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鼠猫现代]人偶 作者:雾之海
正文 第8节
[鼠猫现代]人偶 作者:雾之海
第8节
时间从日出到日落,一天天周而复始。展昭在黑暗里已经足足过了四天,他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腿不好也许并不是最不幸的,但如果是一个瞎子,说白了和鬼在某种程度上也没有甚么区别,因为白天与他们无缘。
展昭在那几天里再也不提任何关于眼睛的事,他安慰白玉堂一切都是暂时的,然而连他本身在内,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可他只能用如此的借口来说服白玉堂,甚至是说服自己。
第五天的早上,展昭渐渐从睡梦中醒来,当他缓缓睁开眼睛,便无意识地用手去挡住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刺目,那是从一缕透过飘窗直射在他脸上的光线。展昭有些眯起眼睛,脑海里混混沌沌地浮着一个飘渺的念头——外面的太阳好大。这个念头才一闪过,展昭忽然一个激灵,猛抓了一把身下的床单之后怔怔地放下眼睛上的手,怔怔地将视线转向飘窗的方向,那双眼眸全然暴露在灿烂的光线里,亮亮地几乎没去了形状。
天,他又能看见了。
原以为在清醒消失之前,他再也看不到了,原来一切还不是太糟糕。
展昭难掩心绪激动地换了衣服翻身下床,刚站起来时他的腿不听使唤,起了一半又跌坐回床上。移到床头扶着墙再度慢慢起身,他一点点尝试着慢慢走路,在眼睛复明在之后,腿的问题似乎也跟着好转了起来,没有再出现举步维艰的情况。只是好几天没走路了,难免需要多花些力气来恢复灵活度。
支撑着到洗漱间做了梳洗,展昭打开房门,扶着墙往外走。这个时候白玉堂早已起床,正在寻找白玉堂踪迹的展昭听到外面有一阵奇怪的声音。“咯咯嗒——咯咯嗒——”一阵阴阳怪气的叫声,外加“噼里啪啦”的动静。展昭狐疑地眨了眨眼睛,假如他没有听错的话,这个声音似乎是一种会下蛋的动物。
“玉堂,你在做甚么?”
展昭循着声音找过去,目瞪口呆地看到厨房里有一只母鸡正神气活现地扑闪着翅膀到处飞,鸡毛掉得满地都是,还是那些长在肚皮下面,很细很轻的绒毛。白玉堂正十分头疼地扶着额头靠在墙边,展昭讶然之后,忍不住笑。“这鸡是哪来的?”
“我买错了东西,猫儿你怎么出来……”白玉堂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可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就侧头看向展昭所在的方向,瞪大眼睛地欺身向前,手足无措地抓住人的手腕,“鸡?猫,猫儿……你看到鸡了?”还能自己走了?白玉堂的脸部大特写横在展昭眼前,眼里全部都是难以置信。
“可不是鸡么。”展昭莞尔至至,用眼神示意那只还在企图一飞冲天,将桌上瓶瓶罐罐全扫到地上的母鸡。再这样下去厨房大概就要都被它给毁了。
“这……”比起展昭此刻所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意外以外的冲击表现,白玉堂全然顾不得厨房下一秒会如何惨烈,略有迟疑地,举着手在展昭眼前摇晃,显得有些局促。“来,告诉我,我有几根手指头?”
“十根。”展昭淡淡一笑。
白玉堂着实被吓了一跳,愕然地瞪大眼睛。“猫儿,你真能看得到鸡?!”他像面对外星人一样茫惑的瞧向展昭,如果真看得到,可为何又出现这么严重的双重影像?
到底怎么一回事?
展昭用另一只手,抓住他乱晃的手指。“千真万确,我看到了一只乱跑的鸡,还看到了你有十根手指头。”他眼睛眨了一下,忽然极其难得地带着促狭的口吻地摩挲着人的手指,“难道我几天看不到你,你的手指头掉了几根吗”
“太好了,你又能看到我了。”白玉堂对展昭的打趣不置可否,脸上眼里全是宛若劫后余生的惊喜之色。不管以后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心里充满了感激,再也没有比展昭能看到他更让他高兴的事了。“干嘛自己走过来,是我吵醒你了?”在确认了展昭的腿也在恢复之中,伸手把展昭拉到怀里的白玉堂,圈住人的腰,手指柔缓地一点点在人的身上挪动,好似要借此动作抚平自己这几日几乎要窒息的神经。
他低头下去吻人,然而温存的气氛刚刚点燃,就在“咯拉”一阵好像六道轮回般讨厌的声音之下被破坏得尸骨无存,那一吻在干扰之下从唇的位置落到了旁边的脸颊上。这种莫名其妙的失误让白玉堂郁闷加不满。他深深地在展昭颈项边吸了一口气,继而蹙着眉头极度不满地转头瞅了一眼身后打碎在地的两只鸡蛋,又瞪向不安于室的母鸡,背后的火焰顿时变成蓝色,咬牙切齿。
“吵甚么吵,五爷待会就一刀结果了你!”
“玉堂,你刚才说买错了东西?”耳中听得面前已然抓狂之人的“豪言壮语”,展昭再度露出一丝微笑,轻拍白玉堂的手臂询问。
“我只不过想买能做汤的东西而已。”白玉堂翻了个白眼,满面黑线,满心都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却在他思绪恍惚搞错购买对象的情况之后,演变成了如此荒唐的现状,居然还要花费一番手脚!
“难为你了。”展昭突然感慨,虽然白玉堂号称自己甚么都会,但是像他那样出生优越生活环境的人,要决定亲手沾染血腥地把那只母鸡变成可以吃的鸡,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如果不是他确实关心他的身体,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让白玉堂在厨房里对着一只母鸡烦恼!他显然根本就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我现在正在考虑,是不是马上把那只碍眼的鸡头剁下来。”白玉堂此刻满身都散发着这鸡很烦人的气息,真是比他应付的任何大问题都麻烦。“要不是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个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呆。”他看着鸡的眼里除了嫌弃还是嫌弃,如果真有选择,被母鸡碰过的东西,甚至这栋房子他都不打算要了。展昭还是第一次看到白玉堂这样的表情,看了母鸡一眼,他挑起眉低笑下。“你会杀鸡?”感到腿脚的活动性比方才又好了些,展昭想了想脱出白玉堂的怀抱,淡扯着嘴角朝母鸡走过去。
“不然怎么办?”白玉堂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调整了一下因为怀里陡然空虚而极度不自在的姿势,转而用看世界上最小虫子的眼神睥睨母鸡,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干脆把它赶出去好了。”他稍微考虑了一下,便毫不拖泥带水地决定换一种方式快刀斩乱麻。
“也得它愿意离开才行。”展昭看着享受在肆虐乐趣之中的母鸡摇摇头,“我帮你。”
“当心,它现在就和撒泼的泼妇没甚么两样。”白玉堂念念不忘地瞥了一眼砧板上的菜刀,眼神又不自觉流露出鄙夷的神情。“我居然会拿一只母鸡没有办法,幸好这件事情只有你知道。”
“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展昭哑然失笑地接口,“你来帮我开窗户,我抓住了它就丢出去。”
“喵呜——”宾奇因为呼呼被干扰,起床气很大地也来凑一脚捣蛋。它一跃朝母鸡扑了过去,猫脸全部皱在一起,圆鼓鼓的猫眼里流露着不满,全然弓起背龇牙咧嘴地咆哮起来。
然而母鸡不甘示弱,“咯咯嗒——”伸出鸡嘴对着宾奇啄了过来。
如此“曲折惊奇”、方糖乌骨鸡的奇遇——应该是荒唐无稽的场面让人忍俊不禁。作为一只自负又特立独行的猫,宾奇自然无法忍受处于劣势。瞪住溜圆的猫眼,在一瞬不动做出面对敌人的防御姿势后,它再次一跳而起反击,“喵呜——”向前一记前爪拍在母鸡的身上。
“咯咯嗒——”母鸡一个不备“啪”地被宾奇推搡一下,张开翅膀摇摇晃晃将旁边的酱油瓶子扫在地上,大有“撒泼天字一号”的架势。
酱油瓶径直落在地上,里面的酱油淌出来连同玻璃瓶的碎片溅了一地,宾奇小小的猫爪毫无顾忌踩在酱油里,又做起了准备攻击的姿态。白玉堂目睹此情此景觉得太阳穴都要炸了,“宾奇你闪开,我今天非把这只鸡大卸八块不可。”
展昭好笑地拉着他,“冷静,冷——”他口中的第二个“静”字尚未出口,局势又急转直下,母鸡还没等宾奇扑过去,就扑闪着翅膀从开放性的厨房飞出,直接冲进后面的浴室——降落的地点是浴缸。宾奇见状跟着冲过去,撞在淋浴蓬头的开关上,猫爪一个拨弄,“哗啦啦”一股滚烫清泉就此喷薄而出,浇在母鸡身上——成了标准的落汤鸡。
于是,母鸡在浴缸里开始疯狂的挣扎,不停地抖动着身上的羽毛。宾奇差点也落在水里,好在被展昭及时救起,白玉堂这回持着早已拿好的菜刀,毫不犹豫地上前,扭着“疯鸡”的脖子,利刃朝下,手起刀落地放血。母鸡吃痛地拼命想要挣脱,奈何徒劳无功为时晚矣。白玉堂随手拿起一个脸盆把鸡罩在下面,又在上面压了重物,红色的血水混着清水很快就漏下浴缸地漏,不见了。
不管如何,折腾了一番后鸡最终是被烫死了。“接下来怎么办?真的要拔鸡毛吗?”展昭手里拎着脖子上的脑袋早已挂不住,晃来晃去的死鸡问道,白玉堂一伸手把鸡接过去,看了人一眼。展昭微微摇头,抿唇笑了一下。“那这交给你,我先帮宾奇洗个澡,免得它踩来踩去把地板弄脏了。顺便把浴室也打扫干净。”
白玉堂闻言又是蹙了蹙眉,展昭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又安慰道:“你先去忙你的,我待会就帮你一起整理厨房。”
然而白玉堂只是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手里那只湿漉漉,死得很丑很丑的鸡,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才懒得拔毛,我不要它了。”
展昭失笑,“那好,随你高兴。”说完,他转身捉着被酱油弄得有些脏兮兮,一看洗澡就好像会被要了命的宾奇,往它身上倒猫沐浴露。
白玉堂倚在门边,虽然厌恶着手里的死鸡,然而当他看到展昭忙碌的身影后,心里的思绪却一飘,蓦然升起另一种微妙而复杂难言的心情。这样的日子,如果可以不结束,即使要他天天拿着死鸡拔毛,他也甘之若饴。
然而,在面对了展昭的眼睛和腿恢复的惊喜之后,他也已经想起,今天是第五天——解药暂时还没有完全做出。如果没有解药,从明天起,一切又将是另一个局面。
☆、(三十一)如梦如痴
夜幕而至,远处的霓虹闪闪烁烁,天上的星星也闪闪烁烁,分明是纷繁之景,却泠泠地透着一股静谧的清冷,
滴答、滴答、滴答……
时钟在走。
厨房的水管不知怎么出了故障,水漫了一地。白玉堂在关水管开关的时候连着天然气的开关一起关了,好在水管只是有一段地方漏水,用生料带缠住就没事了。然后他继续拖地砖,心绪乱糟糟空荡荡的,于是地砖他在漫不经心之下被拖了一次、两次、三次……
展昭坐在房间里揉按太阳穴。一波波的头疼从傍晚之前开始侵袭着他,就好像偏头痛那样徘徊不去的感觉。他知道这是cur ore的毒性在他体内再度发作的反应。早晨的眼睛复明和腿脚恢复有些像回光返照,平顺的时间总是流逝得特别快。不知不觉放下手,看着房门的位置,展昭怔然了好一会儿,神色并不忧愁,依旧是不变的淡然。他不关心这个,因为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他关心的是,白玉堂在想甚么。
过了一会儿,展昭开门走向厨房。看到白玉堂拿着拖把若有所思。到人近前见他额头上有汗,身上一身汗湿。心里蓦然一沉,展昭牵了一下嘴角挤出一句:“怎么拖个地板,就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白玉堂怔怔地抬起头来看人。直到展昭把手放到他额头,用的是那样宁定,而安详的神色时,白玉堂回过神,拿下那只手握在手心。“没甚么,我自己也没留心。”
展昭不自觉微微一笑,“玉堂,我建议你还是先去洗澡,我去做点吃的,等你洗完就出来吃饭吧!”
白玉堂深深看了他一眼,“嗯。”他放下拖把去洗澡。
展昭也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打开冰箱拿出一些食材。
浴室里哗啦哗啦水响。
白玉堂怔然地打开花洒,没脱衣服就这么让它冲着头。
不算冷的水直冲过头发、面颊、颈项,直下胸膛,此时虽然不是最冷的季节,但那水如果这样弄湿衣服,风一吹就会很凉。
他就这么冲着,闭着眼睛。
花洒的水哗哗直下。
然而比起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怅然,身上其实一点也不冷。
展昭清晰地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将青菜一层层剥开,用水冲洗干净再切好。准备倒油热锅一开火可怎么也点不燃灶具,折腾了几下然后突然发现天然气的总阀开关没开。
打开阀门,展昭心思一转蹙了一下眉。走到浴室门口叩门。“玉堂,你在里面吗?天然气没开,淋浴器应该烧不出热水,你……”
白玉堂陡然回神,打断他的话。“我在洗澡。”
“没有热水,你也在洗澡?”展昭眉头蹙得更紧。“你用冷水洗?会感冒的!”他说着话,听到里面还是哗哗的水声,“外面开关没开,里面淋浴器不可能会有热水……”
白玉堂接口。“我用冷水洗澡,没事。”
展昭还是按耐不住担心地继续叩门。“这样不行,你先开门。现在天气多变最容易感冒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浴室里的水声终于停了,白玉堂披穿着浴袍出来,头发还滴着水珠。“我帮你把头发擦干。”展昭默默叹了口气,拿了块干毛巾,伸手去试探白玉堂的体温,他身上有些凉但似乎没甚么大问题。坐在沙发上,帮人把头发擦好,拿吹风机都吹干了,又起身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手里,“有点烫。”展昭下意识地提醒,却看到白玉堂顺势将杯子接过去后,只是拿在手里,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嗯,是有点。”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白玉堂嘴里全化成寥寥数字,轻描淡写的陈述句。展昭心里充斥着心知肚明的不安,点点滴滴在心头拼凑着,“你……”他踌躇着开口但却说不出话来,只说了一个字就戛然而止。
“……猫儿,我不要水,我只要你。”水杯被白玉堂随时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仓促之下,杯底只余些许部分堪堪接触玻璃表面,随着他叹息喃语的最后一个音节,便承受不住地掉在地上,碎了。与此同时,一只手臂拦在展昭背后,隔着沙发靠背,完整地将他簇揽进怀里。白玉堂低头吻人,湿濡的气息继而吹拂到人的面上,这些日子以来的一些缠绕心头绵绵不去的压抑,像流洪穿越开启的水闸一般,一股脑儿涌向牵绊的根源。他吻得这样灼热,这样缠绵,还带着他的心与神魂的颤抖,展昭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静静地伏在白玉堂肩头一点点地喘息,展昭万分明了白玉堂突如其来的举动,一下一下轻轻的拍抚着人。“我永远都在,无论明天发生甚么。”他又接着加了一句,“不用多久,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夜恢复它的静与黑。
“你总是都这么说。”白玉堂望着展昭身后墙绘画,眼光不动,口中喃喃自言,却似乎在出神,思绪在静静的流动着。
之后长久沉默像一张保护网,将两个人笼罩在内。
“可是在你的事上,我真的永远也放不下。”有些事并不是坚不坚强的问题,而是深入骨髓的牵扯,根本算不清帐。
直至时间几乎凝滞,白玉堂才又开口,声音悠悠荡荡地,落在展昭的耳中。
展昭轻轻地笑了一下,空出一只手,绕到身后握住白玉堂的手。
“我知道,我也舍不得你。”
两个人都不愿意浪费时间,尽情依偎。
夜更沉了。
“当——”一声悠远的鸣钟声。
十二点了。
第六日的凌晨。
子夜梦回,所有的一切,在跨过这一扇门后,都会不同,深深一凝注间,无限悬疑,无尽迷离。是悲,是喜,凡人都无从得知。
“猫儿,十二点了……”白玉堂在展昭耳边道:“你感觉怎么样?”
展昭微合眼睑,感到脑袋很痛很沉,但他甚么也不说。“我还好。”
白玉堂看出他精神上的不支,抓紧他的肩膀,迫使他面对自己。“还好就看着我。”白玉堂知道展昭如若就此失去意识,等再次清醒过来就不再是展昭了。他说话的口气很轻很缓,态度却蛮横而不容拒绝。“看着我。”
展昭感到很累很累,cur ore在他体内发作得越来越明显,随时随地都可以让他陷入虚无的昏睡之中。可他依然努力的睁开眼,露出一点浅淡的笑直直看进白玉堂眼底。“我看着你,我们要说甚么呢?”
“我说笑话给你听好不好?”白玉堂竭力忍耐着心慌很快地说,“虽然我三哥四哥不懂,但你肯定明白。”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古时衙门里有个姓朱县令,说话既爱讲忌讳又喜欢文绉绉的……”白玉堂口中说着话,眼睛须臾不离地盯着展昭,“上回我和三哥四哥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他们就不知道衙门是甚么地方。”
“他们在国外呆久了,不知道也正常。”展昭迷蒙地笑了笑,“就算当成动物园也不奇怪。”
“是啊——”白玉堂的声音慢慢有些暗哑,“你听我接着说,他对新来的小猪倌说:‘在我家不能说‘朱’这个字,要叫老爷或者自家老爷,吃饭要说‘用餐’,睡觉要说‘就寝’,生病要说‘患疾’,病好了要说‘康复’,人死了要说‘逝世’,但犯人被砍头就不能这样叫,而要说成‘处决’……知道后来发生甚么事吗?”
“甚么事?”展昭恍恍惚惚地听着他说,顺着他的口气问。
“第二天,一头猪得了猪瘟。小猪棺急忙来对财主说:‘禀老爷,有一个‘自家老爷’‘患疾’,叫它‘用餐’不‘用餐’,叫它‘就寝’不‘就寝’,恐怕已经很难‘康复’了,不如把它‘处决’了吧!’县令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白玉堂呼出一口气,声音竟是有些不合音准地问人,“这个笑话好不好笑?”
展昭感到脑袋里越来越混沌,微微蹙眉。“玉堂,应该很好笑的样子,但是我有点听不懂……”他闭上眼睛,“我感到我脑筋好像不行了,我不知道你在说甚么。”
“猫儿,那我说别的,好吗?”白玉堂有些脱力地抓着展昭的胳膊,“你刚才说到动物园对吗?那我们说你的猫,还是……被我扔掉的那只鸡呢?”他感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像哄小孩子一样病急乱投医地拿起旁边的一本书随便一翻,忽然眼前一亮,把书递交展昭。“猫儿你看,这上面有‘鸡’。”
展昭闻言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片字在飘,“甚么?”他很努力地聚集精神,一个字一个字念:“狙氏子不得父术,而得鸡之性焉。其畜养者冠距不举,毛羽不彰,兀然若无饮啄意,洎见敌,则他鸡之雄也;伺晨,则他鸡之先也,故谓之天鸡。狙氏死,传其术于子焉。且反先人之道,非毛羽彩错,嘴距銛利者,不与其栖,无复向时伺晨之俦、见敌之勇,峨冠高步,饮啄而已。吁!道之坏矣有是夫!”念完之后,他虚弱地微微笑了一下,”玉堂,这些字我还看得懂,我大概还没有变痴呆……” 抵不住毒性的蔓延,他越说声音越低,终于没有了声息。
白玉堂脸上已经苍白一片,他把展昭搂在怀里,也闭着眼睛靠在人的肩头。心里满是浓郁的悲哀,嘴边的扩散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有一滴湿湿的液体不知从哪里而来,滑落到了展昭的肩头,慢慢晕染开来。
时针转到中午十二点,蒋平进门后看到展昭坐在椅子里,托着下巴看那只趴在他面前桌上的小灰猫。他看猫,小猫也在看他,一个人和一只猫对视了很久,似乎可以看到恒远。
白玉堂看到蒋平进来,点点头,脸上没甚么表情。蒋平似乎难以置信,走到展昭身边叫了他一声。听到声音,展昭侧头看了看他,慢慢眨了眨眼,仍是纯然澄澈的眼神,却看不到直到昨天,还在他眼里存在的东西。
展昭对蒋平的到来并没有意外,在蒋平再次叫他时,他满是抱歉地对人摇摇头,不知道他在说甚么。
“没有用的,四哥,他听不懂你的话。”白玉堂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吐出一口郁结的气。
蒋平瞪大眼睛。“真的听不懂?”他又想了一下,“能说话吗?”
白玉堂垂低眼眸,点点头。
“可以说话,但是听不懂别人的话。”他面色僵硬。“从他早上醒了以后,我每说一句话,他都告诉我听不懂——症状稍微有点像自闭症。”
“好厉害的毒,没想到真的会变成这样。”蒋平喟叹地摇摇头,捶了一下墙壁。
说话间,“哔——”的尖哨声响起,震断白玉堂空茫的心情。他身后热水壶喷发不安的蒸气,怔忡了一下,白玉堂才带着恍惚的思绪转过身,拿出马克杯冲了一杯牛奶。烤箱里的饼干这时也正好烤好,空气中飘过一阵酥松香甜的香气。他拿了盘子,在里面垫上整齐干净印有镂花的白色餐纸,将烤好的饼干放在上面。
“四哥,你等我一下。”白玉堂对蒋平说了一句,便拿着牛奶和饼干摆到展昭身前的桌子上。“猫儿,饿不饿,吃东西好不好?”他坐在人身边,轻声说。
展昭看着白玉堂轻轻笑了笑,“你说甚么?”眼里满是无辜的不明所以。他现在就像是个空壳子,直到昨天还存在着的过往记忆,从前的痛苦,甚至是那份对身边之人的深情,都似乎一点也没有遗留在他身上。
尽管早已在经历最初的愕然震惊后,被迫接受了现实,但白玉堂的心里终究是充斥着黯然和苦涩。收回无言的凝视,他尽量地放柔了声音说话:“吃——东西——我喂你,饼干是照网上教的方法做的。”他拿着一块小猫图案的饼干,慢慢喂到人嘴边。
展昭咬了一口,饼干发出脆脆的声音,香香的,一股新鲜的气息直沁入胃里。他又咬了一口,慢慢眨了眨眼,“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点。”白玉堂知道他在自言自语,但是他还是把饼干盘子放在展昭面前,又拿过杯子放人嘴边喂了几口牛奶。“慢慢吃,我待会陪你。”
展昭下颔压在手背上,双目不转睛地看着盘子里的动物饼干,就像小孩子第一次看见玩具一样。白玉堂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去,看到展昭把猫鱼兔子之类的饼干从盘子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把玩。脚一软,险些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滋长的疼痛瞬间犹如浪潮陡然席卷,冲刷着他的整颗心,他现在每看展昭一眼,身上每一分每一寸的骨骼都僵了,就像在被凌迟。真的全然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解药,即使展昭不会死,难道一辈子都是这样吗?他该怎么把从前那个人找回来?
蒋平把白玉堂扶到一边,白玉堂微颤着唇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疲累地低下头去。“四哥,外面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贩毒的据点已经被捣毁。展博仲是美国国籍,国际刑警组织也已经介入,如果一切顺利,到月底之前,警方将会把他手里剩下的杀手势力铲除干净。”蒋平一字一句地道,“我也希望事情早点解决,否则展昭所有的牺牲就没有意义了!”他不住地叹气,想到刚才在眼前的一幕幕,心里也是难受得不行。他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第一次觉得安慰其实有多么苍白,可他依然得说话。“五弟,你再多忍耐一下,解药的事应该真的快有眉目了。你也知道这种毒凶险得紧,做解药的时间又那么仓促。但无论如何,展昭不会永远这样的,他怎么舍得不记得你……”
“四哥,不要再说了!”白玉堂咬着牙挣开蒋平,心绪烦乱地把额头贴上身后冰冷的落地玻璃,“我觉得我也快要疯了。”展昭中毒,他本就比谁都自责,蒋平这么一说,只不过是让他心里那般无能为力却又寻觅不到的狼狈全部袒露出来罢了。
蒋平也是脸色一变,瞪大眼睛跟到人身边。“玉堂,我知道你心里是最苦的,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别回头展昭好了,你却倒下了。”
“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做。”白玉堂闭了闭眼睛着眼睛,竭力平复心里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好的惘然无奈的情绪。
蒋平拍拍他的肩膀,叹气。
……
最后的几天真的是很难熬,白玉堂决定找些事来分散注意力,排解一不小心就会想东想西的心理压力。期间因着展昭对这几天的饼干似乎很感兴趣,他索性便决定来做这个打发时间。他曾经答应过他,在他变成痴呆以后,和他说很多话,做很多事,还有一起做宾奇喜欢的小鱼饼干哄它开心。
做饼干的第一步当然是准备蛋黄。敲蛋对于正常人来说轻而易举,然而对此时此刻的展昭而言,却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把鸡蛋打开,把蛋清放在一个碗里,把蛋黄放在另一个碗里……白玉堂给展昭做示范,然后把一只鸡蛋放在他手里。展昭机械性地敲开鸡蛋,把蛋黄和蛋清分开各放进一个碗。这已经是白玉堂努力教他四天的结果,刚开始的时候,他怎么都不明白甚么叫做“把蛋敲开”。
“猫儿,你知道你现在打了几个蛋吗?”过了几分钟,白玉堂放低声慢慢问,仿若像把一辈子的耐心都放了下去,深怕一个大声就吓到了展昭。医生说展昭现在受不得外面的刺激,与他相处必须得十万分的心平气和。但见展昭眼露疑惑,看了一眼鸡蛋又看向白玉堂,过了一会儿摇摇头。
他对具体事物的判断还是缺乏认识,但让白玉堂欣慰的是,他有慢慢听懂自己的话,只要他不厌其烦地把一句话重复五遍十遍甚至二十遍三十遍,他终究会听懂的,只要他还能懂,他的脑筋就不算笨,虽然学得慢了些,却不是傻瓜。相信只要经过了一个阶段的缓和,他会渐渐懂得,挖掘自身的记忆,学习自己思考。
虽然比起他从前的聪明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但他在学,尽管学得慢,却给了白玉堂很大的安慰。
在这四天里,白玉堂想了很多很多。他期盼着解药快些做出,如此展昭便可以恢复如常,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但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解药有甚么差错,他也不会再一味沉溺在挫败和痛苦里,只要展昭还活着,只要能每天都看到他,就行了。
“我指给你看,一个,两个,三个……”白玉堂把着展昭的手,将碗里的蛋黄悉数清点。“是不是六个?”
在重复了好几遍后,展昭终于明白了他的话,笑了笑点头。“六个。”
“然后,把黄油加糖打至发白蓬松……”白玉堂把打蛋器交到展昭手里,也许等到他把黄油打好,就是明天了,蛋黄可能结块已经没有用了,但是那又如何?最主要是他学会了一件事,一个动作。无论有多么困难,过程有多么单调枯燥,多么令人厌倦。
“黄油?”在展昭眼里这又是一样很新鲜的东西,他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于是又笑了一下。那种淡淡而点到浅止的笑,让白玉堂想起从前的他,心里又是一番酸酸涩涩。
“先把黄油和糖混在一起。”白玉堂掩饰住自己的心情,慢慢地把黄油和糖混在一起,然后指给展昭看。
“一起?”展昭似乎很爱抓住他觉得可以复述的字眼,可能他认为这样子很好玩。
白玉堂握着展昭的手,将那个打蛋器放到融化的黄油里。“怎么了?”他侧首一瞬不瞬地对上展昭的眼睛。
展昭摇摇头,他依然不明白白玉堂在说甚么,如果只是说一遍他还是不懂。他把注意力放回黄油上,试探着将一根手指伸进黄油里面,软软的。他一边玩一边对着黄油牵起嘴角笑,白玉堂看着他笑,轻轻地伸过手把他手指拉出来,连着另外四根手指一起包裹在手心里。
其实这样的展昭真的没有甚么不好,他做甚么事都那么单纯,再也不用为算计而活着。他的心现在是一块最纯粹的水晶,连笑也是发自内心的纯粹。
“猫儿,抱抱好不好?”白玉堂拉过展昭抱住,无意地额头与他额头相触,四目近在咫尺地相对。展昭慢慢眨了一下眼睛,竟懵懵懂懂地抬手轻轻地触摸着白玉堂的眼睫。白玉堂心里微微一震,眼里微微一热,展昭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莫名地牵动他的心,怎么都控制不住。“你怎么了?”展昭惊讶地看着他眼里有些隐隐闪烁的光,似乎感受到他一刹那的感情,自言自语地平白直铺出一句连他自己的都不知道的话。
“没甚么。”白玉堂深眸锁住人的眼睛,径直看进他的灵魂最深处,然后扶住他的后颈靠在自己的肩上。“我爱你。”
☆、(三十二)最后的最后
市级综合医院专属治疗室
满脸皱纹的老护士拿着从展昭手臂上抽取的血液样本检测报告,交给坐在办公桌旁对着白玉堂笑眯眯的陈医生。拿下脸上的方框眼睛,报告单被陈医生拿在手里,在距离眼前一米的位置停下,聚精会神地浏览。白玉堂撇撇嘴,看着医生的脸。“我说陈医生,你才多大岁数,就老花眼成这个德行!”
“天生视力堪忧,没准过几年就瞎了。”对于白玉堂的话,陈医生显然不以为然,还不遗余力地自黑起来。做白家的私人医生这几年,他对白玉堂的脾气秉性是太了解了,混熟了,连说话都和自己人似的。“啊……从目前来,除了有些过敏,血液没有任何问题,体内的毒素也已经在解药的作用下得到基本清除。”把报告单递给白玉堂,陈医生双手交握放在下巴下面。“你自己也看到了,展昭就是有些过敏体质,并没有其他甚么病史,目前的昏睡症状,很可能是解药在他体内分解而导致的一种暂时表现。”
白玉堂已经做好了长时间照顾展昭的心理准备,但医生们同样没有对赶制cur ore解药的任务有丝毫松懈。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展昭毒发的第二十天,解药终于通过成功实验,制作完成。
展昭很快被送到医院进行解药注射并留院观察,白玉堂动用关系把陈医生这个全国数一数二的内科大夫弄到医院给展昭做专属护理。一切治疗进行得有条不紊,只是展昭目前还处在昏睡状态,让白玉堂着实放不下心。
陈医生对此倒是不担心,毕竟他是专业的。“无论如何,cur ore原本就是麻痹损害人体神经的毒药,可能是因为他本身潜意识里也有精神紧张、焦虑甚么的,引起他那些过分敏感的神经发生痉挛,所以对解药的彻底吸收需要一个过程。不过以上全部是我个人的看法。”他笑笑,“回头我会安排护士再给他拍拍片子,做做ct扫描扫描还有血管照影,我保管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ct做多了对身体不好。”白玉堂蹙眉,“让他快点好吧,我不喜欢他住在这里,我要带他回去。”
“啧啧啧,你老说这样的话很容易让人在抓住弱点的。”陈医生兴致盎然地看对方。
白玉堂白了他一眼。“那又如何,我不会受您威胁的。”他站了起来。“我走了,记得早点给他过去做检查。”
“知道了,拜拜。”戴眼镜的医生很欢快的挥挥手,目送白玉堂离开。
白玉堂按下电梯十八楼的按钮,展昭的病房就在十八楼。他盯住不断闪烁的红色指示灯,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接起来是蒋平的来电。“四哥?”白玉堂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墙壁上的挂钟,“你不是说六点过来吗?现在都七点了。”
“我这不是有点堵车嘛!快到了。”蒋平坐在车里戴着耳机,手里把着方向盘盯着车前的路况。“我说五弟,我早上走的时候看到你眼里有好多血丝,你在病房里守了两天都不睡,该休息休息才是。展昭要醒的时候自然就会醒,现在没有醒你一直坐在也没有用。”
白玉堂揉揉眉心,“没事,我扛得住。倒是有件事我放心不下,最近这两天展博仲那里一定会有所行动,他们不会甘愿被动挨打的。虽然警察那里也有所应对,但我们都可能是他们的目标,要小心了,不要让我一个人担心好几个人。”
蒋平在手机那头嗤了一下,“谁让谁担心?你自己也要小心,大哥我们几个到处说你和展昭死了,但是展博仲那里信不信,只有天知道。如果他们不笨的话,现在你们在医院里迟早会被发现的。展昭现在还没彻底醒过来,你不仅要看好你自己,还要看好他。”
正说着,蒋平突然从后视镜里看到有一辆银色的路虎跟在自己的车后面开得很慢,现在自己的车刚刚向着街道的岔口开去,面前是两个方向:一个是朝市立医院,另一条路转过去没有商店也没有酒店,更没有停车场,是个新的楼盘。但那个楼盘的价位处于中低档,从常理来说,房主不该拥有如此豪华的车辆,并且这里也还没有开始入住。
最主要是他觉得这辆车很邪门可疑。心念一转之间,他把车往车程距离两分钟的医院门口旁边一处拐角开去,作稍事休息,并没有下车。后面那辆车的司机居然也没有下车,就坐在车里静静地等着。
白玉堂只听到手机里传来车子的引擎声,却没有听到蒋平继续说话,感到有些不对劲。“四哥,你还在吗?是不是出了甚么事?”
“好像已经有人过来了,我怀疑就是展博仲手里的那些杀手。”蒋平对着手机轻声道:“我刚通知了警方,他们会尽快派特勤组处理。你注意你那里的情况。”
白玉堂心里一沉,“四哥,我这里完全没问题,我只担心你会出事,你可别轻举妄动。”
“好,待会联系。”蒋平应了一声,没有把手机挂掉就放进了衣服口袋。他慢慢的把车从拐角开了出去,后面那辆车稍微等了等,也缓缓的跟了上来。蒋平越开越慢,突然拔出车钥匙,车子顿时熄火,他假意启动了几次,随后下车。外面是车水马龙的地方,他的车一旦停下,立刻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后面那辆车也被堵在人流中,交警的摩托车很快启动,向他这边驶来。
他把车扔在路上,从一家便利商店与医院围墙交集的一条走道走去,背后那辆被堵在人流和车流之中的车挣扎了两下,随后车主也下了车,跟着他向僻静的道路走来。
蒋平往身后瞟了一眼,显而易见,这辆车的人是针对他而来的。走到一半,他忽然转过身去,一线寒光却也同时“刷”的一下迎面向他袭了过来。 还算利落地躲开了那一击,他随即抬头朝袭击他的人看了过去。
身后跟过来的人不知甚么时候换上了黑衣,持着刀站在那里,似乎是存心要拦住他的出路。
靠,现在不是古代,这回不玩枪改成冷兵器了?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吗?蒋平心里腹诽,慢慢动了两步,掂量着对面黑衣人的分量,假意不知所谓地问道:“你是谁?想做甚么?”
对面的黑衣人却不理会他的问话,反而朝他逼了过来。蒋平慢慢朝后退去,心里七上八下。他的身手顶多就够个防身的水准,但这些杀手摆明就是想置人于死地。如今只希望警察早点到,否则他早晚得歇菜。正胡思乱想,一个黑衣人慢慢放低了手中的刀,刀尖仿佛在瞬间闪过冷冷的光,随即刀被他收在手里,然后抬手一个拳头就朝目标推进。
“啊!来真格的?”蒋平爆发出一连串大叫。“这不公平,我很吃亏啊!” 眼见他似乎有些担惊受怕,黑衣人冷笑着脚步一错之后,抬脚挟带着风声已经向蒋平袭去。蒋平脚尖一侧,慌慌张张地转了个身后避开了那一脚,他可没那么傻,与这种在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来个硬碰硬。
眼见自己的一击无效,黑衣人的拳头立即灵活地一转,如影随形般地追了过去,蒋平随即一个后空翻,跳了开去,“不行不行,你占我便宜,我太吃亏了。”
“闭嘴!不许跑!”杀手的眼角开始不停地抽搐,索性步步紧逼追了上去,务必要将叫眼前滑溜如鱼的小胡子难看。
“傻子才不跑!”蒋平哼哼两声,借着周围的栏杆躲避,甚至是搬起走道内摆放的花盆砸向对方。“喀啦”一声响后,走廊里的花盆终于正式寿终正寝,他口袋里的手机也一起掉在了地上。
“喂,四哥四哥?” 白玉堂一边走一边对着一直在通话中的手机喊,但手机里除了蒋平隐隐的说话声就是呼呼的风声,终于随着“喀啦”一声后,手机里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这下坏了,白玉堂望着手机差点跳脚。
四哥到底跑哪去了?看来已经和杀手在一起了,他要真搅和进去那还了得?正在这样紧张的时刻,突然听到了有人惊声尖叫着开口:“啊!救命啊!杀人啦!”白玉堂已经走到了医院的门口,听到声音他吃了一惊,声音来自医院隔壁的走道,记得之前他在手机里似乎听到有“叮咚”一声的便利商店电子门的响声。走道旁边就有一家便利店,心里当下就觉得不好,白玉堂赶忙循着声音的来处就跑了过去,心里一直打鼓,期盼着四哥千万不要出事。
正在与蒋平纠缠的黑衣人已经失去了耐心。终于停下脚步,身形一晃,伸手往蒋平一比,一张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网顿时兜头盖脸地朝蒋平飞了过去。“这是甚么?”他此时正攀在走道墙壁的铁架子上,见势不好,一个转身朝外从医院的围墙翻进去,但是那张网却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捕获了他,并准备将他拉回去。妈的,就知道还有其他杀手,蒋平啐了一口,他虽然被困在那面网里,但是双手却还是自由的。霍然探出一只手,蒋平将伸出围墙的一棵树的树枝抓住,紧紧攀在了上面,另一只手在身上慌乱地摸了摸去,居然摸到一把匕首,于是赶忙挥着就割网线。
有一个路人正好走过来,大概是某个偶然经过想走捷径的人,见此情景惊声大叫起来,大呼有人杀人。蒋平一阵头疼,手里忙着割网,心想却在想警察怎么还没来,再不来,他小命就要交代了。
当白玉堂赶过去找蒋平之际。正对着那座围墙的病房大楼里,有人自行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早已取了之前护士留在病房为他消毒的酒精棉球,找出打火机点燃了酒精棉球对着走道里的烟雾报警器。随着火光闪烁,阵阵烟气飘出,防火系统感应了烟味立刻发出了“嘀——”的一声鸣笛,整栋大楼都响起了火警的讯号,医院里的自动广播一遍又一遍地说:“发生火警,请迅速从逃生楼梯撤离……”
楼道里混乱着,值班的医生护士急急忙忙地疏散人群,帮助住在病房里的病人从逃生楼逃生。这人趁着混乱,拿了椅子敲破玻璃,把从病房里搬出来的被子枕头裹上热水瓶一起从破了洞的玻璃窗往外丢出去,破碎的玻璃连同被增加了分量的棉被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掉落在地。医院的保安以为有人受不了火警,打破窗户跳楼逃生,便循着声跑了过来查看。
白玉堂找到蒋平企图救他,并面对着杀手的攻势之时,终于赶到的警方特勤组也追着骚动赶来,地点正是在距离棉被掉落地点不到五十米之处。警察发现了杀手的踪迹,杀手闻声而逃,四面八方监控局面的警力迅速跟进,特勤肩上的对讲机一直响着。“发现目标……”
突然发生这样危险的事情,人心惶惶,医院一时也陷入到毫无章法的境遇。特勤组长在保障医院安全的情况下下令特勤强攻,也管不得周围到底还埋伏着多少杀手,先抓了那逃跑的再说。果然特勤一发动强攻,抓获那人之后,周围响起了几声枪响,但随即沉默。
白玉堂把蒋平从网里放出来,在与警察交代完事宜,由蒋平前往警局做笔录以后。白玉堂赶往病房大楼,听说大楼里发生火警,想到展昭他直是心惊肉跳。
正要找护士询问展昭的情况,有一只手拉住了他。
白玉堂猛然激灵,错愕地抬头。对方顺势把他压到了旁边一颗粗壮的梧桐树下。“还好你和蒋四哥都没事。”展昭的眼睛在他面前不到十五公分的地方,轻轻喘息着露出点笑。他还穿着一身病号服,攀着白玉堂一边肩膀的一只手的手背上渗出了血,正顺着手背往下淌。
“猫儿……”白玉堂握住展昭流血的那只手,拿出手帕替他把出血点压住,一脸难以置信看人,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只手下午还一直在输液。“你醒了?还自己拔了输液管爬起来?”展昭能醒来当然令他惊喜,然而……“谁允许你这么跑出来的?刚才发生了火警,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展昭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呼吸的频率相较往日轻浅,精神看上去也不是太好。“虽然还有点头晕,不过已经没事了。”他用手撑着树干站稳身体,白玉堂跟着一起站好,手臂一伸依旧把身前的人禁锢在怀里。“我是不是变痴呆的时候,让你很头疼?”展昭笑了笑,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有些在他脑子里是模糊而混乱的。“还好总算都过去了。”
“甚么叫都过去了,你本来就不会变痴呆。”白玉堂蹙眉,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后还是不放心,想干脆伸手上下摸了一气,又生怕摸出一堆毛病出来,不自在地收紧掌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甚么自己跑到这儿来,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你还当不当你自己的命是命?刚才发生火警,居然不跟着医生走,自己擅自出来……”医生竟也不来管管,太不负责任了。
展昭慢慢眨了眨眼,试图眨去眼里的倦怠。“我没事,除了还有点困,其他一点事都没有。”
“我送你回去。”白玉堂放开人,扶着他的手臂要走。“我要投诉这家医院,全都瞎了眼了,可能发生火灾,却让病人自己从病房里出来都不管。”
展昭微微一笑。“医生都被我赶走,去忙别的病人了,哪来的医生!”
“你说甚么?”白玉堂瞪着眼睛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捏碎展昭的手骨。“你到底做了甚么?”这死猫想吓死他才甘心。
“‘火’是我放的。”展昭唇齿微动,说出一个惊人的事实。“也就是说火警是我弄响的,但其实并没有着火,虚惊一场罢了!火警警报器向来很敏感,让它响起的罪魁祸首只不过是一团着了一些火的酒精棉球,我很快就扑灭了它。”
白玉堂一怔,“猫儿,你为甚么要这么做?”
展昭呼出一口气,慢慢看他。“我担心你出事。睡梦中总是心神不定,醒过来到走廊上,鬼使神差地看到对面路灯下的围墙上似乎很不对劲,我还隐隐听到有人呼救。不详的预感很强烈,于是就……”
白玉堂微微一震,心思一转,目光落在前面已经被清理了一地碎玻璃的“曾事发地点”。“窗子也是你打破的?为的是把警察吸引到这儿来?”
展昭看了看他,点点头。
白玉堂感到心头一颤,又是一软。拿起展昭之前擅自拔掉输液管子而流血的手,揭开手帕端详凝血的情况,“还痛不痛?”他随口问人。
“我没事,我好好的,甚么事也没有。”展昭笑着摇摇头,却感到有细细的刺痛自指尖传了开去,哑然地看到白玉堂居然张口咬住他的手指头。“……玉堂,你干嘛咬我?”他镇静地保持着不明所以的状态。
白玉堂冷哼一声。“下回你再乱来,我就把你手指咬下来,让你变成三脚猫。”
到这个时候,医院才纷纷跑出了医生,个个脸色苍白,像经过了一场巨大的惊吓。他们清点病人人数和点名时才发现,重要的病人居然不在病房里。
一天以后,蒋平来到医院,在得知前夜的真相之后,感叹并感激展昭几乎救了他一命之余,意味深长地评价道:“展昭,你这招还真有犯罪天分,一起床看到现行的状况就能做出这样的分析和行动力。还好你不是个罪犯,否则警察可得头疼死。”
白玉堂撇他一眼。“四哥,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说话的吗?”
“五弟,你要觉得这话不中听,我收回就是了。”蒋平耸耸肩。“不过,我这可是在夸展昭,本来做警察就是一种体力和智力的工作,要是比不过罪犯的能耐,那实在是太悲哀了。”
回想一周之前看到的,甚么都不懂的展昭,蒋平觉得就好像经历了一场梦。
白玉堂似笑非笑拍他肩膀。“四哥,你可真逗,搞得好像很了解警察似的。”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蒋平看了一眼闭着眼睛休息的展昭,摆摆手。“好了我不在这碍眼,你们爱干嘛干嘛,当我从来没来过,从来没有出现过……”
“既然如此,四哥你赶紧滚吧!”白玉堂笑骂。
送人到病房门口时,蒋平压低声音对白玉堂说:“国际刑警没有找到展博仲,可能逃了,还在通缉中。”
白玉堂点点头,目送蒋平离开后,关上门。
“蒋四哥临走前说了甚么?”病床上的展昭缓缓睁开眼睛问白玉堂。
“他说国际刑警没有抓到展博仲。”白玉堂迟疑了一下,照实回答。
“你猜他会在哪?”展昭眼睛眨也不眨。“我觉得他很可能会来找我们,他这个人不撞南墙是不回头的。”说完,他又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白玉堂替他掖了掖被子,转头看向窗外的一抹流云。
有些事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胜败在此一举。
日历又翻过去三页,展昭的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再做一次身体检查他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白玉堂在病房等他,心里正有的没的想着心事,忽然听到外面很快传来喧哗声。
“站住!”
“不要动,把你手上的人放下来!”
自从上次的突发事件后,警局唯恐又徒生事端,安排了一些警员伏击在医院里,白玉堂听到的声音正是一个警员发出的。
他吃惊打开门,走廊上有个人挟持着一名护士正亦步亦趋往这里走来,那个人一转身的时候白玉堂瞪大眼睛地发现——竟然是展博仲,“我们又见面了,我就知道你没死。”展博仲阴沉地开口,勒紧被他掐住脖子的女护士,用枪对准她的太阳穴。此人大概已经无路可走,濒临崩溃的边缘了吧?何况这种会乱咬人的野兽。白玉堂判断。警察已经把他手下贩毒和杀手组织全部捣毁,唯有他逃了出来。想不到和展昭说的一样,他竟然真的会找上门来。
“我没死,你想怎么样?”白玉堂回眸瞥视一眼,冷冷的。“警察已经把你包围了,你无路可逃。”在展博仲身前身后,已经站了几个人,每个人都拔枪上膛,黑黝黝的枪口对着人。楼里几位护士惊慌失措的看着展博仲挟持着的血淋淋的人质。就在展博仲往白玉堂这里走过去时,一声微响,有人的枪上了膛。那个女人质之前已经被打伤了,几乎接近昏迷,殷红的血液沿着展博仲的指缝和手腕一点一点滴落在地上,看起来惨不忍睹。
“我不要逃,我要逃就不会来。”展博仲彷佛没事人似的,仍然勾着阴冷的笑。“白玉堂,你坏了我所有的好事,我今天绝对要你偿命。”
白玉堂还是冷笑一下。“你要我怎么偿命?”
在他身后的警察勒命他退后,白玉堂照做退后几步。“把人放在地上,举起手来,双手按在墙上!”面对展博仲的警员双手持枪,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罪犯,经历不多的他显然惊讶而紧张。
展博仲回过手来,更加用力掐住了人质的脖子。
在场的人都顿住,紧张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一句话也没说,拖着鲜血淋淋的人质,一步一步往白玉堂靠近。
“住手!把人放了。”白玉堂忽然开口。展博仲蓦地转身,人质被他剧烈的动作惊醒,朦胧的抬起头,感觉到了脖子上充满力道的手指,她用力咳嗽想要挣扎。展博仲便发狠地勒住她。手里同时伸出一样东西——又长又黑的一根针。
白玉堂蓦然瞪大眼睛。这根针他见过,当初曾在要暗杀他的杀手手中出现过。“不要!”他叫了一声,展博仲听到他的声音,手指微微一顿,眼中突然透露出一股强烈的杀意,手上加劲,猛地把人质往外推,同时就要把那根针对着她刺下去。他的手劲很大,人质被他掐得一口气喘不过气来,整张脸顿时涨紫,放眼望去,整个世界模糊而嘈杂,仿佛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却又离她很远很远,真的快不行了。
“住手,你不可以杀人。”白玉堂眼看人质就要死亡,旁边的警员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左右为难,咬牙低喝:“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杀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展博仲戾笑道:“白玉堂,难道你有兴趣代替她?”
白玉堂深吸一口气,“好,我代替她,你放人。”
展博仲锐利刺目地咧嘴,往身后一间空着的病房里后退,白玉堂往他的方向靠近,开口刚要说话的时候,斜对面“碰”的一声枪响,他感觉到吹过来一阵微风——眼前的人仰身倒了下去,鲜血溅了起来,一点一点如雨般飘洒。那一切都如此的鲜明又如此的缓慢,像一格一格延迟的画面。
人质随展博仲一起摔到了地上,她睁大眼睛茫然的看着这一切,白玉堂突然伸手去掰展博仲掐着女人质的手指,手指一根一根从她脖子上离开,留下的是青紫的淤痕,他一把抓起那名女人质推给警察。“快救她!”
一个警察匆忙抱起女人质,按住她流血的伤口,用力点头。
“玉堂……”这时,原先在别的楼层检查身体的展昭,终于赶了上来。警察拦在下面不让他上楼,他只能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辗转着十八楼的楼层上来。他走到门口,警察依然拦在他身前不让他过去。
“白玉堂,如果我要死,也不会死在这里。”就在所有人以为展博仲已经被击毙,各个准备退出案发现场之际,展博仲好像鬼一样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光看着窗外,这是第十八楼的窗口。“这个地方比几千米的阿尔卑斯山的山顶可矮多了。”
白玉堂倒抽一口冷气,看出了他的用意。“展博仲,你想干甚么?你这个疯子!”
展博仲捂着流血的伤口不屑地冷笑。“我是疯子,我就是疯子!”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窗前。
展昭心里有很不详的预感,他难道当真想从这里跳下去?虽然这个人不是个好东西,可如果就这么死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忍不住开口。
展博仲听到展昭的声音,怔愣一下,侧首看向白玉堂诡异地笑了一下。“你说,如果我们两个一起死了,展昭会有多伤心呢?”
“你?”白玉堂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变态偏激,刹那之间,展博仲一把把他大半个人推出窗口,白玉堂人不矮,高过窗口大半个人,猝不及防被这一推,真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推出了窗口。接着展博仲迅速跳出了窗口,踩在十七楼的挡雨板上。
展昭大吃一惊,纵然他千算万算,也完全猜不出展博仲会来这么一招。他要跳楼就跳楼吧!竟然一把把白玉堂拉下水,实在是个魔鬼!
展博仲就像个血人一样把白玉堂从窗口推了半个人出来又整个拉了回来,白玉堂错愕之下,才会着了他的道,半身在半空,脚下是十七层的高楼。
其他警员也是大吃一惊,“快去楼下铺设安全气囊。”有人大叫着,几个人一起冲下楼去。留下一个人奔到窗户边,伸出手,却又不敢轻易触碰摇摇晃晃站在十七楼窗户顶上的展博仲,他失血过多可能快要坚持不住了,但他又拉着白玉堂的衣服,白玉堂双手都攀在十七层的窗沿上,否则两个人都跌下去了。
“玉堂,你可千万不能松手。”展昭的脸色都白了,惊心动魄地看着白玉堂的手一点点地从窗沿上脱开,“我去叫人把十七楼的窗户打开。”只要十七楼的人打开窗户,他就可以顺势翻进去了。
“好,我一定坚持住,你去开窗。”白玉堂瞬间明白了展昭的意思,扬声说。那个警员这时终于出手拉住了展博仲的衣服,没想到他居然还在挣扎,想把别人也一起拖下去。
“你要是掉下去,我也和你一起跳下去。”展昭轻轻说了一句,人早就往十七楼而去。
“白玉堂,你也别挣扎了,你活不了了。”展博仲幽幽地对着白玉堂吐出一句鬼魅的话。
白玉堂咬着牙看他。“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死,我等着看你这辈子牢底坐穿。”
“当”的一声大响,展昭砸开了十七楼的窗户。
一身衣服撕裂的声音,那个警员抓住了展博仲的衣服,却还是没有阻止他下坠的身体,他落下,白玉堂也被他一把拖了下去,就在这时,一阵玻璃落地声,展昭来不及拉住白玉堂让他翻进十七楼窗户,情急之下,他反应快极地顺着砸玻璃的势,一把推了出去。外面两个人刚刚落下来的身体,速度还不是很快,被通过十七楼的窗户一把推向背后齐楼高的树枝。
“快抓住!”展昭冲着人喊。
白玉堂一把抓住了距离地面十多层楼高的树枝,树枝承受不住人的分量断裂,他就再抓,一下子树枝连连断裂,直到约莫十四楼的高度,他才停了下来,一手抓住了一条比较结实的树枝,另一只手,却抓住了一头撞在树杈上昏过去,不知是死是活的展博仲。
不知不觉之间,白玉堂浑然不觉手指的负重,他着实地在树上挂了十分钟,一直到地下的警察找来消防员的云梯升到了人身边,用防护索绑他的腰他才回过神来,原来他已经留下来了,谁也不会死了。
展昭来到他身边时,浑身都是冷汗。
……
江宁婆婆洗着牌,从中间抽出了一张。
和早晨一模一样的抽法。
原本该出现高塔的牌面上却变成了一张命运之轮。
夹在她指甲之间的,那张牌上的罗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命运的丝弦改变了呢!”她摸着下巴反复看着那张牌,忽然笑了起来。“人偶没有腐朽,反而长出了美丽的果实。”
☆、(三十三)尾声
“五弟,你没事就考验你几个哥哥的心理承受力是吧?!”蒋平坐在展昭那张病床的床头柜上,面对着坐在病床外一张椅子上的白玉堂翻白眼,“大哥知道你从十八楼摔下来,差点没吓晕过去。”
白玉堂的双手都涂了药膏,手上全是磨伤和擦伤,手臂肌肉的拉伤比较严重,医生给他上了绷带,要缠几天才能去掉,因为他的双手用了太大的力。“我当时也没料到会发生那样的状况。”他也白人一眼,“既然没甚么事,四哥你还把这个告诉大哥做甚么?”
“诶,这回你可冤枉我了,不是我说的。”蒋平耸肩,“甭管谁说的,好在你的确没事,否则……”他停顿了一下,突然上下打量白玉堂,“看不出来你小子居然还有单手举重和拉环的天分,展博仲那个块头可不小,你居然还提着他一起挂在树上好几分钟。”
“让他这么轻易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白玉堂听到展博仲的名字,嗤之以鼻。“听说他被遣送美国了?”
蒋平捋着八字胡点点头。“反正他虽然死是死不了,但这辈子都得在联邦监狱里过了,除非他有本事越狱,不过也难。”
“越狱?”白玉堂嗤笑。“我看不出来他有那个智商,不过他要是稍微不安分,美国的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
蒋平哈哈笑。“我知道你恨他恨得牙痒痒,要不要给你个机会咬他几口?”
但见白玉堂哼了一声。“四哥,你不要把这么没品味的事推给我。”我只对咬猫有兴趣……后面这句话他哼哼着说的含糊,一个一个字从牙根蹦出来。不想蒋平耳力甚好,偏偏听得一清二楚,当下揉着下巴笑得那个促狭,满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直到白玉堂斜着眼瞪他,发了好几发眼刀才勉强有所收敛。
“说到猫……”蒋平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朝天花板翻了几下眼睛。“展昭那两只猫,回头你赶紧领回去,再寄放在三哥那里,它们两个得肥死不可。”
白玉堂一怔,挑眉笑道:“三哥到底给喂了甚么?他肯定不敢养死它们。”
“哈。”蒋平一摊手。“三哥那个大老粗根本没甚么耐心,要他做养宠物这种细致活,对他来说实在是种折磨。”因为没有耐心,徐庆管了三天就是烦了,甚么猫奶粉甚么猫粮,统统丢一边,不管三七二十一,不时地就往那两个家伙嘴里塞高热量高脂肪的甜食,管它们吃不吃,反正甜食助眠,吃多了就容易困,睡多了就容易肥。
“我的天。”白玉堂听了详情忍不住扶额。“知道了,我明天就领回来。”本来他还想替宾奇找个老婆配种,这下变成了只肥猫,哪只母猫还会要它?!
说话间,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展昭拿着装了两杯咖啡的袋子走进来。蒋平刚巧接起手机,匆匆说了两句话。“好,我待会过来。”他收了线,对展昭招招手。“你陪五弟,我刚巧有事先走了,我下楼顺便帮你把出院手续给办了。”
展昭笑了笑道谢,又轻轻一颔首。蒋平临走,忽然想起甚么,拿出一个红色信封往床上一拍。展昭送人出门返回,也没去在意床上的东西,拿了一杯咖啡放在白玉堂手边的桌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拿着折叠的水果刀给洗好的苹果削皮。白玉堂瞟了一眼另一杯还放在袋子里的咖啡。“猫儿,你现在喝咖啡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以前是总睡不好,咖啡又会刺激神经,所以不太喝。”展昭很快削好了苹果,递给白玉堂,但见他并不接,倒是张着嘴一副等人喂食的样子。“玉堂,你的手哪去了?”展昭莞尔摇头,利落地收起水果刀。
“医生说我的手不能拿东西,需要休养。你喂我吧!”白玉堂微微抬了抬下巴,依然耍赖地一动也不动。
这模样真是有碍观瞻,有碍观瞻。展昭无奈地叹口气,将苹果放到白玉堂嘴边喂他。“说好了,不许再咬我的手指。”
“我哪有这么没风度,猫儿你甚么时候胆子那么小了?”白玉堂挑高眉毛,嚼着苹果口齿不清地嘟囔。今天先不咬,留着以后慢慢来。他心里打着小算盘,偷笑。
展昭翻了个白眼。“这和胆子之间有关联吗?”他用刚才削苹果的刀冷冰冰地敲着白玉堂,“激将法很老套,对我没有用。”
“做人不要太较真。”白玉堂耸耸肩,百无聊赖地把嘴里的苹果吞下肚,眼角飘来飘去,“那床上的信封里装着甚么东西?看上去像是请柬。”
展昭拿纸巾擦拭手指,拆开信封,里面果然是一张请柬。“玉堂,有人要结婚呢!”他展开请柬看了看,就放到白玉堂面前。
“我瞧瞧……苏,苏虹要结婚了?”白玉堂看清请柬上的新娘名字,顿时满脸俱是吃惊。“这女人上哪找的男人?亏我们两个青梅竹马,她太不够意思了,要结婚居然连个电话都不提前打给我。”
“大概想给你个意外惊喜吧?”展昭也有些吃惊,又仔细打量请柬的内容。“地点在日本大阪,婚期定在下个月20号。”
白玉堂哼了一声。“惊喜甚么?我又不会漏了红包。”他抬起胳膊往展昭肩上一压。“猫儿,你下个月陪我一起去。”
展昭怔愣一下。“我也要去吗?”
“那当然。”白玉堂斜眼看人,似笑非笑。“你不陪我,难道又想抛下我不管?”
展昭看到他似真似假的表情,扑哧一笑。“好,我陪你去。”
“这才对。”白玉堂腿一伸,翘到病床上。“等明天回去,我也陪你去看你爸。对了……”他想了想,忽然打了个响指,“别忘了这几天尽速到户政机关把你的户口上到你爸那儿去,难道你还想继续和展博仲扯着关系?”耸了耸肩,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姓氏改不改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习惯了你现在的名字。”
展昭好笑地摇头。“谁说我和他还有关系的。”收拾了白玉堂留下的苹果芯子,他转身看人。“知道了,我顺便把辞职报告也打了交上去。”
“等一下。”白玉堂收回腿站起身。“甚么辞职报告?纵横药业现在是我负责的公司,老板我有允许你辞职吗?”
展昭微微扬眉。“我不想干了,不行吗?”
“不行!”白玉堂哼哼,“哪个公司会傻帽到把人才放走,我可不会干肥水流入外人田的事。”
展昭拿起凉了一半的咖啡喝了一口。“纵横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做事,你以前不是说过,少了我,地球依然能转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白玉堂拉住他的手,“你以后要和我一起上班,这是老板的命令。”
展昭冷眼瞟他的手。“玉堂,你的手突然好了?”
白玉堂微怔之后又是哼哼,全然端出王顾左右而言他的架势。“我想甚么时候好,就甚么时候好,你管我。”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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