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正文 第10节
三清 作者:连城雪
第10节
可惜此味天宝早已闻过，他晓得这是那个神秘的男仙留下的，却没有戳破，只借机道：“大白天你躺着干吗，你是不是还在气我，把剑借我啦。”
“我起的太早，好困……你拿去吧，就在桌上。”瑶光蒙住脑袋。
天宝一边瞅着落在地上泛着浮光的青丝腰带，一边走过去拿了尹澄的宝剑，什么都没讲，就神色复杂的离开了。
瑶光听见门合上的声音，才茫然的坐起来。
低头看到自己胸前青青红红的痕迹，感觉脖子湿凉，一摸，发现竟然被青提咬出了血。
他没出息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被这样欺负却半点都恨不起来。
试仙会那日，灵虚山前所未有的热闹，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仙门弟子，只能见到漫天流光溢彩，长剑齐飞。
三清殿前除了坐了众仙山的掌门与长老，还有从天庭来的各路神仙，可谓是灵气鼎盛。
本来小弟子是不准上前添乱的，可是谁也抵挡不住他们好奇。
大早晨开阳就拉了瑶光到角落里偷看，指指点点的说：“你看桌子都摆出来了，听说每年王母都会赐仙宴。”
瑶光馋了，哀声道：“当掌门好好啊，我也想当掌门。”
他说完，身后就是淡声轻笑。
瑶光回头见是尹澄，赶快叫道：“师父。”
开阳也彬彬有礼：“掌门。”
尹澄难得身着盛装，更显得温文尔雅，他摸了下瑶光的脑袋：“想去看吗？”
瑶光赶快点头，拉着好友道：“开阳也想看。”
尹澄说：“那随我去吧。”
说着就带着他们飞身落到殿前的主位，款款入座。
瑶光在后面探头探脑的，瞅着广场上小的像蚂蚁似的弟子们，忍不住和开阳切切私语起来。
良时即到，钟声长鸣，抵挡过云雾缥缈的灵虚山。
尹澄早已习惯这每年都要举行的盛事，起身宣布：“试仙会旨在选拔天资不凡之辈，使其位列仙班，造福人间，希望各位都能不辱师长，将平日所学倾尽于此，在座前辈自然能够公正严明，慧眼识珠。”
“是，谨遵上仙教诲。”参加大会的道士们跪的整整齐齐，虔诚答道。
尹澄抬袖扬剑，长剑飞入空中带起漫天璀璨光火，而后幻化巨大，插入广场正中，形成坚实的结界，以保证会场中的法术不会干扰旁观。
此后，清空之上金光漫布，无数可爱的小仙女穿着五彩裙衣从云端罗贯而出，端着仙果玉醸，纷纷来到众仙及众掌门桌前设下酒宴。
为首的小仙女童音清脆的禀告：“太微上仙，王母特赐仙宴，望此届试仙会能满载而归，也为我昆仑多选出几位仙子来。”
尹澄淡笑：“谢元君美意，吉时已过，试仙会不妨现在……”
“且慢！”
一个仙童意外的飞扑到尹澄脚边，正是那淘气的熊三。
大家见到立即识趣噤声。
“帝君特来观试仙会，还不快设座欢迎？”熊三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闻言瑶光脸都绿了，刚偷偷抱起一堆好吃的，又不知何去何从。
尹澄不动声色，拱手道：“恭迎帝君大驾。”
而后便命弟子让出主座来，重设奢华宴席。
熊三朝昆仑送宴的小仙女做了个鬼脸，然后才轻轻嗓子：“恭迎帝君！”
“恭迎帝君！”
“恭迎帝君！”
“恭迎帝君！”
所有的仙人和道士都纷纷跪地，问候声回荡的震耳欲聋。
只有尹澄还站在原地，瑶光躲在他身后，慌得不知该往哪里去。
依然是拜师日那天巧夺天工的銮驾，依然是羽翼鲜红而气势逼人的凰鸟。
不同的是这次有仙人撩开车帘，青提优雅而出，曳地的淡绿羽衣如添坠萤火，却比那飞扬的墨黑长发暗淡了许多，额间微晃着灿然的绿宝石，宝石闪出的光亮将长而密的睫毛也染得碧透，他垂下眼眸，像从梦中飞出的一抹薄雾，轻轻的落在主座上，平静的说：“开始吧。”
熊三反客为主，喊道：“试仙大会现在开始！”
瑶光赶快给师父让开座，傻呆呆地躲到后面沉默。
与其同时，跪在三清广场的天宝，更是诧异到瞠目结舌。
那个男神竟然是东华？
也对……他的一切才是神仙该有的样子。
完美无暇，贵不可言，高不可攀。
只是东华和瑶光又是怎么回事？
大家比试的如火如荼，瑶光看的魂不守舍。
自青提出现，他便没望过任何人一眼，始终优雅的凝座在那里，好像对着团不存在的空气。
瑶光僵立在后面，只能瞅到他流云似的黑发，也讲不清心里的滋味。
此刻的青提就像空中的太阳，而自己就像地上的小草，简直是天差地别，隔了不止万水千山。
好遥远，好陌生。
“瑶光，你怎么不吃啊？”开阳高兴的咬着桃子问。
瑶光猛然回神：“啊，啊……你看吧，我要找个地方坐会儿。”
说完就忙不迭的跑走。
开阳抓抓头：“喂，今天不看就得等明年了！”
可闻声瑶光就跟有鬼追他一样，跑的更快了。
“真怪。”开阳扭过脑袋，惊愕的发现东华正侧首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对着那张漂亮到不真实的脸，嘴里的桃子完全不知是该咽还是该吐，顿时哽在那里。
尹澄察觉，不易察觉的瞅向青提，目光复杂。
青提立即恢复常态，半个字都没讲。
却说瑶光溜进森严的三清殿，找了个角落颓然坐下，郁闷的嘟囔：“干吗来，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啊！”
这里能回答他的只有自己回声。
瑶光放下一直抱着的食物，拿起个蟠桃咬了一会儿，又拿起银壶灌了一口，好奇地舔舔嘴道：“恩？这是酒？”
说完又仰头继续喝。
瑶池的玉酿味醇无比，浓可醉仙，他头次尝到怎么能抵挡其力，没过多久就不知不觉的着了，任酒壶和仙果倒了满地而全无知觉。
这一睡，竟然睡到天黑。
头晕晕乎乎的瑶光呆滞的睁开眼睛，瞅向殿门外漆黑的夜色和时不时亮起的火光，哼道：“还在打啊……”
说着就扶着柱子站起来说：“青提呢……青提呢……”
他面色酡红，摇摇晃晃的便朝前走去，想必是醉的厉害。
这三清殿偌大无比，藏宝无数，平日绝不许弟子胡乱进入，瑶光更是半点都不熟悉，蹒跚的走错了方向，绕到元始天尊的神像后，疑惑道：“这是哪儿啊……青提你在哪儿？”
说着就看到了面镶在墙上的巨大铜镜，上书“灵光宝鉴。”
“恩？”瑶光糊涂的凑过去，伸手一摸：“这是什么？”
谁知手刚触到镜面，竟被雷电般的力量重重弹开，瑶光的脑袋被神像的底座撞的生痛，倒是醒了七八分，气道：“怎么把这么危险……”
他慢慢站起来看到铜镜中的影像，声音戛然而止。
镜中的那个长着狐狸耳朵和尖牙的小男孩是……
瑶光脑袋轰然一响，往身后怪异的地方摸了摸，竟然摸到个毛绒绒的白色大尾巴，吓得面色发青，跟抽了魂儿似的不敢动弹半分。
“他去哪了啊，把三清殿弄得这么乱。”天宝又阴魂不散的出现。
开阳的声音也响起：“应该就在这里，快点找到，掌门该生气了。”
瑶光后退半步，紧紧贴着身后的石座，没处躲没处藏。
“嘿，在这儿干……啊！”天宝忽然绕过神像露出脸来，看到瑶光怪异的模样吓得惊声尖叫：“妖、妖怪……妖怪！”
开阳也被吓得不轻，却立即捂住他的嘴，手臂哆嗦着问：“你是瑶光？”
瑶光无法回答，在铜镜发出的金光中他渐渐变小，全身都长出白色的绒毛，很快就变成了只小狐狸趴在地上发着抖，乌黑的圆眼睛里噙满了眼泪，却根本没办法讲出半个字来。
第二十六章
是开阳最先从震惊中回神，上前一步叫道：“瑶光。”
完全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狐狸的瑶光立即警惕的后退。
开阳朝殿门方向看了看，着急道：“现在神仙这么多，你……你会有危险的！”
“他是妖怪，是妖怪！”天宝叫道。
开阳回身就给了他一拳：“住口，你害瑶光害的还不够吗？”
天宝郁闷的捂住脸眨眨眼睛，而后说：“……这灵光宝鉴会让一切妖物现出原形，我没胡说，要是想活命，先逃走吧。”
“对，对。”开阳从瑶光跌落在地上的衣物中找到尹澄的聆音佩：“先避过这时候再说，走！”
说着就抱起瑶光，带他在一片白光中到达灵霄镇附近的林子中，而后小心翼翼的放下安慰道：“你别着急，我会回去找找帮你恢复的办法，在这儿等我，我不会让他们知道。”
六神无主的小狐狸呜咽了两声，就团起来不再乱动了。
开阳握紧拳头：“不管你发生了什么，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
说着就着急的拿着聆音佩赶回山上去了。
瑶光咬住陌生的大尾巴，本来就不够用的脑袋已经完全空白。
却说天宝匆匆地收起瑶光的东西，转身就瞅见开阳浮现眼前，皱了皱眉头问：“怎么办，包庇他不怕受牵连吗，瑶光不学无术却混的这么好，其中肯定有不简单的缘由。”
“我不管什么缘由，你不准多说一个字！”开阳气愤的说。
天宝哼了声，结果未等他再讲什么，本应观看试仙会的尹澄就漫步走来，轻声问：“瑶光呢？”
开阳心虚的垂下脑袋：“没找到。”
天宝局促的团着瑶光的道服，半声不吭。
若是能被两个小破孩子糊弄住，尹澄也白活了这么多年，他抬眸审视片刻，很快便道：“开阳，你随我来。”
话毕，便甩袖离去。
天宝立即扔下道服宣布：“你爱撒什么谎就撒什么谎，和我没关系！”
冬日的夜风要多冷就有多冷，缩成包子状的瑶光冻得不停抖动，连哭都哭不出，正郁闷的时候，一阵磁性的嗓音便随着道红光席卷而来：“哎呀，这是谁家丢的小狗啊？”
闻声瑶光立刻蹦起来炸毛，呲着牙往后退了几步。
玄朗高大的身影悬在他的上空，照旧那种慵懒的姿势：“想咬我吗？”
瑶光心里有太多疑问和恐惧，但此刻他没办法说话，威胁的呜了几声便颓然坐下，不再瞅他。
玄朗落地，将瑶光轻轻抱起问：“是想恢复人形吧？想就摇摇尾巴。”
瑶光满目屈辱，身体僵硬。
玄羽坏笑道：“不想就算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瑶光终于还是微弱的抖了抖狐狸尾巴。
玄朗亲了他的脑袋一下：“真乖。”
说着便将纯粹的灵力缓缓导入他的体内。
瑶光长大眼睛，几乎没有任何知觉的便恍然看到了自己手，修长的四肢，熟悉的身体……
只是……
“啊啊啊啊？”他回神立即大声惨叫，不知这在荒郊野外赤身裸体该如何是好。
玄朗呵呵的笑了半晌，才扯下披风给他盖好。
瑶光狼狈地蹲下，努力平息满心混乱，急问道：“我怎么、怎么……？”
玄朗随意坐于枯草上，直言回答：“虽然不知你父母是谁，但是你的生命绝对是妖与仙的结合，照理说本该早夭，多亏有股强大的阳气一直在替你续命，替你掩饰妖型，所以……我才不能碰你啊，若是害你将护心阳气泻去，恐怕很快你就会小命不保。”
“妖……与仙……？”瑶光没理他的胡言乱语，喃喃自语道，心中似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却又不具备勇气承认。
玄朗摸摸他散下的长发：“为何不问尹澄呢，他执意留你在身边，必然晓得真相。”
“不！不问！”瑶光难过的埋下头，小声不甘的问道：“我怎么可能是妖怪，灵虚山是不能收留妖怪的……”
又是东华殿没有门的暗室。
尹澄原地徘徊了几步，才简洁的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必须如实告诉我，瑶光怎么了？”
开阳梗着脖子，大有死不开口的架势。
尹澄淡声道：“我为什么不问天宝？是因为你与我一样，都是为了瑶光好的，你要相信，无论怎么样我都会保护瑶光。”
“……即使他是只与仙界势不两立的妖怪吗？”开阳皱眉暗想。
在进入三清殿时，尹澄已经看到了那里的凌乱，略微整理思绪之后认真的问：“瑶光……是不是摸了灵光宝鉴？”
开阳面色一惊，哑然了。
尹澄目光悲伤的问：“他是不是……”
“掌门，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瑶光他、他变成了只白狐狸！”开阳忽然跪在地上哀求道：“请您饶过他，让他好好地活着吧！”
尹澄无声叹息，慢慢的摸向开阳的头。
微光闪过，开阳即刻失去了意识。
今年参加试仙会的弟子格外多，天色虽已渐晚，三清殿前却仍旧打得如火如荼。
吃饱喝足的熊三舔舔嘴巴，然后才跳到青提的宝座前小声叫唤：“帝君！帝君！别睡了。”
青提恍然睁开分明的眸子。
熊三最喜欢道人长短，忠心的报告道：“尹澄跑下山去了，那小道士也不见了，看来有事发生啊。”
“是吗？”青提淡淡回应，摸着掩在长袖下的长思铃，目光微动。
玄朗本是借着试仙会的热闹来闲逛着找点麻烦，没料到瑶光竟然会被宝镜照出原形，觉得既已如此，不由懒洋洋的劝道：“没错，灵虚不会再要你了，和我回去吧，保证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瑶光姿势孤独的蹲在寒风中，虚弱的说：“我要师父。”
玄朗不屑：“尹澄有什么好，你想学什么我教你，我当你师父。”
瑶光打断他的胡话：“你不是，你走吧，青提也到山上去了，他和那班神仙若是遇见你，你会有大麻烦的。”
“哟，会担心我啊。”玄朗不以为然：“现在上清天很乱，其实我也不想让你立刻去，你要怎么办？”
瑶光摇摇头。
玄朗忽然笑道：“你干嘛跟丧家鬼一样，小狐狸也很可爱嘛，妖怪比神仙自由多了。”
瑶光嫌弃的咬住嘴唇。
看来他并不晓得自己到底是什么，玄朗也不打算说。
对于这个难得赤子之心的小孩，没有忧愁没有欲望的傻笑才是最适合的事。
其余那些东西，本就与他无关。
正说着话的时候，天空忽然几道惊雷，随后凛冽的剑气便狠狠袭击到这荒林中来。
瑶光没被伤到，却被吓得摔坐在地。
待到他看到尹澄从夜空飘落，也不知为何便裹着斗篷拔腿就跑。
玄朗早就警惕的飞了老高，发现尹澄要追，又冲到他面前持剑道：“喂，你要是不能好好对他，就别跟着了，和别人道貌岸然去好吗？”
“我要是你，现在就会聪明的滚开。”尹澄担心瑶光，难得出言不逊。
玄朗歪歪嘴角：“不滚又怎么样？”
尹澄抬手便要使出重招，玄朗赶忙飞了好远，故意大声挑衅：“要不是我，你的狐狸徒弟早就自己把自己吓死了，恩将仇报！”
“闭嘴！”尹澄皱眉。
恰巧匆匆赶来看热闹的熊三在空中发现了白衣的道长，高兴的喊道：“上仙！”
结果等它飞得近了点，瞅清对面那穿着黑金战甲的神仙是何方神圣，立即慌张的大叫：“哎呀我的天！玄朗！帝君！玄朗出现了！玄朗出现了！救命！”
一边胡乱的喊着一边飞快的往回窜。
等被它引来那群救兵还真是难以摆脱，玄朗不满的哼道：“死畜生。”
话音落下，便匆匆离开了。
尹澄再没心思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马上朝着瑶光逃走的方向起身飞去。
林子在冬季格外恐怖，枯枝将暗蓝的天割成一块一块的碎片，偶尔还有怪鸟鸣叫，回声不止。
瑶光没有衣服没有鞋子，只狼狈的裹着玄朗的斗篷，跑的磕磕绊绊。
他真的害怕见到尹澄，听见尹澄说：请永远离开灵虚。
娘亲去世后，这座山就是第二个家。
瑶光实在不愿再失去了。
可他纷乱的脚程怎么能比得上总是飘然飞过的仙人。
尹澄很快就寻到徒弟的身影，焦急落下拦住路：“你跑什么？”
瑶光惨白着脸停住，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不要害怕，和为师回去。”尹澄伸出手。
瑶光茫然道：“我……我……”
他猛然低头闭眼：“我是妖怪！”
尹澄平静的说：“我知道，跟我回去。”
瑶光绝望的摇摇头：“妖怪不可以呆在仙山，不可以……师父……我怎么会是恶心的妖怪呢，你不是告诉我，我爹是你的师兄，我是我爹和我娘亲的儿子啊……”
“……但凡仙与妖结合，生下后代的那个便要失去所有法力，而后代也都体弱多病，多会夭折……你娘是青丘的九尾狐，她失去了自己的一切才有了你，别说自己恶心，别说她恶心，好吗？”尹澄忽然用轻微的声音讲出这么恐怖的内容。
瑶光听得目瞪口呆，抓着披风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尹澄恍然失笑，满目痛苦：“妙君那么勇敢，她牺牲太多，而我竟然连面对自己的力气都没有，总是逃避、逃避、逃避……可无论我怎么逃避，该发生的事还是一件一件的发生了……”
瑶光害怕的后退：“师父，你说什么呢？”
“我不是你师父！你爹也不是我师兄！”尹澄难堪侧首，长发在星光中随肩滑落：“我连妙君都保护不好，还撒这种可笑的谎言……和九尾狐在一起的，不是师兄，是我，你身上流着的不是他的血，是我的血！”
瑶光像块石头似的听着，不知不觉已经眼泪淌了满面。
四周太安静，安静到仿佛只剩彼此的呼吸。
他们都被复杂的情绪紧紧的抓住神智，所以都没有发现，在阴暗的树影背后，正躲着位神色恍惚的绿衣神仙。
第二十七章
热闹散去，只剩满地寥落。
瑶光终于还是被师父带回了山上，他现了原形后极度虚弱，幸而被玄朗救治了，才不至于在寒风中丢了性命。
不过独自躺在云麓宫的软榻边，还是疲惫难受得要命。
“别担心，开阳和天宝不会记得这件事，你该如何生活还是如何吧。”尹澄很快便端着草药走进来，关好门坐到床边，轻声道：“来，喝掉。”
瑶光欲言又止：“你真是我的……”
尹澄按住他的嘴唇，摇头说：“还想在这里待着，那个字就不能叫。”
瑶光眼睛都已经哭肿了，默默答应。
尹澄扶他起来，一勺一勺的喂固本凝神的药汤，神情落寞的许诺：“为师永远不会让你出事，不会离开你，别的烦恼，你不要惦念，只需听话就好。”
瑶光又点点脑袋。
尹澄喂完了，放下药碗道：“你现在太虚弱，还是不要废阳神维持这个样子了。”
话毕便摸了摸他的脸。
瑶光在微弱的清光中恢复成了小狐狸的模样。
他很是郁闷，趴在枕头边不肯动换，半点不明白：就算是妖兽也好，怎么还没只狗大，窝窝囊囊的一副倒霉相。
尹澄似是看穿了瑶光的想法，把它抱在怀里浅笑：“九尾狐要历经九百年才能成型，每过一百年，就多长出一条尾巴，待到变为成狐，法力强可通天，你还是个小娃娃啊。”
瑶光被架着两条前腿乱扑腾，毛绒绒的白尾巴在空中摇摇晃晃。
“妙君是青丘道行最深的九尾狐，我从前斗法总是赢不过她。”尹澄眼底流露出温柔的神色，却又转瞬黯然：“只可惜后来……我每年都要偷偷去看你们，为你保命，为她导气，若不是那次我去晚了，你现在一定还与她快乐的生活。”
听到这个，想到娘亲的死状是多么凄惨，瑶光忽然鼻尖发酸，狐狸眼睛眨了眨，就淌出晶莹的泪来。
“生死由命。”尹澄将他放在腿上，缓慢的抚摸：“但你还有我，为师会保护你。”
瑶光呜咽了几声，将眼泪蹭在他雪白的道服上。
尹澄说：“睡吧，明天就好了，明天的一切，还会和以前一模一样。”
事实证明师父的保证果然应验。
次日清晨瑶光满怀忐忑的跑去上早课，遇见开阳和天宝，他们根本神色无异，照旧说说闹闹的举止并不像装出来的，这样他感觉天塌了似的心才安下一点，跪在蒲团上默默念经。
开阳特意坐在旁边，偷偷碰了碰瑶光：“喂，昨天……”
瑶光脑子轰然一响。
开阳接着说：“你昨天跑到哪儿去了，试仙会可精彩了。”
瑶光结结巴巴：“啊……你不知道我去哪儿了？”
开阳疑惑：“不知道啊。”
“我……我在别处看啦。”瑶光擦了下冷汗。
开阳还想兴奋的说点什么，便被冲过来的天枢用剑鞘打了脑袋，凶狠的骂道：“肃静！你们两个一会儿留下来给我抄《南华经》！”
说完便瞥向瑶光。
可这家伙没像从前那般讨价还价，竟然点头答应。
天枢觉得诡异，耸了下肩便大步离开。
瑶光恍然抬首望向那巨大高耸的东华神像，难过的想到：我和师父是不是瞒了个弥天大谎呢，这样做对吗？
如若被发现，师父要怎么解释？
从众仙钦佩的太微上仙，一下子变成饱受唾弃的伪君子？
或许自己根本就不存在，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结果。
心事是全天下最有能力剥夺快乐的东西。
自从晓得自己身世之秘，瑶光就变得郁郁寡欢，很在意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之处，学法术时不敢乱动，修文史时不敢乱讲，那模样看起来非常的垂头丧气。
这日他又关紧了房门，趴在床上拿着镜子照来照去。
结果照着照着，镜子里就出现了一抹绿色丝衣。
瑶光心里大吃一惊，立即把镜子压在枕头下面坐起来叫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青提只是随意的靠在旁边，却掩不掉他眸子里的疏远，沉默不语。
瑶光爬下床和他保持了几分距离，低头说：“都要你别来了……”
“玫影想见你。”青提自然而然的绕过他的拒绝，淡声说道。
瑶光疑惑：“啊，她不是和青碧走了吗，见我？”
青提回答“自己去问。”
瑶光左顾右盼：“她在哪里啊？”
“妖兽入灵霄不易，她在妙成山等你，随我来。”青提飘起身子，挽住他的胳膊便将瑶光带离了小小的房间。
眼前依然是那深深浅浅的紫色树影，浮光时明时灭，美不胜收。
想到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开心无忧，瑶光心下黯然。
可是不等他的小脑袋再有郁闷的机会，一只漂亮的腓腓便从树上悠然而下，正是恢复原形的玫影。
令瑶光惊奇的是，玫影还叼了只更小的腓腓，和老鼠那般大，连眼睛都睁不开，软趴趴的便被放在他的脚边。
“这是、这是……”瑶光蹲下身张大眼睛。
玫影踱开脚步：“是我儿子。”
瑶光小心的把幼兽抱起来，那腓腓果真灵性十足，竟然虚弱的舔了下他的手心，瑶光脸红激动：“好可爱。”
玫影叹息，不舍得的说：“是吗，那你可以帮我照顾它么？”
听到这个，瑶光目瞪口呆：“我？”
玫影说：“我如今法力尽失，青碧也再无仙力，真的很难护它周全，你是个好孩子，灵虚山又法气鼎盛无邪物敢入，所以才想拜托你。”
瑶光脑子犯轴：“可是妖兽进不了灵虚山啊，它这么小，会死的。”
玫影淡淡瞥了一眼：“我儿子有一半的神仙血统。”
“哦哦，你要不嫌弃，我会好好待它的！我师父不会说我的！”瑶光从小就喜欢小猫小狗，现在抱着小腓腓，立刻拍胸发誓。
玫影的目光很悲哀无奈：“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求每月初一十五，你能带它来这儿见见我和青碧。”
瑶光赶快点头：“恩恩。”
玫影说：“那你就……给它起个名字吧。”
“我起？”瑶光想了想，又看看手里通体雪白、唯有额前留了撮红毛的小妖兽：“《山海经》里说腓腓养之可以已忧，它好可爱，干脆就叫绯绯吧，绯色的绯。”
玫影抖了抖耳朵：“好。”
瑶光依然孩子心性，欢天喜地的瞧着自己的小伙伴，嘻嘻直笑。
玫影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实际上是看中了青提对瑶光的重视，只简单地说：“谢谢，我该回去照看青碧了，十五日之后再来这里相会。”
“好，你们俩要好好的，这么不容易才在一起的。”瑶光嘱咐。
玫影哼了声：“用你废话。”
说着就跃上树窜的无影无踪。
始终在不远处沉默的青提这才说：“你可知照顾这东西有多麻烦？”
“要你管！”瑶光脱口而出，抱着绯绯不抬头。
青提走过来，慢慢扶起他的脸：“得知我的身份，就这样恨我，是何道理？”
瑶光还没忘记上次被侵犯的事，情不自禁的抖了下，又念及仙妖疏途，难过的讲不出话来。
“可你恨我，我也不恼你。”青提垂首吻过他的额头，吻至他的嘴角，动作温柔细腻，没再那么粗暴到咄咄逼人。
瑶光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表情傻傻的，直到被腓腓细弱的哀叫唤醒，才红着耳边说：“我没恨你，我就是……哎，没什么。”
他了下脚旁的石子，脑袋里面空空如也。
青提用力握住瑶光的手，将其贴在胸口，又深吻了上去，不再说任何无谓的言语。
瑶光感觉着他的呼吸和触觉，完全恍然，一节一节的败退，最后失力的靠在青提的怀里，完全想不起自己那些振振有词的大道理。
“恩？你怎么吃得这么多？”
回到灵虚山的瑶光偷了贡品来喂绯绯，瞅它啊呜啊呜就吃掉了半个桃子，不禁惊讶问道。
绯绯满意的窝在桃子旁边，模样逗人的叫了声，立即让瑶光无端的开心起来，难怪都讲腓兽解忧。
他正玩得高兴，门忽然被敲了敲，转而便让尹澄擅自推开。
瑶光还没来及把绯绯藏起来，只能讪笑。
尹澄看到，皱眉问：“这哪里来的？”
瑶光赶忙解释：“那个玫影的儿子，她说自己照顾不了，就托我……”
“不行，把麻烦还回去。”尹澄破天荒的不讲理，立刻拒绝。
瑶光委屈的把绯绯抱起来：“它爹娘都失去了法力，要是不看好，会被妖怪吃掉的，多可怜。”
尹澄说：“你可知妖兽幼时多么柔弱，它和你一样体虚多病，活不了多久，到时候你要怎样交代。”
“它和我一样，都是多余的！”瑶光失力的坐在床边，语气有些激动。
尹澄沉默片刻，换了和善的声调：“谁说你是多余的。”
瑶光表情潸然：“师父，是不是没有我就好了，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我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尹澄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不准胡言乱语。”
瑶光咬住嘴唇。
尹澄垂眸说：“有你是我这辈子，所发生的最好的事。”
恍然听到这种肺腑之言，瑶光禁不住感动的红了眼眶：“是、是吗？”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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