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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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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L]嫖客不寻欢 作者:度我

    正文 第23节

    [GL]嫖客不寻欢 作者:度我

    第23节

    “对不起。赵臻。”林逸人这句话说得有些鬼使神差,连她自己都没有想清楚。赵凯的事情不能说跟她无关,赵臻第一次这样求她,她于情于理都应该赶过去帮忙。可她必须陪着归兰,她坚定地这样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对于赵臻只能羞愧。

    林逸人觉得沉,很沉,大脑似乎超负荷运转,一件又一件事压在了脑袋里,重如泰山,产生了像晕车一样头重脚轻的感觉。

    挂了电话,林逸人缓缓倒了下去,床上被子还是早起时的样子,早上情景还历历在目,晚上却已经物是人非。枕头上似乎还遗留着归兰的气息,沁人心扉的味道,林逸人仰在床上,炫目的灯光刺进眼里,她深深地呼吸,抓紧了身下的被子,话语轻柔一如往日这个时候与枕边人的私语:“归兰……我好累……”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林逸人做了一个梦。她在睡梦中感觉有人推搡她,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归兰对她笑,眼睛像夜晚的星辰一样璀璨,她赤足踩在涂满月光的地面,仿佛纯净的处子。林逸人抱住她,柔软的身子和熟悉的香味让她心头一震。可是林逸人知道这不是真的,因为归兰的身上没有伤口,更没有连入身体的针管,她为自己的清醒而难过和失落,却还是抱着不肯松手。

    真的睁开眼后,反倒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张陌生的脸悬在上方,仔细仔细地打量自己。

    “我是归兰的主治医师。”那医生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都快中午了。我看你也得吃点药,一会儿来我办公室拿方子去开。”

    林逸人应下,就下地去看归兰,身子还是酸软,但比昨晚好了很多。

    “病人还没醒过?”医生围着床绕了几圈,掀开了归兰的被子。归兰羸弱的身躯被宽大的病服罩着,更加显得病态。医生没客气,当着林逸人的面掀起了病服,腰部裹了厚厚的蓝色封布保护缝合的伤口,医生就在上面用手指比划出一个形状,“这个刀,伤口y形的,等于三道口子挤在一起,缝的时候费了很大的劲。”说着,叹了口气,“要愈合时间也要很久。”

    衣服被掀得有些高,两团柔软隐隐露出轮廓来,医生却似乎习以为常地在归兰身上指指点点,林逸人有些愠意,皱着眉把衣服拉下来遮好,把医生送出门,然后回来安抚地摸摸归兰的额头。

    她就在那安静地睡着,乖巧柔顺,可林逸人不知道怎样唤醒她。今天是个好天,林逸人的心情却快到冰点。

    林伊提着外卖来了,她把一份放在病床边,另两份托在手上让林逸人挑。林逸人看着归兰毫无反应的脸,有些酸涩:“她不能吃这些。”

    林伊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三份饭里归兰那份最丰盛,菜色鲜艳,还有一份小甜点。

    “人睡着的时候,嗅觉也是灵敏的,说不定她闻到味儿就忍不住起来了呢?”

    “……”

    林逸人明显不信的样子让林伊很受挫,认真地举起亲身例子:“我就是。经常中午我一闻到厨房飘出的味儿就饿醒了。”

    林逸人听林伊这么忽悠,也不住地看那份外卖,真是色香味俱全。搞不好真醒了呢?这个想法刚探出脑袋,她就觉得自己简直魔障了……

    林伊唰唰唰地把自己的午饭解决了,就蹦到床边看病人。知道归兰挺身而出替姐姐挡刀子之后,林伊看这张脸顺眼多了,妖女一下子变成了天仙,以前林伊不愿意承认这张脸是漂亮的,总在脑袋里给她打上马赛克,现在看真是清清爽爽一张巴掌大的脸,苍白的面色让她少了几分鲜妍和诱惑,多了几分西子一样的柔美和纤弱。

    归兰现在是林逸人放心尖上紧张的人,看到林伊冒冒失失地往上凑,林逸人毫不犹豫地把人抓了回来,生怕她碰到伤口。那个口子缝的时候费了那么大功夫,再扯到那还了得。

    林伊只得毕恭毕敬地坐着,可她偏偏闲不住,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脊背发痒,抖擞精神跟林逸人坦白:“其实我开始不喜欢她。我刚回国的时候发现你跟她在一块了,还给她寄照片让她离开你。”

    “我知道。”

    林伊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一脸懵逼地看着林逸人:“你怎么知道!我做得那么高明!”

    “因为是我收到的。”林逸人替林伊把下巴合拢,无奈叹气,“我还以为你多跟周洛呆两天能有长进呢。”

    “什么啊!那个小孩子,我可是比她大!”林伊气呼呼地用眼神威胁林逸人,“快把刚刚那话收回去。”

    “好,我收回。”林逸人不跟她一般见识,只关注重点,“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一中国网友教我的。她说这么干准行,干那行的最怕曝光。”

    林逸人板起脸,那架势像要为床上的人讨回公道,“我女朋友招你惹你了?”

    林伊缩了缩脑袋,怯生生地装起可怜:“我还不是怕你吃亏上当……我以为肯定是她用手段勾引你……”

    “你又知道?”

    “看脸就知道!”林伊想说归兰一看就不像正经姑娘,长了张狐媚的脸,但是迫于姐姐的淫威,只能把话咽回去,“姐,等她醒了,你帮我给她道个歉吧。”

    “道歉还可以代劳?自己去。”

    “小气。”林伊高傲地昂起头,“我才不要,多不好意思。”

    等到饭菜都凉了,美食诱惑的方案彻底宣告失败,林逸人把外卖盒和林伊打包踢了出去,美其名曰不要打扰嫂子休息。回床边看了一眼,那人还是安然地闭着眼,侧脸沐浴在阳光里,好像要睡到地老天荒似的。

    说真的,林逸人总觉得对着一个没知觉没反应的人自言自语是件奇怪的事,这种行为叫她很不好意思,支走了林伊,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她们两个人,她犹豫了一下,伏到归兰耳边:“快点醒过来吧……我……想你了……”

    等了很久,也没有回应,长长的睫毛紧紧合着,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心情不自觉有些空落。

    被子里的胳膊瘦骨伶仃,手腕一手就可以环住,林逸人有些心疼,“每次都把饭做得那么漂亮,结果你却只吃一点。等你醒了,我也学做饭,你教我,我做给你吃,你可不能不捧场。”

    “现在你在想什么呢?”抚着归兰的眉头,轻声说,“虽然你总是表现得开开心心,但是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你总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我,可是你却愿意把自己有的一切都慷慨地给我,除了你我可能找不到更好的人了,真的谢谢你。

    如此近的距离,却连一个拥抱都难以做到,话越说越苦,林逸人抿了唇,呆呆地不知道做什么好。半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轻地关上门,打算去医院一楼的超市买些一次性的日用品。

    惦记着病房里的人,林逸人加快了脚步,生怕归兰突然醒了自己不在身边,又期待着自己回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睁开了眼。走廊昏暗狭窄,人流在身边侧过,货架上琳琅满目,她忽然生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好像一切都如梦似幻,而自己浪迹在一片孤单的人海。

    路上被医生叫去开了两副药,医生的脸板得很难看,毫不避讳地责备林逸人不听她的话:“你再不好好调养,我保证她还没好你就倒下。”林逸人只能无奈地连声答应,排队取药又是花了许多时间。

    回到病房前,林逸人看了看表,距离离开病房已经一个小时,足够久的时间,她在门外深呼吸了一口,平复着声如擂鼓的心跳,才缓缓推开门。病床上的人还是那副与世隔绝的模样,面容白皙到几近透明,林逸人心里一丝紧张的期待又落了空,这段时间如果呆在病房里等,她难以想象自己会多么焦虑。屡次的希望落空让她有一些生气,她第一次发觉自己有那么多事无可奈何,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可是她没办法责怪病床上那个乖巧无害的人辜负了她的期待。整理被子,安置好买来的用品,坐在床的边缘拆开配来的药,说明书上的小字密密麻麻,林逸人揉了揉眼睛,那些小字还是恍如蚂蚁在爬动,这才深感医生说的话没错,无奈地叹气。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覆住了她的眼睛,眼前的光被掩住,睫毛触着柔软的手心。林逸人好像不会动了,身体僵直地坐着,半晌,缓缓抬手,捉住覆在自己眼上的柔荑,却不知所措地没有了后续动作,想要拉开又不舍得。相触的指尖不可遏制地颤着,林逸人觉得自己整个心都激动和紧张地在发抖,欣喜若狂到不知道该做什么好,这样的表现在另一个人眼里就是呆若木鸡。

    “喂,呆子……”熟悉的声音在身后轻柔地响起,“想我了么……”

    林逸人终于拉开了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顺着那只手,看到了袖口露出的一节皓白的手腕,看到了宽大的病服,看到了小巧的下巴,看到了一双黑亮的眼睛,笑意润了柔软的光,直抵心里。林逸人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却不愿意哭,她应该欣喜和感激,这样的眼神还能属于自己,还能重新回到自己的心底。

    归兰艰难地用一只胳膊微微支起自己的身子,可她腰部还布满了扭曲的针线,这样逞强的动作让林逸人又气又急,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躺回去。归兰嘟了嘟嘴表示不满,抓住林逸人的衣摆怯声怯气:“你还没说你想不想我呢……”说完,又不满地补充一句,“怎么我醒了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她的声音带着一些干涩和沙哑,语调有气无力,可却丝毫不遮掩劫后重逢的喜悦,尽力地扬着唇角。

    林逸人正要开口说话,归兰期待的目光却让她的话语被唇齿困住,想到归兰睡着的时候自己对她说的话,林逸人露出一些赧意,“想,”极轻的一声,起身去给归兰倒了一杯水遮掩自己的紧张。手术完嗓子会有些灼烧感,嗓音也是异常喑哑,林逸人把归兰的脑袋微微扶起,用勺子取了一勺水,轻轻抵在唇角,小心翼翼地喂她。

    归兰看出林逸人的局促和紧张,变本加厉地想要看她这副样子,眯着眼笑道:“不方便。你喂我。”说着,卷起舌尖舔了舔唇角,挑眉暗示。

    “……”已经送到嘴边了,还要怎么喂。

    归兰有些喘,醒来之后每说一个字胸口到小腹都隐隐作痛。可是她太想念眼前这个人,林逸人形容枯槁的模样让她的心脏比伤口更疼,虽然她一直睡着,但她知道这个人一直陪伴着她,即便是她醒了,林逸人也是诚惶诚恐地对她,连碰她一下都极尽温柔,生怕她散架似的,明明眼里涟漪四起,却还强撑着,不敢泄露一丝情绪……真是……呆子。

    林逸人犹豫了一下,噙了一口水盖上了归兰的唇。归兰有些受宠若惊,瞪大了眼,她想动,可痛意在这个支离破碎的身体里清晰地拉扯,她只好仰起脖子,冰凉的水从交接的唇齿间淌到脖颈,润湿床单。

    归兰把水咽了,戏谑地看着林逸人:“好色|情。”

    林逸人垂着眼用纸巾替她清理水渍,语调平淡:“你不理我的时候,我觉得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归兰心口一窒,林逸人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淡淡的笑意浮上来,继续说着让她愧疚难当却心中暗喜的话:“所以我就想,等你醒了,什么都顺着你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凌晨,我睡着睡着,灵感突现,爬起来写新坑。我也是蛮拼的!

    然后我就感冒了!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林逸人把输营养液的流速调慢了一些,归兰现在还靠着机器“进食”,不过医生说,醒来就可以开始吃流食了,还得去问问医生才行。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更喜欢你了。”归兰说,“看着你这张脸,就觉得很诱惑。”

    说完,归兰就咳了一阵,咳得撕心裂肺,林逸人看着那虚弱的媚眼,又心疼又生气,归兰好似要把攒了一肚子的话都说出来似的,眼睛亮亮地看着林逸人,指尖攥紧了她的袖口,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怕她走掉。林逸人看到那扎针扎得一片青肿的手背,隐忍地别开了眼。

    “是不是因为我身体里有你的血?”

    经过这次大出血,现在归兰身体里的血全部换了一遍,其中自然有林逸人的。

    “医生跟你说的?”林逸人抓住了话里的漏洞,“所以你是在我出去的时候醒的吧,医生还跟你说话了?”

    归兰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眼珠子乌溜地转,也没想到圆话的法子,懊恼极了:“医生来找你开药,就多说了几句。我想要一睁眼就看到你,就重睡了。”

    八成是医生到病房找自己开药没找到,所以最后才在路上逮住自己。不过归兰这个重睡假装睁眼就看到自己,可爱得让林逸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唇角慢慢弯起,露出这两天第一个放松的笑容。

    病人的体力总是流逝得特别快,归兰醒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又禁不住睡了过去,林逸人心中却像有了底,沉稳了不少,做什么事都像有了主心骨,没那么迷惘困顿了。

    傍晚的时候,林逸人迎来了一些客人,果篮和花堆满了病房的每个角落。林逸人沉默地把东西都放好,然后把人都送到了外面。一张张面孔她都认得,以往只觉得是同事间上下级间的生分,如今被满脸堆笑地对着,反倒头疼起来。

    祝福的话安慰的话恭维的话都进了耳,林逸人看着面前这些能说会道的律师,反问:“你们和归兰很熟么?”

    面前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林逸人面色很不好看,她对打扰归兰休息借机向自己讨好的人全无好感又无可奈何。不想让自己的郁闷迁怒到他们,林逸人摆摆手叫他们回去。

    想是司晓去了公司,大嘴巴地把老板女朋友受伤的事情散布了出去,这些人就三五成群约了下班过来。林逸人一边暗自腹诽着司晓,一边尽职尽责地送他们离开医院,却不巧从他们口里听说司晓被律师协会调查了,不由得五味杂陈起来。

    归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是晚上了,或许是躺得太久,或许是那些医疗器械的冰凉,让她觉得身体不像是自己的。归兰偏过脸,看到林逸人在一张窄小的折叠床上睡着,离自己很近,如果能够伸直胳膊,大概就能碰到她的脸。一盏小灯亮着,她眉头紧锁着,像是随时准备起床查看自己的状况。

    归兰想要咳嗽,又怕惊扰了她,苦苦忍着,喉咙里浑浊的呼吸声愈发重了,最终还是没忍住,胸口一闷,轻声咳了出来。林逸人动了动,醒了。

    “想上厕所?”林逸人看了眼病房里的厕所隔间,又看了眼床下。

    归兰黑了脸:“你别拿那些奇怪的东西出来。我腿脚没问题,还没到不能自理的程度。”

    林逸人点点头,暗自打算等归兰好一点了就转去私立医院,想起医生毫不顾忌地掀开归兰的衣服时的场景,真觉得作为病人一点尊严都没有。

    林逸人扶归兰下床,幸好腿脚只是酸软,并不觉得疼痛。腰就有问题了,被固定住又使不上劲,疼意随着肌肉拉伸一阵阵袭来,归兰咬着唇忍着,生怕喊一声疼林逸人就让她躺回床上用那该死的……

    腰部不能动,直直地挺着,这别扭的模样活像一只僵尸行走,归兰疼得面色发白,又因为林逸人的注视而羞恼,恨不能捂住林逸人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样子。林逸人则越看越不好受,这于她仿佛一场酷刑,煎熬着她的心,扶着归兰肩的手紧了紧,垂着头一声不响。

    归兰勒令林逸人在外面等她,可林逸人等了很久,久得不同寻常,林逸人问:“要我帮忙吗?”

    回答隔了一段时间才响起来:“不用……”林逸人听到了声音里的颤抖和压抑的喘息,心里一沉,连忙要进去,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从里面锁了。

    “归兰?”林逸人紧张地用力敲门,薄薄的门不堪重负地震着。

    门忽然打开了,归兰对林逸人惨淡地笑了笑,就身子一软瘫在了林逸人怀里,面容失了血色,两片唇疼得直打哆嗦。

    “我去叫医生。”林逸人想去床边按铃,被归兰抱住了,她摇摇头,“刚刚在厕所疼得厉害,现在好些了,应该一会儿就好了。而且……”

    “什么?”

    “我好像来那个了……”归兰压低了声音,上厕所的时候流了好多血,肚子和那里都一阵阵绞痛,疼得她捂着肚子说不出话,虽然以前没有这么严重的症状,不过因为这次受伤所以严重了也说不定。

    林逸人的表情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更阴沉了两分:“我有事告诉你。那刀扎得太深,扎到了内部器官。”

    “胃?”归兰故作轻松地猜。

    “右肾。虽然已经做了修补手术,但是……医生说,会有血尿的症状……”林逸人心虚地看着归兰捂在肚子上的手,她明白归兰是替她受过,心里更是不可抑制地自责,“很疼吧……对不起……”

    “……”归兰愣了一会儿,好像一时难以消化这消息。林逸人眼眶泛了红,别扭地转开脸,不让归兰看见她软弱的样子。

    归兰突然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我不是男的。”

    “嗯?”

    “你放心。”归兰扭过林逸人的脸,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一定不会让它影响我们的性福的。”那副眼里发亮的笃定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的。

    “……”林逸人忽然觉得,归兰是长了三个肾吧,即便有一个受伤了肾上腺素分泌还是那么旺盛,天天想着那码事。但是比起在床上病恹恹的样子……这样也蛮好,所以林逸人镇定地点点头,轻声回答:“好。”

    归兰发现了,现在的林逸人的确特别配合自己,索性得寸进尺,把林逸人叫上床,那折叠床看起来又冷又硬,一点都不舒服。

    林逸人当然不肯:“会碰到你伤口。”

    “我就肚子上那么点伤,你不碰不就行了。”归兰佯装生气,嘴一瘪,委屈的神色浮上脸庞,“是不是你嫌弃我了……你要是嫌弃我肾不好……你直说……”

    林逸人看出归兰是装的,又被她泫然欲泣弄得有些动摇,关心则乱,失去了平日的判断力,连忙解释:“不是的,我是怕我睡着了乱动压到你!”

    大鱼上钩,归兰见好就收,“那现在上来,抱我一会儿。”说着,已经微微抬了手。

    虽然病床可以并排睡两个人,但是归兰已经占据了床的中央,而且挪动起来很麻烦,所以林逸人只能侧着身子躺下,畏手畏脚地缩在床边。

    进了同一个被窝,赤着的脚相抵,熟悉的感觉又重新温暖了身子,却又好像隔了很久远了。林逸人目光有些空洞,心事重重像笼了一团化不开的浓云,归兰就着小灯仔细看她的脸,也没看出她在想什么。

    “林逸人。”归兰出声把她游离的思绪拉回,“你说,我会不会变成性冷淡啊……”

    她还在为自己的肾功能担心。林逸人哭笑不得:“应该不会影响的。”

    “什么叫应该啊。”归兰很不满意,挤着眉毛嘟囔道,“不弄清楚我睡不好觉,要不,试试……”

    试试?林逸人还没反应过来,归兰已经拉了她的手探到下身,放在那片柔软的地方,一边说着:“刚刚这里好疼,感觉都要撕裂了,揉揉。”

    掌心隔着裤子碰到温热的地方,随着归兰的动作缓缓揉搓,林逸人大吃一惊,像是烫了手一样迅速往回抽,归兰夹紧了腿,发出一声闷哼,不知道是痛苦还是舒服。

    抽出的手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习惯性地想放在腰上,又触到腰上厚厚的蓝色封布,便惊慌地向上挪,落在了柔软又饱满的地方。林逸人大为窘迫,正想索性把手撤回自己身后,被归兰冰凉的手轻轻按住了。

    林逸人看见归兰红红的耳根,噙笑的嘴角,美不胜收。

    “原来林律师更喜欢这儿。”归兰轻笑,促狭的意味明显,“连病人也不放过,唉,禽兽。”

    林逸人被这贼喊捉贼的控诉逗得想笑了,却板起脸配合地装起了坏人:“你知道的太多了,灭口。”装坏人不过三秒,就回到了忧心忡忡的模样,“刚刚没弄疼你吧?”

    “你摸到了么?”归兰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林逸人拒绝回答摸到了胸这种话。

    “我就在这儿。”归兰看着林逸人的脸,笑容温柔恬静,“我已经回来了,不会再轻易消失。你放心。”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归海背着书包过来的时候,归兰正倚在床上抱着水杯啃着吸管。

    到现在,归海也只知道老姐是倒了霉遇到了亡命之徒,不管是翻案,还是饭店,还是家里的生计,归兰都瞒得严严实实,对归海只字不提。林逸人不能说不理解,所以尊重归兰的决定。就像赵凯的事情之于赵臻,家里的事之于归海,知道了只是难受并无能为力,不知道反而轻松,只是保守秘密的人反倒要累一些。

    归兰懒洋洋地看了一眼请假来探班的归海,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归海在学校一直担心着这个唯一的亲人,记忆还停留在归兰半死不活被推出来的样子,现在一下子看到了活生生的老姐,被大喜大悲冲得晕乎乎的,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难看得很,扔了书包就要扑上来。

    “还有几天就期末考试了吧?复习得怎么样了?期末模考了吧?考了多少?”归兰眼皮都懒得抬。

    归海熊抱上来的步子硬生生止住了,眨巴眨巴眼把眼泪憋了回去,继而愤愤道:“老姐你也太俗了!亏我这么担心你,你就只关注我成绩!”

    “你姐我从鬼门关转了一趟回来,按剧本你应该受到了激励改头换面发愤图强考上清华北大。”归兰叹了口气,“算了,我对你要求也没这么高,但是你要是不考个前三,也太对不起我这遭的罪了。”

    归海眼角余光瞥向被扔在门口的书包,怎么办他现在只想跑。一个手术怎么把他的姐姐从小姑娘变成了唠唠叨叨的老太太了,可怕!

    林逸人在边上抿着笑不插话,把手上剥好的橘子递给归海。归海正准备矜持一下再拿过来,归兰已经大大方方地把橘子从林逸人的手心拿走塞进了嘴里。

    什!么!情!况!归海眼巴巴地看着橘子被抢走,归兰昂着下巴,哼哼唧唧地嚼着,一副天大地大病人最大的样子。再看林逸人一脸宠溺地笑着,非但没有不满,看起来还挺高兴,开始剥猕猴桃……

    归海打了个哆嗦,拎起书包打算逃跑。原本只是担心姐姐的情况,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了,归兰的日子比他想象的好过一百倍!

    林逸人打算跟上去送送他,起身的时候问归兰:“干嘛把小海赶走?”

    “看你们这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就烦。”归兰舒了口气,“感觉就跟在参加自己的葬礼似的。”

    “不许胡说。”林逸人难得地板起了脸。

    归兰吐了吐舌头,让林逸人赶紧去。

    小海正往车站走,一辆车就停在他身边,林逸人让他上车。小海踌躇了两步,坐上了车的后座,从背后看林逸人。

    林逸人也从反视镜里看他,青稚的脸上有一些愁绪,便不疾不徐地安慰:“你姐是不想让你担心,不想过多分散你的精力,才会那样。”

    “我知道。”归海搓着手,紧张得连坐姿都毕恭毕敬。

    即便是不熟的时候,归海面对她也没这么紧张过,林逸人淡淡开口:“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归海咬了咬牙,像下了好大决心:“我姐现在这样,你不会嫌她麻烦不要她吧?”

    “……”原来这孩子是在担心这个。

    归海见林逸人不说话,更加急切起来:“我现在还没有能力保护我姐,等我大一点,就不会给你添麻烦了。我姐现在真的需要你……”

    归海头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是姐姐的包袱,对于这个姐夫来说,简直就是买一送一,不但要照顾归兰,还要操心自己,虽然自己年纪比姐姐小不了多少,可的确是被当成孩子对待的。

    “别说这种话了。”林逸人把车停在了路边,转过头面对小海,脸上冷若冰霜,“你姐一定会很生气的。”

    归海心上一凛,垂下了头闷声不说话。林逸人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又会错了意,果然跟小孩子说话还是得简单直白一点啊。

    归海低着脑袋,眼眶酸涩,忍着想哭的冲动,眼前突然伸出一只白净的手来,吃惊地抬头,林逸人正看着她,神色平淡又坚毅:“你姐受伤本来就是因为我。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照顾她,对她不离不弃。这跟她是否健康无关,纯粹是因为我爱她。”

    归海怔怔地把手放在林逸人手上,像是完成了承诺的仪式一样,不放心地偷瞄林逸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女子也是。”

    林逸人微笑着点点头。

    归海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可还是觉得少点什么,忽然拿出一副老道的姿态,一脸期许地看着林逸人:“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弟弟你是认真的么?

    那边归兰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亲弟弟卖了,房间里来了两个熟人,米白和司晓。米白去找微波炉加热给归兰带的八宝粥,剩一个司晓在病房,在病床边转来转去,像在动物园看动物似的观察归兰,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幸灾乐祸?

    归兰只能一脸生无可恋地仰望着天花板,怨念林逸人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可算等到你了。”司晓看到林逸人回来,眼前一亮,从百无聊赖的状态里回过神来。

    林逸人匆匆赶回来,还没看一眼归兰呢,就被司晓扑过来拉扯住了:“我被律师协会调查了,律师执照被吊销了。”司晓哭丧着脸,“我还没跟米白说,一把年纪了还失业,太丢人了。”

    林逸人反倒松了一口气,利诱他人提供虚假证据这一条足够吊销执照,这一处理实属意料之中。还好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只是律师执照被吊销了,还好。而且米白应该不喜欢你再干律师吧,我给你个邮箱,你上去看看里面的内容感不感兴趣。”

    “就知道给你打工没错。”司晓拿手机等上林逸人给的邮箱看了一眼,立刻神采奕奕起来,恢复了笑嘻嘻的嘴脸,好和像刚刚干嚎的不是同一个人。

    归兰也想知道林逸人给司晓看了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好奇。林逸人坐回归兰床边的时候,司晓犹豫了一下,问:“赵臻的事……你知道了吧?”

    司晓偷偷瞥自己,眼神躲闪,林逸人也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过来,这让归兰觉得奇怪透了,指尖扯扯林逸人的衣角。

    林逸人安抚地摸摸归兰的脑袋,缓缓道:“嗯,我知道。没关系,你直说吧。宁玉是归兰的朋友,她应该知道的。”

    司晓把赵臻和宁玉的事情向归兰解释了一遍:“周楚没死,抢救回来了,但是废了,你懂吧?大脑损坏,全身瘫痪。”司晓啧啧了两声,“我对比了类似的案例,基本属于防卫过当,故意伤人,做正当防卫的无罪辩护的话,赢面有些太小。”

    “也不一定……”林逸人沉吟了片刻,“我记得……周楚受贿行贿判了五年,正在缓刑期?”

    司晓愣了一下:“也是,不过应该不影响这件案子的判决。难就难在决定做无罪辩护还是有罪辩护。不过就我看,赵臻这两天的精神状况……”司晓顿了顿,“恐怕接受不了。”

    就案子又讨论了一会儿,米白回来了。司晓冲林逸人使了个眼色,米白刚放下粥,就被司晓一脸凝重地拉走了。

    粥稍微有些烫,林逸人吹了吹,让归兰张嘴。归兰眨巴眨巴眼,问:“你不去帮赵臻那,是因为我么?”归兰打心眼里了解林逸人这个人,知道她仍旧把赵臻当作于心有愧的朋友,知道她是想尽力帮忙的,只是碍于自己的情况无暇分|身。

    林逸人眉头紧锁的样子让归兰心里有了数:“这几天被你照顾得很好,我已经好多了,你不用一直陪着我。”

    林逸人挑眉反问:“那你让我去陪赵臻?”

    归兰的脸一下子拧巴起来,一副左右纠结的模样:“赵臻现在应该很需要你吧……主要是,我也希望宁玉没事。”

    “我已经让公司的人照看着了。”林逸人把勺子凑得更近了,“你把这粥喝了,我考虑考虑。”

    归兰握住了林逸人的手腕,一口咬住了勺子,眼珠子乌溜地转,笑着叮嘱:“但是不许对人家旧情复燃。”

    “如果有需要我去的地方,我会带上司晓一起的。”

    归兰的表情有些放松下来,却又不是全然的高兴,她当然想要能帮到宁玉,但想到要把她的林律师推给赵臻又不舒服得很,只好抓着林逸人的手不松开,像个孩子一样要糖:“快夸我懂事。”

    “你很懂事。”林逸人轻声说,“但其实,有的时候,你可以不懂事的。”

    离开医院,司晓把米白带进了一家咖啡店,正襟危坐地面对面,一副要摊牌的样子。在病房的时候米白就看到了司晓给林逸人递的眼神,猜到司晓又有事情窝肚子里,却没料到司晓这会儿会主动跟自己说,米白被司晓郑重其事的模样撩得紧张起来。

    “你还是不肯跟我和好?”司晓闷声闷气地说。这些天事情多得手忙脚乱,米白虽然和她呆在一块儿,却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种距离叫司晓抓心挠肺的。

    米白抿唇不说话,司晓白了白脸,苦笑道:“也好。”

    太反常了,米白按捺下心里的担忧,盯着司晓看,司晓一改死皮赖脸的作风,在收到拒绝后显得没精打采,恹恹地看着玻璃窗。

    “你是不是有事要说。”米白有些不安。

    “我被律师协会调查了。”

    米白倒抽了一口凉气,心脏不可遏制地狂跳,目光惊慌起来,抑制住想要夺路逃跑的冲动,手掐住了膝盖让自己镇定下来,不断地调整呼吸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接下来的结果。

    司晓瘪了瘪嘴,可怜兮兮地哭道:“我的律师从业证书被吊销了。”

    米白发懵:“没了?”

    司晓沉痛地点头,米白卡在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幽幽地叹了出去,心跳还没缓过劲儿来,在胸腔里回温着余悸。

    司晓的脸皱成一团,捂着脸干嚎:“像我这样好吃懒做什么都不会的人,现在连律师饭碗都丢了,天呐我一定会饿死的。”

    米白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沉思,司晓从指缝里看到米白紧绷的小脸,她沉默地从包里拿出钱包,然后打开钱包抽出一张绿色小卡,放在了桌上,挪到了司晓面前:“你先拿去用…不够再说,密码你知道的。”

    呵,邮政储蓄,可不是这个小公务员的工资卡么。司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卡收到了手里,塞进裤子口袋,生怕米白后悔似的,神情都戒备提防起来,发觉米白没有抢回去的意思,才放松下来。

    “你要养我么?”司晓向米白抛了个媚眼。

    “只是借你用。”米白低下了脸,捧起咖啡像是掩饰什么。不经意微微勾起的嘴角被司晓发现,把那点心思泄露无遗。

    她挺高兴的嘛,司晓掌心握着那张卡,心里也有喜悦在浮动。早知道卖弱这么有用,自己早就做了。虽然米白那点小公务员的工资还不如她炒股来得多,虽然林老板又给她找了点大事做,但司晓决定闭口不提,安安心心地当一会儿被米警官包养的小白脸。

    米白弯起了唇,司晓眯起了眼,萦绕着淡淡咖啡香的午后阳光洒落,两人都乐在其中。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法庭的判决书是司晓送来的,司晓把判决书揣在了怀里,先探了个脑袋进病房观察情况,然后把嘴角扯平,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林逸人把司晓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上当,手一摊:“拿来。”

    归兰睡着了,安稳地合着眼,林逸人压低了声音以免打扰她休息。司晓知道骗不过林逸人,扫兴地把判决书塞她手里了,就想去闹归兰起床。林逸人好不容易把归兰哄睡着了,哪能任司晓胡作非为,司晓床边还没碰到,就被林逸人用胳膊挡住,划出了不能靠近的界线。

    “走,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会想见的。”

    司晓一副高深的模样,林逸人淡淡开口:“谁?”

    司晓掀了掀嘴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方全。”

    归兰才刚睡下,林逸人沉默地看着她静如处子的脸,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司晓不打算放过林逸人,煽风点火道:“去去就回,你陪我走这一趟吧,我知道你想见他。”

    林逸人看了一眼手上的判决书,把它压在了归兰的枕头底下。司晓说中了,如果没有庭审前的伤害事件,那么这的确是个令人满意的结果。但是……林逸人往病床上瞥了一眼,她实在太不甘心。

    林逸人表情有些阴沉:“判八年,太好过了。”

    司晓吸了口气:“罪名太轻。八年已经是极限了。刺伤归兰的那个人,捉是捉到了,可没有证据说是方全指使的。”

    作为律师,少不得和监狱打交道,去监狱也是轻车熟路。道路很顺畅,林逸人的心情却像被一层一层堵住,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方老头子在法院心脏病发,抢救无效,死了。”司晓这才想起来还有重要的消息没说,“你知道你在备案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吗?他在搞方新的出版社。貌似差一点就得手了,我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找人攻击你,延缓开庭。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愿望,结果方老头子突然死了,啧啧……天意。”

    林逸人想起庭审即将宣布结束的那一刻,听审席上一个苍老的身影忽然倒下,方全一改从容与镇定,神情从怔忪变成震惊,最后是睚眦欲裂的愤怒,挣扎着要向那个倒下的人那冲去,却被警察死死拦住。

    车子驶进新区,绿化不错的一片开阔地,坚固的灰白墙,司晓吹了声口哨:“到了。”说着,活动了一下肩膀,表示自己开车的万分辛苦。

    可惜林逸人没有关注到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司晓从包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掂量几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次探监的对象是方全。作为方新的律师,司晓接受了这份委托,尽职尽责地替他把这份文件送给方全。方新似乎对方全这个哥哥有些畏惧和惭愧,不愿意亲自送来,却又十分在意地对司晓千叮万嘱。

    掂量着手里的黄色牛皮纸袋,司晓压低了声音对林逸人说:“你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给你偷偷打开看一眼?”

    “没兴趣。”林逸人懒洋洋的。

    “无聊。”司晓又被无情地打击了,抖擞抖擞精神下车,朝着那更无聊的地方走,监狱外的道路很空旷,一路通到门口。

    探监室的灯光很昏暗,几声呵斥声从外面传来,方全高大的身影先落在了斑驳的墙上。方全是带着手铐的,胡茬布满了整个下巴,看起来没精打采,眼里充斥着鲜红的血丝,嘴角却挂着一丝轻蔑。他的衣服袖口和肘部都沾了一些灰黄的斑迹,这让他看起来格外潦倒。

    林逸人让警卫出去,和司晓并排坐在他面前。指尖敲击桌面,发出单调无聊的声响。

    “你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方全表情阴沉,嘴角似笑不笑的,他忽略了司晓,直直地看着林逸人,“还是来继续给归小姐那倒霉父母伸张正义?”

    “你真该感谢归兰。如果不是她,你的罪名恐怕不能让你再有机会坐在这儿挑衅。”林逸人沉着怒气换了个坐姿,“你不是搞器官黑市么,真想让你的器官也在市场上流通流通。”

    “哈哈哈,我可从来都没怕过你。”方全的反应好似听了一个笑话,带着不甘心的愤然咬牙道,“周家参与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可能会输。但是那时,正好我有了一个机会,可以让我搞垮方新的出版社。我做到了,我即将把他的一切收购过来了。可是偏偏就差一点时间,就差那么一点……”

    “的确,你不是输给了我,是输给了天意。”林逸人环抱着胳膊,带着一丝讥笑问,“他都死了,你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死了?”话音未落,就被椅子轰然倒地的声音打断,他激动地站起来大吼:“怎么可能!你骗我!”

    手铐撞击桌面发出重响,指节紧紧扣着桌缘,方全仿佛一头红了眼睛的野兽,歇斯底里地释放者怒意:“你骗我,他怎么可能死,你骗我,你骗我,一定是他的把戏,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他!”

    “信不信随你。”林逸人偏过了头,不再说话。

    方全看向一直在旁边噤声的司晓,司晓不自然地往林逸人身边缩了缩,表情有些僵硬地看着方全,不点头也不摇头,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天法院里人群骤然而起的喧嚣在耳畔轰鸣,那个轰然倒塌的身形一遍遍在脑海重播,方全瞪着眼直愣愣地坐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珠像要开裂一般,浓重的情绪把他紧绷的脸逐渐揉成狰狞模样,他发白的嘴唇有些哆嗦,声音一字一字蹦出来:“我不信。”

    沉寂的空气充斥在小小的探监室,如一团浓云压下来,喘息都变成了一件费力的事。方全的身形宽大却十分僵硬,仿佛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足以让他破碎。司晓硬着头皮递出了文件,放在桌上小心地推向了方全。

    方全接过去了,手指的每一个关节都是僵直的,颤着从文件袋里抽出两张透白的纸张。那张脸逐渐崩裂,最后竟是歪着嘴笑起来,当着司晓的面,方全把纸张一点一点撕成了碎条,他的笑容扭曲,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抖着,喉咙里发出如野兽般混沌的声音:“可笑……可笑!”

    “我恨他!我恨他!”

    耳畔还萦绕着方全的嘶吼,林逸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那声音却仿佛挥之不去。

    “那是老头子给他的遗嘱。”司晓解释道。

    被方全撕碎纷纷扬扬洒下的纸片林逸人瞥见了,对这一点早已心知肚明。

    脑袋里浮现的场景是方全挂着全然无所谓的笑容,对归兰的父母毫无歉意:“再重新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林逸人做律师这些年,第一次感受到了“罪无可恕”这四个字,更是第一次认为有人值得死刑这样的惩罚。

    回医院的要比来监狱快一些,心情却反而沉得多。司晓把林逸人送到了病房,拍拍她的肩。归兰还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病房的白色灯光开起来了,笼罩在原本就白成一片的被子上,形成了一种让人倍冷清的寂静感。林逸人沉默地看着她,拧着眉心事重重。

    “唉。”司晓是知道林逸人心里在想什么的,难得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方全让米白受了伤,司晓或许还不至于那么坚决地要把方全送上法庭,跪在米白身边的时候,司晓是有冲动要把方全置之死地的,那种冲动如洪水猛兽般轻易地没了顶,仇恨永远是最能支配行为的情绪。

    “现在都知道周家整他,没人敢保他。牢里猫腻多,进去了,是死是活还有谁会管他。”林逸人不断地压低嗓音,面无表情地说着。

    “但是他得活着。”司晓忖了一会儿,有些认真起来,“给个面子,我答应了蒙佬。”

    “谁打算要他的命了。”林逸人在司晓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然后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放心,“让他日子不那么好过而已。你放心。”

    “林逸人你是傻逼么?”

    突然横空出现的声音把林逸人和司晓都惊了一跳,随即一个枕头就扑面而来。林逸人退了一步,枕头闷声砸在司晓肩膀,跌落到地上。

    司晓:“……”

    过大的动作幅度扯动了伤口,归兰脸色煞白,捂着腰一阵连咳带喘。不知怎么的,归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嘶哑,脸色也呈现出莫名的青白很不好看,只是高声说了一句话就气喘吁吁,额上一层薄汗把肌肤映衬得几近透明。林逸人三步并作两步靠过去伸手给归兰顺气,归兰把她的手推开了,忍着痛咬牙训斥:“你不许知法犯法。”

    林逸人只是点了一下头,抿着唇不说话。归兰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心里还是不高兴,又急又恼,一口血气从肺腑涌上来,嗓子口一片咸涩和腥甜:“林逸人,你和方全不是同一种人,别做同一种事!”

    林逸人的脸白了白,被病房的颜色一衬显得异常灰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没有听说一高三女生因为是les被几个男同学下药侮辱的事……

    讲真,如果这写在文里,我都会觉得雷,可竟然发生在现实,果然现实永远是最奇幻的。

    以后写文根本不必管什么雷不雷……

    一言以蔽之……我想写大虐文。

    可惜我不会写虐文。烦躁。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司晓在旁边站着有些尴尬,连忙出来打圆场:“归兰,林逸人给你争取到了一百一十万的民事赔偿。”

    司晓试图多说两句岔开话题,就收到了林逸人一个眼神,司晓巴不得赶紧夹着尾巴逃走,心领神会地闪人,把空间留给她们两个人。

    归兰仍旧怒瞪着林逸人,细眉蹙到一块儿,坚持地拒绝着林逸人想要靠近的双手。林逸人叹息,积极主动地认错:“是我考虑不周到。我只是……看你这样,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话音没落,归兰就掐在林逸人的大腿上,力气软绵绵的:“混蛋,我在这养病,还要为你担心来担心去……”

    林逸人低着头,屏息听着不敢接话,归兰的话却顿住了,等了许久都没下文,眼眶逐渐红了起来。

    “你要是出了事……”开口有些生涩艰难,说了半句又急忙咬了唇,扭过脸去。

    林逸人看到归兰的身子微微颤着,心像被车轮碾过似的没一处不疼,轻轻拥住那纤瘦的身子,轻声细语地保证:“我就在这儿,哪都不去。”

    “说着哪都不去,你下午去哪了。”司晓离开时没有关好门,虚掩的门被突然闯入的客人毫不客气地踹开,白大褂随着动作晃动。

    医生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是一个很爽练的人,毫不遮掩眼里的责备,数落林逸人:“下午病人胃里反酸,难受得又哭又吐的,你人呢?还好护士进来检查看见了。”

    林逸人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低头检查归兰的情况,慌张到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难怪归兰说话的时候声音格外沙哑,自己明明发现了异常却没有深究,要不是医生过来,大概归兰是会瞒着不告诉自己的。归兰沉默地抿着唇,轻轻摇头用眼神示意医生别说了。

    “医生……”

    林逸人刚想仔细询问情况,医生就未卜先知地开口:“这些都是手术后的正常现象,可能是有炎症,你多看着点,我一会儿开药给你。”

    医生检查完后,在床位的簿子上签了字,然后背着手出去了。走之前还不忘回头严厉地瞪了一眼林逸人。

    林逸人看了眼手表,自己出去不过两三个小时,归兰就出了事,林逸人满心愧疚地握住了归兰的肩膀,单薄地肩膀让自己捏着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呆呆凝望了许久,才颤着声开口。

    “对不起。”

    怀里的人清瘦得不像话,面颊也消减了许多,又被自己闹红了眼睛,林逸人被自责感一下一下砸着心脏,再多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彼此不平稳的呼吸声。

    “我没事。”归兰并不想纠结反胃酸的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我不想争这口气,更不想冒着让你出事的风险,一丝半点都不能有。”

    拥抱纵然轻也是踏实的,林逸人这一刻是后悔的,归兰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却想着做不合她心意的蠢事。

    看到林逸人眼眸里越来越璀璨的光,归兰指尖轻轻勾勒她的眉眼,抚平那眉角的不安:“我真的没事。”

    反被安慰的林逸人有些不好意思,握住了归兰的手,吸了吸鼻子,笑得有些勉强。拿开了枕头,判决书平整地躺着,她亲手递给了归兰。

    归兰接了过来,却微微脸红,闷闷不乐地说:“刚刚司晓在,是不是让你很没面子?”

    林逸人微怔,继而笑了,指尖缠起归兰垂落肩膀的发丝:“怎么会,有你做我女朋友,是我最值得炫耀的事了。”

    林逸人这么说,归兰还是有点后悔,懊恼地连叹了几口气,垂下了眼睑。抚摸着纸张上的黑色字符,仔细地一行一行看过去,有些意外地轻呼:“怎么这么多。”

    “不多。包括当时你支付的赔款,法院误判的国家赔偿,方全的民事赔偿等款项。”

    距庭审结束五天,判决书终于安然落在了手上,这段时间原本是正常的程序流程该用的,不长不短,尽管庭审结束时林逸人心中已经有了数,还是等得足够心焦,归兰连庭审现场都没有去,自然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却一直对案子的结果只字不问,好似漠不关心。

    现在归兰手掌摩挲着判决书,沐浴在阳光里的侧脸洋溢着喜悦,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林逸人看着,就觉得获得了巨大的满足,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职业是这样令人心生欢喜和充满价值的。

    归兰勾勾手指,林逸人就凑身过去,脸上贴上了柔软的唇,转瞬即逝的触感勾起心头骚动,如涟漪一层层泛开。归兰撤回了吻,舔着唇角笑得慵懒,像一只偷腥的猫满足又惬意:“赏你的,我的英雄。”

    林逸人却觉得远远不够了,归兰轻俏的语气和上挑的嘴角十足勾人,被那一声软软的“英雄”唤的林逸人有些飘然和膨胀,放纵了自己的欲望,挑起了归兰的下巴追上属于她的“恩赐”。或许是生病的人身子格外柔弱,连着唇都比平日软上许多,温度也低一些,林逸人温柔地碾住,又轻轻地啃了啃,始终不舍得用太大的力道,好似对待珍贵的易碎品般小心谨慎。

    “我看你一点都不意外。”林逸人松开了归兰,“而且醒来之后从没问过庭审的情况。你就这么肯定案子能赢?”

    归兰挺直着受伤的腰身,仰着脸正意犹未尽,林逸人却忽然抛给她一个难题。她歪着脑袋忖了会儿,笑道:“我也不知道。反正除了相信你,我什么也做不了。赔偿多少不重要,我爸妈能清白,方全能够道歉,就够了。”

    说完,把判决书郑重其事地交到林逸人手心,笑容舒展开来:“你替我好好保存着,等小海高考完,我就拿给他看,告诉他姐夫是多么英勇。”

    林逸人听归兰轻声细语地说着,心底像被温柔的海浪刷过,面前这个穿着蓝白病服的女人,明明看起来柔弱到不堪一击,纤细到不堪一握,却有让她升起敬慕的宽容胸怀和坚毅态度,像和风细雨般充满温度,润进心扉。

    林逸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凑到归兰耳边压低了声音,声音有那么一丝轻飘:“对了,你家小大人,替你向我提亲了呢。”尾音勾起,听起来有些愉悦。

    “小海?”归兰愣愣的。

    “他催我们结婚。”林逸人笑道,“你以为如何?”

    你以为如何……

    话题一下子转到了谈婚论嫁,归兰低下头攥紧了被子,被这轻飘的尾音勾起一阵赧意:“哎——突然说这个干嘛,真是的。”

    林逸人看到归兰绷紧的小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一副紧张到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由笑了。本来只是不经意提起的说笑,却在心底暗涌的暖流和悸动中,变得认真和谨慎起来。

    她忽然不想仅仅把这当成玩笑翻页过去,深黑的眸子盯着归兰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以为可以。”

    归兰一时辨别不了这话是认真还是玩笑:“你先过来抱抱我。”

    林逸人听话地轻轻搂住归兰的肩膀,归兰窝在林逸人怀里,好像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和位置,笑得无比满足和惬意。

    “林逸人,你刚刚是在求婚吗?”

    如果这是求婚……归兰从没见过这样呆板的求婚,倒不像是求婚,像在结婚协议上认真又谨慎地签上名字,然后诚挚地交付给自己,却不敢催促不敢恳求。

    林逸人安静地考虑了一会儿:“如果是……你会同意吗?”

    说完,似乎意识到这样的说法十分拙劣,让人无法回答,林逸人扯出一个特别不自然的微笑,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可能是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我总觉得很不安心,越来越想把你圈入我生命的范围。”

    归兰知道林逸人这个人大多数时候是和霸道无关的,虽然她有霸道的资本,但是她更有一堆恪守的大道理,尊重自由平等甚至权利。但是归兰有时候反倒希望她能霸道一些,比如现在这个时候,她希望林逸人不要仅仅局促地站在床边,不要故作镇定地僵着身子,不要只是眼里充满了热切的期待和隐忍的紧张,那样小心翼翼地等待自己的回答。

    林逸人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着,归兰握住了那只手,把它摊平,指节僵硬得好似很难活动。归兰拉着她的手伸进了病服的下摆,寻摸到腰腹上又硬又厚的蓝布。

    林逸人不知道归兰想做什么,手指跟着归兰的动作轻轻地抚着,指尖感受着粗糙的触感,温柔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其实,这一刀子,带给我的,起初是惊恐和害怕,从醒过来到现在,却只剩下庆幸,安心,和感激。”

    “如果不是它,我可能永远会自惭形秽,会没有底气站在你身边,会不敢向你要求更多。”归兰的唇角微微勾起,靠在林逸人肩膀上仰着脸,阳光把她眼眸的颜色映得很淡,清澈透亮如一扇明亮的窗。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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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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