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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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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奸臣的忠犬任务 作者:萧依依

    正文 第1节

    [重生]奸臣的忠犬任务 作者:萧依依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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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奸臣的忠犬任务[重生]》作者:萧依依

    文案

    作为一个想暗杀龙傲天男主的炮灰,姜允不幸被迫开启了对男主的“痴情系统”。

    又名《我真的是想上去补刀,而不是替他挡刀》

    《殿下,我并没有渴求您的宠幸,请您把裤子穿起来说话》

    身为宰星一脉的传人,姜允自出生起,就被赋予了“为帝星鞠躬尽瘁”的职责,这是一个被动型技能,随时都可能发病。

    他的帝星主人是帝国的龙傲天皇子,也是上辈子灭了他全家的元凶!

    重生后,姜允战败被俘,假意投敌,企图暗杀还处于幼崽期的龙傲天皇子。

    可是,由于绑定了被动技能,姜允总在危难关头,情难自已地为皇子赴!汤!蹈!火!

    根本停不下来。

    内容标签:年下 甜文 重生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允,洛戈

    第1章 结

    西北,天凉的早,囚车的铁栅栏上凝起一层霜,随着颠簸的车身簌簌而落。

    车轮吱嘎作响,姜允单膝跪在囚车北侧,一手剐蹭着铁栅栏上的浮霜,另一手拢在下方接捧住。

    积满一手的霜水,他回身爬至囚车角落,唤醒那个半躺着的中年男人,对着掌心哈了几口气,将融化的冰霜捧至男人口边,恭敬道:“七爷,用茶。”

    好在囚车外的伊尔萨守卫听不懂汉语,否则非得笑岔气不可。

    汉人要面子,输人不输阵,输阵歹看面。

    七爷睁开眼,斜睨姜允一眼,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依稀还是那位驰骋沙场百战不殆的将军。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干涸的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咕噜声,只好顺从的饮下姜允手中的“茶”。

    抬起头,囚车外,那一片宏伟城堡已近在咫尺,一眼望不到边,七爷面上看不出悲喜,只轻叹了句:“阿允,咱到地儿了。”

    这里是伊尔萨的战俘集中营,一簇簇灰墙红瓦的尖顶建筑,几乎横占了一整片辽阔的平原。

    正中央有座高耸的城堡,东北角还有尚未建成的瞭望台,曲面圆润的房梁上矗立着尖锐的塔顶,墙面上刻有繁复的浮雕,气势逼人。

    这样一座典型的西式建筑,伫立在这片古老的东方国度,显出光怪陆离的突兀感。

    第一道城门隆隆展开,囚车驶入集中营。

    城门两端的瞭望塔上,身着藏青色军装的伊尔萨士兵如同雕塑般稳举弓弩,准心锁定姜允所在的囚车。

    姜允盘腿坐在七爷身边,凤目斜挑,盯着瞭望塔上那群蓄势待发的伊尔萨士兵,眼里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集中营会将战俘分隔在数十个管制区域内,每个区域仅三百名战俘。他们刻意打乱战俘的队伍,让新旧战俘相互融合,导致战俘之间七成互不相识,很难发起有组织性的反抗或逃亡。

    当囚车驶入第二道城楼时,后排的军队训练有素的兵分多路,领着战俘,朝不同区域的大门鱼贯而入。

    战俘进入囚牢前,会经历一次相当彻底的“洁身”搜查。

    这种搜查可不是囫囵摸一遍身子就让过了的,都得脱光溜了,站成一排,嘴张开,舌头得伸出来检查,耳朵孔都不会放过。

    有些战俘天生腿并不拢,站不直,那可就有罪受了,“下头”都得被查验——用那种细铁棍掰开来,看身子里头藏没藏东西。

    进入洁身房,姜允自己动手拖了衣服,赤条条杵在七爷身边,低着头,非礼勿视。

    洁身的第一步是剪短头发、剃掉胡须,预防虱子。

    一片濒临暴雨的死寂之中,一个战俘忽然发狂般怒吼一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毁伤!”

    “黄毛狗才!老子要命一条,岂容孽畜随意欺辱!”

    气氛霎时沸腾,压抑许久的战俘们被这一声呐喊点燃了怒火,丢掉了智商,一个个挺身而上,跟随反抗的副将,一同嘶吼叫骂起来。

    姜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无法阻止,只能隐忍着闭上双眼。

    “呲啦——”刺耳的长刀出鞘声,伊尔萨的士兵扬起长刀,一阵杂乱的嘶吼,掺杂着沉闷的金铁入肉声,让人不寒而栗。

    “呃!”领头的战俘瞪圆了眼睛,缓缓低下头,看向没入自己胸膛的刀身,被士兵狠狠地拔出身体。

    气力从四肢蒸发出去,那战俘压抑着仇恨的目光渐渐趋于麻木,膝盖一软,跪倒在伊尔萨的军刀之下。

    屋里陷入混乱之中,有不想死的战俘不断后缩,也有满面狂怒的战俘迎刃而上。

    最终,即将发生的第一场屠杀,被七爷的一声吼给平定了——

    “都他妈闭嘴!不要冲动!”三日未进谷米的七爷依旧声如洪钟,“你们有本事活着回去见爹娘,再来我面前念孝经!”

    七爷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悲愤的面庞,严厉的怒吼:“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老子听清楚,我要你们活下去,这是军令!”

    嘈杂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听得将军开口,战俘们梗着脖子,憋着泪,红脸齐声答:“得令!”

    七爷这一吼,一旁的姜允被他撇了一脸的唾沫,也不知这角度是怎么给喷上的。

    不愧是七爷,喷个唾沫都带打弯儿的。

    验身完毕,姜允跟着队伍去北门领囚服穿上,没想到,出门时,他竟被个士兵拦下了。

    姜允很意外,上辈子没遇到这茬,这伊尔萨士兵想要干什么?

    军士也没跟他卖关子,劈手就抓起他手腕,要将他腕上系着的一根草黄色的绑绳撸下来。

    姜允心头一颤,他腕上的这跟绑绳,是他的“爻结”,用来预测吉凶的工具。

    姜允祖上都在钦天监当值,专攻紫微星斗与卜算之术,也正是因为这个本事,他才接受皇命,随同七爷参与了这一场至关大楚存亡的战争。

    这爻结虽说不是值钱的玩意,可一旦进了牢里,他很难集齐材料重制一根,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根爻结是扭转局势的基础,他耗尽姜家三代的力量才重回入营前,只有这一次机会,哪怕出半点岔子,他就真要为国壮烈了。

    而他还没有培养出能为这个国家献出生命的思想觉悟,从军是因为皇命加父命难违。

    活了两辈子还保留着可耻的处男之身,也是让他无法瞑目的心结。

    姜允抽回手,在那个士兵被激怒前,先一步扬起笑,用伊尔萨语温声道:“这是我母亲去庙里替我求的吉绳,不值钱,军爷,让我留个念想吧。”

    那士兵一愣,有些无措的看着姜允,这大概是他头一次听见汉人说伊尔萨母语。

    姜允目光笃定的对视着那双蓝眼睛,很显然,这是个年轻的伊尔萨士兵,铁石心肠还没炼出来,警惕度也不及老兵。

    听到母亲一词,那士兵手上的力道渐渐松懈了,最终别过头,默认了姜允的请求。

    姜允松了口气,点头致谢后正欲离开,一旁忽然冲出个高壮方脸的伊尔萨士兵——

    “少罗嗦!”那高壮的士兵一把勒住姜允的胳膊,作势要夺他的腕绳。

    姜允脚步闪转,敏捷的避开他的手,周围的伊尔萨士兵立时“唰”的看过来,手掌警惕的搭上刀柄。

    七爷见状脸色一沉,上前几步,一掌扇在姜允后脑勺,厉声吼道:“什么宝贝玩意儿!拿下来!给他们!”

    姜允被这一巴掌扇得往前一个趔趄,心里知道七爷是担心他丢了性命,可这爻结当真丢不得。

    他回头冲七爷惨然一笑,又讨好的看向伊尔萨士兵,依旧温吞的请求:“军爷发发善心,让我留下它吧,母亲,”

    他环视一周,强调了一遍这个词:“是母亲留下的纪念。”

    那个蓝眼睛的年轻军官显然有些动容,胆怯的看了看长官的脸色,却没敢开口求情。

    不等伊尔萨士兵动手,七爷先一步上前,又是一掌打在姜允后脖颈上,吼了句“胡闹!”而后便弯了身,哆哆嗦嗦的要替姜允扯下那根腕绳。

    一旁的伊尔萨军官被这情景逗笑了——

    大楚威名赫赫的建威将军,为了顺应敌军的命令,竟然畏畏缩缩的抢夺手下珍而重之的物品。

    泼天的耻辱。

    军营里响起伊尔萨士兵震天的笑声。

    为首的那个长官会说几句汉语,便一脸讥讽的看着姜允,结结巴巴的开口:“你…母亲?”

    他指了指自己的下体,极尽猥琐的笑道:“被我……嗯!嗯!”

    他对着姜允做出下流的动作,口中重复着:“汉人,都贱!你母亲…就喜欢这个……哈哈哈……”

    “嘭——”

    猝不及防的一声闷响,众人回过神,那个侮辱姜允的伊尔萨长官已经跌翻在地!

    他惊恐的捂住口鼻,挣扎着要爬起来,血水从他的指缝中不断溢出。

    众人震惊的回过头,只见七爷面容冷肃,抬手蹭了蹭自己刚刚打出的拳头,背脊如枪。

    心口一个咯噔,姜允没想到七爷会如此冲动。

    明明说好了,保住性命是军令,为什么将军自己不遵守?

    来不及细想,周围杀气一瞬间弥漫开来,伊尔萨的士兵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将他和七爷重重包围起来——

    第2章 难

    伊尔萨的士兵步步紧逼,刀身缓缓擦出刀鞘的声音激得姜允头皮发麻。

    外围所有的战俘都注视着七爷的方向,冲突一触即发。

    姜允吞咽了一口,已经感觉到身旁散发的杀气,看来七爷是真打算动手了。

    姜允抬眼缓缓扫视一周,如果在精力充沛的状况下,这二十多个武装军士,确实不是七爷的对手,可现在……

    根本没有胜算。

    “各位军爷,别动怒,为了跟草绳,不值得。”与方才一样,姜允带着笑,语气却没了卑微讨好之意,却也不算冷硬,更像是姿态平等的谈判。

    那个被七爷一拳揍歪了鼻子的长官,用带血的手指指向七爷,怒不可遏的呵斥道:“你这杂种,下地狱去吧!”

    说完便扬起长刀,就在此时,姜允向前一步,语气冷静的开口:“我已经说了,军爷,如果您认为,用您自己宝贵的性命来抵我们这些战俘的贱命,是一件值得的事,那您大可从我这里下刀。”

    那个气急败坏的伊尔萨军官怔愣的片刻,才听明白姜允的意思,随机挑衅的盯着他大笑起来:“你认为就凭你们这群废物,也能要了我的命?”

    他用刀尖指向姜允的眉心,阴戾的笑道:“我就让你这颗脑袋最后一个落地,看看你这群废物战友,谁有本事让我抵命!”

    闻言,七爷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强撑着一口气,捏紧拳头,心里做好准备:哪怕豁出命去,也要让他的军师“预言”成真——送这歪鼻子士兵头一个下地狱!

    可他刚迈开一步,半挡在跟前的姜允忽然用胳膊肘使劲儿一捣他侧肋,似乎是示意他按兵不动。

    姜允面色丝毫未改,仍旧对那军官轻笑道:“军爷误会了,能要您性命的,自然不是咱们这帮阶下囚,而是贵国的皇子——洛戈殿下。”

    闻言,眼前那帮穷凶极恶的伊尔萨士兵陡然一肃,气势瞬间跌至谷底——仿佛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能让他们畏缩得匍匐在地。

    转瞬间,士兵们意识到那个可怕的大人物并没有来到现场,于是这个震慑心魂的名字像是一个恶毒的玩笑,让他们惊骇的情绪,转化成了更浓的怒火!

    那个被打歪鼻子的长官将刀尖抵向姜允眉间,咬牙切齿的开口:“凭你也敢吓唬我?很好,小子,我改主意了,现在就让你第一个去死!”

    一阵凌厉的刀风扫过脸颊,姜允扬起下巴,丝毫没有惧色,仍旧谈判一般沉稳的开口:“军爷,你该仔细想想,我所说的话是不是恫吓。”

    长刀停在了距离他脖颈三寸的地方,那歪鼻子军官终究不敢怠慢任何与伊尔萨皇子有关的信息。

    他直视着姜允的双眼,姜允那出奇平静的眼神让他愈发心虚,最终,他还是举着刀沙哑的开口:“我只给你七秒的时间解释,别想玩花样,小子,如果你不想生不如死的话。”

    姜允扬起嘴角:“明智的决定,军爷,如果洛戈殿下知道您坏了他一桩数万两黄金的交易,您认为他会像上帝那样轻易宽恕您吗?”

    这段话如果让七爷听明白,免不得要给姜允盖上个汉奸的罪名,是以姜允故意使用伊尔萨语,同那歪鼻子军官交谈。

    很显然,那群伊尔萨士兵被姜允的一席话唬住了。

    歪鼻子军官眯缝起一双暴戾的眼睛,威胁似得低声开口:“少给我卖关子,你最好立即解释清楚刚才说的话。”

    姜允浅浅一笑,泰然自若,仿佛已经赢得了这场对峙的胜利。

    他引荐似的抬手指向七爷,对那军官道:“这位将军,想必您也认识,他是此战的头号战俘。你们的皇子殿下既然将他生擒,并且专门辟出一辆战车,将他押送至此营,自然是想利用他,向大丌的皇帝索要高昂的赎金,以充军备,不是吗?”

    那歪鼻子军官哪里猜得出上级的机密,自然无从判断姜允此话真伪。

    他只能用双眼狠狠盯着姜允,仿佛恨不得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他说的是真是假。

    须臾,那军官将目光垂了下去,他妥协了。

    似乎是为了缓解僵硬的气氛,军官皮笑肉不笑的从鼻子里发出哼笑声。

    他转过身,长刀归鞘,低声对属下吩咐:“解除戒备,继续查验战俘。”

    看见伊尔萨的士兵们纷纷收了武器,周遭的战俘们一片哗然。

    他们听不懂姜允方才说了什么,只知道他用三言两语,就轻而易举化解了这场迫在眉睫的灾难。

    先前,战俘们还觉得,这个号称能够窥见天机的神棍军师根本就是个废物,才导致楚军首战就陷入敌军的埋伏。

    如今看来,他或许还真有些能耐。

    查验完毕,几个伊尔萨士兵依照名册,分拨将战俘领往分区。

    姜允跟随七爷前往二区,刚跨出拱形的大门,就听身后军靴触地的脚步声,迅速接近而来。

    已经料到是谁跟了上来,姜允随即上前,在七爷耳边小声道:“您且先行一步,我将此事料理妥当后再与您汇合。”

    七爷回头扫了他一眼,本不想多问,又担心姜允惹上麻烦,便低声问:“你刚对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是不是怀疑你了?”

    “七爷权且放心,我心中有数,必能全身而退。”

    一揖拜别,姜允回过身,恰见那歪鼻子军官走至跟前,便温声道:“军爷找我有事?”

    那军官一咧嘴,冷笑道:“刚刚险些犯下大错,多亏你的提醒,我该怎么谢你呢?”他侧头用下巴指了指长廊右侧,对姜允沉声道:“借一步细谈。”

    不远处的七爷还梗着脖子,偷听这头的动静。

    为了让七爷安心,姜允只得与那军官谈笑几句,顺从的跟随他拐入长廊。

    周围的人声渐渐消匿,只剩下冰冷的脚步声在长廊里回荡。

    走至长廊的尽头,军官站定脚步,转过身,面容隐在暗影里,看不出神色。

    “我该怎么谢你呢?”那军官阴阳怪气的咧嘴笑了笑,靠近一步。

    姜允尚未来得及回答,就见眼前的人影陡然一矮!

    “嘭”的一声闷响,一记铁拳陡然捣在他的上腹部位——

    “呃!”

    姜允本能的蜷起身子,弯腰下去,双手死死按住上腹。

    一股酸水从他胃里涌出来,掺杂着血丝,顺着唇角滴淌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这个报酬,你喜欢吗?”那歪鼻子军官满面讥讽,迈步绕到姜允身旁,提着他后衣领,将他强行扯直起腰,猛地提膝一顶,再次击在他的腹部!

    姜允一阵痉挛,疼得几乎背过气去。

    可此时一旦失去意识,他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再无回旋的余地。

    姜允死死掐着虎口,拼命保持清醒,难以忍受的疼痛,让呼吸停滞了许久,才艰难提起一口气。

    他缓缓抬起眼,满脸的汗水犹如刚从水中打捞出来,苍白的双唇微颤着,气若游丝的对那军官道:“这可不是明智的感谢方式,军爷,我也是头号囚车上的战俘,我以为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军官将自己的方脸凑近姜允,低声道:“这两下还不至于要了你的命,想必你也舍不得跟我拼命。我看得出来,刚刚那个打我的畜生敢真跟我玩命,而你,”

    他对着姜允咧嘴笑道:“你惜命的很,又是个聪明人。

    你刚刚那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是觉得我不敢动你们?我就非要你尝尝我的厉害,以后别他妈在我面前得意!”

    说完,他半提着姜允,走出长廊,入口站着的两个士兵立即迎上来候命。

    “把这小子送去十二区。”军官侧头扫了姜允一眼,眼神中带着讥讽与幸灾乐祸。

    看他这样的神情,这十二区,大概是个很不太平的区域,进去免不得要多受些苦。

    这问题倒并不严重,只是十二区与七爷的区域分隔太远,不方便议事。

    姜允眉头紧蹙,此刻若立即借口推脱,即使成功避免换区,也免不得又得挨一顿毒打。

    他肩上的刀伤未愈,体力本就透支道了极限,实在没法指望这头畜生下手知道轻重,只能暂且顺从。

    于是,他被两个士兵,架着胳膊送去十二区牢房。

    是一间能够容纳六个人的牢房,比想象中干净,四方地形,有铁窗,可通风,每个床铺上都有折叠齐整的被褥。

    这牢房设施比得上寻常的客店,难怪集中营里鲜少有逃亡的战俘,这样安逸的环境,足以腐蚀战俘反抗的意志。

    屋里没有人,刚过未时,这个区的战俘应该正在后山采药。

    两个士兵锁门离开,姜允一手按着刺痛的上腹,扶着床沿,走至西南角那张没有使用痕迹的床铺,小心翼翼躺上去。

    本想借此时机卜算吉凶,可从明天开始,他就得披星戴月的做苦力,伊尔萨的看守可不会因为他的伤势严重,就让他多休息片刻。

    当务之急,还是先补充体力,让伤势尽快复原。

    一觉睡到金乌西坠,铁门的撞击声都没把姜允吵醒,反倒是他先天敏锐的感官,感受到了那种被几双陌生眼睛注视着危险气息,让他从梦中惊醒。

    一段时间的休眠,非但没能让伤痛减轻,胃部痛感反而更加激烈,姜允紧蹙眉头,蜷成一团,浑身颤抖。

    “他身上有病?”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嗓音传进耳里,语气带着警惕的嫌恶。

    姜允闻言睁开眼,他可不想一进囚牢就被所有人孤立,于是忙不迭澄清:“我被他们打了一顿,伤着了,不是疫病,染上瘟疫的兄弟们都没能撑到营地,我身上干净得很。”

    “你是杨将军麾下的战士?”一个年少些的嗓音问。

    姜允吃力的支起身子,点了点头。

    其实是个军师,但他可不想告诉这群人,自己就是那个“十卦九不准”的朝廷天象官。

    眼前这些战俘,或多或少算是被姜允和姜家老爷的卦象坑进集中营的倒霉鬼,对他姜家的战友情恐怕算不上十分浓厚。

    人贵有自知之明,坦白的说,姜允觉得如果暴露了身份,没准会被这群人打死。

    然而事与愿违,一阵沉默中,不知哪个二愣子一拍手,指着姜允惊喜的叫到:“我见过你!你不就是那个……是那个……”

    姜允两只手立即挥出佛山无影脚的频率,辩解道:“不不不不……”

    那二愣子完全没有要察言观色的意思,抢答似得吼出了姜允的身份——“你是那个会算卦的姜军师!”

    姜允:“……”

    真是过奖了,如今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会算卦。

    银白的月光透过牢窗洒进屋,姜允终于适应了黑暗,模糊看得出,床边围着四个人,有两个坐在邻床,另两个立在床尾。

    这四个人体形都不算壮实,认出姜允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清瘦矮小,两眼眯成一条缝,不知是在笑,还是天生长了这模样。

    一个高个的男人冷哼了一声,嘲讽道:“原来是姜家的‘仙人’,真是失敬了。”

    这种程度的辱骂还在姜允的承受范围,他也只是自嘲似得笑了笑。

    自从伊尔萨侵略的铁骑踏上大楚的国土,被世人尊为“仙宗”的姜家,卜算接连失手,百年的名声毁于一旦。

    姜允自接替父亲入仕为官,就在耻笑与唾骂中度过了一年,脸皮被骂得厚比城墙,要说心里没有怨恨,那是假的。

    他对祖国没有父亲那样的归属感,对这群充满敌意的楚国子民也没有多少保护的欲望。

    但重振家业的决心却一刻也不曾动摇,他想把父亲失去的尊严,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早在两年前,姜家老爷头一回卜卦出错时,年少的姜允就曾对父亲提出过自己的猜测——

    他认为,之所以父亲会算出反卦,很可能是因为龙脉的气数,根本就在伊尔萨那一边。

    姜家是“宰星”一脉的传人,在龙脉星盘中,属于辅佐君王的被动星宿。

    而开启龙脉星盘的朝代,是大唐。

    所以不论姜家人身处哪朝哪代,大唐的天子永远是他们的“帝星”,是姜家必须辅佐的“主子”。

    也就是说,如果帝星不现世,姜家的卜卦之术便可以随心所欲。

    一旦唐王朝的血脉现世,并参与江山的争夺,那么姜家的卜算之术,将会完全受真正的“帝星”所引导,无法为其他势力效劳。

    因此,姜允猜测:大唐的子嗣很可能就潜伏在伊尔萨的军队当中,这才导致父亲算出了反卦。

    可问题是,大唐早在七百多年前就已经覆灭了。

    唐朝的末代公主被七爷的祖先护送渡海,途中遭遇海难,大唐的最后一脉就这么断绝,又何来帝星重现之说呢?

    姜允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猜测:大唐的末代公主恐怕根本就没有遇难,而是安全抵达了大洋彼岸,在伊尔萨诞下了大唐的龙嗣。

    帝星的血脉代代相传,如今,这位大唐的后裔,很可能就潜伏在伊尔萨的队伍之中。

    这才导致姜家的卜算结果,完全被动的指向了伊尔萨,而不是楚国。

    也就是说,父亲的卦象其实并没有出错,只是卦象的结论,是为大唐的帝星效力,而不是大楚。

    对于姜允大胆的猜测,姜老爷的回应是:“一派胡言!前朝皇嗣一脉,断绝已近千年,且祖宗典籍有云,‘帝星一旦陨灭,便永无复亮之日’,如何能够引导老夫的卜算结果!”

    姜允却觉得,老祖宗传下的东西,总得有后人不断补充才能更准确完善,从前没有“帝星重现”的先例,不代表现在和未来也绝不会有。

    可老爷子在卜术方面,过分迷信祖宗定下的结论,任凭姜允如何舌灿莲花,都没法说服老头逆向推挂。

    结果就是:姜老爷子三卦误国。

    这三卦不但没有应验,反把楚军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在姜家推演的奇门遁甲布阵中,楚军三战集体冲入敌军的埋伏,全军覆没。

    当今若不是看在姜家世代忠良,降罪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姜老爷一生都活在万民敬仰的荣耀之中,自称一句“半仙”那都算谦称,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当之无愧的天机。

    只可惜,善泳者溺于水,一生中的最后三卦,彻底粉碎了姜老爷子所有的尊严。

    或许,就是因为曾经爬得太高太陡峭,摔下来的时候才格外的疼痛难忍。

    被罢官的姜老爷一夜白了头,日日痴坐在凉亭里,一手拿着八卦盘,一手在纸上奋笔疾书。

    周围散落着一地的卦象,那都是他大半辈子推演出来的心血,如今都成了世人的笑柄。

    两个月后,姜老爷子病倒了。

    跟许多传统父母一样,他把自己没能完成的心愿,强行压给了后生。

    他嘱咐姜允,一定要“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穷我三代之力,保我大楚江山万万年。”

    在此之后,楚军战败,姜允被押送到这座集中营。

    上一世,他在这里浑浑噩噩的熬过了三年的战俘生活,连伊尔萨那个战神皇子的面都没见着,又稀里糊涂被押送回大楚。

    大概是因为那皇子还指着他这位十卦九不准的“天师”,继续带着楚军给伊尔萨送人头,所以才“大发慈悲”,下令送他回楚国。

    回国后,姜允饱受欺辱与耻笑,一腔抱负却不得皇帝重用,只能靠父亲积攒的家业,混沌度日。

    然而,两年之后,姜老爷子咽下最后一口气,驾鹤西去了。

    眼红姜家数十年的言官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妒火,上疏诬陷,说姜老爷子数十年来装神弄鬼、蒙蔽圣聪、祸乱朝纲,终于将皇帝对姜家的怨气也引爆了。

    于是,老爷死后不满一个月,姜家就被敕令抄家,迫夺三代诰命。

    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没给姜家留下。

    就在姜家府邸被贴上封条的那一日,姜允星夜兼程,赶往龙脉所在,执行了老爷子临终前的嘱托——

    穷三代之力,开启宰星龙脉,让时间退回开战前。

    说来可笑,姜允本该能够回到父亲第一卦之前,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可不知是不是身为宰星的限制,老天爷不允许他给帝星造成一丁点威胁,堪堪将他送回了初入集中营的这一日。

    这个结果,让姜允从极度愤怒变得彻底绝望。

    他本想软弱的死在押送的途中,一了百了,又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姜允就那么半死不活的瘫在囚车里,七爷在一旁喃喃讲起了祖辈的事,其中就有护送大唐末代公主渡海的事迹。

    这让姜允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大唐龙嗣上——

    没错,之所以斗不过伊尔萨,并不是因为他姜氏无能,而是受星盘命数所限。

    如果他能在集中营中假意投靠伊尔萨,混进敌军内部,寻出潜藏在伊尔萨的“帝星”,再伺机将其暗杀,才能真正的扭转乾坤。

    第3章 升

    所以,姜允振作起来,与七爷定好了计策,决心合力斩杀帝星。

    七爷的家世与姜家一样,也是龙脉星盘中的一支。

    龙脉星盘中,总共包含七位星宿,分别是:帝星、宰星、天杀、破军、贪狼,太阴与天府。

    七爷名叫杨志,杨家是“破军星”一脉——纵横天下之将。

    与姜家一样,战场上从无败绩的杨家,在与伊尔萨的交手中,三战三败,溃不成军。

    同样是失败,杨家的名声却要比姜家好得多。

    这一点也让姜允很不甘心——九成的屎盆子都由姜家全盘接走了,荣耀都属于其他人……

    好在七爷并不认为败仗该归咎于姜家,他十分认同姜允对帝星重现的推测。

    或许是因为破军星对宰星,具有服从的天性——

    明面上,是姜允听从七爷的差遣,实际上,七爷对这个小军师,几乎是出于本能的顺从。

    可就目前而言,七爷与他进了不同的营区,姜允的计划被那歪鼻子军官全盘打乱。

    但这也许并不是坏事,毕竟,同一个营区的战俘一起叛国投敌,多少显得可疑。

    如今他二人分隔两区,先后投敌,或许更容易取得敌国的信任。

    既来之则安之,姜允深吸一口气,回过神,郑重恭敬的介绍了自己,却只换来对面三双白眼。

    只有那个眯缝双眼的少年,仍旧对他显出十分的热情。

    听那少年细谈才得知:原来,姜老爷子早年云游四方时,曾路过临安县的一座小村庄,恰好遇上这少年的父亲蒙受冤案。

    姜老爷子仗义出手,用卜算之术推出了真正凶手,救了少年父亲的性命。

    这少年名叫齐万峰,大家都叫他“峰子”。

    齐家堂屋里,至今还挂着姜老爷子的仙像,峰子自小耳濡目染,对姜家人满怀感恩之心。

    所以,一见着姜允,峰子比见着隔壁村赵大爷家那村花闺女还激动,恨不得给恩人三拜九叩才安心。

    峰子激动得喋喋不休,其他三个战俘顿时冷了脸,高个那男人上前就一声低吼:“咱们明儿四鼓就得起,你再敢废话一句,老子就揍死这个鸟军师。”

    “……”

    姜允伤势未愈,其实早就不想继续闲话了,但却十分不赞同这种“别人犯事他挨打”的处理方式。

    这种事,头一次不反抗,那么以后,他也别指望活的像个人。

    峰子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家恩人被冒犯,立即像只小野狗似得冲那个高个子的战俘嚷嚷,要求他对军师尊重些。

    那三人一听“军师”俩字就乐了,高个的那个又开口讥讽姜允:“姜家仙人,你给算算哪天是大凶,我也好在那天多出门转转,没准能捡着金砖!”

    “哈哈哈哈……”

    周围一阵大笑,峰子牙齿咬得咯咯响,一本正经的给这些眼皮子浅的兵油子,说起姜家风光的过往。

    可峰子嘴笨,一急起来就结巴,一结巴就显得更讽刺。

    姜允在这一片讥笑中不动声色,右手腕轻轻一抖,爻结顺势从袖子里滑下一截,半挂在他苍白的手背上。

    抬起漆亮的凤目,姜允集中注意力,扫过那高个子男人的五官,脑中熟练的浮现出命盘相位——

    三方会照,天杀坐木。

    他将右手背向身后,修长的指尖迅速掐诀,口中一阵低喃。

    对面的三个人很快发现,姜允的双唇正快速的颤动,发出的声音却微不可闻。

    几人顿时没了讥笑的心思,虽说他们嘴上对这神棍不屑一顾,可当真看见姜允这做法似得模样,几人心里没有不犯怵的。

    那高个子的男人立即警惕的缓缓走上前,满面森冷的杀气,沉声试探道:“小兄弟,你这是念什么玩意呢?动怒了?”

    姜允勾起唇角,一双凤目仍旧带着和煦的笑意,温声开口道:“多虑了兄弟,你刚让我替你卜算凶吉,我理当照办,眼下已经推算完成了。”

    原来是想蒙骗咱呢!

    那高个男人顿时松了口气,冷笑一声开口道:“好,你倒是说说,推算结果如何?”

    后头两个男人乐呵呵的看向姜允,等待这位神棍军师出洋相。

    姜允笑意褪去:“话说在前头,咱姜家没有江湖上那些哄人的规矩,算出来,不管好的坏的,一律直说,这点还请兄弟海涵。”

    那高个男人冷笑一声:“别害怕,算得准咱不会揍你。”

    姜允无甚情绪,语气平缓的开口道:“那就先拣重要的事告知于你——你的娘亲,在去年庚寅月壬申日七九头天,作古仙逝了,还望兄弟节哀。”

    那高个男人闻言一愣,面上并无伤痛之色,须臾后,他竟抚掌大笑起来,指着姜允大笑道:“你这狗才!这也敢浑猜!你说我娘去年仙逝?真是一派胡言!她老人家早在我七八岁时就去了!”

    周围安静了一瞬,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峰子这下也憋红了脸,不好意思再替军师辩解。

    姜允却面不改色,垂下一双凤目,左手转了转右手腕上的爻结,轻笑一声:“我说的是你亲娘,不是你的养父母。”

    “你的养父养母将你抚养至五岁时,就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之后也未尽父母之责。你几乎是靠乞讨长大成人,为什么如今还将那对夫妇,当作自己的生父生母?”

    这话一出,另两个战俘立即讥笑道:“这姜家神棍可真有胆给咱编故事,难怪世代都能骗得万岁爷垂青!”

    可这一次,那高个的男人却没再出口讥讽。

    他仿佛变成了一座木雕,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注视着姜允,眼中再没了戾气,转而浮起一丝带着极度难以置信的畏惧!

    不多时,身后两个男人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上前唤道:“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峰子抬起头,疑惑的看了看对面,又转头看了看姜允,小声问道:“军师,咱大哥这是怎么了?您老可别真给他下咒啊!”

    姜允摆了摆手,轻笑道:“你早些去歇息罢。他们刚刚说,明天四鼓就要起身,这个营区每日都起这么早?”

    峰子凑到姜允耳边,小声解释道:“明天轮到咱们营十一到十九号牢房接活,一早就要整队赶往集中营中央那座城堡,去伺候里头的那些大人物,都是伊尔萨高级将领,有爵位的。”

    闻言,姜允眸光一闪,却面色如常,状似随意的问他:“让战俘伺候伊尔萨的贵族?这怎么可能?那些贵族都有自己贴身男仆照应的。”

    峰子见他不信,忙辩解道:“哪敢同您瞎说啊!咱明儿一早就得赶去那座城堡了!

    我给您说啊,您要是能把上头的那群孙子伺候好了,有赏钱拿的!若是能攒些碎银子傍身,往后在这营里还能少挨些打。

    攒的多了,甚至能买通那些伊尔萨守卫,让他们私下替你整治整治那些瞧您不顺眼的刺儿头!”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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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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