去看桃花。”少女身穿素色道袍,撑着一把竹伞慢慢走到他打坐修炼的地方,远远的就嚷嚷了起来,好不吵闹。
睁开眼,他有些无奈:“师妹,你再这样在我修炼时随意打扰,我怕是迟早有一天会走火入魔。”
明明还有很远,少女却几步就走到了他身边,笑吟吟地扯住他胳膊:“师兄你就莫要吓我了,连掌门师父都说你天纵奇才,心性是从未见过的坚定,若是这样你就能被我吓得走火入魔,那不是平白打师父的脸吗?要我说呀,就算我们这一辈的弟子都有可能走火入魔,也就你不会了。”
她这番说词委实有些强词夺理,苏邑却忍不住笑了笑,有这个烦人的小师妹在,这修炼怕是也不可能了,只能妥协:“好好好,我这就与你去小遥峰找三师弟赏桃花。”
“对了,师兄,”明婧忽然笑得诡异,“明洳师姐在山下历练回来了,掌门师父让你有时间去他那里一趟,他有话对你说。”
师父有话对自己说?苏邑愣了愣,随即有些明白过来。明洳乃是师父的独女,师父早就有意将她许配给未来的掌门,虽然从未说破过,但大家都知道他这个大师兄颇得掌门器重,若是没有意外怕便就是下一届掌门了。
虽然对明洳只有兄妹之情,但既然师父想让自己照顾她一辈子,那也未尝不可,反正自己也不会对谁动心,不如顺了师父之意。忽略心中忽然一闪而过的刺痛,苏邑随口问道:“哦?明洳回来了?何时的事?”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师兄妹们都去见她了,就你还呆在这山中不知世事地修炼,”明婧皱皱鼻子,“也不怕被明尔师兄抢了先。”
苏邑却不以为然:“若是明洳师妹有自己喜欢的人,那自然更好。”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明悉师兄怕是要等急了,”明婧说着取出自己的飞剑,御剑而飞,俏皮一笑,“大师兄,许久未与你比试,不如今天我们就比一比谁飞得更快吧!”
☆、第六个世界(八)
这是一座坐落于昆仑山脚下的平静安宁的村庄。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只是人人都面带喜色,村中每家人家都贴着喜字,门口挂着大红灯笼,要是不知情的外人见了,还以为是全村的人要在同一天办喜事呢。杨榆拦住一名村口的老者,询问道:“这位老伯,今日是什么日子?为何每户人家都喜气洋洋的?”
他穿着一身道袍,仪容不凡,老者敬畏却不掩喜色地道:“这位仙师怕不是附近的人,故而有所不知,今日不是我们有喜事,而是那昆仑仙山上的仙师们办喜事呢!前不久便有山上的仙师下来,特地送了银两来,让我们附近的村庄城镇都沾点喜气呢!”
“喜事?”杨榆眉心微蹙,这里是苏邑的心魔境,不论什么事自然都会与苏邑有关,但他会有什么喜事?难道是继任了掌门?这么想着,他也就问了出来:“老伯,不知这山上的仙师们办的究竟是什么喜事?”
老人家连连摆手:“哎哟,着我们哪知道,不过是沾着点仙师们的喜气老小们一起开心开心罢了。”
既然在这里问不出什么了,杨榆一拜便要告辞,但他才走了两步却又重新折了回来:“能否告知如今乃是何年何月?是这样,我一直在深山修炼,恍然出山却不知岁月几何……”
老人不疑有他,乐呵呵地笑道:“今年是天纪八十七年啦!对了,这位仙师,你要是想知道更清楚的事,不如去昆仑山中寻一处仙城。老叟我也是年幼时曾听长辈说过,山中有一座仙城,其中仙人云集,往来如同凡人间的集市,格外热闹。但也仅仅是听说,从未真正见过。”
其实不用他说,杨榆也正正巧想到了这座城——天渊城。按照这位老人所说,如今是天纪八十七年,距当时魔族入侵昆仑的时间已然过去五十多年,但此处灵气充沛,一看便不是魔族入侵之后的模样。这样一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在这个由苏邑心魔构成的幻境中,从未发生过魔族入侵一事。
也是,成其所愿,想其所想,攻其所弱,困其所惧,方成一方心魔境。看来魔族入侵一事对苏邑影响委实太大,大到他在心魔境中选择了忘却这一事。
没有经过魔族涂炭之后的天渊城果然热闹繁华,无数修道之人在街道上行走,路边小摊云集,与凡间集市无异。只是其中往来的修士很多都穿着极剑宗的道袍,采买着各类事物,满脸的喜气。
杨榆伸手拦下其中两名极剑宗的修士,笑着询问道:“二位,在下初来此地,却见到处洋溢着喜气,不知有何喜事将临?”
“这喜事可大着呢,算是我们极剑宗百年难见的大喜事都不为过,”其中一名极剑宗的弟子笑嘻嘻地回答道,“再过两日便是我们的大师兄与掌门之女成亲的日子,大家忙活着就是采买到时候要用的一应物什呢!”
“什么?!”杨榆乍闻此事,猛地一惊后又是一阵难以置信,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流露出异样,干哑着嗓子问,“你们大师兄的俗家姓名,可是姓苏,单名一个邑字?”
一般修道之人只会以道号相称,倒是鲜有外人知道大师兄的俗家姓名,两个极剑宗的弟子对视了一眼,虽然有所诧异,还是点头道:“不错,那正是我们的大师兄。”
一经证实,杨榆的心猛地下沉,一直沉到黑暗的深渊。
为什么,苏邑的心魔境,为什么会是他与掌门之女的婚礼,难道……
眼见杨榆面色突然如此之差,极剑宗的弟子犹豫地问道:“这位道友,你还好吧?”
杨榆勉强笑了一笑:“我无事,”他忽然一番手腕,从一旁的树上随意摄取一枚叶子,然后施加了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再看时这已经是一片榆树叶了,将这枚叶子递向前,他低声道,“能否请二位帮一个忙,帮我将这枚榆树叶交给你们的大师兄,告诉他我午时在此处等他。”
这就能让大师兄下山?难道这片叶子有何深意不成?那弟子诧异地接过叶子:“若是大师兄不来呢?”
杨榆心中又是一痛。
若是他不来,他也只能再想办法混入极剑宗,去找他了。
极剑宗内,苏邑正坐在屋内打坐,木簪束发,布履素袍,神态悠宁平和,仿佛几日后的婚礼与他并无关系。时过正午,他突然睁开眼,淡淡道:“进来罢。”
作为极剑宗多年的大师兄,积威颇深,来人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弟子,见自己打扰了大师兄的修炼心中颇有些忐忑,但他又实在忍不住好奇,于是一边将叶子递过去说着事情,还一边偷偷地看大师兄的反应。
“那人只让你将这叶子给我?他可曾说他是谁?”苏邑不明所以地接过榆树叶,心中忽然一阵莫名的慌乱,连带着他的手指也不易察觉地抖了一抖。
“不曾。”弟子眼见大师兄脸色不对,正要再看,忽然见大师兄淡淡地看了过来,那双眼漆黑幽然,仿佛能一眼看透所有心思。他连忙垂下眸,不敢再看。耳畔听得一声淡然温和的吩咐:“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房间中只剩苏邑一人时,他本想放下叶子重新修炼,却鬼使神差地无法放下,愣愣盯着叶子看了良久,忽然觉得这片小小的叶子仿若千钧,不仅仅是拿在他的手上,更像是压在了他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榆树叶,那人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吗?为何他那么笃定自己看到这片叶子就会去见他?为什么,这么难受这么心慌……
入夜,杨榆静静站在街角,他神情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散漫,唇角挂着惯常的笑。但只有和他心灵相通的系统知道,越是接近子时,他的心中就越是紧张难安。
月上中天,街道上行人稀少,淡淡的月光洒在这座由修士组成的城上,柔和而又安详。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杨榆极力忽略心中的失落,终于放弃了无望的等待,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晚,谁知就在这时,街道的尽头慢慢出现了一道瘦削的身影。
素衣布履,身负灵剑,明明可以用飞剑飞来,他偏偏要走过来。脚下的路明明很短,却一下子又变得很长。杨榆从未体会过如此喜悦的心情,这种好似失而复得的喜悦,能一瞬就将所有的孤独落寞淹没。
“苏邑!”
“杨榆?你怎么来了?”来人在杨榆面前站定,清隽的五官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模糊,他定定看着杨榆,漆黑的眸子宛如一汪深潭,将所有的情绪都悉数掩藏,闪烁着一抹若有所思。
眼见苏邑还记得自己,杨榆大大松了一口气,急声道:“苏邑,你听我说,这里是心魔境,你已经昏睡了半个月了,如今外面没有你在,重姒也只能按兵不动,还有很多事要等着你去做呢……”
“我知道,”苏邑打断他,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知道这里是心魔境,但我不想出去。”
“你说什么?!”有一瞬间,杨榆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说,留在这里很好。这里有极剑宗,有师弟师妹,有师父和各位长老,”苏邑笑容加深,“甚至还将有一个温婉体贴的妻子,我为什么要离开?”
杨榆松开自己抓着他肩膀的手,后退了一步站定。夜风冷冰冰地刮过,连月光也一下子变得冰凉苍白起来。
“你真是这么想的?”
“没错。”
“哪怕身陨道消,你也要留在这里?”杨榆忽然笑了,“你以为我会信吗?”
“跟你走有什么好?那个世界有什么好?醒过来后,我能得到什么?是一个安详平静的极剑宗?还是能够光明正大地公诸于世的伴侣?”苏邑讥诮道。
杨榆摇头叹了一口气,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得身后一阵疾风,他堪堪偏过头,只见一道剑气擦过他直取苏邑的面门!
苏邑笑容不变,十分平静地躲过了这道剑气。杨榆仿佛猜到了什么似的,缓缓扭头,果然看到他的身后正站着另一个苏邑。
他还是来了。
苏邑看了他一眼,剑直指对面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冷然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苏邑”好像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他悠然道,“我当然是苏邑了,苏邑,我就是你啊。”
苏邑淡淡地看着他,那个“苏邑”见他这副模样,忽然有一丝丝的慌神,他想了想,重新笑道:“你为什么不信呢?苏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何必要分什么彼此呢?”
苏邑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慢悠悠地蛊惑道:“你在怕什么呢?这里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没出现,你所有的师弟师妹都安好无恙,你的师父要将他的独女许配给你,甚至在半年后,他将会把这极剑宗掌教之位传给你,这一切本来就该如此发生,不是吗?”
苏邑忽然淡淡笑了,他极其留恋地看了一眼远处连绵不绝的昆仑山脉,那上面有他至亲的师尊,有他可爱的师弟师妹们。
但是这些都不属于他。
他都想起来了,那片树叶,那一个沉重的名字,那一片荒芜的废墟。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男人,正好对上一双沉静的眼,心中忽然不受控制地一跳……有这个男人在的那个世界,才是他本该回去的世界。
“苏邑”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这一切仿佛被定格成一幕画面,然后四分五裂。
苏邑是醒过来了,但是杨榆却又不得不陷入昏迷。他没想到使用古术进入别人的心魔境居然会耗费如此大的灵力和元气。一从苏邑的心魔中脱离出来,他便陷入了无止境的昏睡。
这一睡就是三天,算一算,他们已经耽搁了快二十天了。
睁开眼的第一眼,杨榆就看到了待在自己房间里的苏邑,苏邑想必是一直守着他,明明是个修为不错的修士,居然趴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他心中一宽,正要喊他,却忽然想起在心魔境中看到的那一幕幕——
苏邑,想要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里,迎娶他的师妹。
就像在炭火上忽然浇了一盆冰水,跳动的心突然沉寂了下去,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片黑暗,踽踽独行,任由无尽的孤寂将他淹没。
大概是他的目光惊动了苏邑,苏邑动了动,慢慢坐直了,下一瞬,杨榆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扯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既然我们都醒了,就快点去取昆仑镜和玄元剑吧。”
虽然失望,但他还寄希望于最后一个东西身上——系统商店里的忆真丸。只要这样过下去,多触发一些支线,积分很快就能凑满了,不是吗?
苏邑皱皱眉,他察觉出了杨榆对他的态度有所变化。踌躇了下,他并不如杨榆所设想的那样走了出去,而是走到了床边,微微前倾,垂下眼,很认真地开口道:“我不喜欢明洳师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但是说出口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艰难,甚至隐隐松了口气,微微抬起眼,看到杨榆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然后是深不见底的平静。
“嗯。”
苏邑很难得地迟疑了下,抿了抿唇,淡淡道:“早在很久之前,师父便将明洳师妹许配给了我,我对她确实没有其他心思,只是因为这是师父的心愿,而我又没有对谁动过心,便默认了……师父生前最大的心愿之一就是能看到我们大婚……是我逃避了,构造出一个安好无损的心魔境,沉溺在那样的安逸,我只是……我只是舍不得……”
杨榆唇畔隐隐有了一丝笑意,他故意板起脸,还是那样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苏邑又干巴巴地道:“……这三日里我想了很多,看到你躺在这里,毫无生机,我总是担心你醒不过来……我……”
“嗯。”
苏邑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愣愣地站了一会,不知道想到了哪里,涩然道:“其实重姒在魔族之中已经算是心性纯良的存在了,我虽然厌恶魔族,却也不是那种黑白不分的,你若是喜欢,也未尝……”
杨榆:“嗯。”
……不对!
“嗯?!”
☆、第44章 回收
昆仑镜还在天渊城放着,如今魔界掌权的五位魔尊,只有千钧留在魔界坐镇,其他四位魔尊均已来到人界,他们想要通过昆仑镜打开人界和天界的大门,但却一直不得其法。
“幽冥提议在人界寻找知道开启昆仑镜的方法的修士,其他三位魔尊也已赞同。先前他们一直在想办法开启昆仑镜,这才安于这天渊城之中,如今怕是要大开杀戒了,”重姒一回来便带回这个消息,她打量了下杨榆,道,“我们已经拖了这么多天了,你二人的伤势也已大好,如果没有意外,明天你们就要动身前去极剑宗旧址。”
“去那里干嘛?难道昆仑镜又被他们送回极剑宗了?”
“不是,昆仑镜被严加看守,难以接近,我们先去极剑宗寻回玄元剑,”重姒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苏邑,说道,“打开昆仑镜的方法就在玄元剑上。”
杨榆和明阙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苏邑,苏邑淡淡点了点头:“……不错,先前一直没说,师尊临终前确实叮嘱过,玄元剑上有着开启昆仑镜的方法。”
重姒要留在城主府之中牵制四位魔尊,以防他们起疑。修整了一日,杨榆和苏邑明阙师兄弟第二日就在重姒的帮助下出了天渊城,昆仑山势陡峭,而他们为了防止灵力外泄被魔族发现,不能使用法术,只能如寻常人一般徒手登山。这样一直到正午,也才翻过第一座山峰,以这个速度走下去,怕是要第三天才能到达极剑宗。
找到一处小溪,在溪边坐下,掏出重姒为他们准备的干粮沉默地吃了起来,期间没人开口,明阙一直都心事重重的样子,而苏邑和杨榆也不是话多之人。吃完干粮又就着小溪洗了把脸,正要再次出发,林子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三人面色同时一变,躲到一旁的灌木丛中,不一会不远处出现五个人。这五人五官精致,长得十分漂亮,额前长着的角表明了他们的魔族身份。
他们显然经过了一番跋涉,风尘仆仆而又形容疲倦,走到了方才杨榆他们坐过的地方,用皮囊舀了水喝下去,又将水囊装满水,就要继续赶路。这里离天渊城不远了,赶一赶就能在天黑之前回到天渊城,这次的任务没完成不说,还折掉了两个同族,得赶快回去将极剑宗还有活口这件事禀报上去。虽然不是同一个门派的,但面对人族,所有魔族都是同仇敌忾。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离开的时候,走在最后的一名魔族青年忽然喊住了前面的人:“等等,这里有生人的气息。”
同一个队的另一个魔族人嗤笑一声,他们连赶了两天路,早已疲惫不堪,脾气也比寻常更为暴躁,“又是你这小子,这一路就你事最多,草木皆兵……”他话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就再也说不出了,瞪大了眼倒了下去,胸口上由剑气打穿的洞汩汩往外流着血。他临死都不甘,都快到天渊城了,怎么会毫无防备地就死了。
“谁?!”其他四名魔族人被同伴突如其来的死亡惊到了,他们连忙背靠背围成一个圈,警惕着不知道来自何方的敌人。
然而苏邑一击得手之后,已经立即和杨榆还有明阙二人遁地逃开了。待离得足够远之后才停下,感受着身后空中的灵气波动,他们不得不蹚着小溪又跑了一段路才停下。
“师兄,他们为什么会从山中出来。”等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后,明阙忽然问道。
苏邑皱了皱眉,刚刚那群魔族人过来的方向分明是极剑宗,难道魔尊也知道了玄元剑?他抬眼朝远处看了看,看到远处昆仑山巅白雪皑皑,而就在那里,是曾经的极剑宗。
摇摇头,正要开口让大家继续赶路,杨榆忽然“砰”的一声摔倒在地,苏邑面色陡然一变,过去扶起杨榆,只见他双目紧闭,眉宇间缠绕着丝丝黑气。
“糟了,”明阙大叫一声,“他这是魔气缠身的现象。”
“他修为太低,而此处魔气又太重,”苏邑冷静地坐到杨榆身后,将双手按在杨榆后背,“我为他驱除体内魔气,师弟,你替师兄护法!”
其实现在把杨榆丢在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明阙张了张嘴,又觉得如果这样做的话,和那群魔族也就没什么两样了,而且,看师兄这般紧张的模样……
算了,明阙叹了口气,明知如果苏邑运功,有很大的可能将会引来方才遇到的那几个魔族之人,却也不能阻止,只能提起十二分的精力警惕四周。
而就在这时,杨榆睁开眼,却出现在了久违的由他精神粒子构成的小屋子里。一只小黑猫轻盈地从角落里跳到了他面前,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像幽灵一样盯着他。
“系统?”杨榆四下看了看,不解,“我怎么在这里了?”
黑猫坐下来,伸出爪子十分优雅地舔了舔,又抹了抹脸:“喵——”
杨榆:“……”他回想了想,记得自己难以忍受魔气,强撑着跟着苏邑师兄弟,后来终于还是受不住倒下了。
“其实,我把你弄过来是有事情要和你说的,”黑猫放下爪子,后跳了一步,估摸着杨榆是不能够到它的,才幽幽地说,“宿主,我才得到的消息,苏邑的系统s0037已经被回收了。”
杨榆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然后才冷着脸道:“什么意思?”
“苏邑他……不能再穿越了,”系统看着杨榆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这个项目恐怕要临时结束了,宿主,你可以选择是留在这个世界还是回二十一世纪。”
杨榆问:“苏邑是不是不能回去了?”
“是的。”
“那我回去有什么意思,他在哪我也就会在哪,”杨榆淡淡道,就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平静,“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会突发这样的事情。”
“这件事要从上个世界说起了,”g0081慢吞吞地说,“上个世界苏邑临死的时候,我们公司的程序遭到了黑客的侵袭,s0037程序混乱,十分严重,它启动了应急系统,把苏邑送到这个世界后就陷入了沉睡,后来一直再未醒来,而苏邑也就一直不知道它的存在。”
“因为那次黑客攻击,我们也和公司的程序员断开了联系,我直到前不久才重新恢复联系,而s0037却因为程序完全被破坏,不能修复,不得不被回收。”
杨榆沉默片刻,问道:“s0037被破坏,苏邑有影响吗?”
“……有,苏邑的精神粒子完全被打乱,不少还丢失了,”系统干巴巴地说,“因为不是我们将他记忆封存的原因,恐怕吃了忆真丸也没用……”
它话音落下,却不见反应,只见杨榆一动不动地坐在墙角,脸上一片阴影,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它抖了抖身上的毛,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我知道了。”
“……啊?”就这样?
“我想见一下你们的程序师。”
杨榆感受到一股纯净的灵力在自己体内缓缓流淌,顺着经脉,将混入体内的魔气夹带而出。背后贴着一双手,有些凉,还有些颤抖。他没有睁开眼,忽然反手一把抓住身后人的手腕,一用劲,趁其毫无防备之下将其带入怀中,十分用力地抱住了。
苏邑一愣,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明阙,见其并没有看向这边,才微微松了口气。他挣扎了下,却没想到反被杨榆抱得更紧了。
“别动……”杨榆低声道,“让我抱一会。”
苏邑抬起头,看到杨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他的眼里似乎深埋了很多情绪,汹涌澎湃,让他推他的手都不由自主停住了,心也狠狠地颤了颤。
“苏邑,”杨榆轻轻用嘴唇碰了一下苏邑的眼,低低地唤道,“苏邑——”
不远处的明阙觉得自己都快僵硬成一根木头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的一片树叶看着,好像能在上面看出一朵花儿来,第一次恨自己耳力这么好。
早就觉得师兄对那个男的不一样了,不过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块的?
两个男的也能在一块吗?要是师父在肯定会骂师兄的,不过话说回来,师父在的话师兄也许就不会这么早下山,也就遇不到那个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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