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明]重生之武宗记事 作者:紫微不是花
正文 第1节
[明]重生之武宗记事 作者:紫微不是花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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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明]重生之武宗记事
作者:紫微不是花
文案
固山河,成帝业,驱逐鞑靼光正德——这恐怕就是朱候兆穿越的意义所在吧。
不过还好又找到了他。
携手共创盛世,也不过如此。
明武宗的幸福故事,小攻小受金手指大开,
中间还有明孝宗朱佑樘与皇后张氏的幸福生活,蔚悼王与太康公主的不要脸卖萌。
渣作者历史盲,大家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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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历史剧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若,朱厚照 ┃ 配角:明朝一干人等 ┃ 其它:强强,宫廷侯爵,改变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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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弘治七年
夜色如浓墨,黏糊糊的一团,将整个世界的光线都吞没其中。杜若意识朦胧的漂浮在这夜空中,密集的雨丝织成一张大网将他包裹其中,压得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他的脚下是一条蜿蜒而去的高速公路,一个光点由远及近而来,隐约可以看出一辆汽车艰难的在暴风雨中行进着,模糊还能听见车内激昂的音乐声。杜若死死的盯着那辆车,心里不停地呼喊“停下!停下!”,可是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拼命挣扎着想要拦住那辆车。
杜若越拼命的挣扎,整个人却越动弹不得。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忽然异变突生,一侧的山体突然坍塌下来,倾泄而下的泥沙如一头猛兽,顷刻间将银色卡宴吞噬。杜若肝胆俱裂,发出一声悲鸣,一行血泪从双眼流出,鲜红的血液跟着雨水将整个世界都染成红色。忽然杜若的整个身体被推往泥里,竟是透泥而过,直直的来到那卡宴车旁。
卡宴的整个顶棚已经被压得弯曲变形,驾驶座上面目俊秀的司机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在弥留之际,杜若颤抖着想用手去抚摸他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手指却透过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杜若听他嘴角还噎着笑喃喃念道:“杜小五,来生再见。”他心内更加心酸,朝天发出一声嘶吼。此时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将杜若拉出,直接冲往天际,杜若一个冷噤惊醒过来。
窗外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值夜的柳枝听见少爷醒来了,也醒了过来。柳枝看天还朦朦亮,又服侍杜若睡下。只是又梦见朱候兆惨死的模样,杜若哪里还睡得着,不过是睁着眼睛一直想着朱候兆天亮而已。
离安定侯府不远的皇城内,朱厚照还不知道杜若又梦见自己,依然欢欢喜喜的去给自己的母后请安。
这时正是北京的九月,空气渐渐清冷下来。皇后张氏怀孕已经六个月了,可是肚子却比寻常孕妇怀孕六月肚子的小了许多。她心里很有些担忧,面上却不好显出来让忙于政务的丈夫和年幼的大儿子忧心。
太医看了后也只说一切无碍,让她多宽心。她只得细细询问宫中积年接生的老嬷嬷,自己尽量多注意些。
入秋来几场的连绵阴雨让人发了霉,好不容易今天早上天放了晴,她便让人扶着在坤宁宫中到处走动走动,晒晒太阳松快松快。
张氏走到坤宁宫门前时正看见朱厚照正迈着小短腿扶着门想要跨过高高的门槛。许是因为天儿有些冷,他被奶娘李嬷嬷裹了一件厚厚的大红小袄,戴了一顶玄青绉纱“爪拉帽”。四岁的孩童腿脚实在有些短小,加上被裹的圆滚滚,怎么也过不去。
他又不让嬷嬷小太监们帮忙,急的周围侍奉的人团团围着他转。他自己也累得满头大汗,一张小脸热的绯红,好不容易翻过去了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张氏看见了乐的呵呵直笑。
朱厚照听见了母后的笑声,绯红的小脸更红了,忙推开宫人的手自己占了起来,头却低着不敢抬头看众人。张氏见他害羞了便唤他过来,“阿照,快来”。周围伺候的嬷嬷,宫女,太监们看见张氏忙行礼“娘娘千岁”。
“奴婢有罪!奴婢该死!没有伺候好太子殿下”李嬷嬷见了皇后吓得跪倒在地连声求饶。小包子这时候也顾不上害羞了,紧张的帮李嬷嬷辩解道“是我要自己跨过去的,不关他们的事”。
“都起来吧,殿下若想自己来就让他自己过吧。只下一次要尽心些,如今见天的凉了,殿下若受了风就不好了。”张氏牵过朱厚照来,见他很出了些汗,又转头吩咐道“备好盥洗之物给殿下擦汗”。
“谢娘娘大恩”。李嬷嬷此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忙起身退到一边。
朱厚照见母亲不追究了,也松了一口气。见母亲立的有些久了,就拉着母亲的裙角往宫里走。张氏弯腰去拉他的手,他忙推开,“母亲无需管我,待会弟弟该不舒服了”。
“你怎么知道是弟弟,妹妹难道不好吗?”见朱厚照坚持张氏也不勉强,随着他的步调慢慢往里走。
“就是弟弟,等弟弟长大了,我就教他打拳”。今年各地天灾不断,皇帝并没有在六月的万寿节时照常例赐宴而是免了赐宴节省钱钞。在宫中也只摆了家宴,当时又值张氏有孕三月,皇上高兴异常,拗不过非要习武的朱厚照给他找了一个稳当有耐性的武师。因朱厚照年岁实在太小,也不求他学的多好只当带着他玩罢了。
“既是如此,那阿照可要好好学习,以后好为你父皇开疆拓土。”张氏也当小孩玩笑罢了,未成想到朱厚照是娃娃身,大人心,心里却是真真想要学武。
说到这朱厚照,却是二十一世纪的一抹幽魂。他原名朱候兆,也算是个世家之后。家里传说是明皇后裔,清时族里也出了不少大儒,大官,只是比较低调不显罢了。到了祖父这一辈,国家动乱,整族迁到了美帝,只留下爱折腾的祖父。
朱候兆的祖父也是个人物,早年留学欧洲,在法国碰上了自己的真命天女——靠着奖学金来法国学医出生小富之家的姚琳女士。朱候兆的祖母家只是一般富裕家庭,为人却有些傲气,接受了新式教育,自认看不上这种纨绔子弟。还是他祖父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才将媳妇娶回家。
朱家鼎盛煊赫却不迂腐,虽然门户不太登对,但是对一对新人并未加以阻挠。两人成亲后,时事逾加动荡。朱家为保全根基举族迁往美帝。当时朱候兆很有些爱国思想,便不顾父母劝诫和妻子留在了中国。
他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因为他本身便是个人物又有家族援助祖国的援金,立下了汗马功劳。虽然后来特殊时期有所冲击,也只是少少的吃了一下苦头。到了后来改革开放,已经朱候兆祖父觉得从商大有可为,便拿出积蓄支持唯一的儿子创办了中国第一批外贸企业,后来又涉及房地产,电子制造等产业。
这种条件下出生的朱候兆俨然是金灿灿的金娃娃一枚,只是金娃娃只爱蓝颜不爱红颜,让家人操碎了心。幸好朱家开放,见孩子果真毫无回旋余地,朱候兆又有其他兄弟传宗接代,便由他去了。到此时朱候兆还是祖国花园里幸福的花朵一枚,直到他遇见了杜若。
杜若是朱候兆的大学同学,长得高大帅气。大学军训时两人就各自对方一见钟情,从做贼似的相互试探到建立关系,虽有几多风雨却也甜甜蜜蜜。两人大学毕业后一起创办了一家公司,本身产品就很有竞争力又有朱候兆家中的帮扶,成长很快。杜若性格有些强势,家境却一般,只觉得在两人之中自己不能付出更多,因此总是比较敏感。
重生前夕,朱候兆的一个发小从美国回来,两人多年未见,难免有些亲密。于是杜若杜大爷就吃醋了,在数次求欢未果后,朱候兆和杜若吵了一架。为了解开杜若的心结,朱候兆准备连夜开车进京搞定家人后,和杜若办一个婚礼,两个人过甜甜蜜蜜二人世界。但是当夜突然下起了暴雨,朱候兆很不幸遇到泥石流,成了一缕幽魂。
再醒来时我们的朱小受就穿越到了明孝宗皇后张氏的肚子里变成了明武宗朱厚照。
朱小受表示装不了包子肿么破,穿成种马肿么破,朱小受已哭晕—还我杜小攻。
往事已成云烟,日子还要照样过,朱厚照只能老老实实的当自己的小包子。不过,很快他也能有小包子可玩了,因为皇后张氏怀上了第二胎。
张氏细细的为朱厚照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你流了汗又去吹风,着凉了怎么办。”
朱厚照早适应了自己小包子的身份,撒娇道:“阿照已经三岁了,我要自己走”。
“那也不行,娘要生小弟弟了,阿照难道不想和娘一起带小弟弟吗?阿照要是生病了就不让你和小弟弟一起玩了?”
“我和袁师傅学的可好了,我才不会生病呢”朱厚照的武艺师傅姓袁名武,原是腾骧左卫的勇士,也是出自勋贵之家。
正说话间,忽然有人唱和“皇上驾到”。只见穿着黄色纱罗龙袍的弘治皇帝含笑大步跨进来。朱厚照飞快的窜上去挂在了朱佑樘身上叫“爹爹”。朱佑樘一把抱起他,笑着刮他的鼻子。“阿照今天可好?”
“我今天表现很好。今日刘师傅还给我讲唐刘宴的故事”朱厚照的刘师傅是太子太保兼武英殿大学士刘健,为朱厚照讲了好几个月的课,看起来还不错“唐刘晏,方七岁,举神童,作正字。彼虽幼,身已仕。尔幼学,勉而致。有为者,亦如是。犬守夜,鸡司晨。苟不学,曷为人。”
“我们阿照真聪明”。在朝堂上威严的皇帝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关心孩子功课的慈父而已。
“那你可由从中学到什么?”朱厚照毕竟不同于寻常孩童,即便尽力装傻也显得异常聪慧。太子还未出阁就进学原本不合规矩,但架不住朱厚照一日一日地磨。
刘健每逢三,八给朱厚照讲一次课,现在正讲到三字经。除了习字以外也将其中典故与相关历史人物细细掰碎了讲给他听。
幸好朱厚照前身是一个理科宅男,对这些东西知之甚少才能在刘健这种人精面前蒙混过关。“幼时我们应该学习,壮时我们应该做有用事,这样才能上致君,下泽民。对我们自己来说,也可以显扬名声,让天下都知道你”。
朱厚照自认智商还是没有问题的,至少在装笨方面少有敌手。“等弟弟出来了我也要教弟弟读书。”
朱佑樘很欣慰于儿子的懂事,他与张氏只得这一子,还是大婚后四年才有所得,自然宝贝异常。更难得的是此子聪慧异常,又极孝顺,让原本在子嗣问题上伤脑筋的他终于不用再面对整天催促他选妃的长辈和大臣们。
朱佑樘将朱厚照放在凳子上,自己也坐下。立刻就有小宫女上来倒上新沏的茶水。一会儿又有宫女端上来一盘点心。如玉白盘上几点红色,边上还倚着几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山楂。却是一盘山楂糕。
朱佑樘拈起一枚山楂笑道;“这可不是我家阿照,怎么到盘子里去了。”
朱厚照只能脸上做出害羞状,心内呵呵呵。张氏则抿嘴直笑,她娘家虽然清贵却没有权势,嫁入宫中,皇帝却只得她一位皇后,其他美人嫔妃一个也无,朝中多有诟病。虽则有丈夫柔言软语轻声安慰,但是成婚四年无子,一直为此心忧惶恐,直到长子的诞生才她真正对这庄严肃穆的紫禁城打开了心扉。现在她又要有了第二个孩子,无论是一位皇子还是公主,都是一件令人值得期待的事。
“近日新上的这山楂糕正好,最宜饭后小食,阿照前两天一直吵闹着要吃,只是天凉不许他多吃,今天天气不错,我做好了巴巴的等你们来吃呢。”朱厚照无论前生今世都是一个大吃货,明朝还没有大航海时代传过来的种种后世美食,他只能在中国传统美食中寻找慰藉了。
在母亲处吃饱喝足卖完萌后,朱厚照才由李嬷嬷抱着坐上软轿回了慈庆宫。
☆、第二章 弘治七年
慈庆宫在历史上有一个更加响亮的叫法:东宫。被封为皇太子时,可怜他才降生5个月,还在襁褓里为喝奶这件事而纠结。什么也不知道就稀里糊涂就当了太子。正是这件事让朱厚照了解了学习历史的重要性。明武宗,朱厚照,暴君,刘瑾这就是朱厚照小朋友对自己的所有了解。
朱候兆是一个标准的理科宅男,幼时与哥哥一起听爷爷讲中国经典,往往是爷爷讲的高兴,哥哥听的高兴,他自己扑在老宅书房的大桌上睡得口水直流。相比哥哥在学霸路上一去不复返,最后拿到文学博士学位,他就在这方面逊色许多。
朱爷爷虽然年轻时也是一个激进学生,但家里是老派家庭,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养出了通身的气派,是有名的儒将。老了更觉得老祖宗的东西可贵,希望子孙能继承老祖宗的宝贝。可是三个孙子一个外孙两个孙女中,只有朱候兆最愚钝。
朱候兆在动手方面可以算是个天才,可在文科方面天赋实在有些欠佳。老爷子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朱候兆又会哄着老爷子,也就敷衍的过去了。令人欣慰的是虽则在经学典籍上朱候兆无甚天赋,于书法,棋道却有所成。他的一手好字是朱老先生也挑不出错处的,在棋之一道上也算是业余中数一数二的好手。
朱候兆虽然也听过老爷子讲明史,旁观杜小攻看过火遍大江南北的《明朝那些事》,可问题是他自己一点都不记得了。他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貌似自己是一个暴君,还有一个有名的太监刘瑾,其他就一概不知。穿越大神说好的金手指呢?朱小受已哭瞎。
回到慈庆宫时天已渐黑,皇帝是不许太子夜间玩闹的。朱厚照很想迟一些就寝,宫人们却是不敢,忙捧上紫金盆与他更衣盥洗。好不容易拾掇好全身,已是熄灯时分。宫人们轻手轻脚的退出去,只留下睡在塌边值夜的嬷嬷。一概烛火都已熄灭,只留下小小的一盏宫灯。
朱厚照躺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现来的欣然适应,心中酸楚不足外人道也。即使现在有了慈祥的皇帝父亲,温柔的皇后母亲,还有即将到来的新生命,但是想到祖父、祖母、爸爸、妈妈、哥哥、弟弟甚至是脾气难搞的小表妹还是思念不已。还有,还有远在那个世界的恋人。
不知道自己的亲人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为难他,也不知道他在那个世界会不会过得好。朱厚照想到难受处不觉流下泪来。在紫禁城那巍峨的青砖围墙中,在星星点点的灯光中,他渐渐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醒时,正是晨光微曦之时。等朱厚照迷糊着眼睛穿戴洗漱好时,早有宫女摆好了早膳。弘治皇帝厉行节俭,后宫诸人用度多有裁撤,所以朱厚照虽然贵为太子,早膳也只是比寻常富贵人家精致些罢了。只见桌上只一碗米粥,一叠金黄的芝麻烧饼,几碟小菜如猪肉炒黄菜,蜂蜜蒸鲫鱼,玫瑰蒸点诸如此类。一旁还陈设着一碗乳酪。
等朱厚照坐定了便有小太监递上轻巧的金镶牙箸一双、银匙一件。朱厚照现在的身体年岁虽小,可他自己却也不想像小孩一样让他人喂饭,所以早早的就开始自己进食。寂然饭毕,饮过乳酪,又有宫女端上茶来漱口。等宫人们将东西撤下去了。朱厚照便坐上软轿往清宁宫处给周太皇太后请安。
周太皇太后是明英宗朱祁镇的贵妃,明宪宗朱见深的生母。她也是个传奇人物,出身贫农却最终贵为太皇太后,不可谓不传奇。明孝宗出生西宫幼年坎坷,生母纪妃薨后,周太后将其养育宫中,多又维护。等到明孝宗即位,就尊周氏为太皇太后。因为这个缘故,明孝宗对周太皇太后太后很是孝顺。
朱厚照隔一两日都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在他的眼里周太皇太后是一个极精明的老太太,当然如果她不精明,亦不会历经三朝屹立不倒。不过让他不高兴的是周氏总是旁敲侧击让朱佑樘广选妃嫔,为皇家多多开枝散叶。多说几次发现无用后,老太太也不再和皇帝磨嘴皮子了,直接挽袖上阵。于是在清宁宫中总是会有各式各样的美女晃来晃去。作为一个幼儿他又不好意思说他不想要一个小妈,只得忍着在心中默默希望自己的便宜父皇能够把持得住。
清宁宫宫如其名十分清净,不过皇帝对周氏十分孝顺,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自然不缺大把趋炎附势的人来来去去,因此本来清净的宫殿,也有几分喧闹。下了软轿,一路上自有那娇美的宫娥来回洒扫,捧着各色器皿来来去去,活似现代选美。
见到周氏时,余嬷嬷正陪她说话。周氏见小曾孙来了,很是欢喜,忙唤宫人在她面前设座,让朱厚照做到她面前去。
“老祖宗昨日睡得可好?”
“好,好。”虽然张氏不讨她欢心,可张氏教养出来的这个皇子却真让人疼到心里。即聪慧又懂事,长得好,嘴儿也甜,实在是个好孩子。
“太子今早用了什么饭?”周氏问随侍的李嬷嬷。
“回禀太皇太后,殿下今儿早用了一碗香米粥,三个小饼,一碗乳酪还是常例。”李嬷嬷从朱厚照出生就跟着他,最是明白不过。
“九月天冷,殿下吃的还是少了些,让厨房多用些心,殿下要吃什么,好好做来。”
“是。”
朱厚照见周氏问到饮食,回问道:“老祖宗用的也好?”
“昨些个天好不容易放晴了,御膳监的人晒了新菊制了酥软的点心,太皇太后很喜欢,今早伴着米粥进了三个。”余嬷嬷是清宁宫的老人,从英宗时就跟着还是妃子的周氏。
“老祖宗吃的开心,照儿也开心。”事实证明卖萌是朱厚照小朋友的一大利器,从周氏到皇帝,无往不利。
“哟,还是本宫的小孙孙贴心。”周氏出身贫寒,在这紫禁城中过了大半辈子,见惯了尔虞我诈骨肉相残,可内心中还羡慕着寻常人家儿孙满堂。若朱厚照再大些,她也不可能与他如此亲近,只是朱厚照还这般小,让人心中再生不出什么戒备来。再则弘治皇帝朱佑樘的确对她孝顺有加,这才让她真把朱厚照当孩子看,平日里也对朱厚照多有照拂,只当养了个金贵的小猫,闲时就逗弄逗弄取乐。
她心里也有些想法,想找个周家的孩子陪着朱厚照长大,以后新君即位,周家的路也更平些。因为这个原因朱厚照听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周家那个哥哥怎么样了,周家哪个弟弟又怎么样了。
周氏已经六十多岁了,对于一个古代人来说她已经很老了,稍微的运动也让她精力不济。朱佑樘耐着要走的冲动陪着周氏说了会话,见她精力不济,就借口还要习字就要告退。
周氏见他向学亦不挽留,只叫余嬷嬷送他们回去。又说今早的点心不错让他带点回去尝尝鲜。
朱佑樘离开了清宁宫就回到慈庆宫。虽说朱候兆字儿写的漂亮,但那也只是朱候兆不是朱厚照,为了避免别人拿自己当妖怪,他还是要装装的。幸好朱厚照还是个小包子,手腕气力不足,随便画画,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朱厚照开蒙早,朱佑樘却不许他多习字,怕他伤了手腕。朱厚照每天要写的不过是四篇大字,不至于忘了师傅教的功课罢了。
一个人写完大字又有太监来报,让朱厚照到坤宁宫用膳。就有宫人端上盥洗之物为朱厚照擦干净小脸和小手。又一乘软轿去了坤宁宫。
本来朱厚照是未成年的皇子应该住在坤宁宫,只是他想一个人住。几番努力朱佑樘也不同意,理由是礼不可废,太子年幼住在坤宁宫还是好些。朱厚照还是买通刘健为他说情才搬到了慈庆宫。朱厚想想自己每天在各个宫殿之间的倒腾,无比想念现代的小汽车。奈何此时还是农耕时代,福特、本田等先生还不知何处,更无论汽车了。唯一的优待不过是软轿一乘,聊表欣慰而已。
弘治七年不算是一个太平的年份。从三月开始,甘肃,辽东,宣府,山东,福建,云南,四川等相继地震,东南沿海一带更是台风大作,南直隶苏松等府浙江湖州等府或是狂风骤雨或是洪水泛滥,九月南京又遇到大风大雨,太庙,孝陵等多有损毁。这些事在古人看来就是因为君上不德,臣下不勤上天降下的预兆。
礼部尚书倪岳等就据此上书,朱佑樘面上装作痛思己过,心里却不是滋味。他自问相比自己的混账老爹来说,自己作为一个皇帝已经很够格。他自幼坎坷,在冷宫中度过了战战兢兢的童年,好不容易成化皇帝等到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太监张敏,母亲纪妃却相继逝去。他虽贵为太子却无所依靠,还要随时防备万贵妃一派。等到他即位为帝,他就发誓要做个好皇帝,只是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听不到他的决心,自他即位以来各种灾害接踵而至,让他又有些怀疑自己。
今天安定侯府的杜意德又上了回乡祭拜的折子,要告四个月的假,回乡祭拜。安定侯离家二十多年,今年父亲八十大寿的冥祭,朱佑樘自然不好阻拦,只得答应了。安定侯爷杜意德来请安时见朱佑樘一脸不得意,好生安慰了一番,知道朱佑樘得意于朱厚照给他争气,也捡了一些自家孩子的趣事给朱佑樘听。
朱佑樘好不容易被他逗笑了,舒缓了许多,细细问了杜若的几岁了,可曾读书之类的话,杜意德一一答了。朱佑樘又想起朱厚照孤零零一个人也没有兄弟,这不是一个现成的玩伴?因此打定主意等杜意德回京后,让两个人见见面陪朱厚照玩一玩。
政治上不得意,家庭上他却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一个聪慧可爱的儿子,一个新生命即将到来,在外又有一挚友,这让他多少能从繁琐的政务中松口气。
☆、第三章弘治七年
政事不顺,皇帝也没有了玩乐的性质。万寿节、重阳节都没有宴请百官。只在宫内自己庆祝。九月兴王上了就藩的请安折子,这件事是早就打算好的,朱佑樘大笔一挥就算是准了。兴王的母亲是除了万贵妃以外最受宪宗宠爱的邵宸妃。
朱厚照年纪很小也听过这位邵宸妃的八卦,尤其是尚在襁褓中时嬷嬷们不避讳在他一旁的窃窃私语,也不怕被他听了去。
明朝妃子大都出生贫寒,这位邵太妃也不例外。这位邵贵妃原是浙江人,出生贫寒低微,父亲是一名淘沙军人,生下邵氏后因为家贫,便把她卖给了杭州的镇守太监。这镇守太监原是买她当丫鬟,见邵氏长得漂亮聪慧,就动了心思,也请人教她读书认字。邵氏十六岁时恰巧又赶上宪宗选妃,这个镇守太监为了讨好皇上,便把邵氏送入宫中。
只是当时万贵妃一家独宠,她一直无缘见到皇上,更别说是得到皇上的宠幸了。也是邵氏幸运,后世宫斗剧中烂大街的老梗出现了。某日邵氏有感宫中的寂寥生活,在御花园不觉吟唱起一首小诗“雨过玉阶秋气冷,风摇金锁夜声多,几年不见君王面,咫尺蓬莱奈若何!”而这时,宪宗皇帝刚好从花园经过,听见邵氏低低吟唱的这首诗,深受感动,又见邵氏如花容貌,于是没过多久,邵氏进入了宪宗的内宫,成了宪宗的妃子。不要问为什么皇帝会独自一人走在御花园中,宪宗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虽然邵氏有些得宠,但前面有万贵妃,实在不敢生子。一直到了后来朱佑樘的横空出现,让万贵妃转移注意力,邵氏才得以生下朱佑杬。朱佑杬是宪宗的第二个儿子,中年得子宪宗当然高兴非常,邵氏母以子贵被封为宸妃,后来又由宸妃晋封为贵妃。
宪宗在位的最后一年,朱佑杬正式被册封为兴王,封国卫辉。弘治皇帝登基后,也十分优待这个弟弟。朱佑樘还为他亲选了武将之女蒋氏,御赐给弟弟朱佑杬当王妃,并为他主持了大婚。现在这位皇叔要就藩了,朱厚照也开始忙碌起来。而到现在我们的历史盲小受也不知道,这位皇叔与他的第二个儿子在历史上与他牵连颇深,是以后有名的白眼狼父子——明世宗父子。
兴王将在弘治七年九月十八就藩,藩地就在湖广安陆州。在就藩之前,九月十六便有蒋氏进宫拜见周太皇太后、皇太后并邵太妃、张皇后。邵太妃年纪虽大却红颜未老,寡居素服亦不掩风姿。邵太妃的二子岐王朱佑棆被封在德安,即将大婚,不久后也要前往封地。
如今儿子即将远行,母子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邵妃自然忧心,只是她地位崇高不好当众表现,只能在暗中偷偷流泪,一双眼睛通红。朱厚照虽然平日看起来聪慧,但始终只有三岁,旁人也只视他为懵懂孩童。
当日在太皇太后宫中,邵太妃身旁的老嬷嬷阴沉沉的望着他似要生吃了他一般,吓得朱厚照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朱厚照也不好当众发作,只得默默忍下全当做没有见过。
心中暗暗叹道皇家权利斗争果然复杂。弘治皇帝体弱多病,万贵妃又多加刁难,原本这个皇二子最有可能上位。宪宗甚至快要废了朱佑樘立朱佑杬做太子。只是一场泰山地震让万贵妃,邵氏功亏一篑。如今朱佑杬却只能远行,去那荒凉之地。邵太妃这个做母亲的心中难免有所埋怨,她多次上书要随兴王就藩,弘治皇帝只说没有先例就是不允。如今皇上为了牵制兴王又不许邵太妃随行,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只怕受了迁怒。对此朱厚照只有一声叹息,这局中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因为或许明天你就会是死人。
到了九月十八,兴王朱佑杬携蒋氏在午门拜别弘治皇帝,朱佑樘又是赐酒又是将他们送至午门方回,至于其中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怕是朱佑樘自己也不知道。
随着兴王的车架缓缓驶出京城,朱厚照的三岁生日也要到了。
在朱小包子三岁生辰到来之际,他终于真切见到自他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外国人——朝鲜来使许琛。同时他还见到了这个时代的翻译官——会同馆通事。只是这位许琛形象与电视里韩国欧巴的形象何止相差十万八千里。
两位都长得有些抱歉,让一向以貌取人的朱小包子失掉了一些兴致。不过朝鲜献上的礼物却别具一格,让朱小包子很喜欢。尤其是献上的两个人参,居然有婴儿手臂粗细。上面绑着红线,朱厚照看的心痒痒真想扯掉它,看它是否真的会逃掉,张皇后却不许他再碰了。
到了九月二十四日,朱厚照一大早便被人从被窝里拔起来,先是去周太皇太后,皇太后处请安,太皇太后,皇太后赐下金玉事物若干。又去张皇后处,才过几日张皇后的肚子又大了许多。朱厚照满意的摸摸母亲的肚子。待张氏也赐下宝物若干,又向养心殿处见弘治皇帝。弘治皇帝一改往日慈父模样,在朱厚照三拜九叩后,板着脸让他以后要好好学习,恭顺父母,友爱弟妹。百官均二拜六叩道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到了下午夕阳斜时,皇太子千秋节在午门开宴。前一年生辰朱厚照只是露了一面,便因天气寒凉提前还宫,今年朱厚照又长了一岁,便没了那没多顾忌。朱厚照与弘治皇帝同坐殿上,各土司藩国相继于御前叩拜,他国夷人亦各行其礼。
坐在高处见阶下宫人来往,各色官员锦衣华服觥筹交错,朱厚照才有一种置身于历史洪流的真实感。弘治皇帝宫中人员简单,只一个皇后,一个太子,连称呼都与寻常人家无意,朱厚照很少有作为太子的自觉。如今他看见这大明盛世,胸中满是在现代不曾有过的□□上国的自豪。
明朝到弘治七年已经屹立了一百六十六年,历经十一代君主,这是自唐朝华夏民族最强盛的时刻,而他朱厚照正是这个盛世的亲历者。想到这些他心中激起了满腔斗志,闭关锁国又如何,宦官当政又如何,吏治腐败又如何,看爷改天换日。
而此时的朱佑樘亦是欣慰,自他登基那一刻起,他便发誓要做给这天下看。看他朱佑樘,堂堂正正的朱家儿郎,将这至□□来的基业治理的井井有条,看他做的比他的父亲要好。现今天下虽然仍就不比□□成祖治下,老百姓的日子却比成化年间好了许多,他焉能不喜。
两父子都高兴的结果就是都喝了一肚子的冷风,第二天一大早双双病倒,张皇后不方便照顾朱厚照,朱厚照便由朱佑樘照顾。两个人一个如今满脑子开海禁,除弊端,一个满脑子想培养一个绝代圣明的继承人,一拍即合。一时间两个病号其乐融融,父子感情又上一层楼。
朱厚照整天粘着朱佑樘,与诸大人都混了个脸熟。他本身就长得好,又极有眼色,往往在气氛僵持之时能让大家缓和些,所以大家都愿意太子在旁旁听。
这一天朱厚照正在那里习字,杜意德却进来辞行。此时正是佥民壮法将要颁布的空当,朱佑樘心中也有些打鼓,拉着杜意德说了好些话。朱佑樘又想起杜意德的独子杜若比朱厚照大一岁,有心要给朱厚照找个伴这件事来,就把朱厚照叫出来见杜意德。
朱厚照对这个跟前世爱人同名的小孩子也很好奇,表现的更加乖巧,让第一次近距离见他的杜意德夸了又夸,让朱厚照都不好意思了。朱佑樘在一边看着自己乖巧的儿子,心中更是生了一番感慨。一会儿杜意德跪退了,朱佑樘叫他过来,摸摸他的头叹了一口气,与朱厚照说些杂话,说着说着就绕到佥民壮法的来历。
明朝早期是用军卫法部署全国军队,在各个省计算谁更重要来设立卫所,用卫所来维系军籍,而军士就隶属于卫所。明朝初年卫所军士主要来自军户,到了朱厚照的曾祖父执政的正统末年以后,军户制废除,募兵制逐渐成为主要兵役制度。而现在朱佑樘要将这个制度写在纸上成为法令,这就是佥民壮法。
佥民壮法规定按州县大小确定募兵数,一般以里(一百一十户为一里)为单位征取,选年二十岁至五十岁精壮充军。州县在八百里以上的,每一里募兵二人,五百里的每里募兵三人,三百里的每里募兵四人,三百里以下者每里募兵五人,平时由当地政府进行训练,发给粮草,作为维持地方治安的武装。
朱佑樘拿着礼科给事中孙鼐的折子,一字一句的念给朱候照听。“阿照,你已经三岁了,虽然你不懂这些,我确实要慢慢教你。这便是祖宗的基业,总有一天要传到你手上。你年幼却聪慧,太傅们也往往向我夸赞你,我却又喜又忧。喜的是得此储君天下有福,忧的是怕你落入伤仲永之流。如今你年岁见长,父皇慢慢教你这些,望你不要辜负啊。”
朱佑樘竟然情不自禁的红了眼眶,却见朱厚照一副小儿无知模样,感慨只能积郁心中,自去批他的折子去了。
朱厚照表面上装作一副不懂模样,心中却感动不已,本来想到天家无父子,没想到却有一对可爱又可敬的父母。他轻轻抱住朱佑樘想给他一些安慰,朱佑樘见他这般体贴自己,深恨自己这副病弱身体怕是不能长寿,不能为朱厚照多加护持,当下又多了几分寻医问药的心思。
自这一天起只能跟朱佑樘旁听的朱厚照在乾清宫偏殿有了一张小小的桌子,朱佑樘空闲时便在这里教他处理政事。这件事非同小可,有大臣多次上书言太子年幼不合礼制,都被朱佑樘驳回。
☆、第四章弘治七年
弘治七年相对安乐祥和的九月已经过去。紫禁城最后一片黄叶已经落下,阴沉的天空下起了第一场冬雪,飘飘洒洒宣告着冬天的到来。
朱厚照刚踏进乾清宫,御前侍奉的何公公就拉住他“殿下小心,前日黄河决堤,皇上刚刚才发了大脾气。”朱厚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刘公公才退下。
进入殿中,便听见朱佑樘训斥众臣。这样的场合他是不好闯进去的,朱厚照只好避在偏殿静心写字。过了一会儿正殿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只听一人慷慨激昂道:“陛下登基以来体恤民生艰难,用度一减再减,各类开支相较先帝竟少了八成有余。如今黄河泛滥,百姓民不聊生,国库尚有盈余,难道连治河的钱都没有了吗?”听起声音到有几分像兵部尚书马文升,他是由文转军向来主张实干,不像其他文官只知道息事宁人。
此时又有一人抢答道:“虽则皇上励精图治,只是从元年以来国家天灾不断,长城南北狼烟四起。先有白昂黄河治水,徐贯远赴江南,刘大夏刘大人分水治黄,所费不赀。如今圣上刚刚颁布佥民壮法,支出甚巨。这水是该治,可是国库实在支不出银子了。”这个朱厚照却听不出来是谁了。
只听先前那人打断道:“漕运虽为天下要务,黄河却也关乎国计民生,如今保槽抑黄,民怨载道。比之决之治之,不如一次见效。如今河南之民不欲黄河入境而谋杀朝廷命官,难保下一次便被有心人利用挑起民怨。”
此时朱厚照听见礼部尚书、太子太保刘健说道:“治河之事可以从长计议,漕河之事却刻不容缓。如今百官之奉、万姓之给,都来自漕运。运河直通京师,如果河堤决口。船运受阻,不出一月京师告急。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惩治刁民抚慰民众,早日在贾鲁河北岸构筑好大堤,防止运河决口。”
先前辩解那人再要说话,弘治皇帝却打断他说道;“刘爱卿所言正得我心,漕运之事关乎国家社稷。传下去令河南巡抚等应严行禁止河南之民阻筑河堤,各地官府不能令行禁止者,一起治以重罪。至于治黄之事,就交于工部同户部商议。”他顿了顿又说道:“惩治刁民只需重惩居心不良者,无知乡人便放过吧。”
见皇帝已经下定决心,大臣们只得跪谢皇恩,退出殿去。
听了这么久朱厚照总算听懂了怎么回事。原来这明朝自永乐大帝朱棣开始因为政治中心从南京移到北京,漕粮等物资都要从南方调集,以苏州府为中心的江南地区的赋税成为国家的命脉。而运输这些物资的运河便成了重中之重。为了保证运河的通畅,所以明朝历代治黄往往以运河为重。
为了保证山东境内的运河不被冲决,惯常的做法是在豫东地区的黄河的北岸建筑堤坝,逼迫黄河河水南流或是在黄河河道冲决时为了及时堵塞,在稍微靠上的河南境内河段开凿支河。今年十月,在黄河决堤堵塞仪封县黄陵冈决口后,山东委派官员和民夫在贾鲁河北岸构筑大堤防止黄河影响漕运,当地的河南民众为了不让黄河入境,就图谋谋杀被派去筑堤的官员。这件事上报到了弘治皇帝面前,这才出现了刚才那一幕。
对于朱佑樘来说,这件事其实也是两难,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心情批改奏折就出来瞧朱厚照。见朱佑樘走过来,朱厚照也不敢分神,提笔一个“国”子写的工工整整端正大方。“今日的字写得不错,进益不少。”
“都是父亲教导有方。”朱佑樘真的是一个好父亲,教导儿子耐心又宽容,寻常人家的父亲尚且做不到,更何况朱佑樘是个皇帝,在万万人之上。
“今日你也听见了,有何感想?”朱佑樘看见朱厚照写的那个“国”字心有所感,突然想听一听这个孩子的想法。
朱厚照心下大骇,他只是一个三岁孩童罢了,朱佑樘居然问他此事。他心中百转千回,不知如何作答。一时静默无语。
朱厚照却不知道,他乃是九月二十四的生日,是辛亥年甲戌月丁酉日申时,按照时、日、月、年的顺序来读他生日,恰好是“申、酉、戌、亥”,是“贯如联珠”之象,正是帝王之命。这个生日也与□□相似,因此他刚出生时就被朱佑樘寄予厚望。他表现的又比一般孩童聪慧,朱佑樘一直不将他做三岁小儿看待,今日实在忧心已极才言不择口问出这番话来。
见朱厚照不知如何作答,朱佑樘也未多想,只叹道:“民生艰难,国库空虚。”
朱厚照不好再沉默,故作稚态说:“国库空虚,就多赚钱呀。”
朱佑樘听见儿子的回答哭笑不得:“你还太小,要知找钱犹如针挑土,花钱犹如水冲沙,赚钱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高公公说阿照的东西值好多钱,那些夷人争相购买我国物品,就把阿照的东西都卖给外国人吧。”朱厚照不好直接提开海禁,鼓励海运贸易,只得迂回行事。他口中的高公公原名高凤是内官监右少监同时代理薪司,在历史上是有名的正德八虎之一。不过现在他还是历史盲朱厚照心目中好太监一枚。这位公公勤奋又稳当,每次朱厚照听课,他都好好记录。他出身内书堂学识是不错的,还经常跟朱厚照讲一些历史故事奇闻异事。
“傻孩子,你乃太子,怎么能行商贾之事。我国乃□□上国,地大物博,何至于沦落到和夷人夺力的地步。”朱佑樘只觉得朱厚照是小孩思想,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孩儿受教。”朱厚照知道此事急不得,古人□□上国重农轻商的思想根深蒂固不是一时间就可以改变的。
“你母亲今天可好?”张氏怀孕已经七个月了,这个时代妇人生子就是进一次鬼门关,张氏虽然贵为皇后亦不例外。
“母亲今日精神很好,早上还进了两碗香米饭,还和蕙香姑姑一起看雪呢。”
“这就好,你母亲整天呆在屋子里,你每天记得多去陪陪她。”朱佑樘为朱厚照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髻,忽然对朱厚照说的海贸之事心有所感,只是还只是零星想法,慢慢来吧。
一场冬雪过后,天气却反常的晴起来。十一月北京地震。地震发生在半夜里,张氏当是正在坤宁宫中睡觉,地震来时慌乱之中动了胎气,吓煞了众人,幸好抢救及时,孩子得以保全。
此时张氏已经怀孕九月,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还出了这等事故。大家都不敢有所懈怠,就怕张氏在生产时会出什么差错。
另外宫中宪宗王太妃病重,太医的意思是就在这几天了。不知道小皇子或小公主什么时候会出来,只愿千万不要和太妃的好日子撞上,怕不吉利。
十二月在农历上平凡无奇的一天,在公元1495年1月1日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萌萌哒的二皇子顺利的从妈妈张皇后的肚子里出来了。
张氏有些难产,用了一天半才将他生出来,庆幸的是生下他后恢复的还不错没有什么大问题。
朱厚照怔怔看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血脉相连的兄弟——刚出生二皇子有着一个尖尖大脑袋,皮肤红的像猴屁股,眼睛还没张开,鼻子凹凸不平,没有脖子,小短腿,看上去像极了et(外星人)。这真的是我的兄弟,难道他不是外星人。这就是在看到小包子第一眼时朱厚照心中的真实想法。
其实这也不怪朱厚照,在他还是朱候兆时,他妈老蚌生珠有他三弟时他已经住进寄宿制高中,待他看到他三弟时,三弟已经长得白白胖胖了。现在这位小弟弟是他看到的第一个初生婴儿,虽不比平常婴儿长得丑,也难怪他惊奇。
看到妻子顺利的生下第二个孩子,朱佑樘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了。开始主持告慰天地,通知百官。回头见大儿子愣愣的站在那里,朱佑樘以为孩子没见过这种场面被吓住了。环视四周见一应宫人各自忙碌无人照看太子,他正要发怒,只见朱厚照拉着他的手声音娇软的说,“弟弟好丑。”
朱佑樘觉得好笑,“你不喜欢弟弟?”
“喜欢,弟弟很好,就是丑了些。”朱厚照是真觉得这个弟弟好丑,虽然知道孩子会越长越好看,但心里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冲击。
朱佑樘年幼时先是被纪氏藏匿,后来母亲早逝无有弟妹。身为皇子,后宫中的弟妹出生都不关他的事,在朱厚照出生前他也没有见过新生婴儿,因此能理解大儿子的想法。“弟弟过两天就会长漂亮的。阿照以后就是兄长了,要好好照顾弟弟。”
弘治七年十二月庚申朱佑樘有了第二个孩子,朱厚照有了一个弟弟,历史上两岁早夭的蔚悼王朱厚炜。
马上就是腊八节,新得第二子的弘治皇帝欢欢喜喜的宴请百官共同庆祝。
十二月十三日宪宗顺妃王氏去世,内官监右少间高凤受命致祭顺妃。这位在朱厚照眼里温厚忠良的太监辞别了太子前往金山,却不知道他的命运正在改变。
总的来说弘治七年并不是一个太好的年份,两京地震六次,国家依然灾难不断,外敌依然虎视眈眈,这一年白昴治水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功绩,所修运河孝宗亲赐康济河,这一年佥民壮法实,施边境烽火墩台新筑边境得以喘息。这一年朱厚照三岁开始睁眼看这个世界,这一年他又一个新弟弟一个和他有着共同血脉的白包子。这是弘治七年,历史即将改变,他的滚滚洪流不知会驶向何处。
这是弘治七年,一切都将改变。
☆、第五章 弘治八年
弘治七年就这样匆匆过去,年终六部汇总一年的工作,户部呈上来的成果最亮眼。到弘治八年初,人户已达九百九十万九千七百二十五户。这样的数据在现代人看来没有什么特别,可是要知道在弘治元年一国人口才九百一十一万三千六百三十户,短短八年增长了八十万。这让新得一子的朱佑樘很是高兴,政绩尤其是这样的对于朱佑樘来说就是对于他最大的肯定。
新年的热闹自然不用多加赘述,从腊月二十四祭灶后,朱厚照就换上了葫芦景蟒袍,帽子上还佩戴着喜庆的大吉葫芦,万年吉庆铎针。
新年将至,他也不用再上课,每日便看着宫人在各门旁放置桃符板、将军炭,在门上贴门神,在屋里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的画像。他的床上也被悬挂上金银八宝。李嬷嬷指挥小太监在门前堆芝麻秆,又忙着院中焚烧半干的柏树枝丫。
朱厚照年岁太小,又贵为太子,这些事他自然是插不上手的,他闲着无事就每天都去逗弄朱厚炜小包子。小包子还很小,才睁开眼睛没几天,原来皱皱的红色皮肤在出生十来天后变得又白又嫩。美中不足的是,因为皮肤生长的缘故小包子脸上长满了白色的死皮,看起来像蛇蜕似的。
作为朱佑樘的儿子,朱厚炜小包子的奶妈就有五个,个个都波涛汹涌。看见这些奶妈,朱厚照又想起了他刚出生时的黑暗时光。让他一个将近三十岁的汉子为了生存去喝奶,真是羞煞他也。
朱小包子还太小,嗜睡又好哭,朱厚照也不好太打扰他,只是每天未时申时之间带一些颜色鲜艳的能发出悦耳声响的玩具去逗他。在现代时听老妈说这样对孩子好,有助于孩子眼神经和听觉神经的发育,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能将信将疑。
到了农历正月初一正旦节,周太皇太后,皇太后王氏就在奉天殿接受文武群臣、各国使臣的行礼。今年宫中刚薨了一位太妃,皇后有刚刚生了小皇子,就免了各位命妇的朝贺。朱厚照也没闲着,也在奉天殿陪着朱佑樘接受众臣的行礼。
接下来几日忙的便是祭祀皇陵,告慰太庙,大祀天地。等到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一年一度的元宵节,明时称的上元节便到了。对明朝人来说,上元节是除了正旦节,中秋节以外最重要的节日。在官员假期稀少的明朝,只有在中元节文武百官才会有十日这样长的假。
在民间从初九开始,就有灯市供百姓看灯会买花灯。上元节要吃元宵,制法是用糯米细面做皮,内用核桃仁白糖做馅,在园簸箕上洒水滚成,像核桃一般大。
到了十五就有勋戚富商在北京城内张灯,设鳌山,放烟火。其中尤以鳌灯——元宵节用彩灯堆叠成的山,像传说中的巨鳌形状,最为壮观。而且上元节这一天是男男女女们最自由的日子,无数浪漫爱情从这里萌芽,如欧阳修“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苏味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皆是描写上元节盛况。
明朝宫廷尤其看中花灯 ,虽然朱佑樘厉行节俭,但在上元节的花费上仍然不吝啬。初八开始,宫中就开始悬挂种种花灯,四方,六方,八角,圆珠,花篮,方盛,葫芦,双鱼,艾叶等等,造型丰富,到了夜晚,点亮灯中烛火,美丽绝伦。乾清宫前的丹陛上,从正旦节前就要立一对高大的雕龙木质灯柱,在汉白玉台座中用铁栓穿固,灯柱用来悬联挂灯,这对灯一直要到正月十五过后才会撤下。
宫中不止悬挂花灯庆祝上元节,连灯市也多在乾清宫和午朝门外。朱厚照从未见识过古代元宵节的盛况,就缠着朱佑樘放他出宫去看灯会。朱佑樘拗他不过,只得点头答应,不过只许人抱着他去逛,半个时辰就要回来。
正月十五那天晚上,趁朱佑樘在午门和百姓同乐的时候,朱厚照由朱佑樘身边的李广公公陪着由小门乘着一乘青衣小轿出宫朝灯会行去,左右陪着锦衣卫扮的家丁四位,身后各色乔装打扮的高手各自隐在人群中。
到了闹市朱厚照便下轿由李广抱着逛灯会。置身于明朝街头,一股浓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不宽的街道两旁挂满花灯,虽不如宫灯精致却别有一种意趣。来来往往人流不绝,有父母牵着,手中拿着小灯的垂髫幼童;有相携而行亲亲密密,贴耳细语的年少夫妻;也有手持折扇,身穿圆领大袖长袍的读书人带着侍从潇洒而过;还有那全家上阵的,儿子扶着母亲儿媳抱着孙子;凡此种种络绎不绝。
越往中心行去,灯饰越华丽,人群越密集。金莲灯、玉楼灯、荷花灯、芙蓉灯、绣球灯、雪花灯……拂拂纷纷,皎皎洁洁,一片珠玑。更有骆驼灯、青狮灯,猿猴灯、白象灯等惟妙惟肖。一些造型奇怪的螃蟹灯,两条胡须的鲇鱼灯,绿藻灯也偶尔可见。只看得朱厚照目不转睛。
到了耍戏的地方,耍杂技的,卖大力丸的,挑着担的货郎沿街叫卖好不热闹。
一家货行搭起高高的木架上面挂满花灯,灯下坠着灯谜,猜中灯谜者就送花灯。一大群人围在那猜谜。朱厚照想挤进去,李公公忙小祖宗、小祖宗直劝他。他也不好与众人为难,想走却也不舍。
正犹豫中,一个锦衣卫扮的青衣小厮从货行对面的酒楼过来对随行的锦衣卫头子耳语几句,那锦衣卫便带着两人上了酒楼二楼雅间。这雅间的窗户正对大街,街上景色一览无余。
李公公做主叫了几碟小食并一盏清茶给朱厚照解渴充饥。朱厚照也有些疲乏,便趴在窗框上往外看。见街道熙熙攘攘,国人夷人同乐,十分高兴。
看的久了朱厚照却看出了不对。对面那货行旁有一小门,黑漆漆小门虚掩着,两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在门口卖花灯,身后的花灯将小门堵得严严实实,只留一条人宽小缝。那两个络腮胡大汉也不像寻常商人那般叫卖,两双目露精光的眼睛四处张望。一旁卖糖葫芦的,挑着货担的货郎都有意无意的在那道小门面前徘徊。
一会儿便有稀稀拉拉几个穿着不同的妇人抱着熟睡的孩子从他们之间走进小门去,再也不见踪影。朱厚照直觉不对,一个两个如此也就罢了,怎会一家有如此多的孩童,而且今晚都是妇人带着熟睡孩子回家的。
朱厚照也不会傻到当众说破,只是指着那条巷子对李公公说道:“这几户人家的小孩子都好爱睡觉,这么热闹也吵不醒。”
李广也支头望去,正要对小殿下解释小孩都是爱睡的,却一眼便看见了形迹可疑的几人和一个正要进门的妇人。那妇人怀里的小孩白嫩可爱,正呼呼大睡,果真对如此吵闹的环境一点反应也没有。那妇人长得五大三粗衣服破破旧旧,孩子身上的衣服却光鲜亮丽。
李广是人精,虽然年少入宫,眼力价确实一点不差的,只这一眼便看出了不对。要知明朝这种拐卖孩童的事不知凡几,若是平常李广决计不会管这种事的,只是今日太子亲眼见了,不好不管。
虽然太子还是三岁稚童还什么都不懂,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广立马将跟随而来的锦衣卫换过来,仔细说了异状。那锦衣卫听了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敢怠慢,立刻将周围散落埋伏的各人召集起来将那门口几人控制了。
李广知道此事太子这里旁观怕是不妥,忙叫剩下保护太子的几人护着他和太子回宫。朱厚照自然知道事理,也不挣扎,就由着李广哄着他回去。
李广将朱厚照送回慈庆宫,不敢耽搁,忙去向朱佑樘禀报。
朱佑樘只觉气愤,天子脚下岂容此等人做出如此罪行。他也不管今天是不是上元节,立刻将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唤来,命令他严查。
要知道的在此事中最生气是这些锦衣卫。早在太子出宫前,他们便打点好了一切,平素在这里活动的鸡鸣狗盗之徒都被通通交代在今天不许再在这里出现,就在今天天色未暗之前他们还又盘查了一遍。如今居然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太子亲眼看见,又捅到了皇帝面前,这不是活生生打锦衣卫的脸吗。因此这些锦衣卫都憋着气想要赚回脸面来,每个人都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
锦衣卫连夜抓人开审,拿了供词,立马捉拿犯人。至此轰动朝堂的煤矿拐卖案正式暴露在世人的眼光之下。
正月十六还在上元节假中,锦衣卫却不得闲,卢沟河西边开煤窑的煤老板们还等着他们去抓,昨夜得信潜逃的犯人还未归案完毕,牵涉到此案中的大小官吏还没有处理。却不知这京城中有多少人睡不安稳了,假过不舒服了。
随着被抓捕的人越来越多,事件渐渐清晰起来。原来这却是京西煤矿卢沟河西边开煤窑的煤老板们勾结京城干惯这勾当的人贩子做的。当然这些京中某些官吏也出了不少力。
☆、第六章弘治八年
就在北京近前的京西煤矿负担着京城百姓的燃煤供给,煤炭行业兴旺发达,暴利之下有人为省人工不走正道,以前是诱骗拐卖良家子女,收留流浪儿童,让他们日常在煤矿做苦力,十分相似现代的黑煤窑。若要有人从黑煤窑逃出,就立即派人杀死灭迹,严防泄密。他们上下打点的好,做的也隐秘,以前大多还是以吸收流民为主。
去年北京三次地震,虽然震级都不大,但矿中坍塌砸死了不少黑工。新年开始,矿中人手相差许多,这些人就动了心思。这北京城中有一人名唤刀爷的,以前也和京西煤矿的人在此事上有些牵扯。他前些日子又得了一笔大单,几个南面的老板要三四十个家事清白容貌秀丽的小女童并十来个男童。
刀爷有销路,京西煤矿早年做惯了这些事有经验有人,两方一拍即合,合谋在初八到十五的上元节灯会中或掳或拐弄到了八十来个小童。这些小童中容貌姣好者便卖给南面的老板,稍次的今后要在这京西煤矿中度过一生了。这一本万利的生意本来做的挺好。京西煤矿与朝中官员牵连颇深,平时就上下打点好了,他们做事也小心,平日都是一日一换据点。锦衣卫打招呼他们也知道,但太子出宫这样的事又不会宣扬的人尽皆知,他们只当哪位内眷今日出宫,也没放在心上,哪想就被太子逮了个正着。
这事接连惊动了太子皇上,巡山给事中、巡城御史、锦衣卫巡捕官,五城兵马司几家联手破案。有了锦衣卫的雷霆手段,这些犯人一个咬一个,顺藤摸瓜带出一大片和这件事有染的大小官吏。这些官吏大多不是因这件案子被捕的,只是平时都有收受京西煤矿的孝敬。也怨他们倒霉,事情闹大了,谁也不敢替他们遮掩,平时正常的孝敬此刻便是受贿通匪的铁证。
上元节十五、十六城门是不关的,一些身在北京城中人曾经参与京西煤矿拐卖罪行的人听到了风声都逃了出去,一些京西煤矿中的人也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官兵们正到处搜捕。十六日一大早,都察院就张榜告示,让犯人们自首,如果有所隐匿和再犯就枷号充军。
官兵进了京西煤矿,找到了两百多瘦骨嶙峋肮脏不堪的各色男女。他们吃的是猪食,被人当牛用,睡的是草棚,一身皮肤在煤矿中染得漆黑,身上臭不可闻,犹如人间地狱。又在犯人的指认下挖出枯骨不知几许。
朱佑樘看到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奏疏,气的把自己的心爱狮头玉纸镇都摔了。他登基七年,最渴望的就是自己的付出有所收获,希望自己在青史上是千古明君。可是就在北京城里在天子脚下,这些刁民竟然明目张胆的做出这种事来,还让自己的稚子亲眼看见,让他如何不发怒。最可气的还是自己的这些臣子,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为这等龌龊事情保驾护航。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些人罪不可恕,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各自有所处理,当然那些顶大的大人各有其脱身之法,其中各有隐情,不为外人道也。
弘治八年新年伊始就遇到这样的案件让朱佑樘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一封军报更是点燃了朱佑樘的怒火。
河套一直是中原和游牧民族的兵家必争之地。成祖在位时因为明朝兵力内撤,蒙古游牧部落便顺势占领了河套,并在此常驻频繁南下骚扰明朝边地及中原地区。
而元朝灭亡后,北元分裂形成的鞑靼部落的主要首领,被明朝人称为小王子,前后有多位小王子,他们也时常进犯明朝的北部边境。
弘治八年正月二十八,两方联合起来入侵凉州。总兵官都督刘宁带兵迎敌,斩杀三十余人,生擒五十余人。到了深夜,有贼寇再次入侵,被斩二十余人。第二天,左参将杨玉,副将陶桢,带兵赶到,贼寇才都溃败逃走。
在边境历史上这是很稀松平常的小摩擦,这样的事在边境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但这次极为不同。因为回乡祭祖的安定侯杜意德及侯夫人江氏被贼人掳至塞外,两人不堪受辱自尽而死,鞑靼人还将他们弃尸荒野,待到刘宁找到尸体时,两人的尸首已经被狼咬的看不出原样。
先说这位江夫人,她原是宫女出生。她的父亲是一个七品芝麻官,母亲是一个破落秀才之女,两人两情相悦,却不为婆母所容,只得嫁入姜家做了小妾。江氏的母亲极受宠,为了生下江氏难产而死。母亲死后,大妇不容,祖母也不喜欢她,她的父亲便托人把她送入宫中,交给同宗的在宫中周太后身边当嬷嬷做事的一位姑奶奶照顾,做个女官,谋求一个好出生。
这位姑奶奶未进宫时与江氏父亲十分要好,对这位侄女也十分照顾,就想法将她安排到皇帝内库去做事。在内库里时,尚年幼的江氏认识了弘治皇帝的生母纪氏。
纪氏是广西大藤峡叛乱的当地土司之女,在韩雍平定叛乱之后,她作为被挑选入宫的女子而被送到了京城。她先被送到浣衣局,后来因为做事稳当、人缘好被派去看管内库。虽然纪氏比江氏大了许多,但在内库时两人却十分要好。
后来纪氏与皇帝一夜风流,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万贵妃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就派自己的亲信宫女给纪氏送去了堕胎药,可是朱佑樘不仅没有被打掉,还顺利的生了下来。
这时正是朱佑樘最危险的时刻,万贵妃在后宫中一手遮天,孩子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江氏就想办法将朱佑樘的存在告诉周太后。周太后也不好与万贵妃直接相抗。便联合太监张敏,汪直欺骗万贵妃朱佑樘已死。又将朱佑樘交给不受关注的废后吴氏抚养,江氏也因为这个缘故离开内库,到吴氏身边照料朱佑樘。江氏就这样一直呆在朱佑樘身边和他一起走过最困难的时光,直到朱佑樘登基。
而安定侯杜意德更是朱佑樘太子府时的亲信。杜意德原籍凉州,早年丧母后随父亲升迁移居北京,加入锦衣卫后一直负责太子安全,为太子顺利登机立下了汗马功劳,朱佑樘登基后封他为安定侯,见他二十好几还没有娶妻,也不忍江氏孤独老死宫中,就为两人赐婚。
两人成婚后,安定侯调往羽林卫。夫妻两人都是和皇帝堪比亲人的人,更难得的是两人君恩深厚并不恃宠而骄,平日更是低调无比。这次夫妻俩携子回乡拜祭,哪成想就此遇难,丢下年幼孩子独留人世。
更何况两人也算为国捐躯。杜家祖坟远在塞外,两夫妻祭祀祖坟时,发现不明身份的数十人的一对胡人小分队,安定侯将妻子孩子交给家中仆人带回城内。自己独自去探。他发现两方胡人驻军之地,不想被胡人发现一箭射中。杜意德忍痛疾驰回城报信。这才有了第一次对胡人的成功抵御。哪想胡人贼心不死,对杜意德更是恨之入骨,当晚竟然勾结城内叛贼掳了养伤的安定侯和侯夫人奔出城去。只有五岁的孩子由老仆杜林带着躲在下人的床下才躲过一劫。
杜意德死了,朱佑樘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夜。他想起了年少时这个男人宽厚的肩膀,他眉眼间隐忍的爱慕,还有自己有意远离他时,他失落的眼神。虽然自己对他无意,但是早已超越了爱情的这一份情谊还是如此让人忘记。
朱佑樘身边的蒋琮见朱佑樘有些哀毁过度之象,忙把朱厚照请来了,朱佑樘不好意思在孩子面前泄露这些,才暗自忍下悲伤,这才罢了。
按耐住内心的哀伤,朱佑樘下令厚葬安定侯夫妻,谥号“忠”。又因杜氏三代单传,怜悯杜氏幼子孤弱,收杜若为义子,令其安葬父母,养好身体后进京。同时僵持不定的马文升攻打哈密的计划,也被朱佑樘力排众议的通过了。
二月张皇后生辰后,三月朱厚照迎来了自己的冠礼。
冠礼是古代重要礼仪制度之一,是“五礼”(吉、凶、军、宾、嘉)中的嘉礼,冠礼是给即将成为成年人的男子加冠。冠礼来自“成丁礼”。西周到春秋战国,天子、士绅和百姓之家,都要举行冠礼。到了唐、宋,天子、皇太子、亲王、品官等,都有各自殊异的冠礼。元朝,蒙古贵族入主中原,皇室权贵不行冠礼,只在民间略有遗风。明朝建立后,太祖尽复华夏之制,冠礼也得以复兴。
洪武元年,太祖下诏制定冠礼,从皇帝、皇太子、皇子、品官,以及庶人,都有各自的仪式,冠礼遂成为明朝典章制度的一部分。
皇太子是法定皇位继承人,作为朱佑樘和张氏的长子,朱厚照既是嫡子又是长子,不出意外他便是下一个皇帝。行了冠礼就意味着太子朱厚照可以开始参与处理国家的政务。他的政治地位将得到巩固,所以冠礼意义重大。
冠礼后朱厚照终于不用每逢三、八让刘健去慈庆宫给他讲课了,他有了自己的学堂——文华殿,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学习。
朱厚炜小包子也一日一日的长大,慢慢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白胖包子。不谙世事的他就像弥勒佛似得一天到晚只知道笑。看见哥哥要笑,看见父皇要笑,看见母后更要笑,一天到晚笑不停。他还继承了哥哥的吃货属性,一天到晚要吃很多次。看着朱厚炜的几个奶娘,朱厚照只能呵呵呵。
☆、第七章 弘治八年
凉州的三月,肃穆而苍凉。远山上仍然是白雪皑皑,透着凛然的寒气;荒漠上一片冷漠的灰黄。路边的灌木还未感受到春天的气息,光秃秃的枝条在干燥冰冷的风中摇摇晃晃。一队穿着盔甲的兵士骑着骏马缓行于这苍茫的大漠之中,几架青顶马车置身中间。
待车队行到预订到达的水源时已经过了午时,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就有人从较小的马车上下来在河边垒灶烧火汲水煮饭。
“少爷,下车透透风吧。”杜林是杜家的家奴,从幼时就在杜若的父亲左右。如今杜家遭逢巨变,小少爷还小,这些事也只有他出面张罗。
杜若扶着车辕被杜林抱下来,他今年四岁,父母刚刚去世,原本圆润的小脸凹陷了下去,脸色苍白,素色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作响,整个人像要被风吹走了一般。女婢素荷见了,急忙取了厚厚的披风给他穿上。
杜若在朱厚照死后三年才来到这个世界。朱厚照出事那天,当医院拨通朱厚照紧急联系人的电话时,杜若的第一反应是是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昨晚自己的阿兆还生龙活虎的和自己怄气,怎么会躺在医院冰冷的太平间里呢。
当他直奔到医院时,只有遍体血污的再也不会在生气时叫自己杜小五的爱人。即使他的阿兆还是那样帅气,一直被阿兆抱怨的不听话的刘海依然充满生气的支楞着。
可是,阿兆,他的阿兆,杜若的阿兆,怎么会躺在这里冷冰冰的不说话呢。他后悔的直想要杀掉自己。
如果自己没有和阿兆吵架,如果自己再自信一点,如果自己选择相信阿兆,那么今早阿兆是否依然会在自己身边醒来,自己依然能听到阿兆充满生气的话语呢。这一切都没有答案,因为阿兆已经离他而去。
朱候兆家里本来就不十分同意他们在一起,他们更想朱候兆找一个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人,而不是杜若这种事业心重控制欲强的人。两人能在一起还是朱厚照天天死磨硬泡才求得了家里的同意。
如今知道朱候兆的死与杜若脱不了干系,朱厚照的哥哥弟弟对他很不客气,甚至不允许他参加朱候兆的葬礼。只有朱候兆的母亲对他尚算友好,宽慰他这只是意外。可是他知道,就像朱厚照的哥哥说的那样如果不是他,阿兆就不会有这样意外。他已经心如死灰了。
没有了阿兆,他只能怀抱着自己和阿兆的回忆过日子。他和阿兆的公寓,他和阿兆的公司,他和阿兆的一切的一切。
直到那一天,那辆货车撞向他。他想这对他可能就是最大的解脱。或许这样自己就能见到阿兆了吧,他如是想。
醒来时,他就重生到了江氏的肚子里。江氏夫妇多年无子,好不容易怀上这一胎,自然对肚里的孩子十分疼爱。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冷的石头在江氏夫妇的关怀备至下也该捂热了。 他只好暂时放下对阿兆的思念,全心全意去学习如何与他们相处。
可是如今这世界上自己唯二的亲人都去世了,在这陌生的王朝,他该如何活下去,而离他而去的阿兆又在何方?
因为皇帝收杜若为义子的消息已经确定,众人都不敢有半点轻视。护送杜若回京的锦衣卫也不敢怠慢,一切都以杜若为重。
炊烟袅袅,一会儿就有人拿着大块的肉干、馕饼出来,招呼军汉们就着热汤吃饭。杜若还在孝中,饮食清淡,同行的又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糙汉子,两边饮食只得分开。
一会儿婢女腊梅便端上一碗麦片羮,两碟麻油凉的过路菜。这麦片羹原是杜若和江氏一起研制出来的,如今睹物思人,杜若心头又百感交集。又有杜林来问,是否在驿站落脚,还是继续往前行赶路到下一个城镇。细问了距离,杜若决定直接在驿站落脚。
“少爷,入京后是即刻入宫谢恩还是?”和朱厚照必须收敛不同,杜若年少时就做出了几件大事。阖府奴才下人皆不敢小看的,所以即使杜若的父母死了,安定侯府的大权依然被他牢牢地抓在手中。
“我还在孝中,也不好意思冲撞了圣上,到了京城再说,看宫中的宣召行事吧。”他知道这世的父母跟弘治皇帝私交甚好,却没想到好到了这个程度,好到弘治皇帝居然收他为义子。降生到这个世上,出身于侯爵之家,他也没有太大的抱负,只想做一个富贵闲人罢了。只是如今父母死于鞑靼之手,他是一定要报仇的。只是若是如此他还需早作打算。
凉州的四月,青草刚绿,梨花未开,命运之轮慢慢转动,久别的故人即将重逢。
素面粉黛浓,玉盏擎碧空。何须琼浆液,醉倒赏花翁。紫禁城里的玉兰花忽然就开了,深深浅浅,玉白中一抹浅紫。香气萦绕在紫禁城的上空。就在这香气中北京的四月到了。
朱厚照刚刚举行过了自己的冠礼,自己开始每日在文华殿上课。太监高凤也回来了,朱厚照就将他要过来伺候自己。高凤是宫里的老人,宫中旧事无一不知,宫中最近的新鲜事儿是也略知一二,朱厚照还小不好培养得用的人,高凤人脉也有手段也有,是朱厚照的重点培养对象。在朱厚照使了几个下马威后,如今已经被朱厚照收服,只对朱厚照俯首贴耳。
“父皇几日未曾上朝了?”朱厚照正在练字,行了冠礼之后,大家都不再把他当小孩子看。他的功课也从《三字经》《百家姓》进展到了《千字文》《论语》,每天的习字也由四张加到了十张。
“已经有三日了。”高凤自朱厚照上学时就伺候他。开始时也想太子年幼好哄骗,想要用些好玩的东西将股掌之中。谁知道太子年纪虽小做事却全不像幼童,反倒是一般大人都比不上他的机灵稳重,没将朱厚照这个太子哄好,反而被他收服。他也熄了讨好太子的心思,一心一意安守本分做好自己事。
“张道长这几日可曾进宫?”张道长是一个大太监李广引荐给朱佑樘的道士,人称张仙人。这张仙人号称有长生不老之术,一脸仙风道骨看起来极有欺骗性。他自称是龙虎山张天师后人,最善降妖除魔,还称长生之术只是末流。直哄的皇帝团团转。
“张道长今日被宣召进宫,如今还在乾清宫给陛下讲经。”
朱厚照驻笔停下,再看雪白宣纸上,一个“佞”字写得杀气四射。高凤见了,不敢直视,吓的马上低头。
“走吧,我倒要见见这位张大仙到底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朱厚照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神主义者,他倒不信这个大仙儿能翻出什么花来。
“殿下,此事……”高凤不赞同朱厚照此举,皇上正在兴头上,如果朱厚照此时劝阻皇帝,必然惹得皇帝不喜。
仔细一想,朱厚照也冷静下来。古人不同于后世之人,鬼神之说在科技发达的现代虽没有被彻底证明,但各宗教长生的传说被已经彻底打破,可是还有许多人迷信各种所谓驱鬼、夺运、发财、生子的邪术。
如今这个张道长哄得弘治皇帝团团转,让弘治皇帝相信什么斋蘸烧炼之术可以祛除百病,延年益寿,恐怕也有几分本事。加上李广在朱佑樘面前是第一得意之人,朱佑樘对他特别信任,他必须一击即中,否则恐怕反受其害。
朱厚照来到坤宁宫时,见到张氏抱着朱厚炜小包子在那里晒太阳。看见哥哥来了就呀呀的要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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