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修真]重生之逆天 作者:阡陌霜华
正文 第32节
[修真]重生之逆天 作者:阡陌霜华
第32节
傅钧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不禁看了秦湛一眼,感觉到秦湛身上那丝若隐若现的焦躁不安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此刻秦湛神色仿佛分外沉凝冷静,略略放下心来,遂即应答了一声。
他与秦湛再度穿过南疆荒漠,进入万魔之林深处,随后依照正确方法开启前往魔域的传送之阵。
傅钧踏入阵法之中,但见眼前红光闪现,弥漫视野,将周围景象尽数遮掩了个干净,浑身再次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犹若发烫般的热度。而瞬息之后,烫意褪落,恢复如初,红光同时如朝露般蒸发不见,四周景物幽暗乌黑,却已是抵达了魔域。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再入魔域
然而此时魔域的四面八方中,却是空无一人,仿佛对方半点也未曾料到傅钧和秦湛会突然闯进魔域里,竟是毫无防备。
纵然四周看上去十分平静,傅钧一时间却依旧选择站在原地,以静制动,全身暗暗提高警惕,目光缓慢而仔细地扫视了一遍周围所有景物,发现确实不曾有半点异样,似乎没有什么阵法或陷阱的迹象,也感知不到任何敌人的气息。
虽然暂时不需要应战敌人,傅钧却丝毫未曾放松戒备,只是侧头沉声道:“依你之见,薛烬此时会在哪里?”
秦湛却暂未作答,突然扬起手来,从掌心中发出一道绚丽夺目的金光,如同万丈霓虹一般,笔直地冲上魔域的暗红色天空。
然而瞬息过后,金光便已在天际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天空也看不出有丝毫变化,傅钧不由微微疑惑地看向秦湛,目光中询问之意颇为明显,却见秦湛并不解释自己的行为,仅是微一沉吟,却是在答复傅钧的第一个问题:“先往魔宫的方向走几步看看。”顿了顿,又淡淡笑道,“我觉得,薛烬既已知道我们的到来,绝不会让我们等候太久。”
傅钧无言,见秦湛既然不作解释,便也只得暂且按捺不发。
他前行未出几步,蓦然心念一动,想起一件事来,不由道:“先前燕飞自杀之前,曾说过阳羽的容器早已有了一个,又说你是当局者迷,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湛尚未回答,蓦然只听一阵浑厚而宏亮的大笑声仿佛从天外传来,却在瞬息之间已是逼近身后,清晰入耳:“因为他便是那个君上的容器!”
傅钧惊而转身,只见一道高大人影倏然显现于自己原本身后的不远之处,身形魁伟,面目阳刚,整个人犹若一团炽盛而浓烈的火焰,浑身威势咄咄逼人,正是薛烬。
此时薛烬一身凛凛威风虽然不输以往,气色却难掩几分苍白,面貌较之先前所见,似乎变得苍老了不少,显然秦湛在他身上所下的剧毒,的确耗损了他大量功力。
傅钧见到薛烬如此形容,只觉得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尚未表态,薛烬却又再度大笑三声,笑声中满是狂傲之气:“你以为本座为何要以礼对待他,并且尊奉他为少主?”
薛烬目光一转,落在秦湛身上,眼中却尽是冰冷刺骨的杀机:“正是因为他是君上唯一的后人,既为血脉至亲,便是最好不过的君上容器!”
薛烬稍作一顿,直直正视着秦湛,声调陡然一变,语意愈发凌厉如利剑,气焰凶猛惊人:“哼,今日你与丹霄派勾结,背叛本座,乃至于对君上大不敬,本座也无需再容你多活一日,少顷便会启动禁术‘移魂定形’,将你这副躯壳作为容器献祭给君上,而届时你便只能魂消魄丧,永远不得再入轮回,从这个世间上完完全全地消失干净!”
傅钧面色一沉,虽然明知薛烬此时只是口头上扬言,并非已经成真的事实,但此事涉及秦湛的性命,又听到薛烬如此险恶的居心,却终是禁不住有些动怒,斥道:“你休想!”
就在此时,秦湛却倏而微微一笑,眉毛轻轻上挑,神色依旧镇定自如,似乎毫不畏惧薛烬充满恶意的杀机,只对傅钧道:“放心,还记得我给燕飞的答案么?”
傅钧记得很清楚,在燕飞嘲笑秦湛是“当局者迷”后,秦湛对燕飞的回答则是一句反唇相讥——“你也跟薛烬一样愚昧而不自省么?”
他再一想到刚才薛烬宣言秦湛与阳羽是血脉至亲,便恍然醒悟:秦湛其实并非阳羽真正的后裔,所以与阳羽也并非血脉相连,那么作为复活阳羽的容器一事,也多半不可能获得成功。
……但纵然如此,却并不代表秦湛就没有生命危险了。
傅钧双目紧紧盯着薛烬的一举一动,却只听身旁的秦湛倏然间口中轻笑一声,对着薛烬道:“只可惜我们来的太快,超出了你的预计,让你还来不及再次发动‘摄灵夺魄阵’吧?”
与此同时,只见薛烬浑身一震,蓦然间全身上下竟是生成了无数道鲜红如血的赤色光芒,密密麻麻犹若万箭之阵,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头刺猬般,而一息之间,这无数道红光便纷纷脱离了薛烬的身躯,发射向四面八方天上地下!
傅钧见状,虽然尚未辨识出薛烬究竟想要做什么,却立即运转全身灵力,也在瞬间自眉心、双肩、掌心等部位发出无数道剑气,急如星火、迅若风雷般,悉数追击向那无数道红光!
“而今日既然有我在旁,便自然不会给你任何机会启动此阵。”秦湛却似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观战,不疾不徐地说完剩下的话。“太迟了,阵眼方才已被我击毁,想要修复如初,只怕得花费上十天半月的功夫了,故而你此时再如何尝试,也只不过是白做无用之功。”
秦湛话声刚刚落下,傅钧发出的无数道剑气便已追上薛烬的红光,一道对一道的纷纷撞击在一起,迸裂出一朵朵灿烂眩目的火花,随后双双消散于空中,不留一丝余迹。
傅钧一面凝神操纵着剑气的轨道,确保不曾遗漏掉任何一道红光,一面却并未错过秦湛的话,心下微觉恍然:刚才秦湛发出金光击向魔域天空的举动,原来是为了阻止薛烬启动“摄灵夺魄阵”。
……薛烬回到魔域后,确实占了极大的地利之便。
摄灵夺魄阵威力十足,效果显著,仅九月十二日那一次施展便让众派无数道修折损于其中,傅钧也不敢保证自己若是陷入此阵中,是否能够做到安然脱身,但眼下有秦湛这个熟悉敌方内情的人在,便彻底免除了傅钧的顾忌。
薛烬重重哼了一声,衣袖一拂,似是强自按捺下满腔怒意,冷声道:“即便没有了摄灵夺魄阵,就凭你们两个毛头小子,也绝非本座的对手!”
“那便何妨一试?”秦湛扬眉回道,唇畔一丝浅笑犹未完全消退,只是那笑容却隐隐含着讥刺之意。
“即便你是君上的容器,也莫要妄想本座会对你有任何手下留情之举!”薛烬横眉怒目,一身尽是杀气腾腾,“今日之战,即使你断肢残臂也不要紧,本座自会运用秘法治愈你身上的每一处伤口,保证君上复活后不会有任何不适;而你若是死于本座手下,本座亦有办法将你的躯体保存完好,以供君上使用,绝不会让你像其他魔修那样灰飞烟灭!”
☆、第一百六十四章 魔君复生
薛烬话声甫落,左手掌心中蓦然变化出一柄赤黑色长刀,正是贴身武器之一的血魂刀,右手却在同时呈现出一株含苞未放的黑色莲花,想来便是另一件法宝失心花了。
前不久在丹霄派中,血魂刀虽然被秦湛打落,但之后薛烬既被放走,血魂刀是早已认了薛烬为主的,自然也随之一起脱离了丹霄派,重新回归到薛烬的手上。
双方都不是第一次交手了,对于彼此之间的实力也颇为熟稔,无须任何试探,当即便已短兵相接,过起招来。
傅钧知道薛烬可以算是自己至今为止遇到的最强敌手,因此并不敢有任何保留,全力应战,不断催动体内所有灵力,凝聚成千百道寒光凛冽的剑气,纵横交错,宛如星罗棋布,织成一张巨大剑网,将薛烬全身尽数笼罩在其中。
丹霄派以武入道,剑术冠绝天下,傅钧天性亦是爱剑之人,便一向惯于也擅于使用剑法,攻势如密雨般连绵不绝,每一次出招皆是锐不可当,稳占快、狠、准三个字。
而秦湛却与傅钧的一心专注剑术不同,他本就博学多才、涉猎甚广,除了剑法以外,其余术咒阵法亦极为拿手,自从入魔并叛离丹霄派以后,对战敌人之时,更似乎不大用剑了,而经常使用最高阶的五行法术,花样百出,变化多端,却是同样的威力惊人,不亚于傅钧迅猛如惊电奔雷般的剑阵。
对于一般道修来说,五行法术相生相克,若是擅长其中一样,便会为另一样所克制,正合水克火、土克水之道。
然而秦湛却偏偏是五样法术皆是运用自如,不分高下,也彻底消除了让敌人可以窥破的弱点。而秦湛出手奇诡莫测,虚实难辨,全无预兆可循,一向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至于薛烬,招数虽是大开大合、直来直往,但血魂刀至坚至刚,锋锐无匹,失心花又是功效阴毒的奇物,中招之后可让敌人失去神智,任由薛烬摆布,因此薛烬无需招式如何精妙,便已威慑力十足,令人不得不小心提防,步步为营。
双方鏖战多时,犹未分出胜负。傅钧一面拼力奋战,一面心中始终有一丝忧虑——薛烬虽然自重身份,目前只是跟他与秦湛单打独斗,并未招呼任何帮手,但这里毕竟是灭天教魔修的地盘,不可不防薛烬最后会不顾脸面率众围攻他与秦湛,所以战役拖得越久,便越是会对己方不利。
而且,他毕竟是道修,以一身清气炼己强身,在这个四处充斥着浑浊魔气的魔域里,本就不大适应,久战之下,更是渐渐觉得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体内血液也似猛不防地沸腾起来,直直冲上头顶。
傅钧紧咬牙关,并不出声,手中攻势凌厉敏锐之处丝毫不减,因为他不能让薛烬看出自己的异样。
而渐渐的,丹田深处似乎生出一点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旺盛浓烈,仿佛要将浑身血液尽数蒸发了似的。
傅钧自从知道只要自己在战斗中的杀意上升到一定程度,便会蓦然出现功力大涨的特异之事后,便在每场战斗中会十分小心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避免这种怪异现象的发生,因为他心中隐隐能感觉得到,这种特殊“能力”不一定是好事,虽然几次帮助自己死里逃生,但最终似乎会将自己吞噬干净,让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
他心志素来十分坚毅,自从下定决心后,便一向控制得很好,对敌之时也不再失控过。
但唯独在今日与薛烬一战时,傅钧竟是渐渐感觉到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那股久违而又熟悉的杀意正自丹田涌上心头,又慢慢流往四肢百骸,而他脑中无论如何呼唤,竟是完全无法阻止这股杀意的蔓延,以及杀意带来的功力上涨。
眼前景物仿佛渐渐染上一抹血色,如同覆盖上一层赤色绡纱般,傅钧双目已经无法清楚看见眼前物事,只能凭借本能以及身体对杀机的敏锐反应,这才能及时避开了薛烬的屡屡杀招,并予以还击。
蓦然间只听一声环佩的鸣响,依稀似是从腰间传来,那响声明明清脆悦耳,如空谷春莺啼鸣,听在傅钧耳中却偏偏如一声惊雷炸开,直令傅钧浑身一颤,脑中嗡嗡作响,头疼欲裂的同时,却也觉得神智清明无比。
然而一瞬过后,鸣声消失,傅钧整个人便又再度陷入一片混沌之中,身不由己,只能勉强感觉到自己还在连连挥出剑气攻向薛烬。
傅钧想到身上佩带的半枚麒麟火玉佩,便在神思恍惚中颇觉一丝了然:刚才的鸣声,应该是麒麟火玉佩想要遏止自己失控,帮助自己恢复清明,如此灵敏,倒不愧是秦湛的家传之宝。
此念一动,傅钧心中隐隐又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在一时间却又似乎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
偶尔有零星的念头闪过,却只在脑海中停留了短短一瞬,快得让他根本来不及去明白其中含意。
……麒麟火玉佩明明是有驱魔除秽之效,甚至还可以克制与遮掩魔气,为何却会在此时起到作用?
此时傅钧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在秦湛与薛烬眼里却是十分清楚分明:此时傅钧脸色发赤,呼吸紊乱,额间汗珠不断溢出,双瞳的颜色竟已不再是深黑,而是隐隐发红——血一般的鲜红。
秦湛一见之下面色倏变,神情隐隐竟似令人不寒而栗。而薛烬虽还有点莫名所以,却是大笑一声,当即便挥出血魂刀,直冲着傅钧身上要害招呼过去。
傅钧显然反应有点迟钝,直到刀锋逼近面门之时,方才急速侧身闪避。
薛烬早已看出傅钧反应大不如之前的敏捷,岂能容他逃脱,刀锋在半空中生生一转,却似流水行云般挥洒自如,追击向傅钧的后心。
霎时间却只听“当”的一声,一道灿若绮霞、艳如烈阳的金黄色长剑横在薛烬与傅钧之间,直直迎上血魂刀刀锋,迸发出一缕火花,却正是秦湛的昀光剑。
然而两者相击过后,血魂刀分毫无损,昀光剑却是哀鸣一声,剑身霍然呈现出一道裂痕,与此同时,站在薛烬身后的秦湛身躯立时一震,唇角缓缓溢出一丝鲜红。
薛烬不用回头便似已知晓秦湛受了不轻的内伤,长笑一声,飞身往旁一闪,彻底错开迎面袭来的数道锐利之极的剑气与一条凶猛无比的火龙——却正是傅钧与秦湛双双的回击。
然而正在此时,情形骤然又是一变!
只见一团皓如霜雪的白光蓦然从秦湛怀中飞出,疾如流星掣电般,笔直地冲着傅钧胸口飞去!
傅钧因为此时目力不清,神智又有些混沌,尚未反应过来这团白光是什么,而薛烬与秦湛见到如此情景,双双俱是脸色一变,急速扑向傅钧。
只不过此时薛烬距离傅钧的位置较远,而秦湛距离傅钧更近一些,因而虽然只是毫厘之差,瞬息之别,但确是被秦湛抢先一步接近傅钧,用尽全力撞开傅钧,同时扑上去紧紧抱住傅钧身躯,挡在傅钧身上。
而傅钧与秦湛双双落地的那一瞬间,那团白光前进的速度却丝毫未曾停滞半刻,刷然一下没入秦湛的后心。
薛烬见状,扑向傅钧的身形猛然一顿。
傅钧反应过来时已是被秦湛扑倒,一具年轻男子的躯体重重砸在身上,分量着实不轻,尤其秦湛身材修长却不瘦弱,全身骨架上尽是薄而匀称的肌肉,傅钧禁不住闷哼一声,一时间只觉得呼吸不畅,无法说话。
一息过后,傅钧用力一咬舌尖,一阵强烈的刺痛感直冲头顶,却立时让他神思一清,双目中的景物也似乎稍稍变得清晰了几分。
……此时近在咫尺的却是秦湛的面容,只是秦湛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嘴角犹有一丝并未彻底干涸的血红,整个人已是昏迷不醒。
“秦湛!”傅钧不由得伸手扶住秦湛,失声唤道,声音中满含急切。
他虽然尚未明白刚才短短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清楚秦湛扑在他身上,一定是为了救他,甚至不惜以身替他消灾挡难。
傅钧很清楚薛烬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虽然惊异于薛烬竟然并未趁此时机袭击自己与秦湛,却也知道不管薛烬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手下留情,自己此刻却没有任何功夫去迟疑,立即飞快地扶着秦湛起身。
他正要查看薛烬的情形,就在此时,秦湛睫毛一颤,口中发出一声极其含糊的声音,似是呻|吟又似叹息,同时秦湛整个身躯仿佛受到了寒气侵体,竟是突然发起抖来。
一眼瞥见薛烬站在原地不动、已经停止攻击后,傅钧一面满腹疑惑,一面却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向秦湛,惊喜之余又不免有几分担心,低声道:“你……”
他刚刚说出一个字后,秦湛却在霎那间停止了颤抖。
傅钧不免心中更生疑虑,一时间却也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秦湛霍然睁开双目。
而一瞬之后,傅钧蓦然只觉得一股大力重重撞向自己胸口,身不由己地往后飞出数丈,重重跌倒于地!
落地之时,傅钧胸口一阵剧痛,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皆被碾碎了一般,顿时禁不住俯身张口,“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傅钧强忍剧痛,伸手捂住心口,十分吃力地抬起头来,满心无法置信地望向身前之人,只见此时的秦湛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神色极其陌生,一双昭示着魔修身份的血色眼眸中冰冷无情,毫无往常的温柔关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同生共命
傅钧一时间惊痛难言,直直注视着秦湛,然而下一瞬,却只见眼前的秦湛倏然身体一晃,唇角竟在瞬间也涌出一缕鲜血来,登时便染红了前襟。
秦湛旋即衣袖一拂,眉梢微竖,神色透着薄怒,语气虽轻,却是冷凝如冰:“……同生共命……”
傅钧顿时一怔。瞬间只见秦湛再度扬手,却是从掌心中发出数十道宛若柳丝的黑色细影,悉数冲着傅钧飞去,一下子便将傅钧全身上下紧紧绑缚起来。
傅钧心脉已被击伤,连带着丹田中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来,一时间无法动用任何灵力,也无力起身逃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四肢百骸皆被秦湛捆绑住,挣脱不开。
数十道黑色细索深深陷入肉中,却如极北之地常年不化的冰凌一般,万缕寒气从浑身每一处肌肤侵入体内,直钻心头,冻得傅钧浑身不禁微微一颤,却始终不曾发出一声痛呼。
而此时他丹田内灵力无法凝聚,又受此寒气入侵,虽然滋味十分难熬,但埋藏在丹田深处的那团火焰却是渐渐熄灭下来,先前沸腾翻涌的血液也悉数退回原位,因此傅钧当下神智倒是恢复了清明,也勉强称得上是有一点因祸得福了。
傅钧此刻已经想通了刚才从秦湛怀中飞出的那团白光是什么,却宁可相信秦湛只是一时心智受到薛烬控制,故而打伤了自己,也不愿去猜测另外一个更糟糕也更绝望的可能。
然而在场的人却并不止他一个,傅钧心绪正自大乱,蓦然只听秦湛的背后传来一声含着几分惊喜、几分犹似不敢置信的呼唤声:“……君上?”
出声之人正是薛烬,此时脸上情绪十分复杂,面色甚至微微扭曲着,但最明显的还是久别重逢的狂喜。
秦湛听到呼唤声后,缓缓转过身去,双眸直视着薛烬的面容,目光依旧冰冷犹似霜刃一般,脸上并无一丝表情,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令人心生畏惧、不敢逼视。
薛烬屏住呼吸,只见秦湛冷冷一笑,道:“……你能活到今日,看来当年的五百雷鞭之刑当真是白费一番力气了。”
虽未直言应答,但以如此口吻说话,却显然是承认了薛烬的试探。
薛烬立时屈膝跪于地上,发出扑通一声脆响,俯首行礼道:“属下参见君上!属下当年对君上不敬,自知罪大恶极,还请君上责罚!”
阳羽负手而立,不置可否,只是慢慢闭上双目,似乎因为刚刚苏醒之故,正在融合元神,并及清理思绪。
薛烬丝毫不敢打扰对方,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神态万分恭谨,宛然便是一块历经风吹雨打亦不动摇的人形巨石。
片刻之后,只见阳羽终于睁开眼睛,口中缓缓言道:“罢了,今日本君得以重见天日,也少不了你那一份功劳,便勉强算你将功折罪吧。”
薛烬登时面露喜悦之色,叩首拜道:“多谢君上网开一面!属下日后必定不敢再冒犯君上神威!”
阳羽不应,神情似有一丝慵懒,仿佛不屑过于理会薛烬,对薛烬万般激烈、满腔热忱的态度亦是无动于衷,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薛烬不必再跪在地上。
薛烬旋即起身,目光转向一旁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傅钧,满怀杀气地道:“君上若想要取这小子的性命,请务必让属下代劳。”
“不可伤他!”阳羽却立时沉声喝止道。
“……君上?”薛烬虽然不敢反驳阳羽的命令,却难免面露惊疑。
阳羽眼睛微微一眯,似是对薛烬居然胆敢质疑自己而颇感不悦,眉目间倏然煞气大盛,整个人似骄阳似烈火,光芒四射,锐不可当,直令人心魂战栗。
薛烬浑身一震,知道已经触怒阳羽,当即跪倒在地,垂手俯首,不敢再发一语。
阳羽这才似乎稍稍止住煞气蔓延,只是神情依旧威仪赫然,似怒非怒,缓缓道:“你挑选多时,就给本君找了这样一具躯壳?”
薛烬听出阳羽语气中的不满,迟疑道:“君上的意思是……”
阳羽冷哼一声,沉声道:“这小子……竟然在自己身上施下了单方面的同生共命咒。虽然时日尚短,但此咒既为上古禁咒,一旦施下后,便是连本君也无法消除。”
薛烬面颜刷地一变,只见阳羽继续说道:“本君命你不得伤他,正是因为他此时的性命已与本君这具躯壳牵系在一起。他身上若有半点损伤,本君这具躯壳亦会受到同样的伤害,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而反之则不然。”
薛烬大惊失色道:“那该如何是好?”一语刚毕,又惶惶然叩头请罪道,“属下该死,竟未能预先识破这一点!以致君上如今举动受其桎梏,还请君上降责!”
阳羽倒是依然神色冷峻,眉宇间尽显狂傲无畏之气:“哼,便是本君暂且留下他一条性命,容他多活些日子,又有何妨?待得本君寻到另一具合适的躯壳后,便自然不用再顾忌这道同生共命咒了。”
薛烬立刻应声道:“是!属下必定会在百日之内为君上寻得妥帖的新容器!”
傅钧此时虽然身体上受制于人,神思却十分清明,听到同生共命咒一事后,心神不由大震。
他想到在踏入魔域之前,秦湛明显是特意问起他无名匕首一事,又施法让匕首化为红光没入他身体里,当时秦湛虽然口中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过是给它改个形态而已”,但如今看来,秦湛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在暗中借用匕首施下了同生共命咒。
……如此说来,难道秦湛早已预料到眼下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故而为此事先做好了准备?
……但秦湛若是能够预算到阳羽有可能会借他的躯体复活,为什么不在事前告诉自己?!又为什么不想办法预防此事的发生?!
傅钧深吸一口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心绪已经无法保持冷静,翻涌直如滚滚江水,波涛迭起,喜怒哀乐皆无法再克制。
却在此时,只听阳羽又开口道:“昔日的禁魂地牢是否尚存于世?”
“禁魂地牢还在原地,分毫未损。”薛烬立即回禀道。
阳羽略一颔首,道:“将他囚禁于其中,派人仔细看牢了,不能让他逃脱。记住,在本君未曾找到新容器之前,不许动他一根毫毛。”
薛烬躬身应道:“属下遵命!请君上放心,属下一定不敢让君上受到半点损伤!”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囵圄之困
禁魂地牢犹如其名,内外布设下的禁制、封印无数,一旦进入其中,便仿佛连灵魂也被禁锢起来,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即便死后,若是不能挣脱禁制,魂魄依旧会被困在牢中,阻断了前往地府轮回转世的机会。
整座地牢漆黑如墨,暗无天日,双目如盲,伸手不见五指,亦无一丝光亮。
牢笼中更是一派阴气森森,寂静无声,却仿佛有淡淡杀机隐伏在四周幽暗之中,伺机而动,令人心中只觉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傅钧素来并不怕黑,性子亦耐得住静,只是全身上下被锁链紧紧束缚住,困在这地牢之中,却是分外心情焦躁,难以安宁。
之前他的心脉虽然遭受到重击,但也许是因为他天生体质特殊之故,愈合能力较之常人快上数倍,因而此时早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只是自从牢笼中密布的禁制起到效用后,丹田中灵力一时间还是无法运转。
身体上的外伤虽已无甚妨碍,但内心深处的疼痛却似渐渐扩大起来,不一时便已至痛不可抑。
傅钧咬紧牙关,气息却不自禁地渐渐紊乱起来,双颊亦渐渐失去血色,额间似有冰凉的汗珠在无声无息间缓缓滑落,跌在地上。
他始终不愿相信,秦湛就这样“消失”了——如今只剩下一副空躯壳,被阳羽强行占据为己用。
一旦念及薛烬曾扬言秦湛会“魂消魄丧,永远不得再入轮回,从这个世间上完完全全地消失”,傅钧便觉得心头一阵剧痛汹涌袭来,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哪怕只是多思考短短一霎,亦是极端的煎熬。
……秦湛一向心思缜密,算无遗策,既然早已预料到了最坏的结果是阳羽复生,不可能不做些什么。
傅钧始终坚信秦湛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狡兔尚有三窟,以秦湛的心计谋算,只怕会变成十窟。
——或许……眼下秦湛魂魄还好好地待在他的躯体里,只是目前被阳羽元神压制住了,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
……若是如此,自己绝不可以就此放弃,否则还有谁能去救秦湛?
虽在极痛之中,傅钧的心意却渐渐坚定下来,只觉得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迷雾之中,至此终于寻到了一丝曙光。
傅钧天性端严内敛,一向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与秦湛相处之时,也大多时间看上去只像是被动容忍着秦湛的亲密举动,但却并不代表他对秦湛的情谊不够深厚。
他心里一直十分清楚,若非对方是秦湛,自己绝不可能容许一个人如此欺瞒自己、算计自己,并且始终对自己使上诸多手段。
而在此时此刻、秦湛生死未卜之际,傅钧更是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原来早已是心尖上的一部分,与自身血肉紧紧相连,平日里若无所觉,但若是有朝一日失去了这一部分,便胜于剜心之痛百倍千倍。
傅钧慢慢闭上双目,只觉得呼吸间尽是蔓延的痛楚。
待他心境稍微平复了一些,便开始用力尝试运转体内灵力,以此对抗牢笼中的禁制,再想办法挣脱身上的锁链,逃离出去,否则便只是坐以待毙,等到薛烬找到了新的容器,那时无论是他自己还是秦湛,都将会在劫难逃。
也许禁魂地牢对于灭天教教众来说也是一个令人畏惧之地,虽然有阳羽的命令,却也只是守在外面,自从傅钧被薛烬亲自扔进牢笼中后,便不曾再有任何人踏入这道牢笼里。
如此一来,倒是让傅钧免除了顾忌,只需专心对抗禁制,而不必担心会被人发现自己的意图。
起初,无论傅钧尝试运功多少次,丹田中皆是一片空空荡荡,并无一丝灵力余存。而且如此强行运功,禁制便自然发作起来,浑身仿佛置于刀山剑林中,无数把利刃正自慢慢切割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疼痛至极,竟似无法以言语描述。
傅钧并不气馁,亦不肯放弃,一直咬牙强忍着疼痛,不断地尝试着催动灵力。
在这漫无止境的黑暗之中,仿佛连时间也彻底停滞下来,不再往前移动,不知是一日两日、还是十天半月过去后,傅钧终于在丹田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浅微的灵力。
他立时精神一振,开始努力控制住那丝灵力,不让这道好不容易才点燃起来的希望火苗消失。
随后,似乎牢笼中的禁制也终于被他的顽强不息打倒,渐渐的,傅钧只觉得丹田中的灵力越来越多,仿佛水堰被冲垮一般,滔滔江水正自滚滚涌来,再无先前的半分干涸。
然而恢复灵力未过多久后,傅钧便渐渐意识到不对劲——此时他体内灵力充盈,而感官便愈发清晰起来,只觉得四周尽是浓烈的浑浊魔气,而这些魔气正自渐渐朝着自己靠拢过来,而自己明明身为道修,与魔气正如水火不相容,身体竟然毫无抗拒之意,将这一大片魔气悉数纳入体内!
傅钧惊愕之下,急忙运功抵抗魔气入侵体内,然而此时他的身体却似乎早已脱离了大脑的指挥,全然不受控制,继续源源不断地吸纳着魔气。
片刻之后,傅钧再次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杀意,正自慢慢涌上心头,同时丹田深处也仿佛燃起一团火焰,渐渐变得又旺盛又猛烈,熟稔得令人心惊——正与不久之前与薛烬对战之时,自己身体几近失控的情况毫无二致。
傅钧倾尽全力也无法阻挡魔气入侵、杀意上涨等种种迹象,只觉得体内血液越来越沸腾得几至蒸发的地步,浑身仿佛被置于一片滚烫的火海之中,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恍惚之中,只听到腰间蓦然响起一阵清脆入耳的环佩鸣响,宛如平地一声春雷,立时便令他脑中嗡嗡作响,虽然头疼得几欲炸裂,却也让他体内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下来,勉强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傅钧当即运转玄功驱除体内魔气,只想在自己再度失控之前,尽可能地逼出最多的魔气。
与此同时,他心里清楚,那声鸣响是身上的半枚麒麟火玉佩又开始发动力量了,想必是见他吸收了周围的大量魔气,只怕即将堕入魔道,因此拼力阻拦。
魔气虽然慢慢被他逼出体外,但魔气之中似乎还包含着一股残余的神秘力量,尽数停留在体内,无论他如何尝试也无法驱除——但这股力量似乎对他并无害处,而且隐隐还似有一丝说不出的亲近感。
☆、第一百六十七章 血流成河
傅钧还来不及去思考这丝古怪的亲近感究竟是什么缘故,因为眨眼之后,麒麟火玉佩的鸣声便消失了,与此同时,他也再次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开始不断摄取四周汹涌澎湃的魔气。
傅钧只能暂时忍耐,等待麒麟火玉佩下一次发动功效。
而不久之后,麒麟火玉佩果然再次鸣响起来,傅钧立即全神贯注,继续借此短暂时机,竭尽全力驱除体内魔气。
如此反复之下,依靠着麒麟火玉佩的力量,傅钧便一直能够做到悬崖勒马,不曾真正让身体完全魔化,就此堕入魔道,再不能回头。
而魔气虽然被他尽数驱除,同时被吸入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却始终驻留在体内,似乎无法消除,并且越来越多,渐渐便如滴水成河、粒米成箩一般,积少成多。
傅钧虽然不知道这股神秘力量的根源,但其似乎对自己非但无害,而且还大有补益之效,便也只能暂时置之不理了。
他当前修为境界还是虚剑初期,自从七月初七在灵素山上从心剑后期突破到虚剑初期后,至今已经有数月不曾进境一步,仿佛修行已经进入了瓶颈期,无论如何努力都是一直停滞不前。
但眼下获取了这股神秘力量后,那道无形无影、却一直阻碍自己修为进境的屏障,却似乎在无声无息间已经被彻底打破了,再也不能阻拦住自己修为一路火速前进的脚步。
仿佛过了月余之久,又仿佛只是几个时辰的工夫,傅钧的修为已是迈入了虚剑中期境界——丹霄派许多弟子穷尽一生也达不到的高度。
然而修为突破后,傅钧却也不曾有半点欣喜失态,只是尝试了一下运用全力挣脱紧紧束缚四肢的锁链,并不意外地发觉锁链依旧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傅钧知道,这锁链是为薛烬亲手布置,而如今薛烬的修为境界是魔修的噬魂后期,若是转换成丹霄武道修为境界,大约是在虚剑后期与天一初期之间。
因此,只要自己的修为能够一路突破到天一初期境界,便是在薛烬的修为之上,到时候挣脱锁链自然不在话下。
而眼下自己被锁链束缚住,什么法术也使不出来,包括青霭剑在内的贴身兵器又悉数被夺走,恐怕也只能依靠这唯一一个办法了。
薛烬并没有派人守在牢笼里寸步不离,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只怕也是认定了自己在短短百日之内,绝不可能修为升至超过他的地步。
……可是薛烬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料到这股神秘力量的存在,竟然逐渐演变成最大的变数。
当然,就连傅钧自己,也不曾料到过会有今时这样的情形。
……只愿,时间上还来得及。
傅钧闭上双目,在心底毅然对自己说道。
……无论前路如何困难艰辛,自己也绝不能放弃。
傅钧旋即凝神静心,摒除杂念,再不去多想其他任何事,只是一面继续利用麒麟火玉佩的力量驱除体内魔气,一面专心吸纳融合这股神秘力量。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傅钧修为再一次获得提升,已是到达了虚剑后期境界。
接下来却是得从虚剑后期升到天一初期,不仅仅是一个阶段的提升,更是一重境界的突破。
丹霄武道修为境界共有五重,以执剑境界为起始,而最终则是天一境界。
每次从当前的境界突破到更高一重的境界,其困难的程度却远远超过从中期升到后期这样一个阶段的提升。
傅钧知道从虚剑后期升到天一初期会极其艰难,只怕比先前从虚剑初期升到虚剑后期还要难上数倍,一不小心还有极大可能会走火入魔,却始终不气馁不退缩。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让傅钧觉得在自己突破到天一境界之前,会先一步看到薛烬再次踏入牢笼里对自己痛下杀手,因为那时阳羽已经寻找了合适的新容器——但最终,在薛烬的身影出现在牢笼之前,傅钧竟是突破到了天一初期境界,成为自从丹霄派第六代宗主方鸿煊身故后,这百年以来第一个修为突破到天一境界的丹霄派弟子。
自从感受到自身已经升到天一境界,浑身清气流转,丹田灵力充盈,仿佛有说不尽的畅快惬意,傅钧面容终于有了一丝震动,随即只听“哗”的一声巨响,他身上所有锁链悉数被震飞,在空中化为无数米分末。
傅钧站起身来,忽然一扬手,掌心中飞出一道白光,仿佛暗夜中绚烂夺目的昙花一现,却将整座牢笼中所有禁制、封印彻底击毁。
随后,傅钧踏步向前而行,身影却快若流星赶月一般,一瞬间便已冲出禁魂地牢之外。
站在地牢唯一一个入口外的两名魔修听到里面的响动,正自惊疑地打算进入其中查探,却见傅钧已经只身从地牢中闯了出来,双双怒喝一声,抢身上前攻向傅钧!
他们一人持着一柄形状奇异、刃口看上去极为锋利的血红色大刀,另一人拿着一对直径足有手臂般长的金色齿轮。然而傅钧只是一抬手,两道白光如同两条翱翔九霄的银龙飞跃过空中,呼啸而过,一刹那间便将大刀与金轮双双击得米分碎!
而银龙击破兵刃后,攻势犹未衰败,速度亦未有丝毫停缓,进而直直扑向那两名魔修的上身,顿然只听“噗”的一声,那两名魔修胸口登时呈现出一个巨大的血色窟窿,鲜血簌簌流下!
那两名魔修身体剧烈一晃,旋即便似再也无力站稳,同时扑通一声重重扑倒在地,身体一动不动,似乎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傅钧并未再发出攻击,径自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行去,心里却十分清楚:这两名魔修的内丹与心脏俱已被自己击碎,绝无可能再活下去了。
而他更是清楚,这两名魔修其实绝非弱者,修为皆是凝血后期境界,本来与自己在进入牢笼前的虚剑初期实力相当,若非自己因机缘巧合得到了牢中那股神秘力量的相助,如今突破到天一初期境界,光是虚剑初期境界的自己,恐怕确实打不过他们两人联手。
薛烬虽然高傲自负,但做事并不含糊,派遣这两个人看守自己,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之下,确实足够了,甚至可能还有些大材小用了,因为修为在凝血后期境界的魔修,整个魔域之中只怕也没有几个人。
虽然终于逃出了禁魂地牢,并且修为大为增进,但傅钧一旦念及秦湛如今不知情况如何,心里便难以生出任何喜悦之情,只想尽最快速度找到薛烬,以及……阳羽。
而眼下,薛烬与阳羽最有可能待在的地方,应该是整个魔域的中心——魔宫。
而魔宫的形貌十分独特而显眼,巨大无匹,高耸入云,傅钧举目眺望了一遍四周,几乎是一眼便找到了魔宫的所在,当即毫不犹豫地朝着魔宫的方向飞步行去。
这一路走去,本来傅钧还全身保持警惕,提防着路上会有魔修围攻自己,毕竟这里是魔域,对方已经占了地利之便,而自己一个人行动,虽然如今魔域之中只怕除了薛烬,再无第二个人是自己的对手,但也不可过于大意,小心随时会阴沟里翻船。
然而魔修很快便见到了,对方的情形却让傅钧大出所料——只见前方不远之处,躺倒着无数具魔修的尸体,似乎俱是刚刚断气不久,鲜血犹自从伤口处涓涓涌出,将身体底下的草地染得愈发通红明艳,鲜明得几欲刺眼。
仿佛整个魔域就在短短一夕之间,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渠。
☆、第一百六十八章 百年遗恨
纵是心志坚毅如傅钧,也难免为眼前这尸山血海般的惨烈景象震惊不已,不由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仔细查看,这才发现这些魔修全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正在丹田的位置,俱都已变成一个又深又大的黑红色窟窿,内里血肉模糊,却再无半点内丹存在的痕迹。
而身为魔修,一旦失去内丹,便只有散功身亡这一个下场。
此时眼前有些魔修大概是死得略早,四肢已经开始慢慢腐化,露出皮肤血肉底下的森森白骨,看上去形状更显可怖。
傅钧虽然心惊,却也自知自己孤身一人不宜久留在此,便小心绕过这些魔修的尸身,迈步继续向前行去。
而越往前走,地上的魔修尸体便越来越多,触目惊心——遍地四处皆是已经腐化过半的尸骨,甚至还有尸骨腐化完毕后余留下的一缕黑烟,正自袅袅消散于半空中。
这一路上,竟是连一个活人也见不到,唯独只有满地的尸骨。
四周寂静犹如午夜,悄无声息,耳畔响起的唯一一个声音,是他自己踏在草地上的轻微脚步声。
傅钧勉强按捺住汹涌如潮的心绪,不去多想秦湛如今会是何等情况,又会不会有可能在地上这些人当中,只是一心盯着魔宫的方向,将其作为眼前唯一的目标。
不一时,魔宫最底层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然而此时整扇大门却是大方敞开,畅通无阻,仿佛十分欢迎傅钧入内参观。
要说有什么不妥之处,就是里面传出浓重而扑鼻的血腥之气,而通往上层的白玉台阶上亦是一片刺眼的赤红,仿佛早已被鲜血染得通透,竟于此刻犹未干涸,嘀嗒之声不绝于耳,却正是血珠不断滴落在石阶上的声音。
傅钧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踏步走上石阶,浑身依旧并未松懈半分。
逐步接近最顶层之时,蓦然只听到说话之声从头顶上传来,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格外清晰入耳:“君上今日所作所为,难道想要毁了整个魔域不成?!”
那正是薛烬的声音,此时似乎正在压抑着几欲喷涌而出的情绪,却依旧难免泄露出一丝怒气。
傅钧见识过薛烬对阳羽的狂热崇敬,也亲眼看到薛烬因为阳羽一点不悦之色便恭顺地跪伏于地,不敢发出一语辩驳,此时再听到薛烬竟突然以如此语气对阳羽说话,心中不觉大是讶然。
薛烬话声落下,一时间却只听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响起,想是薛烬怒气填胸,一时间竟是连呼吸也不通畅了。
正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却慢慢响了起来,语态从容不迫,音色清润明朗,如珠似玉,那语气对傅钧来说,却是无比熟悉:“呵,到了此时此刻,你还在自欺欺人,不愿承认你那位君上其实早已不在人世了么?”
傅钧闻得此言,立时心神一震,脚步不自觉地一滞,而薛烬显然也似乎被震撼住了,一时间静默无言,唯有狂乱仓促的呼吸声起伏不绝,只听秦湛的声音继续悠然响起:“若是阳羽本人,又岂会对自己的忠实下属斩尽杀绝,不留活口?我今日杀了这么多的魔修,又将你重创至此,你就不会动动脑子想一想我究竟是谁么?”
“……秦、湛!”薛烬终于宛如火山爆发似的大喝一声,旋即似乎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声音却似蕴含着雷霆之怒、滔天之恨,“你竟然还不曾魂飞魄散!不过你也休想再得意多久,本座已经寻到一具新容器,只待君上移魂完毕,届时必会让你的魂魄连带肉身一并消亡,永不复存在于这世间上!而在你死前,本座必定要叫你为今日之事付出最大的代价,一定不会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去!”
秦湛轻轻嗤笑了一声,凉凉道:“你还在白日做梦?你以为,在我恢复意识、并夺回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后,阳羽的元神还会存在于世么?呵,看你如此可悲可笑,我便实话告诉你好了:阳羽的元神已经被我完全吞噬干净,一丝一毫也不曾余留。从今日起,这世上再无魔君阳羽此人。你这百年来最大的心愿,已经完完全全、永不可能实现成真。”
薛烬呼吸仿佛为之一滞,随即响起一声饱含狂怒的厉吼:“呃啊——!我要杀了你——!”
仿佛气怒痛恨到了极致,一时间竟是语不成句,只余下宛如野兽般的粗喘。
随后只听一道凌厉的劲风声呼啸而过,然而瞬息之后,却又变作一声重物猛然坠地的声音。
同时又听秦湛轻轻冷笑了一下,出言嘲讽道:“不自量力。”稍作一顿,复又开口道,“我既然吞噬了阳羽的元神,便也一并接收了他元神中的所有力量。说起来,还得感谢方鸿煊昔日封印阳羽元神之时,并未损害阳羽元神一分一毫,所有力量皆被完好无缺地保存下来,也让我今日得益良多,一下子便将修为提升到了逆劫境界。”
秦湛话声落下的同时,傅钧也终于登上了魔宫的最顶层。
魔宫的最顶层其实并不大,长宽仅不过十余丈,一望便可见边际。
而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正是秦湛修长的侧影——身形英挺如玉树,容姿端华若神人,然而此时秦湛眉宇间煞气十分浓烈,目光流转之时更是威势赫然,竟显得有些陌生。
在秦湛身前,只有一人倒在地上,正是薛烬。而薛烬浑身沐浴在一片血海之中,形容宛如阴间厉鬼,乍然一看竟似数不清有多少伤口,只因薛烬遍体皆是伤痕,全身上下似乎已无一寸完好肌肤,只有腐烂模糊的血肉——此时的薛烬,显然伤势极其沉重,危在旦夕,已是一副出气多、入气少的模样了。
傅钧见到如此情形,不由一怔。
他虽然脚步几近无声,但秦湛听力何等敏锐,立即便回过身来,眉目间的煞气顿时消退了大半,唇角浅浅一弯,露出一缕柔和的微笑:“你来了。”
傅钧霎那间心底不觉生出一丝恍惚,仿佛确认般的低声道:“秦湛?”
“是我。”秦湛柔声答道,语气似乎颇有一丝小心翼翼,唯恐他会恼怒发作。“对不起,这些时日让你受苦了。”
傅钧一时间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但仍记得眼下薛烬还在一旁,并不是自己与秦湛叙述别情的好时机,便只是面色僵硬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薛烬,同时上前数步。
秦湛见状,也转身面向薛烬,神色间杀意又渐渐流泻了出来,语调却依旧清润柔和:“你想要怎么处置他?”
秦湛顿了顿,又微微笑道:“我听说以魂魄之力铸成的灵剑,威力世所罕见,甚至可以伤及真仙之躯。而灵剑铸成后,作为铸材的魂魄便永生永世困于其中,变为剑灵,此后只会听从灵剑之主一人的号令。而那魂魄生前越是修为高深,最终灵剑的威力便越是与众不同。你觉得这个主意可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尘埃落定
秦湛语气虽然轻柔,言中之意却着实对薛烬毫不留情,就连死后魂魄亦不得安息。
由此可见薛烬得罪秦湛极深,因此秦湛绝不肯轻易放过薛烬。
傅钧面容微微一震,随后摇首道:“不必了,我不缺佩剑,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好。”秦湛应答得毫不犹豫,唇畔笑意未褪,似乎并不介怀。
正在此时,只听眼前的薛烬蓦然发出一声满含惊讶的呼喊:“你……!为何你的修为竟也大为增长?!”
傅钧微微一怔,只见薛烬面上尽是惊疑不定的表情,双眼直直瞪视着自己。“本座明明在你身上布下了十几道禁制,而禁魂地牢乃是昔日君上亲自建立,处处充满你们道修一向视为大忌的魔气,你待在其中,功力不往下降低已是难得,又怎么可能得到任何提升?”
这一点,却也恰恰是傅钧一直想不通的一件事,他至今仍不知道魔气之中蕴藏的那股神秘力量的本源是什么,因此只是沉默不答。
他虽然不发一言,声色亦无变化,但秦湛与薛烬见状却各自有所反应——秦湛目光一动,眸色倏然深沉下来;而薛烬仿佛看穿了傅钧心中所想,知道他也不清楚此事的因果,脸上表情不由愈发奇异起来,神色似是对此一事极其困扰,喃喃道:“……除非……不对……”
薛烬一语未毕,却只听秦湛冰冷如霜的声音忽然响起,如刀锋抵在咽喉一般,寒意刺骨:“无论是什么原因,都用不着你来操心。你既已死到临头,还不如多想想自己的事,其余的心思便不必白费力气了。”
薛烬却似听不见秦湛的警告一般,兀自死死盯着傅钧,似乎企图从傅钧身上揪出真相。
秦湛眸光一寒,手心中金光一闪,已在瞬间形成一道蕴含着骇人威力的剑气,旋即扬起手来,然而就在此时,却见薛烬猛然一下半坐起来,双目圆睁,口中亦是陡然拔高了声音:“原来如此……!原来他……才是……真正的……”
然而薛烬尚未说完,只见一道巨大的金色剑气在倏时间当头劈下,只一霎那便已如切豆腐一般,斩断了薛烬的头颅!
那剑气速度显然极其飞快,仿佛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稍纵即逝,快得几乎让人来不及用肉眼去捕捉——一直到剑气消失之后,薛烬的颈项中方才猛然如泉眼般喷出大量温热的鲜血,飞溅四方,洒落了满地。
同时,薛烬剩余的半具身体亦仿佛被电击似的剧烈抽搐了一下,随即便砰然一声倒在血泊之中,彻底一动不动了。
傅钧没想到秦湛会在瞬间出手,不由略吃一惊,却已是来不及阻拦。
他隐隐觉得薛烬最后那一句未说完的话仿佛是要揭开一个极重大的秘密,只可惜此时此刻随着薛烬彻底气绝身亡之后,便永远成为一个没有答案的谜题了。
“为什么不让他说完?”傅钧禁不住开口问道。“他最后那句话,究竟是指何意?”
傅钧语气虽然还算平静,但眉头浮现出浅微皱痕,隐隐却似有点责备秦湛动手太快,却也更似有几分无奈。
秦湛却是面上一派坦然,见傅钧似有懊恼之意,轻轻叹了口气,道:“薛烬此人,心性狡诈险毒,尤为诡计多端,他说的话,你最好一个字也别相信。”
“你的意思是说,他说了那么多的话,只是在故意扰乱我的心神?”傅钧声调中透出淡淡疑惑。
“不错。”秦湛语气中流泻出一丝杀意,“有些人明明死到临头,却还不肯罢休,一心盼望着能够给予对手最后一次还击。你身上的力量来路不明,日后恐有隐患,可薛烬又怎么可能会好心告诉你解决之法?他说的真相,只怕会是希望将你引上歧途的迷障。”
傅钧并不意外秦湛能够看破自己刚才沉默背后的原因,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听薛烬说完最后那句话。
他心里颇觉一丝无奈,心道自己并非三岁小儿,既已知晓薛烬是敌人,自然会做出分析判断,不会盲目听信薛烬所说的每句话。
……秦湛此举,未免有点防护太过。
但人已经杀了,傅钧也断断不会因为薛烬之死而跟秦湛制气,便不再纠结于此事。
他目光一转,见到眼前薛烬的尸身已经渐渐开始腐化——血肉如同初春烈阳照射下的冰雪一般慢慢消融,露出底下的白色骨骼,随后那段白骨也仿佛被天降神雷击中一般化为齑粉,洒落于地。最后,当整具骨架即将彻底化为灰烬之际,一缕黑烟蓦然冲上半空,随之却消散于空气中。
眼见薛烬整个人彻底灰飞烟灭后,秦湛倏然轻笑一声,道:“如此一来,整个魔域中,便只剩下你我两个人了。”
傅钧闻言微微一怔,这才有心情去问询秦湛:“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外面那些魔修都是为你所杀?”
“莫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巨细无遗地逐一告诉你。”秦湛温声柔语道,“不过此地毕竟是魔域,魔气浓烈,对你恐有损害,不如我们先出了魔域,我再慢慢解释今日诸事,如何?”
傅钧嘴唇微微一动,却也暂且不曾解释自从他闯出牢笼后,遍布魔域四处的魔气便似乎对他没有任何不良影响了,只是一点头道:“好。”
秦湛当即便牵起傅钧的手,拉着他走下石阶。
而走至中间某一层时,秦湛又从一旁的木柜中取出许多傅钧十分熟悉的物品,道:“这些是你的青霭剑、黑羽锥等贴身之物。我都命人小心保管好了,不曾有任何损失。”
傅钧自入地牢后便失去身上所有兵器法宝,如今终于重新见到了青霭剑等旧物,心中不禁甚为欣慰,立即接过收好。
之后一路走出了魔宫,又来到了可以从魔域传送到外界万魔之林的阵法前。
携着傅钧踏入阵法之中后,秦湛忽然一挥手,一道灿烂鲜艳的赤红光华蓦然从他掌心之中发射而出,飞向魔域上空,瞬息间便已宛如一片从九天降落的红云般,彻底笼罩了整个魔域!
那道红光极其璀璨夺目,辉如日月之光,绚若云霞之丽。骤然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眼前天地皆似乎一阵震颤,旋即光芒大盛,愈发映照得天地间仿佛化作了一片茫茫赤色,几欲刺伤人的双眼!
片刻过后,光芒逐渐向四处流散,眼前景象这才变得清晰起来,却是令傅钧心头倏然一惊——只见眼前所有楼台殿阁,皆已土崩瓦解,化为一片废墟,包括昔日位于魔域正中央、最为高大也最为显眼的魔宫。
烟尘弥漫之中,只听身旁秦湛的声音慢慢响起,却仿佛含着一丝大仇得报的冰冷无情:“百年前阳羽之祸,至今终于彻底了结。”
☆、第一百七十章 携手归还
秦湛话声刚落,便已扬手启动传送之阵。
瞬间只听耳边传来“叮”的一声极其清脆的声响,仿若铃铛一般,眼前霍然绽放出一缕绚丽璀璨、通红得如同鲜血一般令人目眩的红光,铺天盖地似的,将眼前一切景物尽数遮掩起来。
而眨眼过后,红光又彻底冰消雾散,只是此时四周却早已不再是魔域内部的废墟景象,而是变成了万魔之林的草木茂盛、郁郁葱葱。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