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GL]以战止战 作者:倾风抚竹
正文 第6节
[GL]以战止战 作者:倾风抚竹
第6节
“你是顾长烟的什么人,长烟现在在哪里?”她是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想要下床,被洛河拦住。
“顾姐姐在后面,她还没醒,她为了救你强行透支自己。现在军队在找你们,你不能随意走动。”洛河便故意说给夏珂筠听。
顾长烟原本是不会生命垂危,都是为了夏珂筠。
顾长烟对她有恩,她的私心里,更希望现在醒过来的是顾长烟。
夏珂筠心里闷闷的,不再执着,她不能再给她们带来麻烦,看这人家也是贫寒的一家,为了救她们,恐怕也费了不少力。
她便端起药碗,一口饮尽。
她素来最害怕吃这些苦的,往日在宫里,若是需要吃药,那定是要备上一整盆的蜜饯干果。她喜欢在顾长烟面上撒娇,顾长烟会一口一口地喂她,心比蜜饯还天,也便省了不少甜点。
此刻她皱着眉倒吸了一口气,痛苦地抱着自己。
药苦,却比不上心里苦。
“长烟什么时候能醒?”夏珂筠抿了抿苍白干涩的嘴唇,不敢说得大声,“我想看看她。”
脸上的落寞不仅仅如世人嘴里所说的相惜,更像是失去了亲人般的撕心裂肺,或者说是,失去了爱人。
洛河一瞬间觉得兴许是自己不懂爱,所以误解了夏珂筠的心情。
“我不知道顾姐姐什么时候能醒,但是你现在不能下床,你失血过多,下床会晕过去的。”洛河小心翼翼地提醒。
关于夏珂筠,离莽苍原最近的蒙县,百姓们却并没有太大的恶意。
莽苍原虽是南泽地界,可因其地理位置远离新安都,新安都的任何政策都不会改善他们的生活。大夏虽然攻打莽苍原,但军纪严明,从不骚扰周边百姓。若是遇上流民蛮子,夏军也会在周边清理。
“我……我可以撑住的!”一代女皇渴求地看着一个平凡的少女,她从未这么仰视过别人,这是第一次。
她的眼里是万里雪飘的凄寒苦楚,还有这萧瑟之中冷衣铁甲的女将军叱咤疆场。那种眼神洛河明白,就像自己看顾长烟一般,崇拜地仰望。
她只能点头答应:“好,但是你轻点,别吵到顾姐姐。”
夏珂筠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如初阳一般的笑容,阴霾被阳光驱散,青葱代替了枯黄。
洛河扶着她起来,慢慢地向后院的小屋子走去。
人不知觉地晃了一下,头晕。
洛河眼疾手快扶住了了她:“要不……回去躺着吧?”
夏珂筠咬牙摇了摇头:“不,我要看到长烟!”
顾长烟安静地躺着,卸去一身盔甲披着长长的头发,脸色并不比顾长烟好看,梦里惊魂。
夏珂筠走过去,扶着扶栏,差点跌倒她身边。
她眼里的顾长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巾帼英雄,她于天苍大地之上,手执宝剑,气势长虹。而如今如此憔悴,让人不免唏嘘。
“长烟……长烟……”夏珂筠握着她的手,比以前更冷了,“长烟你说过我们都不能出事的,长烟你醒醒。”眼泪不知不觉充盈眼眶,缓缓从脸颊落下,一滴一滴,落在了哪里她都不知道。
她此刻后悔,若是她没有去浮屠山,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灾难。
“你小声点。”看着她哭,洛河心里抑郁难耐,“顾姐姐太累了,不要吵醒她,让她再休息会。”
夏珂筠手忙脚乱地抹着眼泪,一边点头,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我……可以看她一会么?”夏珂筠怯怯地问道,“不出声,不会打扰到长烟的。”
洛河不明所以地看着反应过激的夏珂筠,她的请求让人无法拒绝。
若顾姐姐是为了救她所以甘愿受如此重伤,那睁眼便能看到她,必定是让顾姐姐欣喜的事情。
“好。”洛河无奈答应,“我去煎药。”
夏珂筠点了点头,看着洛河出去,在后头又添了一句,“你的手受伤了?你也小心一些。”
洛河脚下一顿,冲着夏珂筠回眸一笑。
笑容清澈如溪水,又如明月透亮,夏珂筠怔了怔。
她多喜欢这样纯洁无暇的笑容,没有烦恼忧伤,没有权力施压,没有身不由己。这是她和顾长烟永远都无法拥有的笑容。
身在其位,多少事情没有选择。
她又回过头,勉强撑着头,静静地看着顾长烟。
看她眉眼之间的俊秀,看她唇齿之间的呢喃,看她黑丝飘散如絮,看她脸色苍白如雪。她这么安静,这么让人心向往之。
她的长烟,定是这个世上最美的人儿,夏珂筠想。
自己若是男儿身,那便是江山万里做聘,也是要娶到她的。
想着便笑了,这么优秀到让人心疼的姑娘心里向着她,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可一回想那天雪地上的厮杀,看着一剑一剑划破她的盔甲,她便觉得好疼。
这些人,只要她回到大夏,就绝不会饶了封彧!
如果可以,她现在不只要莽苍原,她要整个新安都,跪下向顾长烟谢罪!
夏珂筠握着顾长烟的手,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头晕。她的手心渐渐温暖,似乎是感觉到了夏珂筠就在身边,连呼吸都变得绵长均匀。那一份安心只有在感觉到对方相安无事的时候才有,原来自己所有的担心都只源于面前的这个人。
夏珂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顾长烟,喃喃自语。
“长烟,你知道么,在大夏,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看不起你。明明有有天纵绝艳之才却听命于封彧,我不屑。那时我想,你若是离开封彧独掌南泽军权,才有资格和我并称。”
“后来我就知道我错了。我去莽苍原,看见你指挥战役,你在马背上运筹帷幄,你风姿飒爽无人能敌,我便想,这样的女子,若是能来我大夏,多好。”
“我便一次一次想引诱你,可你不为所动。你只愿意和我说话,却不愿意让我碰你。一碰你你就脸红,像极了含羞草,我便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子。”
“你对别人冷若冰雪,却会对我笑。你知道,我很开心,我引你为知己,甚至不只是知己。我有很多无奈和骄傲,我想同你分享。”
“我知道你在南泽并不快乐。你救过我的命,可我想救你的一生。”
“想让你来大夏,并不是想让你背叛国家,只是想让你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
她一个人说着,回忆着。
那些春花秋月明月江潮,那些夏雨冬雪红梅绿荫,她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夏珂筠如此敏感,她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与众不同。
说着说着便不知不觉落了泪,她说过不会打扰到顾长烟休息,想找帕子擦了眼泪,却发现只有袖子。
揣了袖子却擦眼泪,却有一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擦掉快落下的泪水。
她猛地一惊,看见顾长烟睁了眼,狭长的眼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你想救我?一生?”
夏珂筠猛地红了脸,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可你压到我的胸口了。”顾长烟蹙着眉,一脸的痛苦,“一生还没到,我就快被你压死了。”
☆、第20章 甜甜甜甜
声音沙哑又无力,却带着宠溺的笑意。顾长烟静静地看着夏珂筠,看她慌忙挪开自己的手,喜不自持。
可夏珂筠本来就失血过多,一下子就失了重心,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倒了下去。
耳边传来顾长烟的一阵闷哼,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又重了一些。
夏珂筠在她身上,有一瞬间的怔忡,长烟醒了。
她还来不及沉浸在顾长烟醒来的喜悦中,便已经抱着她哭了起来:“嘤嘤嘤……长烟你怎么才醒,我都快吓死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哭得声泪俱下,忍着疼的顾长烟顿时手足无措。
原本苍白无色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殷红色,像是染了胭脂一般,她伸着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微微颤着,羞赧地安慰她:“阿筠……我……我怎么会丢下你呢……阿筠……别哭了……你……哭得我疼……”
夏珂筠就是抱着不放手,昨晚还如一场真是的噩梦,她知道自己的伤口疼,可就是不愿意松手。
如果要疼死,那就让她抱着顾长烟疼死吧……
可她听不得顾长烟说疼,微微仰起脸,就在顾长烟的脸边:“哪里疼?”
“被你压得胸疼……”顾长烟喘不过气来。
夏珂筠依依不舍地放了手,她总不能让身负重伤的顾长烟被自己压死。可是脚下无力,一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
顾长烟是知道两人都受了重伤,用力扶了她一把,站不起来,便朝着床榻的一边挪了挪,红着脸怪不好意思的:“躺……着……吧……”
终于等到这句话的夏珂筠利索地爬上了床榻,躺了下去。
头便不这么晕了,她看着房梁,那儿有灰尘和蜘蛛网,这么凄寒萧瑟。
从前行军之时,她还记得顾长烟放她走的那个夜晚,两个人并肩躺着看着天,那时候皓月当空星辰万里,她们聊着天南海北,顾长烟突然说了句:“阿筠,你走吧,我放你走。”她便走了,因为大夏需要她。
夏珂筠侧了头,看着顾长烟。
流水一般的轮廓,如名家笔下的丹青水墨轻描淡写的一笔,细细地勾勒,高挺的鼻梁使得清俊的面上多了一分英气,她的睫毛很长,眼睛里有一片汪洋大海,是深邃又渺远的。她此刻也在看房梁,所以没有意识到夏珂筠在偷偷地打量自己。
“阿筠,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在一起看星空么?”顾长烟蓦地开口,勾勒出一抹笑容,侧头一看,才发现她目不转睛地凝视,顿时乱了心神,“阿……筠……我……我……我脸上有东西么?”
一直很安静的夏珂筠便笑了,新月一般的弧度,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狭缝:“你脸上有花。”
顾长烟伸手去抹自己的脸:“这……这样……好了吗?”
她便笑得很开心了,笑得有点头晕,才笑得悠了下来:“你脸上有一幅万里江山雪绕梅的画,你想把它擦掉吗?”
她的脸上哪有什么花,万里江山是将军于苍茫大地见气吞山河的雄心壮志,雪绕梅便是她森寒盔甲下柔情似水的女儿心。那在夏珂筠眼里是绝无仅有的传世之宝,美不胜收。
顾长烟的脸更红了,一阵羞愧让她看起来精神也好了许多,只是讲话依旧那么不利索:“阿筠……总是……夸我……我会……骄傲的。”
“给你一个满分,不怕你骄傲!”夏珂筠眯着一只眼,开心地回答。
好似突然淡忘了昨夜的追杀和伤口的疼痛,两个姑娘在一起聊天,夏珂筠一如既往地挑逗,顾长烟始终如一的羞涩,彷佛天下太平无战事,路边没有冻死骨。
若可以,谁都想如此安逸平静,和喜欢的人一起谈天说地,看日升月落。
屋外飘来一股药香,幽幽袅袅。
洛河听到了里面的声音,过来看了看,打开门却发现顾长烟醒了,一时激动便跑到了榻前:“顾姐姐你醒了!”
顾长烟扬了扬嘴角:“嗯,醒了,谢谢你和你爷爷。”
小姑娘紧张又开心:“醒了,真好,我去煎药,哦不,我去告诉爷爷!”末了,又瞥了一眼夏珂筠,咬了咬嘴唇,突然有了点委屈。
看她小跑着出去,顾长烟心里的温暖无以言喻。
而后夏珂筠便发问了:“这是哪里,这户人家?”
“这是蒙县。”顾长烟轻声回答,“蒙县的居民大多和我相熟,刚才那个姑娘叫洛河,五六年前我救过她,后来每年来蒙县收粮食我都会到她家小坐。这家只有爷孙两人,老爷子是个善良又睿智的人,对我如同亲人。所以我才敢来这里叨扰。”末了,又补充道,“蒙县远离新安都,这里的居民大多淳朴善良,所以我之前让你往蒙县逃,他们对外人没有恶意。”
说完,沉思了片刻:“封彧肯定会来查蒙县,奇怪,这都快天黑了,怎么依旧没有动静。”
夏珂筠静静地看着,回答:“你说老爷子睿智,兴许,已经躲过一劫了?”
夏珂筠比顾长烟醒得早,梦里感觉到一点儿动静。
顾长烟没有回答,若是这么容易逃过封彧的搜查,那是真的太意外了。
不过片刻洛河端着煎完的药走了进来,一边招呼:“顾姐姐,先把药喝了吧。”
顾长烟支撑着要坐起来,洛河立刻上前搀扶。
而她一边坐着,一边问道:“阿筠吃药了吗?”
夏珂筠依旧躺着,眼睛死盯着洛河搀住顾长烟的手,心里酸的像吃了没熟的果子似的,嘟着嘴回答:“吃了。”
顾长烟没发觉,笑着说道:“这儿没蜜饯,你是怎么喝下去的?”
洛河心中一动,小姑娘虽然偏着顾姐姐,人却善良的很:“这位姐姐怕苦么?洛河明天去买点蜜饯!”
夏珂筠便不好意思了,总觉得这么一对比,自己看起来特别小心眼,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不就是苦一点,我……咳咳……”顾长烟手里的汤药苦味飘到了她的鼻子底下,她便忍不住咳了起来。回想起来,自己方才能喝下这一碗药,那是因为……心里苦。
顾长烟笑出声来,眼睛笑成了一弯杨柳,比昨夜刚到时的脸色好了不知多少倍:“洛河,那就不要去买了,把药熬得浓些。”
“好嘞!”洛河见她笑了,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顾姐姐笑的时候真好看!”
顾长烟垂眸笑笑,将汤药一口熬了下去。
夏珂筠便嘟着嘴看着,看着,不说话。
等到她喝完了,洛河出去了,这才不悦地开口:“喂,苦不苦?”
顾长烟瞪着明亮的眼睛,像夜空的星星一般,忽眨忽眨地看着她。苦这个味道,她很久前就习惯了,若是喝点药还苦,她在莽苍原驻边那些年,岂不早已苦成了怨妇?
所以她不说,夏珂筠不满意,重新问道:“苦不苦嘛?”
“不苦。”顾长烟正经地回答。
“到底苦不苦!”夏珂筠瞪着眼睛委屈。
顾长烟默了默:“还好……”
夏珂筠那眼泪汪汪地眼看就要溢出眼眶了:“苦!不!苦!嘛!”
顾长烟摊了摊手,无奈回答:“苦……”
“真的?”她扑闪扑闪着眼睛,等着万一顾长烟说假的,就要开启瀑布开关一泻千里。
顾长烟哪里不晓得她的意思:“真的苦。”
“那……”她盯着她,戳着手指。
顾长烟摸了摸她的头,明知她的意思,却又故作不解:“怎么了?”眼神真诚无害。
夏珂筠盯着……盯着……盯了一会儿,发觉顾长烟还有没意会,猛地盖上被子蒙着头,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顾长烟侧着身子拉了拉被子,见她不理,便想扯开:“闷着被子不好。”
“要你管!”她躲在被子里闷闷地回答。
“我要揭被子了!”顾长烟一手按着被子,望着房梁。
“你敢!”
她还真不敢。夏珂筠若是骄纵起来,她还真拿她没办法。
过了片刻,被子里又鼓起一个小山丘,不能揭被子,顾长烟便钻了进去。被子里头乌漆墨黑的,飘着一股夏珂筠身上的香味。
“阿筠。”她轻轻喊了一声。
生闷气的夏珂筠闷闷地回答:“干嘛?”
“生气了?”她问道。
“我才没生气。”她不悦地回答。
顾长烟伸手摸摸头,不再逗弄她:“别生气了,洛河一会儿会去买蜜饯的,这么苦的药,当然和蜜饯最配了是不是?”
“真的?”夏珂筠鼓着的腮帮子放了气,一把抱住顾长烟,往她身上蹭了蹭,“我就知道长烟最懂我了!”
看不见脸,顾长烟和往常一样,被她蹭的满脸通红。
门突然又被打开了,洛河茫然无措地站在门口,看着两个人钻在被窝里头埋着脑袋,恍惚地问道:“你们……在干嘛?”
☆、第21章 又在干啥
被子“唰”的一下被掀开,顾长烟一手按着夏珂筠的头,一手撑在她的腿边。
夏珂筠双手抱着胸,在顾长烟身下,许是被子里蒙的差点断气,脸上泛出少许红。
洛河的手停在半空中,脸红得要滴出血似的:“额……顾姐姐……爷爷来看看你……”
两个人顿时一僵,相互对视,发现了对方不雅的姿势,赶紧正襟危坐,末了又偷偷瞥了一眼对方。
顾长烟红着脸从榻上跳了下来,夏珂筠因着失血过多不能长时间坐着,便在里头躺着。
老爷子在屋外,看见顾长烟出来了,像要跪下,被顾长烟一把扶住:“爷爷多礼了。”
“顾将军!”老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跟老头儿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自不会出卖她们,只是想知道个缘由。
“外头都是军爷在站岗,说是顾将军途中受袭被虏,若是看到顾将军和红衣女子便告诉他们。”老爷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我看顾将军是受袭了,恐怕袭击您的并不是夏军吧?”
顾长烟一直都知道老爷子睿智无双,便试探着问道:“何出此言?”
“您救得那位,不正是大夏的女皇么?”老爷子平静地回答。
倒是里屋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夏珂筠无法平静了,蒙县的人都佩服顾长烟,可到底蒙县隶属于南泽,和大夏是敌人。
顾长烟默了默,并不隐瞒:“是。”
“顾将军为南泽出生入死,南泽军为何要袭击您?”老爷子的眉间深深的褶皱如沟壑一般,拧出了好几道,看了看里屋的方向,沉下了声音,“难道是……里面那位?”
顾长烟笑了笑。
是因为夏珂筠吗?当然是。可没有别的原因吗?
她既自小同封彧一起长大,便清楚那是个怎样的人。翩翩君子人如玉,没错,她身后追随者甚多,以为这是个惊才绝艳智勇双全的南泽第一人,可只有她知道,封彧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一半的原因。”顾长烟沉沉地回答,“我离开莽苍原三年,是因为三年前我做了一件自己觉得没错但别人都觉得错了的事,封彧为了保全我,让我走了。我人虽走,莽苍原驻军的权力还在我手上,虽然浮屠山只有五万人,但燕南驻守的大军同我手下的心腹一脉相传,只要莽苍原还听命我,燕南军权就不会完全落在封彧手上。”
老爷子默默地听着,洛河不懂,挂着手臂跑出去烧了壶水。
“我走得太绝决,封彧三年没找到我,便对我产生了疑心。把我找出来,一是因为莽苍原告急,二是因为他要收回兵权。所以他用我娘和弟弟的性命对我相逼。”她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声音还沙哑着,只是休息了一晚好了不少,“爷爷你知道,军权被他操控的后果吗?”
老爷子活了这七十来年,战争、饥荒、瘟疫……什么样的灾难都经历过,怎会不晓得?
“他要造反?!”
顾长烟静静地坐着,不点头,却是默认了。
“但是只要莽苍原在开战,封彧就无法抽身夺权,他不想亲自过来,便想利用我来摆平大夏,如此他便能在新安都翻云覆雨。”顾长烟握了握拳头,“我出来自有我自己的原因,救阿筠是一回事,她虽是敌国女皇,这些年轻徭薄赋关心民生,是个好君主。我不想她出事。”她说得小声了些。
老爷子便明白了:“顾将军怕是对平王并无好感。”
她点点头,到底是个老人,眼光敏锐。
“平王届时收回兵权,只需要同世人想的那般,娶了顾将军便可。”老爷子说到。
里屋的夏珂筠突然坐了起来,南泽的情况她有所了解,顾长烟说的并没有错,封彧早有此心。只是,她便想起自己当初问她“若是封彧负你”,现在想来多么可笑,顾长烟早对他心怀戒备,哪里还有负不负一说。
“那您现在准备如何?”
顾长烟想了想:“等伤好些了,想办法把阿筠送回大夏,我要先营救长泽和我娘亲。”
老爷子点头:“顾将军若不嫌弃,便在老朽这儿养伤,隔壁安家知道情况,虽然粗茶淡饭,也比在外头好。何况,蒙县现在被严密监视,想出去恐怕也不易。”
顾长烟感激涕零:“那就多谢爷爷了。”
洛河在一旁加满了茶水,听说顾长烟要住一段时间,小姑娘心花怒放:“顾姐姐在这儿住着,衣食住行洛河会打理的,顾姐姐若是能交洛河一招半式的防身术那便更好了!”
顾长烟笑了笑:“洛河的手怎么受的伤?等你伤好了,姐姐就教你。”
洛河开心地在原地蹦跶起来:“手……我不小心撞到的,太好了!我先去煎药!”
小姑娘雀跃的背影如同欢悦的兔子,活泼又灵动。
顾长烟发自心底地笑,又回了里屋。
夏珂筠瞪着眼看着房梁,抿着嘴唇在发愣,直到顾长烟喊了她三声,她才回过神来。
“我们要在这儿住着?”她失落地问道。
“蒙县里外都是军队,先避避风头才行。”顾长烟有她的考虑,“何况受了伤,风雪中也行不了太久远,倒不如养好了伤,等风头过了再另行打算。”
“赵恕那儿怎么办?”夏珂筠问道,“他们若是以为我出了事,国内会混乱。我得想个办法先通知他们。”
夏珂筠的身份和顾长烟不同,她喜欢天天和顾长烟在一起,可又不能抛却了那万里江山。
“想办法。”顾长烟郑重地回答,“先养好伤。”
夏珂筠垂了头,思索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闪着狡黠的灵光:“要不……长烟也教我一点防身术吧!”
顾长烟:“……”
她默了太久,夏珂筠便认为她是不肯教,咬着嘴唇嘟囔:“为什么洛河想学你就教,我想学你就不教?你说你是不是也喜欢洛河这个小姑娘?好吧虽然我承认,这个姑娘她特别乖巧,长得也不错啦,但是!长烟不许喜欢她!”
顾长烟在榻边上站着,一时间跟不上夏珂筠思维旋转的速度:“为什么?”
“你竟然不答应还问我为什么!长烟不喜欢阿筠了……”夏珂筠一皱眉,委屈得似有几滴泪要落下来,本就惨白的脸色,让人愈发心疼。
顾长烟最见不得如此这般,坐了下来,用手腕沾掉了她眼眶里的水珠:“我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真的?”她突然换了笑容,“那你教洛河的时候,一起教我吧?”
顾长烟无可奈何:“你伤得这么重……”
“都是借口!都是套路!”夏珂筠一瞬间又撅起了嘴。
“洛河跟爷爷住一起,爷爷年纪又打了,学点防身术多好。”顾长烟安抚着,“阿筠还有我,我能保护阿筠,阿筠只需要开开心心地就好了,不是吗?”
夏珂筠刹那间愣在原处,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下一刻她便化身为顾将军的忠实真爱米分,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她:“长烟会一直保护我?”
顾长烟郑重地点了点头。
夏珂筠顿时从榻上跳了起来,岂料自己根本适应不了这一瞬间供血不足导致的晕眩,还没站稳便一头栽了下去。
顾长烟眼疾手快,站在地上接住了从榻而降的大夏女皇……
身娇体柔、红艳凝香,褪了一身红衣的夏珂筠失了平日里的华美艳丽,却依旧仙姿佚貌。顾长烟抱着怀里这个差点昏迷的女子,脸色发红、浑身发烫。
“阿……筠……你没事吧?”
“头晕。”
“先……躺下来吧。”顾长烟扶着她,想要让她睡下。
夏珂筠不愿意,抱着顾长烟,拧着双眉,看上去痛苦欲绝:“长烟,不要动!”
她便停下来,看着她那般狰狞痛苦,心里焦灼难耐。
夏珂筠睁开一只眼,偷笑着看她。
而那一丝小机灵顾长烟看在眼里,便知道她在捉弄自己。
顾将军到底也是个风华正茂的女子,谁还没有那点娇气与骄傲。“骗我?”
“没有。”夏珂筠眯着眼笑着回答。
“还说没有!”顾长烟故作发怒。
夏珂筠并不怕,顾长烟从未对她生过气,何况只是这些骗不得人的小把戏?她张开双臂再一次抱住了她,而她并不让她失望地不知所措。
“阿……筠,别这样。”顾长烟内心煎熬,夏珂筠从来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可她哪知道,她的一颦一笑一悲伤,都一笔一划地拨撩着她的内心,让她躁动不安。
夏珂筠像阴谋得逞的小狐狸,环着顾长烟的脖子娇笑:“长烟你又脸红了!”
话音刚落,门口出现了端着药碗的洛河,震惊地看着她们:“你们……又在干啥?”
☆、第22章 三更合一
夏珂筠立刻松开了手,哪晓得顾长烟也正在松手,一小不小心,“砰”地一声砸在了榻上。
好在榻板坚强,那儿传来了夏珂筠的□□,她觉得自己快被砸晕了。
顾长烟猛地一惊,下意识地俯身去揉夏珂筠:“摔疼了吗?”
夏珂筠咬了咬唇,委屈地看着她:“能不疼吗?”
被无视的洛河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倚着门带着失落说道:“要不我一会儿再来?”
夏珂筠心里恨死了,每次洛河的出现都在让人想入非非的时候,她一代女皇天之骄子的面子还往哪搁?
“进来吧。”她正襟危坐。
洛河是来换茶水的,夏珂筠赖在这里不走了,说是有顾长烟的地方才有安全感,她不敢一个人睡一个屋子。
洛河拿不了主意,老爷子说,顾将军至少武艺高强,既然是她要护的人,是她放弃了大好前程拼了命保护的人,两个都是姑娘家的,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住着吧,在后院,万一遇上紧急状态,也方便逃离。
可洛河不好意思,她好几次在不该出现的时候撞了进去,然后看到了一些让她摸不着头脑的场面。
小姑娘心思纯洁,哪会想那许多。
换完了茶水她便出去了,顾长烟不晓得,便问夏珂筠:“你不回去睡么?”
她拿着被子往头上一遮:“睡这儿!”
顾长烟讷讷地应了一声:“那我睡外面?”
夏珂筠掀开被子,往榻上“啪啪”拍了两声:“你睡这儿!”
顾长烟便死死地盯着她的手按住的地方,这是要……同床共枕?末了,摇了摇头,都是姑娘家的,一起睡并不奇怪?
她的内心在奇怪和不奇怪之间来回摆动,最后依旧抵挡不了夏珂筠探照灯般的眼神,乖乖爬上了床榻。
她和她一起在野外过夜过,却并未一起在室内过过。
夏珂筠心满意足盖上被子,末了,才发现一天都跟顾长烟腻在一起,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你伤口的纱布换了吗?”
“没有。”顾长烟坦诚地回答。
她一直和夏珂筠在一起,别说换伤口的纱布了,就是想解个手都不太容易。
“那你怎么不说?”夏珂筠侧身起来,怒目看她,“起来,换纱布!”
纱布还是昨天半夜洛河换的,那时她不省人事,哪里知道许多。
“明天再换。”顾长烟心里打着鼓。她眼里的夏珂筠便如下凡的谪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哪怕她是高高在上的皇权掌控者,却依旧是她心中无可取代的神。哪能让这样的女子来做这污秽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她怕自己按耐不住。
夏珂筠不依:“你都为了救我受了伤,若是不把伤口处理好怎么行?”
“你的伤比我重。”顾长烟一本正经地说道,“还不到一整天,明早让洛河给我换就成了。”
夏珂筠听着这话,心中的醋意如江水一般溢了出来。
“都麻烦了洛河姑娘这么多事,这点小事还要麻烦人家?”她爬了起来,手用力地去扯顾长烟的衣服,“这种小事,我来就好了!”
顾长烟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问她:“陛下,你会吗?”
夏珂筠便停住了动作……她不会呀!
自小便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她,哪轮到自己做这些事?女皇大人从小是被呵护着成长的,平日里很少手上。然而她想了想洛河帮顾长烟换纱布的场面,摇了摇头坚定回答:“我不会,但我可以学!”说得铿锵有力决心满满,说得人感动得都快哭了。
顾长烟拿她没办法,她的肩部受了伤,拿着一旁的纱布递给夏珂筠:“换吧。”
她自小在沙场成长,刚学会拿枪和剑便开始跟着父亲开战,身上的伤一道道如铁链狰狞,有深有浅。夏珂筠乍一看见时,手心一颤。
白皙的皮肤上纵横的伤口,有些旧伤慢慢褪去,有些新伤颜色正艳。最为惨烈的是昨天刚刚留下的伤疤,那一剑刺穿她肩部的时候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便觉得自己后背的箭伤也疼了起来,随着那几道伤口起起伏伏。
“长烟,宫里有上好的祛疤药,若是有幸去大夏,你便随我回宫将身上的伤疤祛了吧。”夏珂筠沉着声音,听得出她言语间的忧伤。
她的长烟是个美貌且骁勇善战的姑娘,哪个姑娘不喜欢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顾长烟背对着她,看着烛盆里跳耀着的昏黄的烛火,低声问道:“阿筠,你是嫌弃我的伤痕吗?”
“没……怎么会!”夏珂筠答道,“怎样的长烟都漂亮,我怎么舍得嫌弃你?”
顾长烟便笑了:“南泽的皇宫里也不少那些灵丹妙药,小时候,封彧会拿来些去顾家,我便用着,那些伤痕一会儿就好了。后来爹爹战死沙场,我又发现了他的阴谋,便再不想理他,无论他拿什么来,我收着,等他走了就扔了。我宁愿满身伤痕累累,也不愿意要一个厌恶之人的施舍。”她言辞背上,夏珂筠看不见她的脸。若是能看见,便会发现她眼角的晶莹透亮。
能让她哭的不多,心爱之人的悲伤、自尊的践踏。
夏珂筠的指尖在她的伤痕处轻轻划过:“还疼么?”
“不疼了。”她笑道,“以前这些年为南泽出生入死赴汤蹈火,也算留个念想。”
她不说了,仔细地拆下她肩部的纱布,它被血染红了一片,便是缩小后白雪里的一枝红梅。伤口有些溃烂,因着没及时治疗。
她忽而闭了闭眼,心想被绞了一般,拿起纱布,按照顾长烟的意思,换了药,一点一点包扎起来。
此时想到,白天自己任性地压在她身上,她因是生疼生疼的。可她都没有哼出来,大约是怕自己担心。
她从未遇到过一个人对她宠爱至此,便是自己咬牙切齿地熬着痛,也不想让她有半分难过。
做到如此地步,让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接受别人?
没有了,全世界她只要一个顾长烟。
包扎好了,将衣服给她披上,两个人都安静得很。
顾长烟熄了烛火,拉上被子,轻轻地说了句:“睡吧。”
只是两人都睁着眼,黑暗中不可视物,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思。
顾长烟想了很久,如何养伤,如何逃离,如何将夏珂筠安全送回,如何得到亲人的消息,想了很久,想得头痛欲裂时,身边温暖的手握住了她。
她的手心向来冰凉,她习惯了莽苍原的恶寒,早已没有了知觉。
但她能感觉到她的温暖,就像深夜里的一盏油灯,虽然火势微弱,却给她带来从未有过的光明。
夏珂筠便是那盏灯,让她知道活着,究竟有何意义。
她便稍稍用力握了握,得到了枕边人的回应。
“你还没睡?”
“嗯。”顾长烟回应。
夏珂筠朝着顾长烟的方向挪了挪身子,靠在了她身边:“睡惯了温暖舒适的龙床,这里虽然破败贫寒,却难得让我安心。”
“嗯。”
“长烟,救出了长泽和你娘亲,你若无处可去,就来大夏吧。”夏珂筠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想被南泽针锋相对,即便是隐姓埋名也好,有我在,至少能让你全家都不用活在监视和负担之下。”她能想到给她最好的,不是锦衣玉食,而是一个自由随性的生活。
华美的日子她过了太多,只有自由才是她所求。
“嗯。”顾长烟继续闷闷地回答。
夏珂筠以为她害羞了,半撑起身子在她面前。
她的呼吸绵长温柔,胸口规则的起起伏伏,她轻轻呢喃了一声她的名字,得到的是她呓语一般的回答。
原来是睡着了。
夏珂筠便睡了下去,微笑着,合上眼。
她能感受到最大的幸福便是,她在身边,安然无恙。
这三年午夜梦回,都是顾长烟的身影,她害怕封彧偷偷禁押了她,派人四处寻找,却毫无头绪。
天知道那时候她有多担心,直到探子来信,说封彧也在找顾长烟,并且找到她了。
她知道顾长烟没事,那时候像关押的鸟儿受到了解脱,泪湿了衣襟。
夏珂筠侧身抱着顾长烟,一夜安眠。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门口便传来了一阵大力的敲门声。
蒙县地儿小,但凡有点动静便能引起人们的注意。惊醒的顾长烟一头坐了起来,她闻到了危机感!
“阿筠,起来!”没顾得上半睡半醒的夏珂筠的起床气,她想把她拽下来,却发现她紧紧地抱着自己,根本没法动。
一瞬间脸上通红,结结巴巴地看着一脸茫然地夏珂筠:“外……面有……危险……”
夏珂筠顿时吓得清醒,还不等顾长烟继续说,拉着顾长烟就跑:“有危险还不赶快逃!”
顾长烟都不知道夏珂筠哪里来的力气,明明昨天自己睡着的时候她还在一个人喃喃自语。
她拉住她:“人从前面来,你想从前面撞上去?”
夏珂筠约摸着睡得混了,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末了,脸色顿变,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下去。她握着顾长烟的手在微微颤抖,手心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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