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修真]重生之逆天 作者:阡陌霜华
正文 第26节
[修真]重生之逆天 作者:阡陌霜华
第26节
傅钧微微张口,秦湛却立刻趁虚而入,舌头彻底入侵傅钧的口腔,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着其中每一寸田地。
傅钧口中虽然被吻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神志却尚自保持着清醒,抬手按住秦湛的胸口,用力一推,然而秦湛似乎已经察觉到他的举动,瞬息间身上暗金光芒一闪,身躯陡然变得重如泰山一般,纹丝不动。
而秦湛同时双臂收紧,愈发将傅钧搂抱得密不透风,又微微倾身,傅钧顿时只觉得后背一凉,已是抵上了山洞的石壁。
傅钧没想到秦湛竟然会在这种时刻施法耍赖,心底泛起微微气恼,他本来只是纯粹运用体力,尚未用上灵力,因此方才未能推开及时施用了“钢筋铁骨术”的秦湛。
但秦湛既然如此不择手段,那么他也不必再客气了。
傅钧正欲在掌心中凝聚起灵力,忽然间只觉得浑身力气悉数流失,灵力亦荡然无存,四肢软绵绵的毫无半点力量,甚至连站也站不稳了,全凭秦湛紧紧抱着他的腰身,才能不栽倒在地。
他同时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连带传入耳中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起来,只听秦湛依稀似是轻笑了一声,像是心情愉悦。
傅钧竭力让自己逐渐浑沌的大脑保持清明,正好秦湛在此时松开他的唇,傅钧突然醒悟过来,喘息不定,万分艰难地说出一句:“你……对我下药……”
秦湛一面打横抱起他,缓步走向石榻,动作轻柔地将他放下,一面温声轻语道:“只是助兴而已,不会伤身。”
傅钧听了更是怒目瞪视着秦湛,心中暗暗咬牙。此时头晕目眩的效果已经褪去,而他也已意识到秦湛对他下的药并非仅仅是让人虚弱无力而已。
这药的另一种功效,已然在他身上逐渐发挥起作用了。
石榻本来十分冰凉,然而此时的傅钧却觉得远远不够消除他体内正在燃烧并且不断升温的高热。
他呼吸渐渐紊乱起来,浑身肌肤也渐渐染上暧昧的红色。
仿佛连神智也被体内这片火热渐渐烧成了一团浆糊,傅钧只觉得内心深处仿佛有一头嘶吼不已的野兽,正自挣脱了束缚的枷锁,从中扑出,彻底占据了他的身躯。
之后便天旋地转,沦陷于的深渊,再不知身在何处。
……
等到傅钧彻底清醒过来时,秦湛已经不见踪影,山洞中唯独只余下他一个人。
傅钧目光迅速扫视了四周一遍,只见石榻旁边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却正是他原先的衣物,此时似乎被彻底清洗过一遍,干净得纤尘不染。
傅钧起身走下石榻,穿好衣裳,却是头一次在事后感到下|身如此行动不便。
他心中对秦湛的不知节制愈发有些恼火,却也只能静下心来,将玄功运转了一周天,稍稍缓解了些许不适。
之后傅钧又在石桌上发现一张秦湛留下来的笺纸,上面写了寥寥数句,大致上是说秦湛有事必须暂时离开数日,但在九月初八那日必定会赶回来,然后在九月初九与傅钧一同赴往清虚山,看看道修六大派会商议出什么方法来对付灭天教。
傅钧面无表情地看完笺纸,随即将其摧毁,不留痕迹。
九月初八下午未时正,秦湛如约回到灵素山上,这次却并没有带上黑白两名下属。
他刚刚踏步跨入山洞之中,便只见一道青色剑气迎面劈来,隐隐挟着风雷之势,气若长虹贯日,锐不可当!
秦湛反应倒也极快,立时往旁闪身躲避,然而剑气却恰似长了眼睛一般,紧紧追踪着他的身影,死咬着他不放。
纵然如此,秦湛却始终避不还手,只是不断躲闪,一直退到角落的石壁之前,才与剑气堪堪擦身而过。
而剑气击中石壁后,立即只见石壁上呈现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划痕,明白昭示着这道剑气威力非同一般,不容轻视,若是击在血肉之躯上,只怕会立刻骨碎筋断。
秦湛躲得有些狼狈,此时全身仿佛被狂风席卷过一般,冠簪微斜,衣袍凌乱,倚墙微微喘息着,面上却无分毫恼怒之色,只是抬头望着石柜的方向,似无奈又似纵容地一笑:“你我明日还得赶赴清虚山上,不如等清虚山一事过去后,我再任你处置,如何?”
傅钧从足有一丈高的石柜背后转出身来,冷冷道:“你也可以在今日出剑抵挡。”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龙之逆鳞
秦湛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首,容色温润如玉,语气却坚定不移,蕴含着脉脉深情:“无论何时何地,我绝不会对你出剑。你要让我怎么样,尽管出手便是。”
傅钧却冷着脸并不回答,只在瞬间手腕一翻,一道几近透明的剑气从他掌心中飞出,笔直地击向秦湛的面门,依然是色泽淡青,澄净犹如湖水之色,却透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杀气。
青色剑气迅若流星,眨眼间已经逼近秦湛的面前,然而秦湛却仿佛铁了心要表明心意似的,竟是不闪不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傅钧的容颜,目光温温如涓涓源水。
傅钧身形不动,面色不变,只是眉尾似乎不自禁地轻微一颤。
那道青色剑气最终紧贴着秦湛的侧颊擦过,重重击在秦湛身后的墙壁上,只听轰然一声响,石壁竟被剑气彻底贯穿,落下一地的残渣粉末,同时也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顿时只见一缕天光从这新鲜出炉的窟窿中照射了进来。
秦湛见状,目光却连半分变化也没有,脸上依旧含着温柔动人的笑容,坦荡无悔地望着傅钧,神情似乎在表明了任由傅钧随意对待自己。
傅钧毕竟还做不到厚颜无耻地去欺负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只得收起剑气,又将灵力收回丹田,却依旧如孤峰兀立般的站在原地,落在秦湛身上的目光亦是凛烈如秋霜。
他虽然面色冷淡,对秦湛的态度爱理不理,但秦湛向来脸皮极厚,对待他又有万分的温柔耐心,什么低声下气的话都说得出来,毫不脸红,最后反而是傅钧自己受不了秦湛花样百出的赔礼道歉,眉头一皱,扬声喝止道:“够了,先说正事。”
秦湛倏时收起话声,神色却似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道:“什么正事?”
“你说你有事必须暂时离开数日,究竟是什么事?”傅钧问出口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湛的脸,似乎不想错过秦湛面上表情的一点变化。
秦湛似是微微一怔,随即敛容道:“魔域那群人不是傻子,我上次出来,虽然他们没有人敢跟踪我,但我不能长期留在这里,只怕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派人来探查这里。”
秦湛说着,复又轻轻一笑,眼底却闪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杀气,道:“这里是你我二人的秘居,我可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傅钧神色不动,只是沉声道:“所以你只是随意去四处游逛了一遍?”
秦湛一顿:“……那倒也不是。”似乎见瞒不过去实情了,沉吟了一下,遂即坦白道,“薛烬允许我出来,确实是有一件任务交由我去做。”
傅钧虽然心中已有准备,闻言却依然忍不住眉峰狠狠一跳,呼吸微微一促,语气勉强保持住了冷静:“什么任务?”
他知道,灭天教旗下的魔修每一次离开魔域、现身在众人面前之时,都必将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无数鲜活的生命因此而不复存在。譬如四年前的谷垣,一年前的项晟,今时的越麟。
傅钧并非初出茅庐懵懂无知的少年,他也很清楚,秦湛如今潜伏在灭天教中,只怕也少不得会接受到一些类似的任务,就如越麟、项晟等人做过的事情一般。
而且,秦湛本来出身道修,昔日又为道修三大正派之一的丹霄派弟子,已是属于魔修中的异类了,虽然占着一个阳羽后人的名头,但若要获取对方的信任,以证明自己一心只愿作为魔修,对道修众人毫无旧情,只怕根本不能拒绝这些任务。
秦湛留下笺纸说自己有事外出,却对是什么事不肯再多说一句,傅钧在这十余日里已经有过无数猜疑,却也只能等到秦湛归来后,再行询问。
“杀人。”秦湛也并不犹豫,径自说出答案,脸色却十分镇静。“但你放心,这次我杀的是琅邪谷的‘毒王’阴雩,并不是什么清白无辜的好人。”
“‘毒王’阴雩?”傅钧对这个答案甚为意外。
“是,只是阴雩一个人。”秦湛徐徐道,“琅邪谷现任谷主断沧浪还活得好好的,明日不出意外的话,你便可以见到他本人了。”
“……”傅钧不语。
“至于阴雩的为人,你也应该知晓一些:此人时常以活人来试炼他的毒术,把对方折磨得不成人形、生不如死;又喜欢与美貌男子交欢,吸食对方的元阳,以此来增进修为。那些被他吸尽元阳的人纵使能够留得一命,也会就此体弱多病,英年早逝。”秦湛停顿了一下,淡然自如道,“所以如今我杀了他,应该勉强算得上是替天行道吧?”
傅钧并不否决秦湛的话,只在陡然间却似乎想起一事来,踌躇了一下,终究还是直言道:“你与阴雩……不是应该很有交情么?”
秦湛面颜倏变,眉毛一挑,却是真真正正的流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我什么时候与他这种人有交情了?”
傅钧既然决定直说,便不会吞吞吐吐,见秦湛神色不似作伪,遂即道:“前世最后一个月里,我逃亡在外时,阴雩来追杀我,难道不是奉你之命?”
“你如今还觉得我会说动阴雩去追杀你么?”秦湛反问道,目光深沉,其中情绪有些意味不明。
傅钧有些语塞。当时他确是以为秦湛只是恨他,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但如今既然知晓秦湛也是受到魔种影响,对他并非只是恨意,而且一心寻死,如此一来,再请阴雩来追杀他,自然有些不合情理。
傅钧禁不住陷入前世的回忆中,想起当时秦湛对此一事的反应,缓缓道:“你当时质问我是否杀了阴雩,脸色很不好看,眼中亦有杀气。”
秦湛霎时间微微侧头,赤色双眸中似有隐忍之色一闪而逝,仿佛在极力克制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脸上却似不自禁地隐隐显露出一丝阴霾。“那是因为阴雩看上了你。”
傅钧一个错愕,倏然间明白了秦湛的言下之意。
他顿时一阵极度的尴尬,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却只听秦湛仿佛压抑着心境似的,平时清朗柔和的音色在此时显得分外低沉阴冷,一字一句地道:“好,你既然提起此事,那我也不必再瞒着你了。此次我挑中阴雩,确实是因为他在前世对你起了邪念。我没想到他竟然敢看中你,但即便他始终未能得逞,而你在前世已经杀过他一次,我也要让他得到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说到最后,秦湛再无半分掩饰,眉目间流露出十分鲜明的杀机。
傅钧沉默了一瞬,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抚此时情绪已有些激荡的秦湛,只好道:“他已经死了。”
然而秦湛听到他这句话后,面上宛然狂风暴雨般的情绪竟是突然平息下来,逐渐回归平静。
傅钧见他恢复冷静,遂又问道:“灭天教要杀阴雩又是为了什么?”
“一是为了阴雩手中的五毒赤炎珠,二是为了立威。”秦湛作答道。“五毒赤炎珠是阴雩的看家法宝,他号称毒王,有一半乃是倚仗着这颗五毒赤炎珠。此物据说可以在瞬息之间致使周围十丈以内之人皆中无药可救的奇毒,唯有佩戴者百毒不侵。”
傅钧也听说过阴雩可以使人在瞬间中毒,而且没有任何出手的迹象,让人根本无从防备抵御,想来便是凭仗着这颗五毒赤炎珠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六派齐聚
“至于立威,也是因为道修三大正派与三大邪派当中,目前只有丹霄派曾经受到灭天教的侵袭,而如今六大派齐聚清虚山顶、商议如何围剿灭天教余孽的消息早已传得人尽皆知,故此薛烬等人便想给六大派一个下马威。
上次的丹霄派既然属于正派,与太华宫、天清观一向同气连枝,这次便从三大邪派之中挑选一个。冥王宫与玄阴派所在之地向来隐秘,两派中在外行走的弟子更是寥寥无几,那么便只有近来行事颇出风头的琅邪谷了。”
秦湛忽而嘴角轻轻一翘,似讽似笑:“其实我这次出来,也是肩负着一个去清虚山上探听虚实的使命。当然,等我回去魔域后,究竟要跟薛烬说些什么,也全由我一人做主。”
“……”傅钧默默无语。灭天教会派人去清虚山探听虚实这件事,他并不是很意外,因此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他暂不做声,思绪却不由转到另一件事上。从八月二十二到九月初八这十余日内,秦湛有事外出,而他自己也没有闲着,却是下山四处打探了一些有关于昔日白逸飞与严玉英的事迹。
虽然外人未必能知道多少内情,但白逸飞与严玉英确实皆是二十多年前道修界的后起之秀,也颇有几件出名的事迹。
尤其是严玉英,因为是女道修中难得的佼佼者,身份亦是太华宫前代宫主嫡传弟子,容貌又美,修为又高,当年不知有多少大好青年对她心生倾慕之情,惟愿娶她为妻,却都未能得她多看一眼。后来传出白逸飞抱得美人归的消息,还有很多有志青年不服气,找上门去向白逸飞讨教,却被白逸飞逐一打败,这才偃旗息鼓。
然而白逸飞和严玉英结为夫妇后,却在一两年之内便双双英年早逝,令人颇为唏嘘。
严玉英据说是对战魔修时不幸身亡,而白逸飞的死便无人知晓详情了,颇有好些人猜测他是为妻子殉情。至于两人之间是否育有一子名为白云蔚,似乎并没有人听说过。
但也不能就此否定白严夫妇一定无后,因为根据年龄来看,假若白云蔚确实为白严夫妇之子,那么严玉英恰是在生下白云蔚后不到一月便已身故,因此外人未必知道白严夫妇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傅钧暂且无法证明秦湛说的是真话,但也无法证明秦湛说的是谎话。
眼下想要得知真相,也许只有等到燕飞与陆淮风亲口对质了。或者找到当年真相的知情人——严玉英唯一的胞弟严青,然而严青也早已失踪二十二年,似乎还是在严玉英身亡的同年失踪,如今或许业已不在人世了。
“你在为何事烦忧?”耳畔响起秦湛温柔关切的问话声。
傅钧收敛心神,却只言道:“没什么。”燕飞的事,秦湛虽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他必须自己单独查清事实真相。
秦湛见他不说,也并不强迫他,温言道:“若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忙的,尽管告诉我。”
傅钧漠然一应。
晚间傅钧并未选择入睡,而是一直打坐调息,意图将精气神皆冲至顶峰,以备明日不时之需。秦湛也识趣地不曾打扰他,只在一旁为他护法。
次日尚未至天明时,傅钧便已决意动身前往清虚山。虽然六大派约定聚集的时间是午时,但他和秦湛既然不方便显露真身,又不想引人注意,自然得先一步过去。
待得傅钧和秦湛施展御剑飞行术抵达清虚山时,山顶早已聚集了不少人,乌压压的宛如一片片黑云,俱都是一些小门小派或者无门无派的末流道修。
虽然今日是六大派齐聚商讨魔修之事,主角绝对是六大派的人,但其他门派闻讯之后也纷纷赶来旁听,以表心意。
傅钧和秦湛早已施法变换外貌,隐入人群之中。此时傅钧外形是一个三十多岁、相貌平庸的壮年男子,看上去只像一名处处可见、最普通不过的低等道修;但秦湛却不但将容貌变得极其丑陋,而且还在脸上幻化出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疤痕,一张脸庞凸凹不平,愈发显得触目惊心,神鬼莫近。
傅钧见到秦湛变幻出来的容貌,虽然素来心性坚毅,并未被惊吓到,但也禁不住皱眉问道:“你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秦湛似乎不以为意,只在唇角浮起一丝颇含兴趣的笑意:“看看对方对我如此丑面的不同反应,或惊吓或厌憎,岂非有趣?”
“……”傅钧对秦湛这种恶趣味简直无话可说。
易容术与隐身术一样,只要不是遇上修为同等或以上的道修,便不会被识破真容。秦湛的假容虽然丑得惊人,让人做不到过目即忘,但一般人应该也不会联想到秦湛本人身上去。
除了容貌以外,傅钧和秦湛还将全身气势收敛,伪装成两名修为不高的道修。
他们两人虽然悄无声息地站进人群之中,但周围之人发现秦湛的相貌后,俱都纷纷惊呼一声,不少人立即往旁挪动,远离他们。
秦湛面对周围众人的嫌恶,依旧气定神闲,嘴角始终含了一缕微笑,甚至悄然以“密语术”对傅钧点评道:“就凭这些人的修养心态,难怪一直寂寂无名,没有什么成就。”
傅钧不置一词,对秦湛喜欢捉弄人的行为颇感无奈。
他默然站在原地,抱元守一,等候着午时来临。
到了辰时初刻,除了道修六大派以外的其他门派俱已齐至清虚山顶,甚至几乎被灭门的纯阳派、锦云观等也派了几名弟子来听候差遣。
巳时一过,六大派也先后到临。
最先到的是天清观一派,由观主灵煦真人领头,走在灵煦身旁两侧的是灵和真人与灵音真人,身后跟着明仪等一众后辈弟子。
其次,太华宫宫主蓝玦率领大弟子沈白修等人亦纷纷降临山头。
傅钧在沈白修的身旁看到了神采飞扬的好友辛玖,却苦于自己现在已是叛派弟子的身份,怕会连累辛玖,因此不能上前招呼,也唯有随着好奇的群众多看两眼,遂即收回目光,神色一直不动。
在太华宫之后,第三个到来的却是三大邪派之中的琅邪谷。
傅钧还是第一次见到素来深居简出的琅邪谷谷主断沧浪,只见此人外貌大约三十来岁年纪,看似相貌堂堂,眉目俊朗,眼神却显得极不端正,面上更是隐隐透出一丝邪气来。
傅钧看了断沧浪一眼,心中便不自禁地暗道:有这样一位谷主,难怪会纵容出“毒王”阴雩那样的人来。
他的另一位好友杜熠琛虽然出身于琅邪谷,不过一向跟同门不大来往,只醉心于钻研医术,因此傅钧将断沧浪身后一众琅邪谷弟子扫视了一遍,并不意外地发现杜熠琛不在其中。
琅邪谷之人来了不到一刻后,丹霄派门下众人也到了——以宗主陆淮风为首,四大长老位居其次,其后众弟子中带头的却是策剑长老谢天朗的大弟子杜琪风。
傅钧看到杜琪风的面容后,陡然间心头一震——自从他与秦湛叛离师门后,师父门下五名亲传弟子便已荡然无存,所以如今便只能由杜琪风领头第九代弟子了。
……师父身为丹霄派宗主,如今身边竟无一名亲传弟子侍奉左右,岂非憾事?
傅钧心中正自五味杂陈,倏然只感到自己的右手被轻轻捏了一下,同时听到耳畔传来秦湛以“密语术”发出的声音,轻柔婉转,却有着一分决绝的意味:“即便现在你想回去,陆淮风也不可能再承认你这名弟子。”
傅钧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一瞬之后,他神色冷峻,也以“密语术”回答秦湛道:“我知道。”
“无论何时,你还有我。”秦湛轻声说完,便不再多言。
傅钧亦是凝默无声,只是安静地举目眺望着前方。
在杜琪风身后,傅钧见到了不少昔日的熟人……有同样是谢天朗弟子的林怀漱,与他同一年进入内门的师姐闻语,以及曾经尽心竭力帮助他与秦湛逃离丹霄派的师妹陆雯华。
但往事不可追寻,人生只能一路前行,傅钧只是扫了众人一眼后,便不再多看,免得徒添伤感。
紧随着丹霄派之后,下一个到临的却是玄阴派众人,一出现便让众人纷纷发出一声不小的惊叹——只见玄阴派一干弟子俱是白衣飘飘,而且大多数竟是女子,貌妍者若仙女临凡,貌陋者似鬼魅现身,然而站在最前头的却是一名少女,身披一袭胜如霜雪般的纯白长裙,一张红润的脸庞如同蜜桃般明媚动人,虽然稚气未脱,但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而她米分嫩的樱红双唇正自微微上翘,露出一缕甜美可爱的笑容。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冥王双王使
玄阴派是三大邪派中最神秘的一个,门下弟子一向行踪诡谲,谁也没想到玄阴派掌门竟是这样一位外貌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而且看上去一脸纯真无邪,半点也不像是能与陆淮风、蓝玦以及灵煦真人相提并论的一派之主。
众人见状,难免议论纷纷,猜疑这少女究竟是玄阴派什么人,为何胆敢堂而皇之地站在玄阴派众人最前方。
傅钧听到四周有人猜测这少女是不是玄阴派掌门的女儿,心下却觉得这少女多半就是玄阴派掌门本人。
若是邪派中人,驻颜有术、乃至于返老还童,亦未尝不可能。
那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毫不怯场,对着四方轻盈地行了一礼,身姿翩然若飞燕起舞,愈发显得容态娇柔妩媚。她随后复又起身,笑容满面道:“玄阴派华玉见过诸位。”
言毕,自称为华玉的少女又转向断沧浪,微微欠身道:“好久不见断叔叔了,近来可好?”
“除了某些事,还算勉强称得上顺心二字。”断沧浪笑容颇带几分邪气,“大半年不见华姑娘,不想你长得越来越漂亮了,想必再过不了多久,便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断叔叔谬赞了。我只不过是蒲柳之姿而已,又岂敢与母亲相比?”华玉轻轻摇首,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华姑娘何必太谦虚?你若是蒲柳之姿,那么在场还有谁敢自称是天香国色?”断沧浪笑谑道。
众人见到断沧浪与华玉如此熟稔的招呼,当下对华玉的身份便少了几分怀疑。
断沧浪身为琅邪谷谷主,性格孤傲,绝对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对待华玉却有几分客气,证明了华玉的身份不容轻慢,多半真是玄阴派之主。
华玉矜持地一笑,也不再理会断沧浪,而是侧身转向天清观众人的方位,含笑行礼道:“这位便是灵煦真人吧?华玉虽身处偏僻之地,浅见寡识,亦久闻天清观三位真人威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灵煦真人为人一向谦和可亲,虽然华玉是邪派中人,亦作出回礼道:“不敢当。贫道亦闻玄阴派大名已久,今日得见华姑娘真容,实乃幸事。”
华玉施施起身,复又向太华宫宫主蓝玦、及丹霄派宗主陆淮风先后见礼。
蓝玦还礼,爽朗地一笑而道“没想到玄阴派掌门竟是如华姑娘这般有趣之人”;而陆淮风虽然冷心冷面,但见华玉守礼在先,亦不好置之不理,便也淡淡颔首为礼。
华玉虽然样貌年轻,举止一派天真柔婉,但她身后的玄阴派弟子俱是垂手侍立,态度恭谨,即便她与断沧浪等四大门派之主逐一寒暄,说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也并无一人敢上前打断她的行为。
由此可见,华玉对玄阴派的掌控力分毫不差。
自从华玉等人到达清虚山顶后,六大派中五派俱已到齐,唯独只缺冥王宫一派了。
然而巳时四刻过去了,巳时五刻过去了,巳时六刻也过去了,冥王宫的人却始终不曾现身。
一直等到午时刚过,在场众人霍然见到一片紫云如疾风惊电般从天而降,落在清虚山顶唯一余下的一块空地上。
再仔细一看,这片突如其来的紫云分明是一群人,皆身着紫色衣袍,脸覆面具,身形俱是高大挺拔,动作又整齐一致,一时间竟似分不出谁是谁来。
傅钧定睛打量了这群紫衣人一遍,隐隐若有所悟:冥王宫似乎是以服饰来区分地位,紫袍上的花纹越简朴,便站在越后面;而越前面的人,衣饰上的花纹便越是繁复华丽。
除了服饰外,还有面具也昭示着不同的地位:最后两排的人戴着锡质面具,稍前两排的人戴着灰铁面具,再前面的人戴着黄铜面具,唯有并肩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才各自戴着白银面具。不过在冥王宫众人当中,却没有一个人戴着赤金面具。
……两个白银面具,又唯独缺了金银铜铁锡的金……所以即是说明冥王宫宫主不曾到临?
傅钧心头滑过一丝隐约的意外感,只见天清观的灵和真人眉头一皱,喝道:“既然来了,何必遮遮掩掩?难道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观主灵煦真人立刻轻轻咳嗽一声,低声道:“师兄请稍安毋躁。”
灵和真人冷哼了一声,却不至于不会给灵煦真人面子,一个拂袖后,便闭口不语。
这时站在右边那位戴着白银面具的人一面轻轻摇动折扇,一面出声道:“我冥王宫门规向来命令门人行走在外皆覆以面具,数百年来不曾更改,这位道长莫非不知道么?”
他口吻虽然柔和宛如洞箫之音,语气亦仿佛只是带着些许好奇,却偏偏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灵和真人岂会听不出来,勃然作色道:“果然代代皆如此鬼鬼祟祟,看来是祖传的畏首畏尾!”
左边那位戴着白银面具的人立时道:“哼,若非宫主有令,我又岂会浪费修行的时间来此地与你们这群伪君子废话连篇?”
此人声音浑厚而有魄力,透着狂傲不羁之气,看来是位性烈如火之人。“要打架的尽管上前来,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也正好让我活动一下筋骨!”
说着,已是冲着灵和真人轻蔑地招了招手,仿佛呼吁着猫狗之类的宠物一般,其傲慢之态令人愤慨。
灵和真人尚未及发作,右边戴着白银面具的人却及时伸出折扇,拦在左边之人的身前,同时道:“阿毓,宫主说了不可无礼。”虽是做出斥责之语,声音却依然温润动听。“宫主吩咐过我们,今日情形特殊,为了取信于人,暂时取下面具亦是无妨。毕竟他们也是与我们冥王宫齐名的五大门派,应当稍示礼敬。”
言毕,不待左边那人反应,已是收起折扇,转身对着灵和真人拱手为礼道:“阿毓一向脾气不好,说话冲了些,这位道长见笑了。”
他缓缓道来,态度看似谦恭有礼,但又隐隐像是居高临下的天潢贵胄对着芸芸众生中的一介平民示以礼节,虽然姿态放低,却丝毫不显得卑贱可耻,反而显出他的良好涵养,面对地位相差悬殊的人亦极有大家风范。
灵和真人怔了怔,一时间似乎觉得对方虽然口中致歉,神情姿态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却尚未反应过来。
站在他身旁的灵煦真人眉头轻皱,而灵和真人终于醒悟过来,脸色渐渐有发青的迹象,这时太华宫宫主蓝玦向前迈出一步,抢在灵和真人再度出言之前,说道:“阁下二位可是冥王宫的日月双使?”
右边那人含笑道:“不错,冥王宫月使沈明达,见过太华宫蓝玦宫主。”
说着,此人已是伸手将面具摘下,顿时显露出一张俊秀白皙的脸容来。
看上去仅仅是二十五六岁的年龄,神态清逸,气度渊雅,手足举动活脱脱的像是一名饱读诗书的白衣秀士,然而眉宇间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煞气,昭示着此人绝非外表那般温文尔雅、人畜无害。
四周有不少人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似乎没想到沈明达竟是如此俊雅出众的外貌。
沈明达稍稍侧首,微笑唤道:“阿毓。”
对方轻轻啧了一声,却也并不扭捏,径直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脸来——一双浓如墨汁般的剑眉斜飞入鬓,鼻若悬胆,目似刀锋。脸部线条虽然略为粗犷硬朗,却半点也不难看,反而更显出英武精悍之气。年纪看上去亦是二十五岁上下,与沈明达相若。
“日使沐毓。”这位冥王宫日使只是短短自我介绍了一句,便似乎不屑再多说一字。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众志成城
傅钧乍然看到沈明达的真容后,心中微微错愕,只觉得有点似曾相识,但转念一想,便醒悟过来——并非是他之前见过沈明达,而是沈明达这样外表温文儒雅、实则笑里藏刀的气质,与秦湛很有几分相像。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看了身旁的秦湛一眼。秦湛立即便感应到了,回眸相望,微笑道:“怎么了?”
傅钧也不打算遮掩心里话:“此人倒像是你的同胞兄弟。”只不过秦湛伪装得更加天衣无缝而已。
秦湛明白他的意思,目光一闪,故作叹息道:“原来你已经发现了?”随即又笑得漫不经意,“那我以后倒是可以正式对他手下留情一些了。”
傅钧知道秦湛是在说笑,亦仅是打趣一句便作罢,复又专心聆听眼前道修六大门派中人的对话,只听蓝玦对着沈明达问询道:“贵派秦宫主是否今日不打算前来清虚山了?”
沈明达满含歉意地答道:“宫主今日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出面,故而下令命我与沐毓全权代为处理灭天教一事,还请诸位见谅。剿除灭天教一事,我冥王宫必定恭听诸位差遣,全力以赴。”
沈明达话声刚落,立时躬身抱拳,向四面八方行了一礼。
沈明达既已如此作答,又施礼赔罪了,做足了姿态,蓝玦见状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微一颔首道:“原来如此。”只要冥王宫肯全力参与剿灭魔修一事,宫主本人露不露面也并不是特别重要了。
与此同时,傅钧只听到附近众人窃窃私语道:“其他五大派之主都到齐了,怎么冥王宫宫主居然不来?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冥王宫一向霸道专横,行事随心所欲,极少讲理,鬼知道他们宫主是怎么想的。”
“咦,原来蓝宫主早已认识冥王宫的宫主么?”
另一人立即反驳道:“胡说!蓝宫主为人清正英明,乃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若非如今情况紧急,又岂会跟邪派之人来往攀谈?”
先头那人似乎不太服气,继而质问道:“那他怎么知道冥王宫的宫主姓秦?”
对方当即答道:“原来你并不知道啊?冥王宫极重血统,代代父死子传,唯有宫主的嫡系子孙才能继承宫主之位,所以上一任宫主姓什么,现任宫主自然也跟着姓什么了。”
傅钧闻言,面上虽然声色不露,心中却亦是感到微微讶然。在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的记忆当中,冥王宫宫主从未在人前公开露面过,容貌年龄、姓甚名谁皆无人知晓,甚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确定,今日也是第一次听说冥王宫宫主代代皆姓秦。
先头质疑的那人听到这样合情合理的答案后,似乎颇感羞惭,便不再则声了。
傅钧又听见四周有人小声评论道:“这日月双使据说在冥王宫中的地位仅在宫主之下,其实倒也不算太过怠慢了。”
“哼,只不过是两个小白脸而已,看起来也没厉害到哪里去。”
沈明达对四周人群的议论之声恍若未闻,无论是面对不屑、厌憎或嫉恨等种种形色不一的目光,他皆是面色镇定如常,只先对着断沧浪行礼致敬,后又冲着华玉一笑,道:“许久不见,华玉姑娘愈发出落得光艳照人、无与伦比了,只令我等自惭形秽。”
华玉先前对待其他人时一直笑意盈盈,即便对方再态度冷淡也面不改色,唯独在听到沈明达的恭维话后,却蓦然收起笑容,神色颇有几分冰冷,淡淡道:“你也来了啊。”似乎她与沈明达早已相识,而且关系并不太好。
华玉说完这几个字后,便扭头不再理会沈明达。
沈明达也不着恼,转而扬声道:“六大派之人既已到齐,何不就此开始商议正事?”
他此言既出,邪派之中的琅邪谷谷主断沧浪只是面上似笑非笑、却只字不语,玄阴派掌门华玉亦似乎犹不屑与沈明达交谈、置若罔闻;而正派之中,丹霄派宗主陆淮风素来性子清冷、不喜多说场面话、依旧并不响应。
于是天清观观主灵煦真人与太华宫宫主蓝玦颇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一瞬之间仿佛达成共识,随即蓝玦先一颔首,接过沈明达的话头,目光扫视了四周一遍,道:“也好,请在场诸位暂且肃静,容我详说。”
本来人声嘈杂的众人闻言纷纷安静下来,洗耳恭听。
蓝玦首先致谢众人愿意在今日前来清虚山顶,为剿灭魔修尽一份心意,实属不易——因为还有很多无门无派、修为也并不低下的闲散道修只愿独善其身,不肯为剿魔一事出力。
接着蓝玦又说,我等修道多年,无论修为境界如何,始终不应该忘记本心,否则不可能真正的得道成仙,而这个本心,便是惩恶扬善,济世救人。如今灭天教余孽嗜血成性、滥杀无辜,正是符合了惩恶一行中的“恶”字,因此我辈既逢此事,便绝不可袖手旁观,任其继续为恶。
蓝玦继而说起纯阳派、锦云观等门派受到灭天教攻袭,伤亡惨重、几至灭门,对此表示出十分的痛惜愤慨之意,也深切自责自己未能及时赶到现场,救下那些无辜丧命的同道。
纯阳派、锦云观等门下弟子闻言纷纷出声表态,说事出突然,根本怪不了任何人,而且自己等人虽然遭遇不幸,却及时得到三大正派及其他门派的热忱援助,对此只会感恩不尽,岂敢有分毫怨言。
蓝玦继续接过他们的话头,立誓灭天教余孽如此罪恶昭彰,我等必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最后,蓝玦又表示,灭天教余孽再如何肆行暴虐,有在场诸位的万众一心,一定会荡除魔孽,使得世间回归清平。
傅钧一面听着,一面觉得蓝玦不愧是一派之主,如此娓娓道来,口若悬河,声音又十分柔和动听,似乎带着说不尽的魅力,令人不知不觉中便被他的话带动了心绪,无论对谁都极有说服力。
而辛玖身为蓝玦的嫡传弟子,在道修界中一直人缘极好,交友遍布天下,但似乎也仅是得了其师的五分真传。
他目光一扫,只见四周临近的众人面上皆为之动容,双目发亮,纷纷露出激昂慷慨的情绪来。
唯有距离他最近的秦湛唇边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微冷笑,眼中似有淡淡不屑之色。
而秦湛一见他瞧向自己,便以“密语术”低声道:“装模作样,糊弄人听命于他倒是好手段。”
傅钧沉默了一瞬,便回以反驳道:“难道你不是一样擅长以言语蛊惑旁人为你做事?”言下之意即是大家都一样心黑,秦湛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说蓝玦。
秦湛似温柔似无奈地笑了一笑,也不辩白,算是默认了傅钧的评语。
而蓝玦说完开场白后,随之又道:“只是若要将灭天教余孽彻底剿荡,却还须我等仔细计议,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损伤过多。今时诸位既已齐聚此地,我们先不妨从灭天教的根源说起。”
言毕,便以目示意灵煦真人,而灵煦真人旋即踏前一步,开始讲述灭天教的历史。
傅钧一面认真听着灵煦真人从百年前阳羽的事迹说起,一面与自己心中已知之事对照,发现大半皆是自己已经知晓的,而新内容却并不算多。
……阳羽生为天煞孤星之命,其父在他出生前便已病亡,而其母生他之时难产,最终血崩身亡,而后产婆剖开他生母之腹,这才将他取出,否则这世间上便根本不会有阳羽这个人了。
因为父母双亡,阳羽自幼便被远房叔伯抚养,然而自从他年岁渐长,天煞孤星之命愈发起效,不但六亲灭绝,连整个乡村亦渐渐变得荒无人烟。阳羽自己却极命硬,一个人活了下来。
之后过去十余年,二十岁的阳羽出现在人前时,已是一名修为超群绝伦的魔修。
没有人知道他在何时堕入魔道,一身修为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师从何人,只知道在他第一次现身之时,已经是罕逢敌手,独自一人闯入一个名为明心派的道修正派,将全派上下百余人皆杀之。
此后阳羽愈发大开杀戒、血洗诸派,后来又创立了灭天教,将众多魔修招揽于麾下,听他号令。
至于取名灭天,据阳羽自己所言,乃是为了对道修口中高高在上、不可违背的天道表示蔑视,亦昭示着阳羽自视甚高、藐视众生的勃勃野心。
最后道修众派齐心协力,以三大正派与三大邪派为首,合力围剿灭天教,将阳羽斩于剑下,其余追随阳羽的魔孽亦悉数斩杀。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阳羽后裔
阳羽虽已身死,灭天教亦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但当年颇有几个漏网之鱼,本来道修众派念及这些人为恶不多,因此才特意网开一面,也算是为子孙后辈积累一点阴德,毕竟当日灭天教灭亡之时可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道修众派中很有好些人已经不忍再斩尽杀绝——但如今既然对方再度为非作歹,犯下血债累累,那么自然须得除恶务尽,为百年前道修众派前辈们犯下的错误尽力弥补。
阳羽的赫赫威名,在场众人但凡踏入修道之门超过一两年的,皆早已听说过。
据说道修与魔修两界在这数百年以来,只有区区三个人方才称得上是惊世奇才:头一个便是道修界中的应昭华,亦是丹霄派开山祖师,在一部分传说中已经飞升成仙,超脱凡尘;另一个则是魔修界中的阳羽,昔日一统魔修界、几乎导致道修界彻底灭亡的大魔头。最后一位奇才,却是前半生为道修、后半生为魔修,行事却非道非魔,并且独来独往,不跟道魔两界任何人亲近的游嶷。
叙述到这里,灵煦真人稍作一顿,话题一转——
虽然阳羽论资质确实是惊世奇才,其一言一行亦震动道魔两界,但他早在百年前已然身死,再也不可能重新肆虐人间。大家要面对的敌人亦非昔日的魔君阳羽,而是今时今日的魔域。
而在如今的魔域之中,亦仅有少部分人是昔日灭天教余孽,而大多数人都是这百年之间新出现的魔修。
譬如曾经入侵丹霄派的项晟是昔日灭天教的破军星使,但最近出现的越麟却不是百年前的人。
只是如今道修众人对魔域所知甚少,仅知道现身于道修众派眼前的项晟、越麟两人,余者还有多少,修为比起项晟和越麟是高是低,却并不知情了。领头的魔修是何人,整个魔域里又有多少魔修、对方又有什么阴险毒辣的手段等等紧要疑问,还须得仔细探听。
灵煦真人说到此处,断沧浪倏然迈步向前踏出一步,扬声道:“关于魔域的领头人,我这儿倒是有一个消息,只是不知对诸位有没有用处。”
灵煦真人神情颇感意外,却立刻道:“断谷主请说。如今只要是任何有关魔域的消息,又岂会无用?”
他话声落下,四周众人也各自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纷纷露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断沧浪矜持地笑了笑,似乎对众人的反应甚为满意,这才曼声道:“我谷中有一位弟子在五日之前,成功活捉到一名魔孽,而且身份竟然还是昔日灭天教的余孽之一。据他从对方口中拷问出,魔域中似乎新出了一位少主,而原先众魔皆转头纷纷听命于此人。”
四周立时响起纷杂的惊呼。“魔域少主?!”
“魔孽中居然新出了一个首领?”
“这人是什么来头?”
断沧浪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继而说道:“此人来历不明,仿佛只在这两个月里凭空出现,并且一直行踪神秘,鲜少在人前露面。而我派捕获的那名魔孽身份卑下,并未亲眼见过这位少主,并不知道此人是何容貌。”
断沧浪说到此处,周围有些性子急的人已经皱起眉头、露出不耐烦之色,断沧浪却仿佛视而不见,依旧语调不疾不徐,从容自若地道,“但他知道,原先魔域的领头人薛烬对此人尊奉为主,言听计从,而薛烬正是灭天教余孽之一,对昔日的大魔头阳羽敬若神明。故此我有所怀疑,这位少主或许是——”
断沧浪一顿,方才慢悠悠地吐出五个字,“阳羽的后人。”
傅钧闻言登时微微色变。他实在未曾料到断沧浪已经对魔域内情探知到了这个程度,不禁立即转头去看秦湛对此一事的反应。
秦湛却仍然神色自如,分毫不见惊慌失措之色,只对傅钧轻轻一笑,低声以密语术道:“断沧浪果然不愧是琅邪谷的谷主,手腕非同凡响,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能探听到如此重要的消息了。”
秦湛说完,见傅钧眉头依旧微皱,便又是微微一笑,道:“就算他知道了一切又如何?我倒是完全不介意他连我姓秦名湛,昔日身为丹霄派弟子等等实情一并打听出来。除了你以外,今日还会有谁知道,我这个魔域少主也敢独自一人来到清虚山上,在场旁听道修众派商议如何对付魔域?”
傅钧见秦湛如此满不在意的态度,不由心头微动,脑中隐隐似有一道念头飞快闪过,却来不及去捕捉,而正在此时,只听秦湛的声音继续在耳畔响起,却是以密语术而道:“我不打算在明面上帮助他们剿灭魔域,也不会在暗中跟他们联系合作。我只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去扫荡魔域,而他们也最好不要妨碍到我的事。”
说到最后,秦湛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其中似有凛冽寒光一闪而逝,悄无声息。
傅钧终于禁不住出声反问道:“你就不怕他们把你也加入剿灭的名单中?”如果秦湛一直在魔域中默默无闻,倒是有可能在成功清剿魔域一事后轻易脱身,毕竟没有人知道他也是属于魔域的;但是如果他是魔域少主的身份被公开了,傅钧毫不怀疑,道修众派会一直追杀秦湛到底。
“呵,他们若有那个本事,便尽管来追杀我好了。”秦湛唇角勾起一丝不以为意又隐含轻蔑的微笑。
傅钧默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隐隐觉得秦湛这样的态度,似乎背后原因是源自于有什么东西是秦湛一直把握在手的,而且绝对不会错失,所以让他丝毫不怕被道修众派齐力追剿。但秦湛掌握的究竟是什么,傅钧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湛则又叮嘱道:“日后在魔域见到我,若有外人在旁,你不用有所顾忌,直接当我是不认识的敌人便好。”
“……”傅钧沉默了一瞬,道,“你莫要以为自己能够以一敌百。就算你如今已是凝血后期境界,但你挡得住天清观灵煦、灵和、灵音三位真人的联手么?”
他已经看出来,灵煦真人等三位师兄弟的修为应该皆与丹霄弟子的心剑后期境界相当,仅比自己的虚剑初期境界低一个阶段,也等于比秦湛的凝血后期境界低一个阶段。
仅凭灵煦一个人或许不是秦湛的对手,但再加上灵和、灵音两位,却未必不能让秦湛焦头烂额,甚至落败。
面对傅钧的告诫,秦湛依旧从容不迫,轻描淡写地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自然不会跟他们硬碰硬。”
傅钧看不透秦湛心里的盘算,但他亦知道秦湛绝不是傻子,不会做出自寻死路的事来。
傅钧略敛心神,又把注意力放在周围众人、尤其是道修六大派之主的身上。
断沧浪刚才末尾的推论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此时众人皆纷纷惊讶出声,议论不已,一时间人声沸腾,杂乱难辨,倒听不出有什么明显的结论来。
站在太华宫宫主蓝玦背后的一名弟子似乎正与旁边之人争论,此时情绪尤为激动,声音不免放大了一些,陡然显得十足的清晰响亮:“……阳羽的后人又怎么了?他又不是阳羽本人!”
话声刚落,周围众人的声音仿佛刹那间被法术凝固了一般,变得安静无比,而在一瞬过后,方才恢复自然。
那弟子见众人的眼光纷纷望向自己,包括灵煦真人、蓝玦、断沧浪等六大派之主,不禁颇受惊吓,又有些羞惭,立时垂下头去不吭声了。
天清观观主师弟灵音真人开口道:“可此人若为阳羽的血脉,必然会继承阳羽的血炼之体……”
“即便是血炼之体,亦非无敌,当年丹霄派的方鸿煊前辈不是攻破了阳羽的金刚不坏之身么?”蓝玦接口道,又转头冲着陆淮风微微笑道,“看来要除此人,还须得仰仗陆宗主及丹霄派上下之力了。”
玄阴派掌门华玉却在此时向断沧浪询问道:“断叔叔,你当真不是在开玩笑?魔域少主真是阳羽的后人?”
断沧浪正色道:“我岂会拿这种事来玩笑?”
华玉尚未说话,她身旁一名女子忽然道:“不可能,我从未听说过阳羽娶妻生子,而且他生为天煞孤星之命,早就克死所有亲人了。何况当年负责追剿灭天教余孽的就有我玄阴派之人,那几个漏网之鱼中,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姓阳。”
断沧浪闻言立即道:“那名魔孽还说,就连薛烬还是头领时,亦只命其余人称自己为阳尊,又说魔域的主上无论何时都只有一位,便是魔君阳羽。薛烬肯承认的少主,必然与阳羽有关。”
那女子反问道:“阳尊?我记得这是灭天教炎阳尊者的称呼。当年灭天教的炎阳尊者明明已被斩杀,薛烬又是什么来头?”
断沧浪这下似乎答不上来了,踌躇未语,那女子继续质问道:“他说的话是否可信?所谓主上只有阳羽一个人,或许只是他得以称霸魔域的借口。那个少主也许只是受他控制的傀儡,又或许只是他虚张声势的一招棋。”
对于这些疑问,傅钧心中虽已知晓答案,却不能就此现身向众人解释一切,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更不可能说出秦湛的名字。
霎时只听身畔的秦湛一声轻笑,用密语术道:“听起来倒是挺合情合理的,可惜全错了。”
傅钧心中亦然有此感慨,那女子虽然咄咄逼人,但并非无理无据,可见是个头脑冷静、心性聪敏之人。
然而当他略感好奇地向那名素昧平生的女子看去,却立时只觉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惊愕,不由怔在原地。
……那女子的容貌身姿,竟与燕雪有九分相似,仿佛生生见到了几年后的燕雪。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惊天秘闻
……如此相似的容貌,若非有最亲密的血缘关系,简直无法解释。
虽然那女子看上去年龄大约二十六七岁左右,更像是如今年仅十七岁的燕雪的姐姐,但傅钧知道修道之人的外貌都会显得比真实年龄较为年轻,所以那女子未必只比燕雪大上十岁。
而且燕雪已经有了燕飞这个哥哥,燕飞又是仅在白逸飞与严玉英成婚一年之内便出生,他们兄妹两人不可能还有一个更年长的姐姐了。严玉英也仅有严青这一个胞弟,并未听说还有任何亲姐妹。
傅钧思忖到这里,心中疑云渐起:……这女子究竟与燕雪是什么关系?
断沧浪不则声,他身后自有琅邪谷弟子听不下去了,挺身踏步向前,冷笑道:“敢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我派谷主是与华掌门说话,你又来插什么嘴?”
“我乃玄阴派晖素长老,宁樱。”女子昂然直立,容色傲然,却如寒梅凌霜般冷艳动人。“玉儿的事,便是我的事。为何插嘴不得?”
华玉立即点点头,脸上泛起柔婉而甜美的微笑:“宁姨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她的意见,便是我的意见。”
宁樱目光一斜,颇带轻蔑之意地睨向对方:“你又是哪个?我也是在跟断谷主说话,你又来插什么嘴?”
那人面色更加愤然,大声道:“我是琅邪谷谷主大弟子,贺朔!”
“哦?”宁樱眉角轻扬,似笑似讽道,“那想必你便是下任谷主了?这样倒也配得上跟我说话。”
然而众人皆知,琅邪谷谷主之位一向是能者居之,并非一定得是上任谷主的亲传弟子,而是众人皆有机会,共同竞争。
譬如现今的琅邪谷谷主断沧浪便非上任谷主的亲传弟子,而甚至在断沧浪当上谷主之前,一直算得上寂寂无名,当年突然登上了琅邪谷谷主之位,还引起道修界中一阵惊讶。
宁樱作为同为三大邪派之一的玄阴派长老,不可能不知道琅邪谷谷主的传承规则,如此刻意将贺朔称为下任谷主,不过是在讥嘲贺朔地位不够格而已。
贺朔脸色先是一白,不自禁看了断沧浪一眼,见断沧浪面无表情,似乎不为所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随即贺朔脸上又变得涨红,憋了憋气,道:“闲话先不必多说。你自己不知道,就能断定阳羽一定没有子嗣遗传下来?阳羽是否娶妻生子,难道还要跟你玄阴派的人事先商量不成?”
贺朔此话一出,周围众人颇有几人微微颔首,包括太华宫宫主蓝玦,觉得贺朔说得也不无道理。
宁樱立即反驳回去:“连这个少主的面都没见着,就断定对方是阳羽的后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就不可笑?”
傅钧却暂时无暇理会宁樱与贺朔之间的唇枪舌剑,他心中既有疑团未解,便不觉眉头渐渐叠起。
秦湛恰在此时忽然出声,声音凝成一线,轻而柔和,只入傅钧一人之耳:“你是否在想,宁樱与燕雪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面貌如此相像?”
“是。”傅钧看向秦湛,心念陡然一动,想到了一种可能的答案,不由难以置信地道,“难道……白逸飞是在严玉英死后,又与宁樱生下燕雪?”如此便能彻底解释宁樱与燕雪的面貌为何极为相似,因为是亲生母女。
“不,白逸飞不会做出对不起严玉英的事。”秦湛却摇头否决,“何况倘若白逸飞当真与宁樱有了私情,你以为陆淮风会放过宁樱么?”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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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