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禁城之贺泽+达鲁非 作者:杀欲
正文 第36节
禁城之贺泽+达鲁非 作者:杀欲
第36节
十几公里外的阿尔法收到了探子的坐标和重要情报,喜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干得好,你的任务完成了,别暴露身份,我们马上就到。”
结束通话之后,他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麦克风,想着想着便兀自叹了口气,“雷枢大人也真是心慈手软,何必一定要活捉上官俊流呢?直接派轰炸机把这片荒郊野岭整个铲平不就结了?”
阿尔法发完了牢骚,把脚从操作台上放下来,钻出了越野车,对着外面人头攒动的士兵吼道,“起来!拔营!干活了!”
“罢了,好歹能会一会大名鼎鼎的‘夜行之狼’。”他伸了个懒腰,满脸憧憬地望向了夜空中的半轮明月,“在和悖都开战之前,拿来练练手再合适不过了。”
第110章 搏命逃亡
行进到凌晨时分,黑暗最浓重的时候,俊流他们遭遇了一大片沼泽带,稀泥质地松软,一脚踏下去直往下陷,他们不敢贸然深入,便尝试着绕路,谁知道绕了一个多小时,仍然没有绕过沼泽的边界。
希萨尔一去不回,卡索忧心忡忡,知道对方一定出了状况。可他却又不能声张,只好将其当做弃子。
决定横渡沼泽之后,他打着手电在岸边来回踱了一圈,寻找合适的渡口,光往水中照去,却无法洞穿厚重的淤泥,下面杂草缠结,黑乎乎几团看不分明,令人心虚。他用步枪插进湿地里搅了搅,也没有搅出什么妖物,只能试试泥沼的硬度。然后他命令士兵们剥一些树皮下来,绑在鞋底,增加接触面积以防止身体下陷。
把裤腿和袖子扎紧了之后,除了三个留在岸上把风的人之外,其余的都下了水,他们把枪支和背包顶在头上,尽量保持平衡,一个紧跟一个走。阴冷的凉意滑腻腻地蔓延上来,随着他们的动作滞重地流动,身体是挪一步就沉一点,终于在泥水淹到胸口的时候停止了下滑。
卡索在岸上的时候就看准了路线,因此走得很快,一心想尽快把队伍从这个鬼地方带出去。
“妈呀,有东西在咬我!”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缠上我脚脖子了!”
“是蛇,”副队长艾森镇定地说,“别慌,我带着血清呢,尽快到岸上去!”
彦凉紧贴在俊流身后,两只手托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脚下不稳摔进泥塘里去。如果不是有往下沉的危险,他肯定会直接把人给架在肩膀上扛过去。
麻古倒是既没有装备,又没人顾忌,所以一身轻松,手脚并用地划水,几下就扑腾到岸边爬了上去。刚上岸站稳他便怪叫起来,因为发现自己脚踝那截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面,全叮满了肥大的肉黄色蚂蝗,一拔就是一股血。
他算是很幸运的,被蛇咬了的那个士兵发作得很快,还离岸边有一段距离,就开始头晕目眩地翻了白眼,急促喘息起来,不久他便神经麻痹,栽倒在水里完全动弹不得,是被身边的两个同伴硬拽上去的。
所有人都安全渡过之后,队伍停留了片刻,等中了蛇毒的人缓过劲儿来,他们便拖着一身湿重的衣服继续赶路。
卡索没有想到,就是这将近两个小时的耽搁,对岸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送他们归西。
天光渐明,雾气稀薄,林子里的光线影影绰绰,景象逐渐显出了轮廓,他们摘下了夜视镜,沉默着往前走。卡索突然直觉到状况有异的时候,甚至都来不及弄明白原因,耳边扑一声轻响,微风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士兵便倒地了,太阳穴被子弹击了个对穿,连叫都没发出来一声。
在同时,站在另一个方向最外围的机枪手也中了枪。
他们遇到了最糟糕的情况——狙击手伏击。这是没有任何可能公平战斗的场景,对方提前占据了最有利的攻击位置,只要碰上了,就等着被一枪一个,枪枪毙命。
电光火石之间,彦凉一把将俊流按进了灌木丛里,他们刚一倒地,机关枪的爆射便响成一片,林子像被突如其来的冰雹袭击,沙沙抖落满身战栗。密集子弹带起的风刮过后脑勺的发梢,尖叫着往四面八方而去,毫无死角地覆盖了整个伏击圈。
在持续的火力扫荡之下,这一片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他们被打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只得死死匍匐在地,将上好膛的武器紧握在手里,伺机反击。
枪声渐渐稀疏,听得出来敌人在迅速移动,缩小包围圈,妄图逼近被围剿的猎物。卡索扫了一眼视线内的几名队员,对方也刚好投来目光,他便迅速做了个手势:集中火力突围!
俊流手无寸铁,彦凉和麻古也只是各自揣着一柄自动手枪,除了防身外,无疑派不上大用场。卡索轻手轻脚爬到他们身边,小声说,“待会发动冲击后,你们紧跟着我,千万别掉队,其他人会自觉掩护我们,我们只管跑。”
生死关头,哪些人走,哪些人留,根本不需要进一步确认,在战斗打响的那一刻,所处的位置和对情势的判断已经决定了他们各自的使命。
夜行之狼们极为耐心,灵活转换着动与静,准确地移动位置,零星扣动扳机,引诱敌人现身。没周旋几个回合,他们便大致摸清了敌人的数量和距离。
这是一支近百人的队伍,埋伏在他们周围一百多米的距离外,包围圈至少有两层,每个方位都有分组的火力封锁,不留死角,显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前来截杀他们的。
即便面对五倍于自身的敌军,卡索也泰然如常,思路清晰,丛林战的原则和套路烂熟于心,他们有着一身的本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和几个得力的突击队员领着俊流他们,跑跑停停,隐蔽,警戒和战斗状态随时切换,其他的队员也自然而然地以他们为中心,在四周组成了一个防守阵型。
他们就像一群灵活彪悍的野兽,几下就滑到了包围圈的边缘。敌人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随时可能在下一丛灌木后撞个正着。
冲在队伍最前方的突击手亚纶第一个遭遇了埋身战,在混乱的枪响中,他捕捉到了敌人藏在绿叶间的一张布满油彩的脸,还有那双反射火光的眼睛。悖都军人断不会怯战,他闪电般地窜了上去,用步枪隔开了对方的枪口,一只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同时飞起一脚想踢碎对方的下巴——下巴受到重击的人会短暂失去意识,正好补上一刀结果了他。
可他没想到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身体向后一仰险避开了他的腿风,然后纵身一扑,趁他重心不稳的瞬间,猛地将其撞倒在地。
悖都特种兵们对近身肉搏战有近乎狂妄的自信,在悖都几十年来对外侵略的无数战例中,用所向无敌四个字来形容绝不为过。
可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认知之外的怪物。
两人厮打着滚在地上,亚纶发现自己千锤百炼过的钢筋铁骨竟然不堪一击,对方轻易挣脱了他的双臂钳制,只轻轻一拆一顺,他的胳膊就脱了臼,关节像是薄脆的塑料般被绞断。
他惨叫一声,抬腿便去蹬敌人的要害,却被对方的膝盖死死夹在双腿之间,然后那人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虎口一紧就闭了他的气,拖他进怀中,另一只手环抱住他的脑袋,整个人一个纵身翻到了他背后,借助这股力量,亚纶的脖子便被扭曲了一百八十度。
“小心,这帮人有问题!别靠近!”艾森很快发现了己方的折损,大声发出警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绝不会相信,这些如死神一般让人闻风丧胆的战士,居然会被人当成弱不禁风的羔羊一般宰掉。
开什么玩笑!世界上竟存在能把悖都特种兵们杀着玩的军队?那还是人吗?
他有机会和一个突然从旁冲出来的敌兵过了两招,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其力量,速度和敏捷度,竟都在他之上,对方的拳头重如千钧,招架起来便倍感吃力。近身战的优势完全变成劣势,他们唯一能够强过对方的,也就只剩下身经百战的经验了。
卡索在同伴的支援下脱了身,立刻放开了所有火力和敌人对轰,勉强将对方压制得无法逼近。担任冲击任务的前锋不断牺牲,再由后面的人补上,他们以命相搏,才终于撕开了包围圈的一道口子。
敌人在迅速补充,妄图重建包围圈。显然,让所有活着的人都全身而退是不现实的,艾森十分清楚,只有靠一部分人留下来牵制敌人,另一部分人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留下来的人坚持得越久,逃掉的人就能逃得越远。这样重要的任务,除了他这个副队长外,没人能够胜任。
艾森果断地向卡索请命,虽然这是生与死的抉择,但卡索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当即确认了这个方案。
此时特种兵小队的十八个人,还剩下十一个,艾森留下了三个死士,掩护其余的七名战士,加上俊流三人先行撤离了。
逃亡的分分秒秒都是弟兄的性命换回来的,卡索丝毫不敢懈怠,领着队伍马不停蹄地狂奔。可厄运的天平仿佛完全向他们倾斜下来,他们在路上再次遭遇追兵,对方的攻势比刚刚还要狠辣,此时他们已没了一半的兵力,实在是势单力薄,无心恋战,只得持续地朝地形更复杂、遮蔽物更密集的密林深处躲避。
日头渐渐升到最高点,又开始往下降,明媚的光线从繁茂的枝叶间洞穿下来,照得他们无所遁形。俊流几次听到身后响起连串的枪声,却也不敢回头去看。在敌军的穷追不舍之下,他们个个跑得大汗淋漓,慌不择路地失去了方向,闯入了一处计划之外陌生地带。
直到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仿佛是把追兵都远远甩开了,俊流才逐渐放慢脚步,最终停了下来,将双臂撑在膝盖上喘气。他满嘴都是血腥味,一阵阵作呕,心跳剧烈得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手上和脸上被植物刮伤的地方正火辣辣地疼着。
不只是他,从凌晨到下午一刻不停地边打边跑,滴水未进,所有人都有些疲于奔命了,卡索让三名队员做警戒,其余人便偷了点原地休整的时间。
“奇怪,敌军没有往这里来了,”负责断后的莫迪斯很快赶了上来,“我们打着打着,他们就不追了。”
“我们完全偏离方向了,得尽快回到主线上去。”卡索打开了手腕上的电子地图做了下定位,“这样下去我们永远都到不了集合点。”
“追兵都堵在后面,一时半会也散不了。我们再走深一点,把他们给绕过去吧。”
休息了片刻之后他们重新上路,残缺的部队仍然一丝不苟地组成安全队形,将目标护在中间。林子是久违了的平静,没有再出现任何危险,简直快让人感激涕零。
“你们不觉得怪怪的吗?”走着走着,麻古忍不住说了句:“太安静了,连鸟叫都听不到。”
也许是因为他的抱怨无关痛痒,没有回答传来,大家都只顾闷着头往前走。
俊流正想着心事,也把麻古的话当成了耳边风,直到他的脚下突然踩了个空,身子猛地歪了一下,差点摔了下去。
一个踉跄站稳之后,脚脖子传来一股痛楚,他朝下看去,发现自己不慎踏进了一个深坑里,深坑呈大盘子状,底部中央泥土翻开,有焦黑的痕迹。
他盯着那深坑愣了愣,脑子里突然一个激灵的时候,不幸便已经发生了,不远处响起了撼天的巨响,耳朵里的一股剧痛窜到整个脑子,转瞬就听不到了,巨大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正是昏天黑地之时,泥巴和石头便如暴雨般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他们被猝不及防的爆炸吹得东倒西歪,而不慎触发了地雷的那个士兵,已经给炸得四分五裂,血和残肢断臂放射状撒了一地。
“凯尔……凯尔……”莫迪斯满脸是血地坐起来,怔怔地看着面前炸开的地方,嘴唇颤抖,只能重复地念着战友的名字,如果不是对方在最后关头跪了下去,用身体覆盖住了炸弹,连带着一起牺牲的肯定就不止他一个人。
卡索拍了拍满头的泥灰,默默地走过去,踏过地上的碎肉,捡起一片地雷的残骸仔细看了看。不怪这孩子粗心大意,他痛心疾首地想,悖都自从签署了战争公约以后,已经二三十年没有在实战中使用过地雷了,就是因为这种武器对平民的误伤率太高。虽然特种士兵也接受过反地雷训练,可这颗取走他性命的地雷,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他所认知过的类型。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达鲁非违背了战争公约,在对特定武器的禁令下达之后,还在进行地雷的进一步开发和生产。
战场上的不公平是没有任何地方说理的,一条人命白死了也就白死了,卡索把堵在胸口发狠的情绪给自我消解掉,冷静地整理了死者遗留的武器和物资,还能用的就都带上,一样都不浪费。在他干这件事的时候,队友们都凑了过来,尽量把凯尔残缺的遗体收拾在一起,没时间挖坑,便将就着放进那个地雷炸出的深坑里,砍了一枝的树叶盖上了。
卡索浑身燥热,染血的手指却冰冷得发麻,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敌军不肯贸然进入这片区域了,恐怕这里就是一个高危雷区,继续深入的危险显而易见,可他们别无选择,因为退路已经被追兵封锁了。
第111章 苦撑
卡索调整了队伍,让所有人排成一条直线,两名战场经验最丰富的突击手在最前面,然后是一名机枪手,再后面是他自己,俊流三个人就跟在自己后面,最后是通信兵和医生,互相之间拉开了一定距离,以防牵连。
“你们只能踏着前面的人的脚印走,明白了吗?别往旁边多走一步。”卡索叮嘱完了后面的人,整个队伍便举步维艰地挪动起来。
走在第一位的安德烈明白自己是首当其冲受死的,他有很多次和死神抢命的经验,每当承担一个任务,他就会把自己当成半个死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多赚来的了,所以反而生出了一股舍我其谁的使命感。只见他将匕首绑在枪口上,斜插入泥土之中,慢慢划开地皮朝前推动,只要碰触到下面的硬物,便立即停下来,进一步探明地雷的边缘,然后徒手刨开周围的泥巴,将雷给起出来。
他的方法十分奏效,眼看着雷一个个被排除,队伍也安然无恙地走出了好几里地。
直到第二声可怕的爆炸声轰然降临。
这是一个极为诡诈的地雷,竟然是由上下两层组成,上层是普通的压发式雷,只有受到当重量相当的物体压迫后才会触发,安德烈用匕首探测到了这一枚,便按照惯常的处理方式将它起了出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枚地雷下面还压着一枚松发式地雷,当上层地雷的重量突然消失的时候,下层便立即引爆。
如此狡猾的伎俩,自然是针对排雷者所精心设计的必杀技,下层地雷受到触发后被火药爆起腾空,随即在空中炸开,炸出了体内上百颗钢珠,它们如散弹般朝四面八方爆射,杀伤力远至一百米开外,毫不费力地穿透了士兵们的血肉之躯,其余的则深深打进了树干里。
落叶在气浪下舞动翻飞,伤亡情况一时在黑火药的浓烟中看不分明,只听得惨叫声连串迭起,显然不止一个人中了弹。而距离最近的安德烈,五官已经炸没了,身上的血洞就如同蜂窝般密集,经过了烈焰的烧蚀,血肉连着衣物凝结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直线队形毕竟有那么点作用,前面的人挡住了绝大部分攻击,排头的两个突击手一死一重伤,机枪手在情急之下护住头部,肩膀和手臂均结结实实中了弹,大腿处也被擦掉了几条肉,尚且能够独立行动,只是活动力严重受限。而卡索受了几处皮肉伤,血染红了衣服,实则没有大碍。
俊流他们本来就离得远,炸弹的威力过滤到这一层,便实在不剩什么了,加上他又站在身形高大的兄长背后,彦凉替他挡住了最后几颗漏网的流弹,小钢珠刺破手臂的皮肤撞在骨头上,便无力再钻。
而更后面的麻古抱着脑袋,狼狈地趴在地上,还没敢站起来。他没有受伤,却着实被吓得够呛。什么都好说,他就是受不了这种转眼就把人四分五裂的炸雷。
真他妈够了!别再来了!老子遭不起这个罪!他在心里嘶吼着,心脏还在止不住发颤。他活到现在没这么窝囊过,日夜连天地冒着被人猎杀的危险奔命,饿着肚子满身臭汗,觉也没睡踏实,连停下喘口气都是奢望,这种日子连着过三天,简直比他在监狱里那六年还难熬。
卡索手脚并用地爬到前面去,将身受重伤的巴特一把拉起来抱在怀里,让莫迪斯赶紧做止血和急救。巴特被打爆了右眼,稀烂的组织从眼眶流出来,混合着浓血染满了他稚气未脱的脸,而他死死地盯着卡索的眼睛,一声不吭,浑身痉挛。
卡索脸上紧绷着,却心疼至极,他最好的两名突击手就这么折了,实在太冤。他看着巴特不甘一死的目光,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决策是完全错误的——就算横竖都是死,哪怕是和敌人堂堂正正战死,也比死在这鬼玩意的手上要值啊!
可是,他们的使命本来就是这样,一念生一念死,谁又能预见每条路的尽头?人当然倾向于躲避更明显的危机,一边是看得清的敌人,一边是看不清的雷区,他做出了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判断,无奈时运不济,天要绝人。
他紧紧握住巴特的手,抬起头却对上了莫迪斯的目光,对方眉头紧锁,沉重地闭了一下眼睛。
没救了。莫迪斯忍痛告诉上司,他们的战友伤到了主要的血管和脏器,即便拖得了一时,也最终难逃一死。不,即便逃得过一死,他们也不可能带上他逃了。
卡索握紧拳头,埋下头忍耐了片刻,再抬起来的时候,他的脸面无血色,眼眶却红了,眸子上一层亮光泛起了微弱涟漪。仿佛不是他,而是一丝路过的无挂无碍的微风,轻轻向莫迪斯传递了指示。
莫迪斯当即取出了一粒小巧的白色药片,塞进了巴特的嘴里。
送走了安德烈和巴特,莫迪斯替其他受伤的人处理好了伤口,太阳就又快落山了。
噩梦的一天即将结束,而随着明天到来的不知是不是更大的噩梦。在四十八小时内,他们这支小队便从十八个人牺牲到现在只剩下了四个,这些百里挑一的精英战士死得就像草芥蝼蚁般容易,这是悖都特种兵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溃败,足够给他们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尽管时间紧迫,可卡索知道大家非常需要休息,生理心理都是。他便决定不再冒进,原地停留半个晚上。机枪手霍利总算不用继续忍痛,接受了一针麻醉剂便睡了过去。其余人也不敢走远,凑在一起找了块平整的地方躺下了。
卡索心中焦虑无法入睡,便独自守着大家,坐在夜幕中出神。他摸着手臂上红肿淤血的地方,想起凌晨的时候遇上的那帮异于常人的敌兵,仍然心有余悸。这种恐惧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他不是不能接受有别的军人比他们更强,他是不能接受强出这样多,甚至根本不在一个级别。这对悖都军未来的战局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很想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费尔,可惜,在两国关系如此紧张的现在,他们的行动是绝密的,不可能随时与上级保持联系。再加上边境地带的电子干扰和信号拦截,更是断了他求援的念想。
费尔在接到调令卸任之时,把队伍交给了他,老实说,他真的受宠若惊,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夜行之狼里最有能力的那一个。
上司给了他如此大的信任,他却把队伍给带成了这副样子。一次的失败不够,还来第二次……
“卡索,你别多想。”俊流的声音突然传来,在厚重的夜幕中显得很单薄,他盯着男人漆黑的面庞,仿佛能洞悉对方心思一样,“这不是你的问题,和你交手的那些人应该是‘士兵工程’的产物,他们是经过基因改造的怪物,不是正常人类能应付的。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要是我们没有逃进这个地方来,恐怕现在已经全军覆没了。”
这几句话把所有要睡未睡的人都说清醒了,他们没有什么动静,却通通竖起了耳朵。
“‘士兵工程’,”卡索的语气充满了困惑,“竟然有这种事情?”
“达鲁非一直藏得很深,但对于我来说不是新闻了。贺泽还在的时候,一直在联合东联盟其他几个国家,尽力压制这项计划,可惜现在已经没人能阻止他们了,看样子,他们已经偷偷建立起了一支特殊部队。”
“照你这么说,我们毫无胜算吗?”卡索的眼睛在黑暗中像熄灭的烛火般暗淡。
俊流沉默了片刻,低声回答,“我们先得活下来才行。”
“队长,你早点休息吧。”莫迪斯也忍不住开口了,他从来没见过卡索如此不安的样子,显然,队员接二连三地折损,对队长的心理造成了沉重负担,他不得不做出干预,“这里没有敌人,不需要专门的人守夜。休息好了,仗照样打,该来的总会来的。大家都是在执行公务,不是在为哪个人卖命,不需要谁来给个交代,这是咱们都明白的道理。”
一旦上了战场,便是生死自负,风险自担,马革裹尸,无怨无悔。
不愿意白死的军人,就不要成为军人。不愿意让谁白死的情绪,是战场上最幼稚的情绪。
卡索没有回应他,却在半晌之后和衣躺下了。部下的好意他领了,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总得相信点什么,抓住点什么。
那一夜之后,大家缓过了一口气,残余的队伍重新有了凝聚力,但困境并没有因此仁慈些许,卡索深刻理解到了俊流说那句话的意思——先得活下来。
他们在这片魔鬼地带里其实根本活不下去,因为没有食物。
据他们连日的观察,这片密林里没有任何动物出没,大型动物应该早就被地雷给炸死了,而小型动物,即便有,他们也无法猎取。在这片随时都有可能踩进鬼门关的土地上,他们没有行动上的自由,必须缓慢谨慎地前进,探测到地表下面的硬物,再也不能随便排除,只能标记位置后绕过去。
由于环境湿热,个人卫生也得不到保障,皮肤上的红疹持续蔓延,抠破了就迅速恶化溃烂,吸引来可怕的蚊虫,细菌更是爆发性繁殖,他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总也不见好,莫迪斯频繁换药,感染的程度却有增无减,珍贵的抗生素用一针就少一针,包括抵抗力一直很强的彦凉在内,所有受伤的人都发起了持续的低烧。
他们扛着病痛,靠沿路采摘一些可食用的植物果腹,苦撑了三天之后,所有人都要绝望了。
地雷密集到了难以下脚的程度,头顶盘旋着敌人的武装直升机,一日几班,贴着树冠低飞,一圈一圈地搜查着他们的行踪,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不得不停下来,匍匐进茂盛的植被里,等待对方远离。
照这个行进速度,即便没有饿死,幸运地走出了隔离带,追兵也早就绕到前面去守株待兔了。
终于,在第四天的黄昏,队伍转了方向,寻找最短的路线脱离雷区。
他们孤注一掷地走着,周围渐渐又能听见零星的鸟鸣声了。根据地图显示,前方盘踞着一个规模适中的聚居区,是当地人的一个村子,这让他们松了口气——有人居住的地方,便是最明显的安全地带。
此时这群人已身困体乏,饥肠辘辘,心里却狂躁难耐,一个二个均是瘦得面颊下陷,眼睛显得又大又亮,乍看之下像饿狼似的闪着莹莹绿光。
肚子里没东西,想象力就变得十分活跃。在暗蓝的夜色之下,远处民居的窗户透出朦胧灯火,显出人世间最亲切的暖意,一户户人家也许正聚在窗前吃饭,桌子上摆放着刚出锅的食物,肉质暗红,菜色青翠,泛着油光。
想得狠了,他们便忍不住要去打村子的主意。
招惹当地人的村子是很冒险的事,有可能让他们走运也有可能倒霉,在最好的情况下,他们能够从村民那里获得食物补给和宝贵的情报。可最坏的情况,村子也许就是被敌军控制的一个据点。
卡索决定先做一番侦查,摸清那里的情况后再定夺。
“不如让我去吧。”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麻古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你们这几个一看就是外面的人,还是当兵的。万一被抓住了,悲剧的可能性很大。我好歹是土生土长的达鲁非人,口音和举手投足都没有破绽。我可以装成从城里逃出来的难民,潜进去看一圈,打探点消息出来,肯定神不知鬼不觉啊。”
卡索之前只知道这个人是俊流的朋友,是他把俊流从中央司令部里救出来的,功不可没。因此当俊流要求带上他一起出境的时候,卡索没有深究便同意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他不禁觉得这家伙来得太是时候了,确确实实可堪一用。
“对了,你们身上有没有带现金,或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麻古临出发之时问到,“有就都给我吧。”
“为什么?”
“我给你们换点吃的出来啊,”他理直气壮地说,“这些边境上的村子都是自给自足的,肯定屯了余粮,我总不能明抢人家的吧?还得用钱买啊。”
“你一个人买这么多食物,会不会引起怀疑?”卡索倒是没有多想,就往身上摸了起来。
“我不会向同一户人家买的,多找几家就行,就说是赶路要带的干粮。能糊弄过去。”
几个士兵身上还真带了一点应急用的当地钞票,数量也不多,便悉数交到了他的手里。
“你务必小心。”俊流走上前叮嘱到,“一旦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抽身。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你最多也不要超过两个小时,好吗?”
“放心吧。”麻古略为潦草地笑了笑,没有去看他的眼睛。
第112章 虐杀
离开他们的视线后,麻古便加快了速度,往聚居区的光亮处跑去。
村子统共有两三百户人家,呈组团式布局,房子是达鲁非常见的木质棚户,下面加了一层架空的吊脚,作防潮用,它们盘踞在一处平坦的空地上,毗邻着一条浅浅的溪流。
他沿着外围地带小心观察了一下,透过黑色的藤蔓,只见房前屋后火光迷离,村子里的一群人正聚在溪水边,围着一堆篝火聊天,风往这边一顺,烤肉的香味扑鼻而来,馋得麻古抓心挠肺。他按捺着又挨个仔细打量了那群人,并没有看见士兵模样的,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便照样抓了把泥巴将脖子上的刺青糊住,大大方方走了进去,打起招呼来。
村民们似乎不敌视陌生人,听说他是逃避战火的难民,就显得更热情了,立刻拉他坐了下来,嘘寒问暖地递上了吃喝。
麻古看到食物眼睛都直了,一下子把什么都抛在了脑后,左右开弓狼吞虎咽起来。刚烤好的肉从他嘴里顺着食道一路烫到胃里,他伸着舌头大喘,腾不出一口气来说话。
肉没吃完,村民们又递上来了自家酿的果酒,麻古满嘴油腻,正是闷得犯恶心的时候,一口冰凉下肚,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知不觉就多贪了几杯。哪知道这酒滋味香甜,后劲却不小,很快就上了他的头。
麻古脑子运转得越来越迟钝,身体却飘飘然地觉得很满足,连日来的紧张、恐惧和疲惫一扫而空。他此时无比确定,自己还是得回到正常的日子里来,即便当不了飞扬跋扈的坏蛋,当个吃喝不愁的废人也好,奔命的日子必须到此为止了,他好不容易从监狱里逃出来,又赎清了自己的旧账,才不是为了来闯下一个鬼门关的。
俊流,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背叛你,老实说,能送你到这里,我已算是仁至义尽了。这条路实在凶多吉少,想想看我又不是必须要跟你去送死,作为朋友能帮就帮,可赔上性命就不划算了。
不过你放心,咱们好聚好散,我吃饱喝足后就会走得干干净净,绝不给你添麻烦。
他晕晕乎乎地打好了如意算盘,顿时感到如释重负,趁着和村民说笑得热闹,禁不住又豪饮了几杯。
麻古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醉倒的,他死死地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已晨光微明,身边是篝火的灰烬和残羹冷炙。他打了个嗝,嘴里冲出一股发酵的酒味,臭气冲鼻,熏得他皱了皱眉头。衣服背后浸了泥地上的夜露,湿凉透心,他刚想翻个身,却完全动弹不得。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一看,这才发现全身上下竟已被五花大绑。周围村民们几张冷漠的面孔,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夜里映照在他们脸上的温暖火光褪尽,现在只留下阴森森的青面。
麻古一惊之下,宿醉的酒便全醒了。
“托了打仗的福,最近像你这样的偷渡客还真不少啊,”其中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乐呵呵地说,他一只手把玩着一支自动手枪,脚边的泥巴地上还插着一柄匕首,那都是从麻古身上搜出来的,“把你交给边防军,咱们又可以领些赏钱了。”
“你们……”麻古瞪着他们不怀好意的嘴脸,顿时满心的崩溃,没料到自己高兴得太忘形,结果这么快就糟了报应。他挣了两下挣不开,索性服软说,“你们饶了我吧,大家都是命苦的人,何必互相为难?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你们。”
“还用得着你发话?”另一个缺了门牙的男人笑得无耻,晃了晃手里的钞票,“早就给你搜干净了。”
“你得庆幸自己带了这么多钱,咱们看着一高兴,就没忍心杀你,以前抓到的偷渡客,要是身上什么都没有,都是宰掉吃肉的。”
麻古想起昨晚的大快朵颐,胃里顿时一股翻江倒海,他怎么就没想到呢?村子里根本没看到养什么牲畜,哪里来的肉?即便是猎来的,凭村子这么个穷法,怎么肯放开了给外人胡吃海塞?而且那一大壶酒全灌给了他喝,就没见其他人动过。
现在回想起来,处处都是破绽,他是鬼迷心窍了,竟然一点都没警觉到。
麻古用力把翻上来的食物压回了肚子里,他神经没那么纤细,既然吃了就不能浪费。
接着他迅速地盘算了一下:要是落到边防军手上,偷渡的罪名有多严重先不提,就冲他脖子上的这个刺青,马上就会被发现是重大罪犯一名,要是再查下去,他在外层区杀了人的案子,没准就浮出水面了。
麻古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是非当混蛋不可了。
“听我说,咱们做个交易好不好?”他满脸堆笑地说,“告诉你们,其实偷渡客不止我一个,我有几个朋友一起来的,我进村子找吃的,他们就在外面等我,人家带着全部家当逃出来的,身上值钱的东西更多,够你们所有人发笔小财了。你们要是肯放了我,我就带你们去。”
村民们面面相觑,又逼问了他一些细节后,连忙把所有壮劳力召集在一起开了个小会,不多时,那个村长派头的老人一锤定音,走!
贪婪的村民们立刻操起刀枪棍棒,一窝蜂涌出了村子,麻古被推到前面带路,他被反绑了双手,绳子留出了一长截尾巴,被后面的人牢牢攥着,以防他开溜。
麻古暗自叹了几口气,也就硬着头皮朝来时的方向走了。他觉得自己这么做是有些没脸没皮,见到俊流时估计会无地自容,可他不认为这会对他们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凭那几个特种兵的本事,对付这帮乌合之众,还不是易如反掌?
自从麻古往村子去了之后,俊流他们在原地枯等到午夜时分,这已经大大超出了彼此所约定的时间。
“他是不是遇到麻烦了?”俊流打了个瞌睡起来,还没见麻古回来,便惴惴不安地问,“我们需要去看一下吗?”
“我看他是不会回来了。”彦凉心里早就有了预感,此刻便毫不客气地下了定论:“他和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应该是早就打算要摆脱我们,难得遇到这么好的机会,现在肯定跑得影子都没了,亏我们还像傻瓜一样等到现在。”
气氛更加凝重,卡索不禁深锁了眉头,“若他真是那种为求自保不惜抛弃同伴的人,就这么跑了也罢,人家自己有另外的出路,我们也不能强求他和我们同生共死,可怕就怕他万一被敌人抓住,会把我们的行踪全供出来。”
“那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就是坐以待毙。”彦凉当机立断地说,“不能再等了,必须赶紧转移。”
“这只是你们的猜测。”俊流站了起来,打心底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据理力争到,“万一村子里埋伏着敌兵,拆穿了他的身份,把他控制住了呢?我们就这么走了,那弃同伴于不顾的人不就是我们吗?”
“俊流,你别烦人了!你不会真想给自己的良心陪葬吧?我不想跟你争论他到底怎么了,而谁的判断是对的,这都是废话。现在的事实就是,超出了约定的时间他还没回来,我们不能无限期地等下去,也不能蠢到去承担这个后果,这个后果会严重得让你后悔莫及。我们得按规矩行事,行不行?”
彦凉的语气很暴躁,像是突然被对方踩中了雷区。他有时实在受不了俊流,这份与生俱来的善良恨得他牙痒痒,让人想逮着一切机会狠狠挖苦。
卡索不知道彦凉为什么这么生气,话虽然不好听,但他很认同这个观点。人之所以必须遵守规矩,就是因为规矩是经验得来的,而经验可以最大程度上规避风险。
俊流当场被他噎得死死的,也挑不出理来反驳。他扫视了一圈,见其他的人都保持着沉默,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便只能同意整装撤退。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彦凉推了把他,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在队伍又少了一个人后,一行人拖着疲惫的步子钻进树丛里,很快隐没了踪迹。
仅仅半个多小时后,远方毫无预兆地传来了枪响,尖锐脆亮的音色猛然划破了胶着的黑暗,久久回荡在夜空,成为这万亩雨林中唯一的号令,令所有深藏其中的猎手与猎物们,都猛地凛起了精神。
枪响一声赶着一声,很快充斥了听觉的所有频道,回音在树冠之间层层荡漾,互相重叠,逐渐连成了激越的交响。
清晨的阳光收走雾气之后,麻古耷拉着脑袋,带着后面一帮摩拳擦掌的男人,摸摸索索地找到了队伍停留的地方,在周围转来转去,却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村民们以为被耍了,一哄而上就要对他拳打脚踢,麻古扛着痛连连后退,一边躲一边大声叫到,“住手,我没有说谎!你看地上全是脚印呢!他们肯定是等不到我就先走了,你们仔细看看!”
他一个踉跄,后背撞上了树,便再无可退了。老当益壮的村长拨开人群,举起匕首戳在他的眼睛下面,凶神恶煞地逼问到,“你把我们哄出来扑了个空,什么意思?”
“别急啊,他们肯定没走远。”麻古不敢轻举妄动,强作镇定地说,“咱们追上去,很快就能追上,要是追不上你们再教训我!”
刺痛突然加重了一下,薄薄的皮肤破了一道口子,血顺流到了刀尖上,村长的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像是一种威胁,然后他才慢慢移开匕首,甩干净了上面的血。
麻古被推搡着往前继续走,他留心辨认着泥巴地上凌乱的痕迹,不禁暗自骂了起来。
虽说自己起了异心在先,可这帮人不也走得挺干脆的嘛!他早先还怀着的一丝内疚,立刻烟消云散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要是走得早,一晚上的功夫,现在可能已经在二三十公里开外了,我现在就算变出四条腿也别想追上。
看来找他们救命是指望不上了,还得自己想个脱身的法子。麻古边走边琢磨着,想得焦头烂额也没有灵感,脑子被这件要紧事占了个满满当当,以至于他迟了很久才发现脚下的异样。
湿润的泥土上落着一泼泼深黑色的斑点状污渍,断断续续延伸着,黑点子都带着个尖梢的前端,像是在高速移动中洒下来的。
这是血迹,而且量还不少。麻古的心立刻往上一提,急忙朝四周张望起来。但视线被浓密的树荫和藤蔓所阻隔,他一时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状况,倒是看到了一丛灌木边的蹊跷,似乎有人在这里猛烈扭打过,血渍滚得到处都是,被压塌的枝叶上像是凝固满了暗红色的果实。
麻古咽了下口水,放慢了步子,忐忑地朝前走,眼看着地上的血越来越多,渐渐积成了一滩一滩的血泊,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他直觉到大事不好,俊流他们肯定是遭遇不测了。
在绕过前方一丛茂盛的灌木之后,他猛地停下了脚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呈喷溅式的染红了一棵厚皮树的树干,淋淋洒洒地挂在它的寄生流苏上。树下蜷缩着一个人,不,与其说是蜷缩,不如说是扭曲成了一团。
紧跟着他的村民们显然也看到了眼前的景象,全被吓得止步不前,呆在原地了。麻古的心跳剧烈起来,他特意深呼吸了两下,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然后拔腿就走了过去。
靠近之后,他才发现这人对面不远处,还躺着满身是血的另一个人,这一下心惊还没过去,他眼角的余光就捕捉到了更远处一副拖曳在草丛外的手脚。
麻古只定睛看了几眼,就判断出这些死者都不是俊流,便稍微松了口气。
他用脚把树下的人翻了过来,发现他是之前受伤的机枪手霍利,他头部中了狙击枪的子弹,被轰开了一个大窟窿,脑浆从后脑勺迸了出来,糊得满脖子都是。
麻古看得后背发毛,伸脚又将他翻了回去,转身便去查看第二个人。
第二个仰面躺在血泊里的人也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他死得更加惨不忍睹,简直是被虐杀的,整个人红成了个血葫芦。四肢均被折断,拧成了扭曲的角度,脸上身上全是刀伤,两只眼珠子都被挑爆了,迷彩服被割成了碎布,露出里面豁开的血肉,胸腹的伤口尤其深,断裂的肋骨清晰可见,肠子也溢出来一大截。
麻古认出来这是队里的通信兵,没有他进行无线电通信的干扰和反干扰,队伍将再也不可能和等待接应的武装直升机取得联系了,他在临死之前,应该是遭遇了严刑逼供,估计敌人想从他这里获得更多的情报,或者纯粹只是想玩玩而已。
他闭上眼睛缓了缓想吐的冲动,重心不稳地站起来,带着绝望的心情,去瞧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是担任队医职务的莫迪斯,麻古蹲在地上仔细打量一番,没看出他受了什么致命伤,他于是俯下身去,屏住呼吸听了听对方的鼻息,果然还有气!
“喂喂!醒醒!”他双手被反绑着,就只能尽量凑到对方耳边大喊,“醒醒!发生了什么事?俊流呢?!他们还活着吗?!”
听到他的呼唤,莫迪斯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移动眼珠后看到了麻古的脸,他的嘴巴立刻抽搐着动了动,含糊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什么?我听不清!”麻古干脆跪在了地上,更加压低自己的上身贴近他。
“……逃……快逃!……危险……逃啊!”
莫迪斯拼命地想要说出这几个字,可惜全变成了模糊的咕哝声,他的嘴一张大,就溢出了满口的浓血。
——他的舌头已经被割掉了。
第113章 风雨交加
麻古怔怔地望着他徒劳地翕动着的嘴唇和里面光秃秃的残肉,突然间全身发冷,心底升起了非常恶劣的直觉。他惊惧地抬起头四下望去,却看见刚刚还老实呆在一旁的村民们,已经涌到了那两具尸体旁边,正在七手八脚翻找着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
“笨蛋,住手!”麻古下意识地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听到一阵尖锐的啸声破空而至,擦响了耳边的空气,在不远处的一个男人胸口爆出血花。
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乱叫着四散奔逃起来,可没等他们跑出几步,便接连被看不见的子弹撂倒,一痕痕凌厉的微风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像死神吐着息穿梭其间,一茬一茬收割着人命。
麻古顶着这场腥风血雨,第一时间便扑在了地上,拼命蹬了几下腿钻进灌木丛里,他慌不择路,干脆使尽力气翻动身体,囫囵着往远离枪声的地方滚去,一鼓作气滚了个天旋地转。惨叫声终于没那么刺耳了,却还能听到密集的点射声追在脑袋后面响。
他从一个坡地摔下去,一头撞在一堆盘根错节的树根上,撞得头晕眼花才终于停下来。他仰面朝天地大喘了几口气,又赶紧挪进旁边茂盛的植被里蜷着,竖起耳朵去听远处的动静。
枪声停止之后,四个完成了伏击的军人端着滚热的枪管,从隐蔽点走了出来。
他们走进这群死人堆里,嫌恶地用脚胡乱翻动村民们的尸体,嘴里骂道:“他妈的,我还以为这是他们的残党呢,这群傻瓜大清早的来捣什么乱,浪费弹药!”
“算了,我们去追前面的人吧。”一个上尉军衔的长官说,“漏网之鱼就由他去了,上官俊流才是目标,抓住了他才是大功一件呢。”
另一个年轻些的士兵听了之后,便提着枪,快步走到了动弹不得的莫迪斯身边,看着那双瞪得充血的眼睛,他抬手便朝对方的眉心开了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
枪声震得麻古心头一跳,他将额头抵在地上,长长的吐了口气,屏息凝神地又蛰伏了一段时间,直到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几声零星的鸟鸣掠过了头顶。
他战战兢兢地爬了回去,在一身血还没干的村长手中找到了自己的匕首,他背过身去将那把刀握在手中,以一种十分扭曲的角度一点一点把手上的绳子给割开了。
然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死者的身搜了一遍,终于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找回了他的手枪,显然,他还没来得及用一次就被打死了。除了这个之外,这些一穷二白的村民身上什么都没有,而那三个惨死的悖都军人,也早被敌人搜走了所有装备。
麻古满心的焦躁,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无所适从地立在满地尸体之中。他不敢去细想昨晚这里所发生的惨烈战斗,俊流虽然逃过一劫,现在必然已到了危在旦夕的境地了。麻古紧紧捏着枪,内心激烈斗争起来,他从小过着活过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早已是个不屑于他人生死的人,十多年的强盗生涯都是被欲望所驱使,趋利避害的生存本能深入骨髓,无所谓什么道义,可他脑海里俊流的样子挥之不去,此刻也莫名其妙生出了羁绊,让他不忍就这样离去。
他明白,如果自己还想抽身,这便是最好的机会了。他不想去目睹俊流的悲惨下场,那就应该回避,然后他就能保住这条小命,悄悄溜回中心区,找个地方把脖子上的刺青去除掉,隐姓埋名在那里活下去,或许还能操操老本行,发笔战争财什么的。
这明摆着更好的一条路,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却又迟迟挪不了步子,仿佛有种力量将他拖住,定在原地。
“老大……”
在空白的死寂之中,他恍惚听见了这样一声若有似无的召唤,后背顿时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慢慢抬起头,发现一地的尸体竟然都睁开了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这些满脸是血的面孔如此熟悉,赫然就是他“血布谷”的弟兄们。
“老大……老大……”他们鼻青脸肿,七窍流血,全都大瞪着怨毒的双目,一句别的话都不说,只是此起彼伏,催魂讨命似的呼唤着他。
一层冷汗浮出了额头,麻古踉跄着退了几步,他抬起手用力堵住耳朵,心里快要崩溃了。
又是这里,又是你们!为什么还要来,还不放过我?!我不是已经为你们报仇了吗!我杀了我那么爱的女人,给你们的冤魂做了祭品,不是应该平息你们的愤怒了吗?你们究竟还想要我怎样?!放过我吧!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他死死闭上眼睛,十根手指用力抠住头皮,想让疼痛破除幻觉。可耳边的鬼叫却越来越凄厉。最终他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转身拔腿就跑,一趟子狂奔入林,将那可怕的景象远远甩在了身后。
下午的时候天上起了风,虽然吹不进密集的林间,却刮得树冠哗哗作响,厚重的乌云被推动着压境而来,很快便遮天蔽日。
光线昏暗得如同迟暮,几声闷雷过后,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了下来,穿透叶片,把后颈打得一片湿凉,细流顺着领子往里灌,接着耳边突然唰地一响,雨势陡然增大,滂沱的杂音淹没了听觉,连天连地的雨幕阻挡了视线,全身也被湿透的衣服重重裹缠住了。
彦凉腾出手来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把不断滴水的头发往脑后捋去,可这完全无济于事,水还是持续渗进眼睛里,将眼前的景象过滤成模糊的色团。
脚下的泥泞瞬间淹成了水塘子,软烂湿滑,他一步一颠地走着,虽走得急,却尽量把每一步都踩踏实,这样十分费力,汗水混合着雨水渍进伤口,疼得他全身一阵阵发颤。
“俊流,你冷不冷?”他意识到很久都没感觉到对方的反应了,便用手拍打了一下背上背着的人。
而俊流没有回应,死气沉沉地趴在他肩膀上,打湿的黑发遮住了整个侧脸,汩汩地往下淌水。
彦凉立刻抬手去试了试他的鼻息,却试到了一丝滚热的气流。
“糟糕,他发烧了。”彦凉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卡索,“你帮我接着一下。”
卡索稳稳架着俊流的两只胳膊,暂时把一团烂泥的他托在怀里。然后彦凉迅速地把自己的外套给脱下来,拧了两把后,抖开披在了俊流的头和肩膀上。
虽然衣服是湿的,但好歹能帮他挡挡雨,不至于就这么劈头盖脸地淋着。
“我们得停一下,找个地方避雨。再这么走下去我担心他受不了。”彦凉说着便把他重新背了起来,赤裸的臂膀在大雨的冲刷下闪着水光。
长期遭受的虐待和牢狱之苦已经把俊流的身体掏空了,哪里经得起更剧烈的折腾?他连续好几天没有正常的睡眠和进食,又被杀戮和死亡穷追猛打,精神上受到了巨大刺激,撑到现在已是极限。自从失去了最后三个队员之后,俊流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铁青着脸只顾往前走,可走着走着就突然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卡索没有回答。敌军紧跟在后,现在停下来无疑太冒险。他加快速度在前面开路,带着彦凉又走了一段路,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才终于找到一处勉强能容身的地方。
这是一个陡峭的坡地,坡下面仿佛是长期受到雨水侵蚀,泥壁上凹进去了一处空间,因为处在阴暗处,隐蔽性尚可,刚好能够遮挡风雨。彦凉赶紧将俊流放了下来,平放在地上,脱下了他湿透的衣裤,使劲拧干了水。
卡索把步枪支在旁边,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急救包,打开翻找了一番,找出了一小板绿色的药丸,递给了彦凉,“这是解热镇痛的药,效果很好。”
俊流烧得脸颊绯红,却全身都在颤抖。彦凉将他抱起来,把他的上身紧紧贴在自己胸膛前,掰开嘴将药片塞进他喉咙里,然后利落地将俊流的下巴一仰,虎口顺着他喉咙往下压,就迫使他吞了下去。彦凉没有松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抱了他满怀,用掌心摩挲着他的后背,想用体温捂热他湿冷的皮肤。
如果可以生堆火烤一烤就好了,他的这个想法一闪而过,随即便被打消了。火光实在太显眼,而他们需要黑暗的掩护。
俊流的身体总也暖不起来,彦凉忍不住对卡索说:“他必须吃点东西。”
卡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水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滴,他深深皱着眉头,沉默地看着俊流,像是非常为难,却又无法拒绝的样子。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卡索就像被这种僵持的气氛打败了一样,最终一拍膝盖,抓起枪就站了起来,豁出去似的说,“好,我去找吃的。”
他解下了身上的水壶,连同一小袋盐递给了彦凉,“你先兑点盐水给他喝,能凑合着保存体力。”
“我只去一个小时,不管找没找到都会回来。如果超过了时间没有回来,你们就赶紧离开。”说完他又解下了手腕上的电子地图,放在了刚刚坐过的石头上,“这东西能帮你们找路。”
彦凉点了点头,却是心不在焉的模样,眼睛没有从俊流身上移开。
等卡索的脚步声走远之后,他打开那袋盐,用湿润的手指沾了些盐巴,蹭到了自己的舌头上,然后迅速掰开水壶的瓶盖,灌了一小口水进嘴巴。
盐粒遇水便顷刻融化在了口腔里,他随即抱起俊流的脸,低头吻上了他的嘴唇,将温热的液体喂进他的嘴里。
俊流的身体冰冷僵硬,而口鼻气息火热,嘴唇也烧得起了硬壳,有点刮舌头了。彦凉贪恋着他呼吸中这一丝活气,忍不住将对方的唇舌含在嘴里揉搓,润得那唇瓣又恢复柔软为止。
连喂了几口之后,彦凉抬起头,发现俊流半睁着潮红的眼睛,正奄奄一息地望着他,平日里那双光润灵气的黑眸子是暗淡而涣散的,像蒙着一层雾气。
彦凉凝视着他的眼睛,不肯错失他的目光。可他却有种错觉,好像俊流正在看着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某个地方。
“哥……”俊流张了张嘴,气若游丝地挤出嘶哑的声音,“我想回家。”
“我刚才梦到爸妈了,他们说要接我回去……结果我一高兴,就醒了。”
“你不准跟他们走。”彦凉一本正经地呵斥到,“我不答应。”
俊流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幼稚,不觉笑了笑,笑得眉目间不见一丝苦楚,反而全是释然。这是痛苦到了一定程度,精神便进入了游离状态,僵硬的肌肉也因此放松下来,甚至有点飘飘然了。
俊流侧头看了看,发现兄长的怀抱之外,只有无边的黑暗。冰冷狂暴的风雨肆意地侵略着这个供他容身的方寸之地,不留分毫恻隐,而他在这片飘摇的长夜中弥留,即将像个穷途末路的逃犯那样,潦草不堪地葬身在这陌生的荒郊野岭,没有希望,也没有救赎。
在如此残酷的死亡面前,什么难分难解的恩怨情仇,都不值一提了。
他悄然收回了视线,打起精神问到,“哥,你一个人应该能逃出去吧?”
彦凉一言不发地皱了皱眉头。
“答应我,不要让我死在这里。”俊流喃喃地祈求着,眼睛里噙着一点微光,“我想回贺泽……我想去见爸妈,我实在太想了,请你无论如何,都要把我带回去!”
“你很重,我背不动了。”彦凉就像哄他似的,拨开他额头湿漉漉的发丝说,“你得自己走。”
“只带骨灰回去就好,很轻的啊……”俊流的表情半真半假。
“说什么疯话?”彦凉的声音立刻凛了起来。
俊流闭了嘴,脸上的笑意还没退。以前他搞不懂为什么彦凉总是生他的气,他就像是个活生生的导火索一样,一见面就要被点燃,他气了他一整个青春年少,坏脾气就再也改不过来了。
他们既然水火不容,命中注定就是分道扬镳的,可没想过这条道都分出去了那么远,彦凉还能兜回来把他截住。结果,最后一刻能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不是最亲的也不是最爱的,而是他。
“你不想去见齐洛了吗?他还在边境外面等你呢,离这里可近了。”
彦凉也不想提这个人,但是他没有选择。他听得出来,俊流的求生意志已经濒临崩溃,他不吵不闹,没有表现一丝愤怒和痛苦,这就是征兆,放弃挣扎,接受现实的征兆。
“在就好。”俊流含糊地说,眼帘颤抖着往下盖,气息越来越沉重,他实在撑不住了,“在就好……”
只要知道你在等我,我就没那么怕了。身体是实在不争气,困在了这个鬼地方,但也许很快,我就能自由了,肉体的灰烬回归祖国的土地,灵魂则会去往你的方向。
彦凉眼睁睁地看着他闭上了眼睛,却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觉得轰然之间兵败如山倒,内心被铁蹄踏出了一片狼藉,无数影色声响已像千军万马喧嚣而过,铺天盖地的尘埃蒙得他窒息。他知道俊流要被这浩劫虏去,却只来得及惊鸿一瞥,手忙脚乱地扑腾了一阵,什么都抓不住。
正是仓惶失措之时,他看到俊流微微张开了嘴,顿时一个激灵,猛地将人抱进怀里,嘴唇压上去紧紧堵住了对方的那口气息。他直觉这就是俊流的最后一口气了,他得把它好好含住才行。
彦凉连动得不敢动,就像护着一丝星火,生怕动灭了他,就这么不知道含了多久,嘴里的那口热气始终没散。雨声渐渐稀疏了一些,身后的树林传来了响动,是卡索带着猎物回来了。
他收集到了一些可食用的植物根茎,还打了两条蛇,捉了一堆青蛙,甚至还有昆虫,基本已经使尽解数,把沿途能吃的都搜罗干净了。
卡索拿出匕首,几下把猎物开膛破肚清理一番,又用雨水冲干净了血,迅速地抹上了一层盐巴,递给了彦凉。
生肉还带着腥气,但对饿到极点的人来说,已是求之不得的美味了。彦凉用牙齿撕扯下一缕肉,混合着富含淀粉的植物根茎一起细细嚼碎,然后照例嘴对嘴地喂给俊流,像是动物在给后代哺食一般。他不厌其烦地喂着,食物的味道激发了求生的本能,俊流也渐渐开始主动吞咽了。
卡索看着他俩,自顾自地大嚼着,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在黑沉沉的夜幕中,三个人安静吃完了这顿潦草的野味,全程都没说一句话。而雨声也终于小了下去。
第114章 走投无路
阿尔法走到草坡下的这片避雨处,用脚拨了拨泥土堆,刨出了一些小动物的残骸。然后他抬起眼帘,借着朦胧的晨光,看到凌乱的脚印一直从这里延伸到了密林深处。
“他们昨晚才在这里停留过,”他手下一个队员仔细查看了一下现场后说,“刚走了没多久,跑不远,最多两个小时就能追上。”
“还没过瘾,游戏就要结束了呀。”阿尔法悠闲地大嚼着口香糖,在原地兜了个圈子,“悖都的特种兵不过是这种蹩脚货色,真是没趣!”
随后他转向站在后面的四个部下,“怎么样,你们要是不耐烦了,咱们就速战速决,要是还想陪他们玩玩,咱们就慢点追,一点点把他们逼到绝路。”
“我倒是不介意多玩玩,”一个中尉回答,“不过刚刚接到西格玛上尉的消息,他们也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已经追得很近了。”
“谁抓住了上官俊流,就能在雷枢大人那里表个大功,难怪他这么急。”阿尔法笑着说,“看来我们不得不速战速决了。”
在他的带领下,队伍立即启程,追着昨夜留下的脚印窜进了密林,一路疾奔。
两个脚力好的突击手冲在前面,阿尔法和另外两个人稍慢几步,跟在后面。前夜的雨水下得很足,地面泥泞,脚印清晰可辨,为他们节省了很多侦查时间。跑跑停停了将近两个小时后,无线电通话器里果然传来了前锋的消息:“发现目标!”
“别胡乱开枪,上官俊流必须抓活的,其余的打死就行。”阿尔法对着麦克风下命令,也加快了脚步往前冲。
不远处立刻响起了有来有往的枪声,短兵相接的双方陷入了火并。
阿尔法双手握枪,食指扣在扳机里,弓着身子像风一般移动,轻松掠过重重障碍,扑面扫来的植物枝杈丝毫不会打乱他的步调,他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分辨敌方枪声的方向,一边指挥着身后的两个部下绕去另外的方向,以便形成包围圈。
眼睛还没有从满目植被的空隙中抓住敌人的身影,子弹的啸音已近在耳畔,被密集火力擦过的树林像经历疾风骤雨般抖动着,极大扰乱着他们的判断力。阿尔法冲到己方突击手的身边,协助他一起进行火力压制。
走投无路的战士就像发狂的野兽,不惮与敌人同归于尽,正是杀伤力最强的时候。所以他们并不急于靠近,只是步步为营,吊着猎物打,在损耗对方的弹药的同时,慢慢将包围圈建立起来。
五个天赋异禀的士兵围歼三个猎物,其中只有一个具备对等的战斗力,其他两人都既没有装备也没有专业野战技能,战局一开始便呈现出压倒性的失衡。
卡索几次被敌人打得完全抬不了头,却也见缝插针地抓住机会,带着彦凉他们不断地转移,他们利用环境的优势尽量隐蔽,只偶尔做出必要的还击,没多久便摸清了敌人的数量和位置。
一对五。他深呼吸了一下——如果是普通的野战士兵,他还是有胜算的,但如果对手又是一群怪物呢?
幸好,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战胜敌人,而是想办法让保护的目标安全脱身。卡索不安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彦凉,发现这个男人的神情并不慌张,只透着一股子视死如归的镇定。而俊流牢牢趴在他的背上,托悖都的高效能药物的福,他的烧已经退了大半,现在意识十分清醒,等刚吃下的药物再起作用,他应该就能独立行走了。
即便没有了自己,卡索相信这两个人也能生存下去,他只能这么相信了。
在敌人的步步逼近之中,卡索又转移了一个位置,并成功隐蔽。他现在已经进入一个战士的巅峰状态,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和杂念,注意力高度集中,全身肌肉紧密团结,所有感官全开,像一台最精密的人肉雷达,灵敏地捕捉着敌人搅动出的气流动向,和身体擦过树叶的声响。
他在警戒的空隙之中,飞快取下了背包,把要用的武器给抓了出来,挂在武装带上。接着他便把背包连同里面剩下的东西,都塞给了彦凉。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