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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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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妆品公司PR/公关先生 作者:薇诺拉

    正文 第11节

    化妆品公司PR/公关先生 作者:薇诺拉

    第11节

    “你不问我为什么只拿回来180万?”方馥浓已经备好了一车的谎话,只等对方开口就全盘倒出。他自信每一句都有理有据,唬谁谁信,更自信战逸非听了他的解释会毫不怀疑,钱到了那种人手里,就跟虎口夺食一样不易,自己能取回一百八十万已经谢天谢地了。

    可是对方居然一字不提,只是说,不问了,我信你。

    这感觉不太好,简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方馥浓还想说什么,战逸非突然把目光凝在了他的手腕上,皱眉说:“表面花了。”

    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在哪里刮花了表面,那只价格不菲的名表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这样子没法戴,太难看了。”战逸非自说自话地把方馥浓的表解了下来,随手扔在一边,随即又动手去解自己腕上的那只。

    刚替对方把自己的手表戴上,忽然想起这只表是唐厄送的,转送似乎难以尽述谢意。轻轻拧着眉头想了想,他没摘下已经戴在方馥浓腕上的手表,而是摘下了自己另一只手腕上那串随身多年的佛珠。

    替对方戴了上,随即再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这个缠绕的动作做得尤其缓慢,绕一圈,暗红色的檀木珠子衬着一双骨节俊秀的男人的手,好看得触目惊心;再绕一圈,他的体温就传上了他的皮肤,一样在他心头烫了一下。

    战逸非抬起眼睛,心满意足地一翘嘴角,“好了,这样好看多了。”然后就拽着方馥浓坐下,自己则脱鞋爬上了沙发,躺下去,枕在了对方腿上。

    “熬了几宿总算把展台设计都落实了,你尽快去找人搭建布展,我现在困死了。”战逸非闭上眼睛,很快入睡,仿似梦呓般轻声说着,“有你在,我很安心……”

    有你在,真好。

    方馥浓低头看了看这小子全不设防的睡颜,又看了不少时间自己腕上那串佛珠——

    他忽然摇头笑了,笑自己这会儿攻伐御守全都失了章法,像是最狡猾的狐狸掉进了最拙劣的陷阱。

    等战逸非睡熟了,方馥浓悄悄从他的脑袋下挪出自己的两条腿,走出办公室。差不多到了午休时间,去了研发部所在的楼层,约滕云出去喝一杯。

    滕云嘴上说着“上班时间不能饮酒”行动上倒是没反对,跟着方馥浓拐过几条狭仄小巷,最后停在了一家卖菜饭的大排档面前。方馥浓照例要了这儿招牌的菜饭套餐,还吩咐老板娘拿酒出来,然后就点了根烟。

    他这会看着没什么胃口,只顾着吞云吐雾,英俊的脸庞笼在一片白色烟雾之中,本就深邃的眼睛更加瞧不真切。

    一瓶黄酒摆上桌,特加饭五年陈。这家的饭菜味道委实不错,滕云不紧不慢地动着筷子,也不催促对方用餐。

    一根烟没抽完,方馥浓紧接着又点一根,把烟咬在嘴里说,“我觉得这地方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良心发现了?”

    “你别骂我。”方馥浓笑了,“生意场上这俩字是用来骂人的。”

    “我不逗你了,我就是想问问,你还打算捞一票以后就去南非?”

    方馥浓眯着眼睛思索了很长时间,然后给予对方一个明确的答案:是的。

    滕云自己为自己倒了杯黄酒,可我觉得你好像已经不想走了?

    “怎么说呢,”方馥浓开始厚颜无耻地解释起来,“我是男人嘛,青春之夜,红炜之下,再加上鳏居多年总难免意乱情迷,做不得数的。”

    这话出自白香山季弟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文人一旦骚起来,那是真真口吐珠玑,淫佚入骨。方馥浓小学一年级就能背这个,还不忘与前后、邻桌分享。当时的语文老师竟没读过,还颇欣慰于这小孩儿不止长得漂亮,同样勤勉于学,直到听见了“女握男茎”方才幡然作色。

    “我懂了。”滕云笑笑,“就和那个长得挺像林志玲的空姐一样。”

    乍听之下没反应过来,好容易想起来对方指的是谁,方馥浓笑了,“你得说那个会做饭的,我只记吃,不记脸。”

    他承认自己道德品质低下,与已婚女人偷情倒不是为了寻求刺激,其实就是怕惹麻烦,怕受拘束。那个空姐为他离婚以后方馥浓立刻消失得音讯全无,以实际行动提出了分手。在他眼里这段韵事本来是你情我愿、默契又有趣,偏偏因为一方动了真心而变得寡味。

    “公司被无良记者勒索三百万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怎么做到的?怎么把一条癞皮狗都咬进嘴里的骨头,又扯出一半来?”

    “也不太难。我让那个女孩录了视频为证,承认是误食海鲜造成了过敏。我翻遍了所有留有那个记者署名的《化妆品报》,找出所有他曾经发表的行业负面新闻,我相信像他那样的杂种王八蛋,一定也曾向那些企业索贿过,只是可能要价太高最终没有得逞。所以我一家家走访那些化妆品公司的pr,说服他们联合举证,指证那家伙以舆论监督为由敲诈勒索……当然,如果他肯把钱吐出来,我就可以既往不咎。”方馥浓停了停,将烟头揿灭于烟缸里,笑着说下去,“为了劝他尽快做出判断,我还拧断了他的手腕,告诉他,他这点伤我只用判一年,可他将面临的是至少六年的有期徒刑还有一大笔罚金……”

    “你……”滕云不由一惊,但他马上明白,这家伙绝对做得出来。

    以杀度人。这是他的逻辑,他的哲学,他的因明1。

    1因明,原指古印度逻辑学,现在更多是指佛教诠解的哲学思想。

    果不其然,方馥浓神态自若全无所谓,眼睛已经收去笑容,嘴角倒仍若有似无地勾着,“人皆有佛心,迷则成凡,悟则成圣。我是在度他。”

    “可是如果你已经与别的企业达成共同诉讼的协议,你现在拿到了钱,选择了既往不咎,又怎么向那些人交代?”滕云想了想,怀疑地问,“你真的一家家走访了那些化妆品公司的pr了吗?”

    “确实聊过一些,但没聊得那么远,那些企业的起诉书也是我伪造的。那家伙做多了亏心事,不可能向曾被他勒索过的企业求证,除了相信没有别的法子。只不过我还有些怀疑……”方馥浓看了滕云一眼,心道个中玄机不必让多一个人知道,便不再说下去。

    “你这家伙实在太无耻了!”滕云笑了,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不比过去对这类“恶行”的深恶痛绝,他而今看来对此还挺认同,挺欣赏。

    方馥浓又点着一根烟,然后把烟叼进嘴里,摊开手臂,以个夸张且戏剧化的谢幕姿势向对方躬身行礼,表示自己当之无愧。

    他忽然止住动作,倾身向前,伸手攒住了滕云的下巴。

    两个男人越靠越近,几若气息相闻,方馥浓微微皱着眉,睫毛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他的眼睛,而滕云神色平静,不避亦不让。

    鼻峰交错,四唇相距不过咫尺,方馥浓紧紧望着滕云的眼睛:“我发现你不太一样了。”

    “是吗?”滕云依然面带浅笑,反问对方,“哪里?”

    方馥浓松开对方的下巴,重又坐正回去,笑了笑说,“你以前看人会不自觉地眯眼睛,你没戴隐形,那就是做了近视手术。”停了片刻,问,“见欧还好吗?”

    晌午时分,天色毫无征兆地阴了。这个男人的笑容瞬间消失,在另一个男人看不见的桌子下面,一只手攒成了拳头。他竭力平复,很长时间才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回答说:“不好。”

    许见欧养伤的这段空档期里,一个后起之秀嗅出了机会的甜味儿,他东奔西窜,上下打点,抢了原本属于对方的那档节目。

    领导来探病时给了许见欧两个选择,转岗,或者直接下岗。

    脸上留着一道浅浅的刀痕,许见欧特别平静地接受了转岗,还笑着请领导留下吃饭。反倒弄得对方挺不好意思,最后对他坦白,那个年轻人的播音功底远不如你扎实,可人家有背景,你偏偏留下那么大的空子,让人不乘虚而入都不可能……

    领导走后滕云站在许见欧的身后,他想安慰他,可刚一开口,对方竟同时出声打断了他——

    “别说,什么也别说……我这气儿还没平呢,你一说话我就得散了,碎了,再拼不起来了……”

    第五十三章 不患贫,患不匀

    方馥浓一顿午饭从头到尾没动筷子,好像光是抽烟就把自己喂饱了。滕云注意到他的眼光不时落在他晚上那串佛珠上,便笑着问:“这是战总送你的?”

    光看品相,就知道这串佛珠出自年代久远的小叶紫檀木。密度高,棕眼小,珠子被时光盘玩得油润如肌,隐隐仍有香气溢出。

    即可宁神静气,又可祈福辟邪,是件好东西。可方馥浓却觉得这玩意儿是个束缚,比指头粗的金镯子还沉,让他动静都不自在。

    方馥浓掐掉手上的烟,起身说,走了。

    滕云看见他摘掉了那串念珠,随手就往垃圾桶里扔——

    手指一弯,又把险些扔出去的佛珠勾了回来,攒进手里。方馥浓笑笑,算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东西我暂时留着吧。

    回公司发现战逸非已经醒了,一个小时倒头小寐,精神看来好了不少。打电话让战圆圆通知方馥浓,晚上有个饭局。

    方馥浓找人搭建觅雅的展台,战逸非与托尼商量起美博会上唐厄站台的事情,两个人各自忙到下班,老板临时接了个电话动不了身,公关先生先他一步去了就在公司附近的饭店。

    原来宴请的客人是这次苏州来的工人,没全请,只有三个人,为首的就是宋东坡。

    这三个人虽说不至于是苏州那边的上层建筑,但也相当于国营单位的车间主任,在工人当中挺有威信。

    方馥浓几乎瞬间明白了战逸非的意思:这个节骨眼上,苏州工厂闹得实在蹊跷,他得问一问来龙去脉。

    别人见到觅雅的公关总监很是客气,纷纷起身看座,唯独宋东坡眼皮也不抬,鼻子里粗粗地吭了一声——他的脸现在还肿着,方馥浓那几拳一点没留余力。

    “宋哥。”见面的时候亲得好像幼儿园的时候同穿一条开裆裤,一转身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再见面的时候还能跟你亲成那样,那就是公关的本事。方馥浓显得自己与对方毫无过节,拉开椅子坐在宋东坡身旁,笑着说,“宋哥看着比我年长一些,这声‘哥’我叫着应该不过分。”

    比起工人闹事,方馥浓这会儿更介意的是觅雅断粮。他还欠着人家两千万,不还清就会被打断腿脚,上个月的利息已经还晚了,这个月马上又得还。蜗居人下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早晚得东山再起。现在他只差钱,觅雅也差钱,即使战逸非不让他来这个饭局,他也打算要找苏州那边的人谈一谈。

    “你们在化妆品行业干了多少年了?”

    “我干得不长,八年。他们两个比我干得长,老沈十年,老宋最厉害,干了二十年。行业里就没他不懂的,再好的品牌、再新的技术,他闻一闻就知道用得什么原料,能给你仿得八九不离十出来。”

    “宋哥一看就是能干的人。来,我敬宋哥一杯。”方馥浓替宋东坡把酒杯斟满,用自己的被子与他的碰了一下。

    对方全不领情,一抬手:“免了。”

    方馥浓笑笑,自己把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另外两个工人连声赞他好酒量!

    几番寒暄,几杯酒下肚,觅雅的公关总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也就切入了主题。他刻意压低了一些音量,显得自己万般为难却又不得不与他们推心置腹,说,“实不相瞒,公司现在的经济情况确实有点问题,仓库里陈货堆了太多,渠道却一条没打开,顶有创意的广告已经拍完,却连投放的资金也凑不齐。战总虽然年轻,但却不是奸商,也不是纨绔,他能在闹成这样的情况下,还想着把你们这些人的工资发了,光是这份胸襟就很罕见了。”

    工人们齐齐点头:“确实不容易。”

    拿了钱自然好说话,方馥浓微微勾了勾嘴角,继续说:“能不能借美博会的平台一炮打红,还是个未知数。觅雅的资金链已经断了,拆东墙补西墙肯定撑不了多久。渠道没打开,生产线不得不先停了,可那么多人还都张着嘴等着吃饭,你们说说看,战总拿什么来负担你们的工资?”

    工人们的思路被公关先生牵走了,顺着他的提问想了想,回答说:“确实很难。”

    “所以现在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把苏州的地皮、工厂连着你们这些人一锅端地盘给别人,反正仓库里存货足够,以后觅雅销售起来了,再找别的工厂做代加工也不迟……”

    方馥浓适时停了下来,果不其然工人们不肯接受这个建议。宋东坡怒目圆瞪,率先发难:“这怎么行?想接盘地皮与工厂的肯定大有人在,可人家不会要我们这么多工人!我们三个是无所谓,行业里待久了,人脉、技术都有些积累,到哪儿都能混口饭吃。可让那些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工人怎么办?让他们都下岗回家等死吗?!”

    敢于带人进沪大闹,这会儿又替别的工人担忧,方馥浓自觉自己没看走眼,这个宋东坡确实是个仗义的人。他不紧不慢又说下去:“那么,只能走第二条路——我们自己做oe,给别人做成品加工!”

    “这……这个?”

    等三个人面面相觑惊讶完了,方馥浓才笑着接下去:“你们在这行业干了二十年,肯定比我还清楚,化妆品行业是暴利,不管原来做什么的都想进来挤一脚。化妆品公司多如雨后春笋,但有实力自己置备厂房的毕竟不多。我们有工厂,有设备,不能白白放着等它们生锈……”方馥浓深谙谈判的艺术,明白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这些人循循善诱至自己的逻辑上来,留下足够大伙儿思考的时间,他才说,“假设公司不再负担工人们的工资,却把地皮、厂房、设备都让你们自由使用,你们不再拿着这么一点点死板的工资,你们的收入将与你们的付出直接挂勾,不妨想象一下,这是什么?”

    一个工人反应快:“这是……包产到户?”

    “是的,”方馥浓大笑,“这个比喻恰当!就是包产到户!”

    他起身给那个工人的酒杯加满了酒,接着说下去,“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公司与你们签一个协议,鼓励你们去做oe代加工,凭你们在这个行业那么多年的经验及关系,去拉客户、接单子,除了定期交给公司一笔钱,余下的收入随你们自由分配。”

    仿佛一夜间就从最底层的打工者成了自己做主的老板,工人们跃跃欲试,宋东坡也摆明动了心,可一张脸依然虎着,冷声说:“是个机会,我也可以回去说服工人们签了这张协议,可我现在不乐意。我活了四十年,只有我妈打过我。”

    方馥浓站起身,走到对方面前,认真说:“只要你肯回去说服工人们,大不了我不动不还手,也让你照脸打几拳。”

    话音刚落,这个黝黑粗壮的男人就猛地站起来,一记重拳挥了过来。

    方馥浓果真不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这拳头的冲击力太大,踉跄往后滑了两步,及时扶住了墙壁才没倒下去。

    战逸非恰好这个时候走进包间,清清楚楚看见了这一幕。

    一侧脸颊青了,嘴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一阵强烈的晕眩让他头也抬不起来,低着头,抬手擦了擦嘴角,使劲将嘴里混着血的唾沫咽下去,方馥浓仰脸笑了:“再来!”

    “你们聊完了吗?”战逸非适时出声打断,“你们聊完了,我还有正事。”

    即使战逸非不开口,宋东坡也不会挥出第二拳了。毕竟是这个男人带回了发工资的钱,而且,他觉得这人是个人物。

    战逸非还带点低烧,但精神看着比上午那会儿好多了。他向宋东坡问了问苏州工厂的情况,那里一直是二叔战榕管着,他从没想过竟然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工资一直没发的事情我们向战总反应过。”宋东坡嘴里的“战总”指的是战榕,“可他估计也是榕星那边事情太忙,一直没有回应,这几天工厂里不知怎么有个传言,说战总你们一家要移民国外,卖厂走人了,工人们急得很,后来也不记得是谁先提出要去上海闹一闹,反正我就带了这个头。”

    宋东坡看着是个仗义的人,但这个社会知人知面不知心,方馥浓从来不会完全信任一个人外表上的仗义,但他知道一定有人在背地里煽动工人闹事。

    对于方馥浓自作主张将工厂“借”给了工人们搞oe,战逸非也没反对,这不仅能卸下整个苏州工厂的运营包袱,更是个来钱的好法子,他现在缺的就是钱。

    酒过三巡,提醒宋东坡回去以后把工厂那里与财务、库存等相关的表单传回上海,一伙人就散了。

    餐桌上的酒大多是宋东坡与方馥浓喝的,一拳揍完,这两人倒成了莫逆之交。这会儿公关先生走路有些打飘,驾照被吊销的觅雅总裁只得寄望于警察不会盘查,亲自开车送自己的下属回了家。

    本来他也不想回自己家,唐厄住进来以后,他越来越觉着烦。

    熟门熟路进了对方的家门,战逸非将方馥浓扶进门里,扔在床上,自己则开始脱衣服,要去洗澡。

    床上的男人醒了过来,支起身体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也拉倒在床上。方馥浓将战逸非压在身下,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想跟你谈一谈。”

    “我还没说你呢,你擅自做主放了工厂的权,不怕以后出问题?”

    “以后的问题以后再说,我现在能放权,到时候自然也能收回来。不患贫,患不匀。能共患难却不一定能共富贵,这是人的本性。”

    “你这人太阴暗了,不是谁都如你想的一样。”

    “明白,别人都阴暗,就你是发光体。可你做事不能虎头蛇尾,chris和alex只是小卒,你要真想把觅雅盘活,就得阴暗地大开杀戒。”脸颊还青着,方馥浓笑了笑。他早想好了法子,把上海的调去苏州,把苏州的调来上海,特别刺头儿的就栽赃他是工厂闹事的主谋,都是拖家带口经不起长途奔波的人,一准儿能逼他们自动离职。

    战逸非仍然摇头,“别的人不用你说,我也会找机会撵出去。可赵洪磊就算了。他还有个女儿。”

    “工厂的工人闹事,还有那个记者跑来敲诈,都不早不晚卡在了觅雅产品上线前的节骨眼上,有人在背后捣鬼,这是肯定的。”方馥浓醉得不轻,这会儿更要发笑。乍一眼还以为这小子是老虎,没想到再一眼就成了小猫,还是挠都挠不利索的观赏猫。

    “你想说那人就是赵洪磊?”

    “他没动机,更没本事。我想说的是……”打住了,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心里隐隐不安,战逸非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赵洪磊不准动,你有精力还是都放在美博会上吧。”

    “像他这样的坏种,总有地方骗饭吃,我敢说有一天你离开觅雅出去找工作,都一定没他混得好。”

    “公司是我的!”这话摆明了瞧不起自己,战逸非脸上生出愠色,打算推开对方起来,“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一个老板!”

    真是不识好人心的笨蛋!方馥浓稍稍一想,迅速扯掉自己的皮带,将战逸非压回身下——在这小子来得及反应前,将他的双手捆绑了结实。

    “你干什么?!”本就生着病,这会儿双手被领带捆住,更没了招架之力,战逸非挣了两下没挣开,喊起来,“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做!”

    “只有女人才爱拿经期当借口。”索性借着酒劲彻底撒了疯,方馥浓动手去脱对方的裤子,俯下身去亲他耳朵,“我来教你怎么做一个男人。”

    第五十四章 让我看见你

    “我来教你怎么做一个男人。”

    “放开我……你个混蛋王八蛋!我他妈早晚开除你!我一定会开除你!”今晚上战逸非格外不愿意挨操,心里一急就开始往外冒脏话,可骂来骂去毫无新意,无非再以开除要挟。

    他一边扯他的裤子,一边还得腾出一只手抓住对方被捆缚起的两只手,免得他挣扎得太厉害然后逃走。

    衬衣大开,方馥浓将战逸非的裤子剥尽,看见那根性器半软不硬地垂在被他强行分开的两腿之间,视线稍稍往下,臀缝里嵌着的那枚小穴尤其可爱,正以个极为勾人的姿态微微翕张。

    这小子嘴硬,下头更硬,阳物翘得很高,上头的筋络根根分明,骄傲地指着对方的脸。

    这不只是性爱了,而是战争。连伸进一根手指为这小子扩张,也要费上不少力气。

    几次没法探入自己的手指,方馥浓喘着气,笑着提醒对方,“一会儿疼的是你自己。”

    这话起了作用,觅雅总裁暂时放弃了挣扎,听凭对方将一根手指送了进去,一张脸却怨气冲天,像个新丧夫了的寡妇。

    方馥浓的手指动一下,他身下的男人就不由自主地哼一声。没哼几声之后,那张白皙的脸便呈现出娇艳欲滴的玫瑰色,乳头也硬了起来。

    这个男人太不像话,总能摸到自己最敏感的地方。战逸非强忍着快感,咬着牙迸出一声,“你在强暴你的老板,你死定了。”

    “这又不是我们的第一次。”

    “法律上都有婚内强奸一说,你违背了我的意志,这就是强暴。”

    不再与对方深究“强暴”这个话题,相反,一想到自己正在施暴,公关先生更觉得有意思。

    又往那点打着褶儿的软肉里送进一根手指,扩张作得还算细致,见战逸非反应好极,方馥浓挺腰往前顶了顶——才扶着性器将前端没入,龟头就被勒得有些疼。

    “哎,你放松点。”

    坏心眼得逞了,他就是存心不让对方痛快,两条肌肉丰盈的长腿像剪刀似的绞着他,下头越加使劲地卡紧了。

    “好吧。”方馥浓换了一个口气,“我本来安排了祥云剧场的人替觅雅搭建,他们经常参展,对于展会很有经验。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分文不取。可现在我只好通知他们,明天不用去了。”

    “你这人怎么那么无赖!”

    战逸非喊起来,这一喊就晃了神,趁那小穴没夹紧,方馥浓总算把自己的性器全放了进去。

    这个男人跟自己一般身高,肌肉匀称坚实,抱在怀里远比抱一个软绵绵的女人更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带着低烧的缘故,那里头比往常更为炙烫,性器刚刚进去,这具身体忽然痉挛一下,包裹着性器的肠壁猛烈收缩,差点就让他射了。

    方馥浓喉结滚动,喘了一口气。

    待射精的意识不那么强烈,他捏着他的大腿开始抽插,顾及对方的身体,抽插温柔,只让自己的性具在这身体里细细逡巡,感受他的紧实、炙热与温软。把话题扯回工作上,方馥浓说,“我只想跟你谈谈。”

    “我是老板,刚才的话题到此为止,工作上的事情当然听我的。”

    “既然你不想跟我谈,那我只有用我的方式跟你谈了。”

    方馥浓扶着战逸非两条长腿,身体挺起一些,由上向下操弄。他这下不再体谅自己老板身体不适,每一下抽送都又急又狠,齐根没入,半根抽出,往那最敏感的地方挤压撞击,爽得对方浑身颤栗。

    两粒阴囊打得屁股啪啪作响,不断被抽打的地方竟呈现出新鲜三文鱼般好看的肉橘色。战逸非不一会儿就浑身冒汗,汗水让发丝湿哒哒地黏在一块儿,凌乱地分向左右。发烧时的体温本就偏高,再加上肠壁被那根粗长玩意儿反复摩挲,一种热腾腾的感觉如野火燎原般袭遍全身。他肌白似冰,骨硬如玉,可再被对方顶送几下,冰就化了,玉也裂了。

    “想谈了吗?”

    “……不想!”领带将两只手拧在一起,战逸非挣脱不了,索性将脸扭向一边,闭起眼睛。

    急骤的挺进忽而换作轻抽慢送,方馥浓一边变换着节奏顶撞对方的肠壁,一边又替对方手淫。

    前头后头都快乐到了极致,战逸非死死咬着下唇,咬得唇瓣出血,非不让自己漏出一丝呻吟。可他的身体泄了秘,肠道不受控制地收缩反应,尿口滴滴答答,穴口溢着白沫,两腿之间一片晶亮淫液。

    “……想谈了吗?”

    已经没法子再开口了。战逸非死死握着拳头,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喊出来,就会求对方再抽送得快一点,让自己爽够本。

    唯独穴里的肉在吱吱地叫唤,像得了多大的荣幸似的,不停地叫唤。整间屋子都充盈着这种肉体与肉体厮磨交欢的声响。

    每狠狠顶弄他一下,便能看见他眉头手背上青筋跳了一跳。这小子越是竭力隐忍,就越惹得自己想欺负他。似乎只有一种解释最为合理,那些个年纪很小又犯坏的男孩,总爱扯心仪女生的马尾辫。

    胸膛上的汗珠同样浑如雨下,方馥浓忽然停下动作,开口说,“我想尿在你里头。”

    “什么?你、你不是认真的?!”战逸非紧闭的眼睛一下睁了开,看得出来,是真的慌了——这人无赖至极,这种荒唐的事情他一定做得出来。

    “不,我很认真。”这话不是认真的,也不完全是开玩笑。他这会儿精关未松,本来是尿不出来的,可饭桌上灌了那么多酒下肚,又确实有了点尿意。方馥浓低下脸,亲了亲战逸非的脸颊,又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知道许多动物都有领地行为,比如雄狮,就会用射尿的方式来标识自己的属地。”

    “你又不是狮子!”

    “如果你承认自己是电线杆子,”手指在对方茎柱靠近阴囊的地方打圈摩挲,方馥浓笑得桃花眼半眯,十足无耻,“那我承认自己是狗也是无妨的。”

    跟石化似的愣了好一会儿,这个男人突然醒转了,狠命地挣动起捆绑自己的领带,喊起来,“你个王八蛋,你别乱来!你他妈别乱来……”

    强烈的舒服感伴随着更为强烈的耻辱感,毫无新意地又骂了一通,战逸非大失所措,终于开始讨饶了。讨饶的方式很简单,他承认自己的失误,发誓不会再为撞死一个女人而背上包袱,“我听你的!让赵洪磊滚!”他的身体开始僵硬,像冻了起来,就连声音也被冻得磕磕巴巴,“让他滚!让他们都滚!”

    “来不及了。”方馥浓又快速在那甬道里冲刺起来,阴茎猛地缩放了五、六下,便射了精。

    “别!别这样!”

    与淋漓快感大不相同的是,战逸非吓得魂飞魄散。完全分不清对方是射了还是尿了,只觉得小腹忽而一坠,紧接着便是一种难言的快意袭来——

    他自己尿在了床上。

    极度的羞耻与愤怒几乎将他揉碎,战逸非愣愣瞪大眼睛,犹如从半死的状态中慢慢活转,旋即便用那双长似柳叶的凤眼望着眼前的男人,婆娑凄楚,妩媚入骨。

    方馥浓这会儿醉得神志不清,唯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确定自己一定会走,离开上海,奔赴南非。虽然那只是他人生旅程中的其中一站,可没理由还未开始就提前终结。

    但有一点他也毫不怀疑,如果那日在酒吧他不是去找工作,而是去找乐子,在成百个时尚漂亮的年轻男女中他一样一眼会看见战逸非。长着这种眼睛的男人简直是个祸害,不只招女人,连男人见了也会生出满心淫秽。他们俩用目光邂逅、调情、彼此试探,然后他就走上去问他要不要与自己上床,如果同意,他们就和风细雨地做,如果不同意,他就强暴他。

    反正是一定要做的。

    方馥浓以前认识一个女人,他们在最不入流的酒吧电光火石般勾搭上,一夜风流,各自尽兴;三个月后他们又在最高端的商务宴会上碰了面,那个女人原来是某个高官的情妇,靠着这层背景在商场上获得了成就,两个人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擦肩而过时宛若不曾相识。

    他喜欢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不麻烦,不拖泥带水,谁也不会是谁的累赘。

    两条腿又湿又冷,战逸非转了转眼睛,注意到方馥浓的手上戴着自己送的那只表,却没有那串紫黑发亮的念珠。

    “你把我的佛珠丢了?”

    “没有。”

    “你把我的佛珠丢了!”

    “真的没有。”方馥浓跟变戏法似的从衬衣袋子里摸出了一串佛珠,哄小孩儿似的对战逸非说,“确实想过要扔,没舍得。”

    “你……”眼泪已经不自觉地往流了下来,委屈一泻而出,管他的男儿有泪不轻弹。

    战逸非哭了。

    刚认祖归宗那会儿天天被马惠丽恶言辱骂他没哭过,在一群人面前被战博打耳刮子的时候也没掉过一滴泪。

    可这会儿是真的哭了。

    方馥浓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酒劲散去七八分,清醒过来。

    “别哭啊,傻瓜。”依然维持着插入的姿势,方馥浓捧起战逸非的脸,亲他沾着泪珠的脸颊与鼻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打从你接手的时候,这个公司就已经无药可救了。商场毫无怜悯可言,也许你拼尽全力,到最后却发现自己一无所获。我有一个非常中肯的建议,在更多问题暴露之前,你可以找人把觅雅的资产评估做得漂亮些,然后找到接盘的买家,全身而退。”

    泪水还未收干,战逸非依然红着眼睛:“……谁会接盘?”

    “多的是。”方馥浓笑笑,“正业集团的少主就是最好的买家。”

    “你有没有试过把一件事一直做到最后?”

    方馥浓愣了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做过很多行,你有眼界,嗅觉也比谁都灵敏,你判断出哪个行业会赚钱就去做那一行,一看见更能赚钱的行业马上就转行,也马上就能干得风生水起,可你有没有想过在一个行业干到底呢,即使结果可能并不太好?”

    方馥浓不以为然,“那是呆子。”

    “你是聪明人,这世上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并不太多,至少我就不是。六个月前我每天睡醒的时候上班族正在挤地铁回家,四个月前我一听见什么调研、开发与公共关系就头疼得想死,两个月前我忽然害怕你所谓的毫无怜悯的商场,可现在我无比确定这就是我的事业,我的生活,我不会把觅雅盘给任何人,我烂也要烂在这里!”

    战逸非话说得很急,倒豆子似的一气儿倒完,然后就看着对方。

    男人的性器半软不硬地留在他的体内,他们就以这么一个香艳又奇怪的状态互相凝视。

    “好吧。”方馥浓慢慢笑了,摇了摇头,他重复一遍,“好吧,笨蛋。”然后他就摁着他的后脑,将舌头伸进他的嘴里,细细吻他。

    夜色很深,窗台上的落地玻璃变得如同镜子明亮,跪伏着的战逸非不经意地抬起头,正好对视起玻璃上映出的一张男人的脸。

    那个人的表情如此迷醉又陌生,他竭力迎合,纵情呻吟;那个人的一只手在快速捋动悬垂腿间的性器,又以腰部带动下体回撞着身后的男人,完完全全把自己交了出去。

    战逸非许久才明白过来,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他碰过不少男人与女人,最动心的一个就是唐厄,可他不记得曾在这些人的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肉体的欢愉不足以让一个人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他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

    他爱上他了。

    但他看不见方馥浓的脸。不知那里照来的光点恰巧挡在了那个位置,以至于他根本无法看见他的表情,看不见这个男人是否也如自己这般沉沦。战逸非越想越觉得蹊跷,越想越觉得不安,甚至越想越觉得吃了大亏。

    “等等……让我看见你……”

    战逸非仰面躺平在床上,将腿打开,他喘着粗气要求对方再次进来,还要看着他的脸。

    第五十五章 食人之禄者

    一夜贪欢回到公司,觅雅总裁不顾腰酸腿疼,直接让hr发了一封辞退信给了赵洪磊。这个念头早似落在心里的种籽,一旦有人使其破土萌芽,他也就当机立断,毫不手软:这个公司有人也有人渣,就像细白的面粉里混着沙,务必仔细滤出去才有机会翻盘。

    这地方好混得很,赵洪磊一时半刻还舍不得走,决定去总裁办公室向战逸非讨个情面。他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与妻子相关,与女儿相关,他眼里这个毛头小子天良未泯,随便糊弄糊弄也就得了。

    “战总。”

    背对他的老板椅慢慢转了过来——

    赵洪磊没见到战逸非,倒见到了自己最不想看见的那个人,方馥浓。

    公关先生微微笑着,问:“什么事?”

    “方馥浓,你也做得太绝了!”赵洪磊知道这小子毫无情面可讲,便拉下了脸,“这个社会各人有各人的活路,我们本来大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方馥浓避而不答,只是提醒对方今晚下班前就打包走人,新的销售总监可能马上就会到职。

    赵洪磊摔门而出的时候撂下了狠话,“你等着,我会揭了你的底,我会让你死得很惨!”隔空点起对方那直挺的鼻梁,他儒雅全无,恶声恶气,“你等着!”

    “我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长。”方馥浓嘬起嘴唇,朝赵洪磊“啵”了个飞吻,“所以别让我等太久。”

    以冰冷的目光送客。

    战逸非不在公司,倒不是怕了一定会跑来兴师问罪的销售总监,他让司机带自己去接了唐厄,直接把他带回了公司。

    不仅托尼随行身后,唐厄此行还带来了一整个造型团队,浩浩荡荡一行人,让觅雅的几个楼面都炸开了锅。战逸非请唐厄到觅雅的办公室来谈美博会站台的事情,显然是为了稳定军心。这招挺管用。唐厄现身觅雅的消息比任何桃色新闻传得都快,女同事一个个都灵魂出窍,几天前的那场风波看似已经无影无踪了。

    公司里早就有些传言,唐厄的人气如日中天,不少国际一线大牌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最终成为了觅雅的代言人,很显然是因为与老板交情匪浅。

    但谁也不能把冉冉上升的影视红星与一家即将关门的企业联系起来。

    看上去,觅雅确实不会垮。

    踏进公司大门,唐厄就顺从战逸非的意思摘掉了墨镜。他比电视上看着更瘦,也更好看,一群目瞪口呆的女人恰如其分地反应了他在外貌上那无可匹敌的优势。有人大着胆子上去要合影签名,唐厄竟也微笑点头。

    一个人的要求得到了满足,一群人便涌了上来,每个人都在惊呼,或叹出来,或在心里,这么好看的人居然这么亲切!真是难得啊!

    虽说唐厄从头到尾面带亲切微笑,可他早不止一次私下里对托尼抱怨过,他觉得那些围着自己尖叫的女孩子蠢得要命,还不好看。

    战逸非刻意让唐厄在办公区停留的时间长一些,也刻意与对方作出亲密的样子,揽腰摸背,肩肘相挨。毫无疑问没选错代言,觅雅总裁又不禁心生疑惑,有的人为了公司产品能够顺利上线东奔西忙,几乎费尽心血,而有的人只是傻模傻样地笑一笑,就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般,愿意为他埋单。

    自诘的念头冒出来,便止都止不住。

    那个时候,他看他是荀小楼,是仙境里的雾气,飘渺迷离,难以企及;可这会儿再看,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人只是唐厄,只是撇不开人间俚俗的一缕炊烟。

    姑娘们疯疯癫癫,分贝不低,惊动了少有的对这位大明星毫无兴趣的人。方馥浓走出自己的办公室,远远看了几眼,看见唐厄的手悄悄你捏了捏战逸非的屁股,忽然觉得两肋下头的胃它自己拧了拧,在它泛上一口酸水之前,掉头走了。

    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该兴奋的也都兴奋了,见时间磨蹭得差不多,战逸非就命令员工们各归其位,与唐厄进了自己的总裁办公室。一同被召进办公室里的除了公关总监与他的助理,还有祥云剧场的小宋。

    唐厄带来了的人里还有比托尼更矮小娘炮的,那个无时无刻不翘着兰花指的男人为不少明星做过时尚顾问,一进门就喧宾夺主,什么都要插嘴。

    “展台表演可以考虑敲击堂鼓,一整排,气势足够,而且我们剧场也有人擅于表演……”

    小宋话还未完,唐厄朝那个娘娘腔使了个眼色,那家伙就噼里啪啦嚷开了:“这也太土了!太土了!”

    “找人拉拉小提琴,或者吹吹萨克斯还勉强凑合,敲鼓?是为了头戴红花扭秧歌吗?”娘娘腔心领神会,下巴一仰,明明白白地鄙视了方馥浓一眼,“以我们小唐现在的名气,按理说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三流展会上,不该与那些没文化的暴发户为伍,可他冲着战总的面子还是答应了。这底线我无论如何得替他守牢了,展台的配色本就够土的了!”

    方馥浓不由觉得好笑,这人说话的口气极似夏伟铭,好像时尚圈的人就爱标榜自己的时尚,不数落对方几声“土”就显不出自己的洋气。

    唐厄看不顺眼方馥浓安排的搭建的人,趁机向战逸非表示,这种不入流的展示方式不止与他本人的形象气质不符,也与觅雅的品牌定位不一致。

    “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战逸非确实也不喜欢这个想法,“土”这个字他不爱听,堂鼓表演与他熬了几宿设计出来的展台风格也不相称。

    眼见老板撑腰,娘娘腔愈加肆无忌惮地指手画脚,把小宋安排的串场节目全盘推翻,甚至对战逸非的展台设计都诸多意见。他翘着兰花指,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扯巩俐,一会儿扯章子怡,反正言下之意就是老谋子拍戏时的布景道具都会问过他的意见,一个时尚品牌该以什么形象展示,没人比他更有说服力。

    方馥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知道我们展台的位置在哪里吗?你知道与我们同一展馆的化妆品企业有哪些吗?你知道我们展位前后左右的邻居又是谁吗?”

    娘娘腔被接连抛来的问题唬得一愣,旋即摇头:“不知道。”

    方馥浓微微一勾嘴角,措辞毫不客气:“这些都不清楚,你的说服力就是狗屁。”

    娘娘腔不乐意了,反问觅雅的公关先生:“难道这些信息你都知道?”

    公关先生张口即来:“同馆有四家主要展示生产技术的oe与od企业,二十一家以韩国美妆为代表的化妆品公司,十家欧美企业、两家化妆用具公司、以及十六家实力参差不齐的国内品牌企业。我们展位正前方是韩国企业悦诗风吟、后方是广州的嘉丽颜、左边是来自苏州的蔻诗、右边依然是国内闻名的韩国品牌。”顿一顿,报出了那个品牌的全名。

    “你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这些保密信息?”娘娘腔一脸不可置信,凭着经验立马问道,“你到底花了多少钱去公关展会主办方的人?”

    方馥浓微仰着下巴,半眯着眼睛,以种看待非同类的目光打量着对方。忽然他把视线投向一侧的战圆圆,喊了声,“圆圆!”

    “138元,两条红双喜。”战圆圆心领神会,马上接口,“这两天所有的企业都在布展,和每个展位上搭建的工人们套套近乎,发两根烟,叫一声‘呀搜(叔叔)’,还愁不知道对方的公司信息吗?”小姑娘同样不耐烦地撇了那个娘娘腔一眼,与她上司的表情如出一辙,“笨得要死。”

    方馥浓将对方带来的唐厄海报翻过来,取了战逸非桌上的记号笔,直接在海报背面作画。

    面对众口一词的“土气”“不入流”,公关先生脸上再无多余表情,只是凝神低头,迅速落笔。他的记忆力好得惊人,五十来个参展企业的名称、位置乃至展台大小都可以绘制得一个不错,如同围棋复盘一般。

    空白纸面上很快出现了觅雅所在展馆的草图全貌,他抬起脸,用笔尖圈出了觅雅的位置。

    不太好。本就不是游客入门后的第一个展馆,何况在第二个展馆里也处于偏门附近,离人流如织的主通道有些距离。

    “如果不是一家企业临时撤展,觅雅根本都没有参展的机会,这个位置说好不好,说不好那就太不好了!”手臂伸展,记号笔落在纸上的空白处,又画出了一个位置,随笔墨移动,方馥浓侃侃而谈,“我想任何一个兴致勃勃打算寻求商机的经销商,当他经过了3万平方米的观众登录大厅、一连串的展厅连廊和通道、以及一个面积125万平方米的单体展厅,再经过了诸如模特走秀、礼品放送这样的商家引流手段,他到达我们所在的展馆时已经热情大减,再没精力照顾偏门附近的小角落。”

    将绘了详尽展馆图的海报提在手上,方馥浓继续说下去:“到目前为止,觅雅没有稳定的客户群体,没有专门针对经销商与代理商的宣传活动,甚至没有最简单的d单页。索性博览中心采取的是无柱大空间造型,在数万人摩肩接踵的地方,听觉将是唯一的指引。”停了停,他抬起笔,将纸上四个相邻的展位圈起来,圈成了面积惊人的一大块,抬眼望着所有人,“所以我说服了嘉丽颜、蔻诗、与斜后方的c与觅雅联合参展,作为资源置换,我会竭尽所能给他们带来人流量,而他们提供给我足够的场地空间……”

    战逸非比谁都惊讶:“你哪有空做这些?”

    当着一群人的面,方馥浓对他挑眉一笑:“你在我床上睡觉的时候。”

    眉眼一点不正经,除了战逸非本人不为人注意地红了脸,别人都以为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中国时尚产业的蜀道向来难走,如何从李敏镐、金秀贤这些韩星代言的品牌中脱颖而出,这是这次展会中每个国内企业面临的首要问题……”

    唐厄再傻也听懂了,他冷下脸,突然插话:“说直白点,你是利用我的影响力,说服那些企业联合参展对抗韩星!”

    “我还以为你听不懂。”看也不看对方,方馥浓将不屑翘起的嘴角往下压了压,摆出一副认真表情补充道,“另外提一句,无论参展还是观展的人里,他们当中的不少人确实没受过高等教育,只是起早贪黑,从一家门店、一个代理开始慢慢开拓自己的事业。但我不认为这些靠自己双手努力生活的人不入流,相反,我认为他们非常值得尊敬。”

    在场的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唐厄尤其觉得不痛快。他撇头去看战逸非,却发现对方全无表示,眼里似也没有自己。心里更不舒坦,借口去洗手间,便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他在池台前埋头洗手,丝毫没注意到一个男人尾随一同他进了洗手间,并轻轻锁上了门。

    滕云悄无声息地走向水池前的男人。

    唐厄依然怒气冲冲地洗着手,在肚子里把方馥浓的祖宗十八代全招呼了遍。

    不是不能原谅对方,而是无法释怀自己,他想证明自己早不是当初那个柔弱无能、任人摆布的厄尼斯,可偏偏对方轻描淡写一句话,又会把他召回那最凄楚悲切的旧日之中。

    唐厄发现,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是那个聚光灯下无比夺目的明星,唯独面对方馥浓,他一次次被毫不留情地打回原型,同样毫无招架之力。

    不经意地抬了抬眼睛,恍然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个人。

    “你……哎……”因为许见欧的关系,唐厄与滕云勉强也算认识,他虽然早忘记了他的名字,可一看见这张脸就想了起来,他们之间理应有比账等待清算。

    他理所当然地慌了神,即使没看见滕云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个人竟然这般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身后,也够吓人的。

    何况这个男人看着莫名煞气,像是随时可能掏出枪来给自己一梭子。

    “你看上去很紧张。”滕云依然面色不兴地说,“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我……我没有……”用许见欧的话来说,唐厄这人确实单纯,有情绪必然藏不住,否则也不会一经出道就被人诟病演技太差。

    “他摘掉了脾脏,播音的工作也丢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唐厄几近落荒而逃,可偏偏滕云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个男人,与他印象中那个温文尔雅甚至有些预付懦弱的医生截然不同。

    “托尼!”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唐厄更显紧张,又喊了一声,“托尼!”

    托尼没听见这个喊声,进门的人是战逸非。

    眼见滕云往前逼近唐厄,战逸非及时出声:“滕医生!”

    战逸非很清楚这俩人间的过节因何而生,但他不会让任何人在这个时候伤害唐厄,从他以觅雅代言人的身份第一次亮相荧屏之后,这个人与他的事业便再不可分割。

    至少目前是这样。

    滕云依然冷着脸,一动不动,战逸非又用眼神召唤了一声自己的情人。

    唐厄立刻走了过去,躲似的靠在了他的身后。

    其实滕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尾随唐厄,也许他想揍得他这张俊脸满脸开花,也许他想以牙还牙,剖开他的腹腔取出一个脾脏,也许他只想问个究竟。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食人之禄者,死人之事。”战逸非用身体将唐厄护在身后,微微笑着提醒对方,“你是不是该去工作了?”

    尽管觅雅总裁只是信口一提,可这会儿过于敏感的滕医生竟听出了“莫须有”的潜台词,不正是“我花钱养着你与你的情人,那个脾脏算我买了”么。

    他像一只凄楚长鸣的伤鸟,一头栽落地上,被残酷的现实碰得头破血流。这一刻,他完全看清了生活这个娼妇的本来面目,从品行端淑变成了人尽可夫,仿佛也只是眨眼一瞬的事情。

    “不行。”滕云拒绝了自己的老板,忽又笑了笑,“我是来上厕所的。”

    似乎一刹之间又找回了当初的脾气,滕云大大方方地走向小便池,掏家伙出来解手,这个动作他做来无比自然,直到听见两个男人走出了洗手间。

    第五十六章 rperfect

    距离美博会开展,只剩下了一天半。别的企业布展工作都已进入尾声,觅雅却才刚刚开始。时间所剩无几,联合参展后觅雅的展台大出四倍,充满波普元素的展台设计也颇费周章,展览公司大多不愿意接这样的急活,少数肯接活的公司不是自身实力不够,就是狮子开口,漫天要价。

    仍然是小宋。他带着一直与祥云剧场合作的工人来帮忙,不止揽下了运输、搭建、布展一系列的辛苦工作,而且分文不取。

    这几天上海热得惊人,明明是和煦的五月气温却飙升到三十多摄氏度,运输搭建建材与各种展览道具的车辆不准进场,祥云剧场的人只能从卡车上卸下布展用的沙发、桌椅,再几件一起叠上手推车,一次次运往觅雅所在的展馆。

    觅雅总裁从头到尾没说一个“谢”字,只是卷起那万把块的真丝衬衣袖子,与穿着十几块钱布背心的工人们一起干活。穿过直线距离超过两百米的空地广场,穿过1万多平方米的1号展厅,穿过几十米长的展厅连廊,又穿过大半个与1号展厅同样面积的2号展厅,来回往返。

    战逸非把觅雅主视觉海报的巨型灯箱片从推车上扛下来,再与一个工人一起小心翼翼搬去了它应去的位置。头顶上的太阳简直能把人烤化,难得歇上一会儿喝一口水,竟发觉矿泉水甘甜如蜜。

    这是头一回。在此之前,他干过最重的活儿是把一米八的唐厄从别墅的门口抱进三楼的卧室,可这装有唐厄照片的灯箱片比唐厄本人还沉得多。

    他尝到了几年前方馥浓扛着桶装水爬上十九楼的艰辛,上一秒已经全身瘫软,恨不能歇手不干,下一秒又精神抖擞,咬牙硬上。

    那种艰辛没尝过的人不会知道,它让人脱胎换骨,长命百岁,能从旧的生活里一直活向新的纪年。

    头一天搭建,一直从下午一点干到了第二天的凌晨三点,展台已具雏形,像一具渐渐成型的骨架,只等血肉来充填丰满。

    整个博览中心里觅雅的人走得最晚,第二天九点不到又聚齐了干活。

    战圆圆拿着设计图跟着哥哥忙进忙出,既是指挥,也是后勤,送水、买饭的闲事儿一概包揽、偶尔还带着甜腻笑容,为累坏了的工人们松肩捶背。

    短暂的午休时间,战逸非和一起搭建布展的工人一起,买了盒饭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干了大半天的活,这会儿饿得狠了,挑食儿的毛病也不药而愈。两荤一素,一碗例汤,挺好。展厅里循环播放着背景音乐,那种满大街都能听到的神曲,工人们都喜欢这歌,他听着听着竟也觉得挺好,不经意地还能哼唱两声。

    挺好。都挺好。

    满身汗水,衬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手臂上浮着一层白花花的盐花。战逸非晒不黑,却会像蛇一样蜕皮,脖子上蜕出了鲜嫩粉红的新皮,一沾上汗水就疼得厉害。

    战圆圆看见了,心疼得不行,趴在哥哥肩上,“小非非,让别人干吧,你是老板,又不是工人,干嘛要自讨苦吃呀!”

    “觅雅是我的公司,我怎么能让别人为她辛苦,自己却袖手旁观?”战圆圆的长发撩到他的脖子上,又痒又疼,战逸非皱了皱眉,轻轻推了推妹妹,“你离我远点,热死了。”

    稍稍侧过脸,看见方馥浓与小宋坐在不远的地方。昨天晚上,他们两个在展馆里留到最晚,今早上又是一起现了身。这会儿小宋小口咬汉堡,方馥浓大口喝水,两个人不时聊两句,显得挺亲密。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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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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