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正文 第9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9节
当然,现在尽管淘宝网上已将“□□”作为敏感词屏蔽,但输入一些擦边词语,比如“仿真”、“易容”、“人脸”等关键词,仍能搜到不少销售此类产品的店家。价格方面,普通的几百元就能搞定,制作精良的则要上千元,如果要量身定制,估计就要过万了。
据王盟他们和网监部门合作,共找出在网上贩卖、或者曾经卖过□□的商家132家,在一年前便已下架的12家已排除嫌疑,其中在江浙沪包邮圈里的一共58家。他们已经着手通过视频与卖家交流过了,基本上都是比较劣质的商品,隔着视频或照片看来仿真效果还不错,但是面对面时,人眼一看基本上可辨真假,高精度的眼部识别装置也可以明辨真伪。
虽说特巡警的同袍们可能鲜少机会近距离观察自己的长官,但若真有人带这么劣质的东西出场,先不说像不像,光是面部表情不自然就足够引起他人怀疑的了。
我只是简单翻了翻他们的调查结果就放下了,觉得如凶手这般谨慎的人,若他敢玩这个花招,便必然不能够是这么劣质的东西。
可是这世界上真的还能做出传说中的东西吗?三叔前一阵还承诺去打听地下的□□交易渠道,看他没有在会上提起过,想来不是很顺利。
在王盟汇报完□□调查情况后,我打算带着他再去解连环的单位一趟,顺道再查查看工作单位的通话记录。正要推开办公室的双开门,就见大奎一脸兴奋的闯进来,差点没把门拍我脸上。
这大块头看清是我之后,忙不迭地道歉,我见他满脸喜色,直觉他肯定有所斩获,却不知是否与闷油瓶有关。我拦住他,按捺下心中的激动与不安,半开玩笑地问道:“这么高兴?不会是,楼下有凶手投案自首了吧?”
“哎小三爷,要真有人来投案,那咱们可烧高香了!”大奎算是第一次自己查出了点线索,高兴地脸上泛光,手舞足蹈道。他完全没想藏着掖着,估计也正想找个人炫耀一番,被我一问就全说出来了。“我刚刚查出一个重大的线索,在东站附近的科技大厦,有位大楼管理员认出他来了!”
“认出——谁?那小哥?”我听他说得没头没尾的,赶紧追问一句。
“还能有谁!”大奎说话有点语无伦次。“我记得那大厦叫什么万事利?还一共两座,是b座的管理员认出来的,说是香港那边挺有名的一个集团,要在这边开一个培训的分公司,还是江干区科技创业管理服务中心介绍来的呢!”
“你以后记得,汇报要捡重点,不然吴队骂死你。”见他死活也说不到点上,我心里直着急,心说幸好是遇上了我,还能替你整理一下思路,要是用这方式跟三叔做汇报,他不一茶缸把你甩出来才怪。“所以说,那小哥到底和这个什么培训公司有什么关系?是雇员还是——”
“哦不是,我去找了他们大楼的负责人,结果人家说,这个是——这位是那家公司的名誉董事,两个月前带着经理队伍来东站附近考察,据说过两天老总都要过来谈判呢!”
啥?名、誉、董、事?就闷油瓶那闷不做声好逸恶劳的德行?怪不得考察就要浪费两个月。
大奎每说一个字我的眼睛就瞪大一分,最后我也不清楚他话中的名誉董事,和我人生经历中的是不是一个含义了。只觉得这个公司现在还没有倒比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奇迹!不过幸好他只是名誉的,上边大概还压着正主吧。
他见我愣神,判断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就风风火火地冲着三叔办公室去了。我简直想跟着他冲进去,却又没有足够的理由进去旁听,只能拽着王盟按原计划调查去了。
等下午我和王盟从电信公司回来,就见胖子趴在我的办公桌上,一脸幸灾乐祸,冲我扬扬手里的一个牛皮纸档案封,有点恶心地笑道:“天真啊,你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
我稍微转了下脑子,就猜到是闷油瓶的老底儿被扒了。给王盟让了张凳子后,便伸手去够他手里的文件,没想到这老小子还一抬一抬地不想给我,“我说什么来着,这要是个有钱人,咱哥俩就发了!看着没,时来运转,一定要找机会去讹他,不然都对不起胖爷前几天忙得酸苦辣没有甜!”
“那也要找得着才行。”我随口应付了他一句,抢过了文件夹,翻开的时候手竟然还有点抖。
胖子不知何时手里还留着一张纸,当下便抖着那张纸跟我炫耀道:“就说胖爷看没错吧,呵这来头,小哥从来不给别人添麻烦!”
“没少给我添。”我冷笑着抱怨一句,开始仔细查看文件内容。
“那是他觉得你是个值得麻烦的人,像我们这样的,跪舔都不配!”胖子还在打量手里的那张纸,口里啧啧有声。
我不再理他,把注意力收回来,专注于手中的文件。文件夹内是几张档案及就职协议的复印件,上面写着:张海华,28岁,香港藏海户外运动培训公司名誉董事。
尽管今天一天的时间已经够我消化“名誉董事”四个字带来的冲击了,但我仍然想象不出,以闷油瓶那种淡然的性子,怎么在瞬息万变的商场中争名夺利,杀进杀出。在我看来,在商界唯一适合他的位置,除了刷脸就能当的代言人外,就只剩下慈善家了。
我翻了几页,找到理论上会附带的证件照片,果然是闷油瓶,于是又翻回第一页看简历。胖子还在我旁边絮叨,不停地要我注意这个公司。“你知道他这公司上市资产有多少吗?”
我看了看这公司的上市证券号,心里反推了一下,培训算是教育产业,应该是创业板上市。又回忆了下香港上市最低市值是四千六百万港币,也不知道如今汇率是多少,就随便给他比了个四,说道:“四千万?”
胖子神秘兮兮地把他之前偷藏起来的一页纸拍到我面前,大笑道:“再加两零!”
我听身后王盟倒抽了一口气,我却没有什么反应。一般来说,虽然我之前干过经侦,也经手过很大数额的账目,但只要金钱数目一超过六位数,我的头脑就完全没有概念了。
被胖子藏起来的是一张该培训公司的简介及资产评估。不知是从哪个黄页上下载下来的,字号有点小,但还是能看清关键内容的。
我没去关心它的资产构成,留意去看了下公司真正的董事会。公司的董事长叫张瑞桐,下设董事会里除了闷油瓶,还有张隆半、张海客、张海杏两个名字。我一看便确认了,如果“张海”不是一个未发掘的复姓的话,那这还是一个家族企业。
只是无论他有多少家当,我也没怎么走心,反而看着白纸黑字上这个名字非常别扭,觉得和闷油瓶的气质一比特别违和,心说无论家里给孩子留下来多少钱,也不能随便就起一个六十年代女性名啊,这说出去多伤自尊,都可能是成长的阴影,要不他现在闷得要死。
晚上开会时,大奎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有干刑警的资质,已经调查过闷油瓶在之前四起案子中的不在场证明了。
“我联系了总公司人员,他们说,这个人第一起案发时确实在香港,不仅能提供人证,还有出席一些场合的照片,另外港澳台通行证上的出入境记录也能证明,因此,可以说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但是当我问到为什么找不到人的时候,他们公司人员也承认,这个上司确实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据他们透露,在第一起案发后不到一个月,他就进入内地了,可是除了高层也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直到五月份接了考察的任务后,他才与公司人员汇合。可是自从来到咱们市后,基本上只在会议上露过面,其他时间没怎么出现过。
“解连环案发当天,他早上确实和公司人员会过面,一起去科技大厦考察,但是中午会餐的时候人就不在了,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
“我们也在对这个时段他可能出现的场合进行搜寻。”负责案发现场录像的黄严立刻发言道,唯恐错过这个证明自己办事很积极的关口。
三叔站在桌子前,有点烦躁地走来走去。“但是这个手部特征,我感觉,应该不会是完全的巧合。这样,咱们先保持对他的掌握,先把人找到。”
“哦对了,”大奎还是没有改正他说话没条理的习惯,补充道:“我联系他们总公司的时候,他们公司说马上会有另一位董事过来,到时能把相关证据带过来,也能帮咱们找人。那人叫什么——张海客?说到时让我们联系他。”
第五十章
三叔又问了大奎几个问题,专案组也就新线索展开了讨论,我却还在默默消化信息。
之前闷油瓶天天在身边孽缘一样闲晃的时候,我光顾着在意他身份身份身份。现在好了,身份查到了,性向也乱了,人却没有了。一时我也不知是喜是悲。
大奎到底新手,三叔的指示也给得很细。要求他继续查证闷油瓶在各起案件发生时的不在场证明,督促出入境管理单位把证明传真过来,务必做到确实证据。一旦找到人立刻锁定,及时汇报,然后由他来决定是否与其接触。
趁着三叔反复提醒大奎不能打草惊蛇时,我在底下忙着搞小动作:随手从大奎身前拿来资料,偷偷摸出手机,装作看短信的样子,把闷油瓶档案的那一页拍照留存。
当然不是为了留念,我还没那么矫情;而是为了再见到时,把手机摔他脸上。妈的,有钱有房的干嘛装失忆?真当我们会讹你天价治疗费吗?
之后专案组的焦点转向了潘子拿到的心理测写。
重大案情有个行规,哪怕是攀高枝请的专家,也要把出结论的死线卡在五天左右。但我们这案子充分验证了“三个和尚没水吃”那句俗话,两个不对盘的专家争论不休,愣是拖拉将近半个月。
说实话,在中国教育产业化之后,虽然出于人口基数的缘故,各专业的本科毕业生一抓一大把,但是真正教育出来的高精尖学问人却少之又少。而那些肯钻研,又能实实在在拿出成果混出头来的,鲜少是没留过洋的,这就导致了很多学术机构、机关院所在表面上的“崇洋”——一旦有这么号人物,各组织结构那是立刻争抢不休,恨不得人人给安个头衔,哪怕当个客座也成。
林其中大概就在回国后遇到了这样的热情,被惯得性格乖张。这俩人平日没少在局里、旅馆争吵,我们也都听得真切。单从几次言谈判断,看得出来理论基础相当好,就是太脱离中国实际,学得一手“西方特色的心理学”。
他是一力主张解连环案前后凶手不一致的,哪怕至少是情绪上的不一致。认为凶手有提供道具的协作者,但又选择单独涉险犯案,白白增大风险,与之前的沉稳有度大相径庭。由此判断此案与之前系列案件缺乏内在一致性,同时说明凶手性格孤傲却又寄人离下,难免性格偏激。
虽然在直觉上,我也认为此案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同以往的感觉,但他的口气里总有一种要给闷油瓶按个罪名的意思,并且明里暗里责怪我放跑了他,让我很不喜欢。当然,我不能因为一个人冒犯我就给他按个“坏人”的帽子。因为人类冒犯我尊严就要降罪什么的,那是上帝干的事。
只不过案件不是学术争论的美好殿堂,在他俩的争论上,专案组几乎一边倒地支持了张教授。毕竟我们很功利的,只要抓到犯人就行,谁管他小时候是不是被教条折磨。再者说,中国是一个比起内在一致性更在乎实用的文化,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可以毫无压力地入党,因此福尔摩斯的那一套演绎法在中国是很难行通的。
就拿最近挺火的翻拍剧《新福尔摩斯》的第一集举例来说,那位女死者穿了一身粉,福尔摩斯推断出她有一个手提箱后,立刻开始寻找一个粉色的女士手提箱,并且确定凶手是不方便带此手提箱的男性。
但是在中国,我们就很难如此肯定地下判断。一个即便是上流社会出身讲究穿衣打扮的女性,也不一定就会在乎全身打扮的平衡。这个女人要是中国人,她带着个黑箱子我都不奇怪。
当然,就算有个男的带个女士粉手提箱上街我也不奇怪。若你见到一位男死者身边放着一个粉色行李箱,就立刻推断要么行李箱属于一位女士,并且从她身上可以得到线索;要么此人有性倒错倾向的话,就太武断了。因为最后查出来的真相,很有可能只是双十一期间此包缺色大甩卖,而被害人恰好手头紧罢了。
人们日常尚且如此随便,更别提不成功便成仁的杀手了,只要他认为合适的事情,他就会去做,才不管其中的一致性呢。
最后二人达成了一致:还是以张教授之前的侧写为蓝本,去掉了关于服饰的具体描述,改为常着运动或休闲类服饰,然后加上了可能有协助者或者胁迫作案,且并不排除凶手情绪有变,恐怕冷却期会缩短。
方向已经指明,然后就是我们这帮工蚁领着各派出所的小工蚁们暗无天日地排查了。
之后,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信息爆炸出现在光棍节的前一天早上——小花回来了。
跑去湖南调查后,他几乎没有任何进展传回来,我还暗自阴谋论过他是不是趁机回家了。不过,打电话给他时,听起来却相当得疲劳,有两次声音都哑了,甚至都能在眼前出现一位风尘仆仆人民保姆的样子
说实话,闷油瓶的事让我们焦点太专一,因此都有点把他忘了。以至于当看到他从楼梯拐角处过来时,正在走廊里倚着窗台吃早点的我和胖子,一时都没说出话。
他精神不太好,少见地穿了常服,不过见了我俩还是挤出了一个疲惫的笑。
随意客套了几句,他推门进了办公室,不一会又出来了,问我道:“你三叔呢?”
“年底差不多该布置新行动了吧,”说着,我往楼下停车场看了看。“去厅里开会了,你看,车也没在——”
我就说话时这一小会儿把视线离开了我的早餐,等转回来的时候,我的豆浆早已到了小花手,并且少了一半。胖子还好死不死地在一旁憋着笑。
我一下子体会到了养熊孩子的苦衷。还是俩。
“见三爷就是有进展吧?赶紧赶紧,先给我们说说过把瘾?”胖子才不管我心情怎样呢,一门心思要挖到第一手信息。
“还是等汇报完了吧。”小花即便吃我们的,也绝对有原则。
“小气!”胖子用鼻孔出气,然后炫耀道:“哼,我们也有爆炸性的,保管你想不到!”说罢就加油添醋地普及了一下闷油瓶的身份,特别强调了资产身家几个零这种俗不可耐的重点。
“名誉董事?”小花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反问道。“吃饭那天我见他那身打扮,撑死了董事身边一保镖。”
好好的作训服被你们嫌弃成这样。我无语的关头,胖子没崩住,一口豆浆从窗户喷了出去,差点没笑死。
想到万一楼下哪个不幸中弹的人找上来,怕会受连累,我和小花反应异常快,同时弯着身子逃回了办公室,剩胖子一个人在外面对着墙傻乐。
之后我没来得及再追问,就被赶来的王盟用一个所谓的进展拽走了,并且还白搭上了大半天。直到下午被三叔的一通紧急电话找了回去,才明白事态有多严重。
把王盟留在外面后,刚进三叔的小办公室,就听三叔不知和谁说:“你晚上把情况汇报一下,就退出专案组吧。”
见我进来,他又补充道:“正好,大侄子你往回收一下,顶替小解的班。也不用干嘛,现场已经进行完了吧,后续统一交给大奎跟就行了。”
我这才擦掉满头雾水,反问道:“这、这是怎么个情况?小花要调职?党代会不是刚开完吗?”随后我下意识去看小花的方向,他正盯着手上笔记本的封面出身,不知在想什么。
“不是。”感觉到我看他,他抬头冲我说道:“我可能找到这些被害人的联系了。这个解连环,当年在长沙时,曾出现在毒品走廊案的卧底队伍里。”
胖子和大潘都没有什么触动,看来他们之前都知道了。我先是一喜,随后想起他的经历,和他那天在案发现场的异常,立刻就领悟到了什么,追问道:“咦?那不是你——你认出——”
“没错,”他微微笑了笑,眼睛里却几乎没有笑意。“就是他,当年行动时,假称我是他远房的侄子,从而把我带进邱家的。”
第五十一章
晚上的例会规模很大,汪局赫然临场。会议室里的椅子竟然不够,大部分人,比如我,还需要提前赶到,从自己房间搬椅子过去。
小花在梳理线索的时候,很巧妙地避讳了自己涉及的部分。在此风口,引起过多注意反而不好。两大领导也没做惊讶,不知是授意还是默许。
好在小花的故事,我知道一点,还可以根据自己的了解,把他的参与补充进去。
根据那几年老同学聚会的出席情况来看,小花是在一毕业就调走了的。听他几次无意识提起的描述方式,好像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什么标准入选的,也不知道是对方早有目标,还是来我们学校“海选”的。
不过,他在学校里出名不仅仅由于校花的身份,在行动策划和组织方面他确实很有长处,这也是他的加分项吧。像我这种及格万岁的学生,估计永远不入他们法眼,只能是个进派出所的命。
得到命令后,一个之前就已经在行动的前辈,恰好可以利用同姓把他带进去。这个人,就是第六起案件的死者,解连环。
之后俩人分别跟着不同的“老大”,背后也有不同的联络对象,用的不是真名,见面也并不多,以至于行动结束四年后的今天,小花几乎忘记了他的长相。直到案发现场一见,觉得他眼熟,才想到亲自去湖南一趟,最终确定了他参与行动的猜测。
以上都是他在会上没有说的隐情。在他对大家说的部分里,他是在前往湖南,辗转了解被害人社会关系和之前工作经历后,推测被害人参与过一次卧底行动。为此接触到张启山局长,才知道行动实情的。
据张启山局长描述,解连环参与的这次行动大概在距今十年前就开始了。执行对象是在华南华东一带逐渐坐大的一个走私与贩毒集团,主谋本名叫考克斯亨德烈,是个美国人,给自己起了一个半中不洋的名字叫裘德考。他趁着开放后招商引资的热潮来到大陆,但是却混进了另外的社会。
黑社会犯罪已成为当今世界三大犯罪灾难之一,与贩毒和恐怖主义活动一起被联合国大会并称为“全球性的瘟疫”。只不过,相比附近黑社会犯罪猖獗的日本与香港,黑社会这个词在中国大陆其实没有多大市场。
准确来讲,大陆的黑社会还和我们的国家性质一样,处于初级阶段,非常具有大陆特色。基本类型走了两个极端:要么以流氓身份起家,欺行霸市赚取暴利上位,最后往往发展成为官商一体甚至爬到各代表的位置,一般在法律上被称为“具有黑社会性质的暴力团伙”。好比千禧年打掉的台州一个“二林集团”,就霸占了路桥到杭州的客货运行市场,垄断价格,威胁勒索。
只是这样的人还是少见,但凡混出点名声来的,大多已上了警方的名单,动点什么小花招都有警察盯着,不自由得很。
还有一种就是街头网吧随处得见的小混混团体,最多就配称个“黑帮”,基本上所有所谓的街头火拼都是他们做的,声势浩大,年龄偏小,干打雷不下雨的时候极多,一听到警笛就散了。
简而言之,就是中国大陆黑社会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酷”,不过是聚集了一帮在现实社会混不下去的败类罢了,没什么尝试的价值。
但是总有那么些外国人想要帮助咱们国家“改善”国情,美其名曰帮咱们推进社会建设,帮咱们扩大开放,帮咱们引进国外一流的黑社会管理经验,等等等等。一般我们对这种人只有一个字的答语,就是“滚”。
比如他们摸到的幕后黑手裘德考。
裘最初是作为传教士,通过教会关系入境的。在九十年代初靠倒腾文物走私发家后,他觉得光往外倒腾东西赚得慢,就提起了往里倒腾东西的心思。
往中国倒腾什么东西比较赚呢?十八世纪英国人能想到的,他当然也想到了。
那时候路子也不宽,还没有开发出金新月的新通道,港澳也没有回归,广东福建一带还没有发展,都是金三角肆虐。再加上当时不如现在查得那么严,导致云南边境甚是疯狂,市场和运送途径都被各大家族垄断,可谓世家林立。
外来的和尚插不进脚,于是他就发挥了美国人的独创思维,另辟蹊径,驻兵广西,在广西开辟了一条直通内地的贩毒道路——从缅甸经广西十万大山边境入境,一路过湖南,湖北,河南,最终到达山东。这条通道串联起了四年前的巨大犯罪团伙,被我们今天俗称为毒品走廊。
前面说了,这种人慢慢坐大的时候,一定会被警方盯上。但是如果只是小打小闹的抓捕,落网的都是最下层的成员,根本不会伤其筋骨,况且这种组织没有保护伞谁都不会信。
但是,他可以利用我们内部的人为自己行方便,我们也可以给他的组织钉进钉子。于是,我所听说过的一场疯狂的反扑行动就在十年前开始了策划。
深受其害的五省公安厅厅长决定联合行动,在漫长的打击反打击的作战中,开始慢慢渗透进我们的人,目的是不顾一切接触高层,获取证据。
小花从张局长得到的确切消息是,这五个省中,基本上每个省都有一两个卧底进入,单说湖南方面,解连环就是最早加入的一位,甚至九年前他离婚也因任务危险,不愿牵连家人所致。
“而我想说明的是,至此,我们有了两个前提:第一,被害人们多少都有政府或相关职能人员背景:政府官员,律师,退伍军人,现役民警,事业编制的保安,巡特警大队大队长。而第二——”小花说着,把身后的白板推出来。
之前说到裘德考当年势力触手伸到的地方,小花已经开始在白板上固定好了地图,并且标明了五省的位置。而这时,他开始在空白处写上被害人的名字,并且用红色记号笔对应着地图上的省份进行连线。
“这几个省——”画到第三个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他在干什么,不由得汗毛都乍了起来。
继我之后,陆续也有专案组成员发出惊呼,但小花还是沉着地坚持画完最后一条线,才转身回来解释。
“各位想的没错,这五个省,恰好都是被害人之前呆过的省市。”他按照案发顺序逆向说明道:“解连环来自湖南。李四地接到湖北方面的汇款,说明曾于湖北工作。定主卓玛档案说明其录用于山东,后来到调任湖北。庞二贵曾服役于广西。凉爽曾供职于河南。而叶成——”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由于第一名死者叶成没有改名,我昨日已收到广西方面给出的回复,此人就是当时他们埋进去的一员。”
整个会议室里再无人说话,小花慢慢说出了他的结论。“由此,我的推测是,在历时近六年的毒品走廊案攻防战中,这些被害人恰好在不同的省市里,充当过卧底角色。而这次连环谋杀,是有策划有预谋的报复,是当年逃脱人员或者相关团伙的反扑。”
一时间,我感觉晚间新闻中预报的冷空气已经提前来到了这个房间。而小花阴冷的语气,给死寂的会议室又加了一把霜雪。
第五十二章
“当年搞出那么大动静,怎么就没能一网打尽呢?!”顺子算是少有的从警多年没磨掉血性的,可能跟那边的气候有关。他当即就捶了下桌子,震得身边的大金牙还抖了三抖。
“哪次行动真能把人抓干净?那大的,听见下网的动静就跑了,太小的又捞不到。”王宪初摇摇头,慢腾腾地说道。他倒是接受得很快,看来这样的事没少见。
“具体的情况如何,咱们也不可能知道,”小花细致地把白板退回原处,语气中有一点难于察觉的僵硬。“但我听说,湖南那边出了点问题,一直没能探到核心,这才最终导致主谋裘德考闻到风声后,立刻就借道广东从香港出境了。
“好在山东河南那一片的泰叔,湖南湖北的王八邱,以及广西的陈皮阿四都被端掉了,也算是有成效吧?”小花补充了一句,有点像为他们当年的辛苦辩护。他收拾好东西后,就坐回三叔旁边,交叉双手等大家提问。
“唉,也没好多少,只要市场仍在,端掉多少都还能死灰复燃,不过是换了主谋而已。”三叔顺手拍了拍小花肩膀。“我前几年还听说,陈皮阿四那老贼一倒,广西那边立刻就被另外的家族接了盘子,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搞大发,咱们没听到风声而已。”
“没错。”汪局伸展了一下身子,回忆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裘德考人是跑了,但是实力肯定还在。据说他在广东佛山及惠州有几个商圈投资,因此有不少他的余部都投奔了过去,如今也快成一害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关键是还能不能查到,当年参与行动的一共有多少人?这已经有六位被害人了,如果多于这个数……”潘子迟疑地问道。
潘子的话立刻引起屋子里一阵窃窃私语。这也是我们当下最关心的问题:凶手会不会继续犯案。如果会,是谁,在哪里。
在当下凶手行踪不明、特征过少、排查难以进行的现状下,找到可能的受害人施以保护,同时埋伏下人手以期捕获,也是明智的打算。最少最少,也能让人看到行动的方向,不会再这么毫无头绪。
“首先,我要提醒大家,除去确定的解连环和叶成,其他被害人的参与程度还在进一步追查中,因此还不能下绝对定论。”小花打断了房间里的讨论声,开口说道。
“关于当年行动的总人数,我听张局说,”说到这里,小花随手拨了一下刘海。这个小动作让我微妙地感觉到,这并非他从张局口中得到的,而是他任务结束时实际听说的。“说结束时,最终还有十个,每个省两个左右。”
他用的“最终”这个词里,有些我们大家都懂的意思,让房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已经麻烦张启山局长,让他跟当年五省负责人联系,确认人员名单。目前,张局已经明确告知,他所知道的另外二人并没有出现在名单上。”稍稍停顿了下,小花继续道: “然后,今天下午托汪局的人脉,山东方面也得到了回复,他们的两名成员也不在。”
“至于其他参与行动人员的具体证据,由于保护性措施,每个省的人员互相间并不知悉,加上近年来频繁的人员调动,获得证据的难度较大。”
“那咱们可以先算一下,”胖子掰着手指就数开了。“山东的两人没在名单上,先不管。凉爽是河南的一个,应该还有一个。之后是哪儿?哦对,湖北,两个,极有可能是名单上的两位。湖南有一个解连环,应该还有一个。然后,最后庞二贵叶成是广西……”
他一边说着,我一边也在笔记本上画表格。听着听着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不对,小花刚刚说,湖南张局认识的两个人不在,那就是湖南有三个人,然后河南没有?”
“哦,我刚刚没说清楚。”小花也在埋头算,闻言补充道。“因为湖南和广西接壤,为了方便行动,他接触过一个广西方面的人。不过那个人也不在名单上就是了。”
“那就是广西三个,河南没有喽?”王盟小心地在我身边插了一句话。
“不对,数还是不对,”四川方面的负责人大金牙扔下笔,摸着下巴道:“你们好像忘了,庞二贵当时在服役,不可能加入警方行动,况且广西的回复中也没说他是。”
“因为当年广西情况特殊。”没等小花答话,潘子就先开口回答了。“我听说那边不仅有警方牵头,甚至连武警边检都参与进去了。而且武警的行动还要早很多,没准当地警方还是配合的他们哩!”
“嗯,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小花点头表示确认。“而且我还想到,之所以叶成没有隐姓埋名,可能就是因为广西那边有武警边检参与,处理的比较干净,所以才有恃无恐吧。只不过……”
他偏了下头,没把话说完,但我们都懂。
“军方的负责人总能找到吧?”三叔问小花。“毕竟湖南和广西接壤嘛,没准互相间有沟通。”
“说是姓于,曾任广西防城港公安边防支队的大队长。但是,好像当年出了什么事情,还有派系斗争什么的,任务没结束就被调走了。”小花答道。
三叔又转而向潘子:“你能不能用原来系统里的关系,查一查哪里调来过一个于姓的领导?”
“恐怕难,我试试吧。”潘子摇了摇头。“毕竟咱和他们也隔太远了。广西那边我就听说过三个代号,什么麒麟凤凰眼镜蛇的。那还是八几年的事情,估计现在早退役了。”
“行吧,军方那边打不开口也是常有的。”三叔没再纠缠。“对了,倒是湖北那边,官方大概也没指望了,建议你再去找当年那个司机,卧底这件事那么重大,总归有印象。”
潘子点头应下后,屋里又陷入了思考带来的沉默。
“我说句题外话啊,你们总是‘听说’‘听说’的,不觉得很不严肃吗?”一直没开口的二杨皱眉抱怨了一句。这五个省和他都没什么关系,而且距离也远,大概听我们这么说话觉得很不真实吧。
“毕竟案子有年头了嘛,我倒是觉得这个推测很有可能。”顺子停下笔沉思道。“等晚上我去问问老刘头,没准叶成和他谈起过关于当年在广西的经历。但是他肯定不是警方的人。”
“不见得都是警方的人,肯定有些是收买里面的人。”小花回答道。“都用咱们的人,一是危险,二是潜入周期长,太不方便。”
“哎,你们说,四年后突然来这出,是不是这个‘考得死’最近要回来了,所以正在清除之前的眼中钉?”胖子这么短时间内,已经起好了新外号。
有几个专案组成员发出了赞同声,我也跟着点了点头。没想到汪局开口反驳道:“不对,要是这样的话,他们应该等站稳脚跟后再由大动作。不合算。”
不合算这说法有点新奇,我们倒不常用。不过若把裘德考看作一个单纯的商人,确实是他们的思路。不过我可能还是资历浅,总也搞不明白,既然单纯行商就能赚钱,干嘛非要铤而走险。
“我倒是觉得,”三叔附和着汪局的思路,继续往下推断道:“是有别的组织在插手,想给他们卖个好,方便他们以后回来的时候合作。”
“咱周边最近还是挺太平的,有什么组织可能和他们合作呢?”汪局倒也支持他。
王宪初突然拍了下手,插话道:“我想起来了,凉爽供职的那个公司,在我们调查中也搞过文物走私,没准和他们短暂合作过。晚上我会联系我的同事再查查。”
“要说广东佛山那边,我听说过一个姓王的,干得挺大。”三叔思索着。然后他笑了笑,说道:“行了,被扯这些了。人家杨扬同志说得对,总是‘听说听说’的,让人笑话,咱们先把证据坐实了。”
“现在咱们能想到的问题是,如果是某些组织有计划地买凶杀人,那咱们单抓到凶手,也不见得能中止犯罪。”他正色道。“既然跑到了杭州,不可能没有团伙接应。最近一阵子,麻烦大家让手下有点能力的线人都尽量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小势力最近特别活跃。毕竟现在已经进入旅游淡季了,要是哪里突然有外地人过来,特别是南方人,应该挺明显的。大家分头注意一下,这时候就不要供着了,养兵一日用兵一时嘛。”
第五十三章
之后话题一转,转到了闷油瓶这个唯一的“嫌疑人”身上。在林其中别有用心的忽悠下,有些组员都快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了。
小花不在时顶替他专查视频的黄严报告了个新进展。如我和胖子之前所料,他们反复确认了三遍,最终只拿到我进入公园的时间。而自李四地案案发到我进入公园之间,没有发现闷油瓶的一点踪影。
我和胖子隔着会议桌,交换了一个“果然”的表情。吴山公园占地不小,又位于市中心,人流量也大,再加上是半开放性质。那小子要是趁着夜色,躲避技能全开的话,找到也难。
不过,即便如此,也够给林其中一派人助力的了。因为在摄像头中发现我的时间是差三分九点,而根据现场发现人的描述和法医鉴定,大致可以推测被害人李四地死亡时间是八点三十之后。这段时间不够他到达现场,因此,李四地案发时,他可以说有不在场证明。
“这么说,他是没有嫌疑了?”小花因为缺席了几天,有点跟不上这条线的进展。“之前的案子呢?”
“第一起案发时他还在香港,之后的就没有了。”三叔解释了一句,“看来是咱们多心了?可是这手印——或许真是两个人?”
“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本人?”小花建议道。“也不用告知案情,让小邪随便编个借口,什么案发时间有来送快递的,结果敲门没人应,然后问他当时在哪里不就好了?”
“别指望了,你还不知道,他人早没了。”三叔叹气道,同时向我甩了一把名为“不争气”的眼刀。
我翻了个白眼,心道您侄子姿色不佳,没勾引住他真是对不起。再一想,不对,就因为我不自量力想勾引他,才把人家吓跑的。
“人没了?”小花反问了一句,转头来看我。我也只能摊手以对。
“好像就是你走那两天的事儿。我们追视频一路追到东站,之后就没踪影了。”胖子替我解释道。“这不正焦头烂额找呢么?别提了,费老劲了!”
小花用一种惊奇的眼光扫过我们几个。然后嫣然一笑,道:“那可好了,要是我没看错,你们也不用着急找了。”
“怎么啦?”我难掩在意,心下一急就抢着问了出来。
“因为我早上进楼的时候,他就在出入境门口的报亭那里。”小花看着我坏笑道。“我当时还以为他是来送你上班的呢。”
这个消息让整个会议室都炸了。大奎唉声叹气地敲桌子,胖子不知为何也跟着敲,把潘子烦得要死。三叔反复追问小花有没有可能看错。而我直接就愣住了。
没想到我们在东站找了这么多天,恨不得下捕虾网去捞他,那闷油瓶子竟然一直绕着我们局溜达?
只不过,这时都已经过了九点,即使三叔紧急派人回局里找,想也知道,闷油瓶早已经不在了。
这事儿一出,大家都没心情了。
见大家都有点疲了,三叔揉了揉头发,看了眼汪局的意思,开口道:“行,我最后再说下最近工作安排。”
为了更好地吸引注意,他站起身来。“最近快年底了,大家也都清楚,事儿比较多,人员还是要动一下。
“年底有几个需要咱们配合的工作,比如打击‘伪基站’行动要收尾了,阮队前一阵还跟我抱怨说咱们刑侦不出力,干脆咱们就帮到底。小解啊,你就过去帮他们端团伙,协调批捕吧。不过人不要出局子,组里需要还是要随叫随到的。然后手头的工作就交给黄严和吴邪吧。
“然后,解连环这起案子,程序上能走的步骤也都差不多了,大奎在现场跑得比较久,这案子就交你手,还照着之前的几个方向去查,有什么后续发现第一时间汇报。”
大奎特别爽快地应下了,看来是找到了干刑侦的乐趣。
“胖子你手头有别的活儿,就不给你加任务了,还是继续跟上个案子。潘子你照顾好远道来的几位同志,顺便和我一起查查那裘德考的老底,看看他最近是不是要在广东翻风浪。”随后,三叔谄媚地看着汪局。“卧底的事情我觉得不太好问,我这几天先试试,毕竟人命关天,但保不齐还是要汪局您开口,我这个市局小队长的头衔,人家不一定买账。”
几个人分别应下差事后,我看了小花一眼,同时注意到潘子也看着他。
专案组成立、任务都分配好后,再大肆调动人员构成是行动大忌。我和胖子半路上也不期然对视了一下,心想也就我们几个知道,三叔把小花困局里,真是想保护他。因为若果真如他的推断,那么他自己,也是目标之一。
不过当我和胖子小花几个钻到初冬的风里,跟着三叔大半夜地回局子时,我又意识到,这么一调动,大冷天的我也可以安稳呆在局里了。甚好。
回到局里时,值班的同志已经先去传达室把监控要来了。我们几个就凑到一起,熬夜查了下早上正门口的录像,却发现出入境大厅旁的报刊亭正好是盲区,没能发现闷油瓶踪影。此时周围的店铺也都关门了,因为不能判断闷油瓶确实涉嫌刑事案件,没有理由大半夜的把店主们叫回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思来想去,几个老狐狸——不对、老猎手为了逗狐狸,祭出了最后绝招——守株待兔。
各自找地方挨了一宿后,一大清早,三叔就带着潘子跑到传达室守着,我和小花趴在走廊窗户处,等着看热闹。
八九点大家陆续开工的时候,我看到三叔开了传达室的门,俩人一前一后从正门出去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闷油瓶,但我还是把小花叫过来,可惜树丛掩映什么也看不到。
等他们回来的时间里,我靠着小花,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觉得脊背有点凉。虽然有点危言耸听,但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说,这人,不会是在盯着你吧?”
“要不我出去钓他一下试试?”小花眯了下眼睛,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在意。
果然,随后闷油瓶戴着兜帽的身影出现,跟在三叔和潘子身后进了大门。
我刚把心悬起来,想着能不能去偷听什么的,胖子就突然出现在我俩身后,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差点没把我顺窗户扔出去。
“这小子还真在附近啊!”他本人一点犯罪未遂的意识都没有,还笑眯眯地跟我开玩笑。“恭喜,红鸾星动啊,这是看上你了吧?”
“哎呀,要是拿把花进来就更好了!”小花也顺着他打趣道。
我干笑两声,心道这帮人要是知道我心里动过什么念头,下巴肯定会掉到楼下去。嘴上却玩笑道:“诺,花在这儿自备了。”说罢,我拍拍小花的肩。
“哟!”小花的眼神有点危险。“说起来,咱俩好久没下训练场了?”
“忘恩负义!”我指责道。“昨天你抢的谁的豆浆?走之前谁给你送的馄饨?钱呢?!”
小花风情万种地翻了个白眼,摸了摸口袋,“就十块,剩下的打赢了我就给你。”
“少来,有本事上射击场。” 我一边说着不稀罕一边把钱装好。
“我觉得他这行为有点像——踩点。”沉默了一阵后,胖子突然严肃地来了这么一句,和我的猜想有点异曲同工。
“蹲点更好一些。”我赶紧附和他,顺便看了一眼小花,希望胖子能加入我的阵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没想到他之后来了一句:“小天真,你不是把童养媳扔在了老家,这人哥哥出来揍你的吧?”
“你大爷!”能对他抱有期望的我也是瞎。
胖子不满地咂咂嘴,抱怨道:“你说你要是每这么骂我一次,就给我一块钱,我现在早买上房了。”
我把从小花兜里顺出来十块钱扔给他,道:“办张月卡。”
第五十四章
有的时候,一个人会和身边人插科打诨,说很多无关的话,只是为了掩饰内心慌张。因为沉默会带来那么多尴尬。
好在这不是普通政府机关,唠嗑喝茶也能过一上午。大家各自有任务。借着王盟出来叫我的当口,我总算逃开了那两个一直试图拿我取笑的活宝。
闷油瓶一早被叫了进去,而且还是三叔和潘子两个亲自去找的,这事总叫我有点心神不安,因为我不知道他会说出点啥。但我更担心他什么也不说。因为那俩人可不好对付。幸亏最近事儿多,警民关系风口浪尖,他们也不能怎么对一个没正式登上嫌疑名单的人。
因为负责重心改变,我乐得不出门,给手下排了活后,就回到位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补之前落下的阶段总结。
感觉时间上没过多久,面前电脑文档中刚写了不到三百字,三叔他们就回来了。进了办公室后也没说什么,直接就拐进了他的小单间。
通常情况下,只要这俩人想瞒,以我半瓶子晃荡的水平,是万万不能从他们表情上看出什么的。可是我又好奇得紧,左思右想实在按捺不住,最后趁着午饭时偷偷凑到潘子那里去,好话说尽才打听出来。
没想到闷油瓶对着他们也甚是大胆,给出的奇葩受伤理由竟然是遭遇持刀抢劫。至于抢劫者的描述以及为何不报警则沉默不答。
听潘子这语气,估计闷油瓶在他们眼里也是个棘手的货,为此他们也没少生闷气。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也不能怪我相处几天什么信息也拿不到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总之这一天过得效率低下,直到例会结束我都有点心不在焉。胖子回家的方向跟我去宾馆一致,不知何时我俩已经落在了最后面。
穿过侧门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凑我身边说:“你知道吗,我刚回来时,那小哥还在呢。我一直以为他要是知道自己要长期被三爷折磨,铁定会失踪呢。”
“在哪?”我一直低着头等他先过,闻言一惊。
“还能在哪儿?正门啊。”胖子笑了一声,才发现不对劲。“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光棍节过傻了?”
我没理会他,在原地愣了一下,也不管胖子在身后喊“我说的是开会前!”,随即转身穿过大厅往正门跑去。
八点钟路灯已点亮,光线未到的地方一团漆黑。我在出入境大厅门外的夜灯下站住,车灯的光从眼前晃过,再看阴影处就觉得特别的黑。这现象挺奇怪的。但我无心思考,专注地搜索闷油瓶的身影。
他果然还在。
下班的人流中,他坐在路边花坛上,看着行人与车流,不知道在想什么,这造型在我眼中显得十分突兀。奇怪的是,来往的行人却少有人注意他,好像他不过是花坛里的孤木一棵。
又来了。紧张感。
如之前的每一次会面,我一接近就被他察觉了,然后又起身要走。我看他这种态度,一下子无数的问题冲上脑子,只想着赶紧把他叫住,也不知道借了哪里来的胆子,直接对他道:“你不准走!”
他转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还真的就没有走。于是我伸手把他拽到报刊亭的阴影里,问他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反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我一听就心中火大,道:“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有问题要问你——”
他把脸转开去,说道:“我不会回答的。”
“他娘的!为什么!你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一下就怒了,压着嗓子叫道:“今天你也见着我们队长了,你那点过往也都给你查出来了。你耍得我们团团转,连个理由都不给我们,很有意思吗?你当我们是什么?”
他回头直视我,道:“既然你知道,那么我能说的都已经告诉你们领导了。你们领导没告知你,是他的选择。我不为此负责。”
我被他突然说的长句子噎了一下,一想也对,他回答三叔问话是履行公民义务,却完全没必要告诉我。
可是这个认知让我有点受伤,好像之前的交情支取不了一点信任一样。我支吾了一声,找了个官方的借口。“可是这同时也是我的案子。我必须查清楚关于它的每个细节,包括你身上可能与之相关的细节。”
我顿了一下,没太敢看他。“还是说,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吗?我误解你也没关系吗?”话已出口,我就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
果然,他的语气一下子就冷下来了。“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
但是已经说到这儿了,总还是要试一下卖交情的。“关于你的事情,有些事我还没有跟他们说。你可以相信我。”
他突然抬眼看我,目光中有点难以置信。我硬着头皮接道:“你那手机的事情,我就没有说。不然他们早就找到你了。”
“那你就应该说。”他语气又回到淡然模式了。
一下我就为之语塞,确实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跟案件有关的我也不可能瞒。
之后,气氛有点冷场。我觉得很尴尬,也有点心灰意冷,想着干脆一走了之算了,也给他尝尝别人说走就走的感觉。
没想到是闷油瓶先开口了,他放缓了语速,看着我道:“你有没有想过,不告诉你的原因呢?”
我猛然去看闷油瓶的眼神,忽然发现他在很认真的和我说话,这让我有点应付不了。
他淡淡道:“其实,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
“可是那个人有没有想过,能不能承受应该由对方自己来判断。”我道,“也许对方不想你保护呢,也许对方不觉得自己哪里需要保护呢?”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往下说,我有点后悔,感觉自己把话题堵住了。
又静了很久,鉴于刚刚他主动开口了,我也就抱着一线希望等着。果然闷油瓶目光追着一辆路过的公交车,忽然对我道:“其实,你不应该卷进这个案子。”
警察接手哪个案子还轮得上自己挑吗?我心里反驳了一句,但吸取刚刚的教训,我没有说出来。
“自己小心。”见我没有回答,他就朝我淡淡笑了一下,对我道:“另外,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说着,他最后看了我一眼,戴上外套的连衣帽,慢悠悠地走远了。
他转身的时候,一缕车灯正好晃过。灯打亮的瞬间,光影的作用让他的侧影和平日有些不同。我一个人在原地想了一会,才理解那是因为他腮侧咬肌有些突出,导致的脸型变化。
直到这时,我盯着他的背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这个无人注意的报刊亭阴影里,极力克制着自己情绪的,不止我一个。
第五十五章
直觉有时很玄妙。在我多次破案的经过中,一个靠谱的直觉经常会让我注意到突破的关键,及时提醒我离目标一步之遥。
在那一个瞬间里,我盯着闷油瓶渐行渐远的身影,一种强烈的预感一直在鼓动我,只要我往前走一步,只要一步,就能得到我想要的所有回报。
走不走?走不走?走不走?
但这个预感太强烈了,以至于它让我恐惧,甚至让我想要后退。而我只要往后退一步……只要我回到灯光下,回到局里,回到宾馆,回到人群里,我就还是那个和其他人无异的闲散警员,过着我有案子就上没案子就混的悠闲日子。
什么事都不会有。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只要后退一步……什么事都不会开始。
问题是,我甘心吗?
人生我还不太了解。但至少我知道,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让我如此想接近,以后再有的概率也很小。面对这种选择的我,就好像一个突然被推荐参与竞赛的高中生一样,取得名次就可能被保送,但是更有可能因为过度耗费时间,最终导致连高考都失利。
妈的我退不了啊!我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心想着反正也不见得就会有结果,追上去也不输什么,终于还是在他即将消失在人流中时,迈步追了过去。
但我这回留了个心眼,没有追上去,只是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远远地跟着,也没用什么跟踪技巧,反正也会被怕他发现。
不跟他说话是好的。反正也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话。
反正,随时还可以走。
我就这么一直用“反正”这种侥幸心理给自己打气,一边走一边纠结。不知道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付出百倍努力好呢,还是只要有一丝不可能,就及时抽身而去的好。
父母呢?未来呢?事业呢?
这身皮呢?
套上这身皮,和各式各样的人与罪恶打交道这么多年,我早已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楞头小子。我心里清楚什么样的生活最稳妥,和怎样的人在一起肯定不会受伤。我向往平静的生活,虽说不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那么古板,但也知道怎样做才不会给生活施以重压。
可是,当一个人出现,你心里知道爱上他是错,也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维持表面的平静。却抗不过有天他主动向你招招手,你肯定会像丢了魂一样走过去,就像命运用提线拽着你一样。
我的身份是一个执法者,因此,我觉得爱情真是一种最无法无天的东西。它就像一道雷一样,由混沌的气象引导,常常毫无征兆却令人猝不及防地劈到你身上。
问题是,它怎么不劈死我呢?非要留我80重度烧伤苟延残喘?
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不伦不类地走着。快到河坊街时人流明显增大,为了防止跟丢,我在人群的隐蔽下往前追了几步,却好死不死地正好侧对面的玻璃窗里看到他正脸的倒影!
完了!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闪到行道树的阴影里,甚至还闭了下眼睛。虽然理智告诉我,他可能之前就发现我了,毕竟他是个监控都能躲开的怪人。
这次跟踪绝对是我从警生涯中第二惊心动魄的一次,堪比刚进派出所时第一次跟小偷。靠在树干上,我还能感觉到心脏的激烈搏动。
稍稍调整呼吸后,我却发现自己不敢出去了。虽然我知道,每在树后面耽误一分钟,闷油瓶就多一份可能永远消失。可是我却搞不清楚,当下的我,是希望他甩掉我,还是——怎么样呢。
或许,真的像以往一样一声不吭地失踪最好了,这样就不用我来做选择了。以后有什么过错,也不用我承担责任了。行不行?
我又闭了下眼睛,再从树后面探头往前看的时候,他还在不远的前方,只是拉远了一点距离。
于是,俩人继续保持这个状态走着。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推测他为什么不甩掉我了。
是真的没发现,还是无所谓呢?
还是,希望我继续跟着呢?
甚至,我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期待,他也在想同样方向的问题呢?
一路走到初遇的吴山公园里,他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转回头来看我,没有摘帽子,没有说话。
这时公园里已经鲜少人影,我也不会遁地术或隐身术,又不能冲他高喊“我是个幻觉”。几番衡量之下,我决定冒险,毕竟在案子没有了结之前,或者说在他的嫌疑没有洗清之前,我免不了还要和他打交道。要是总这样纠缠不清,反而危害更大。
“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我清了清嗓子,努力使自己显得沉着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总之,这是我的案子,你可能对我们,我们警察系统,不太了解,但是我,我个人不可能放弃手里在查的任何案子。”
说到这里我住了口,心道,不,这不是我想说的。
“我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发火,还有,其它的一些、一些骚扰。但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和这个案子有很深的牵扯,我不能放弃……”
为什么总要扯到放弃呢?
“好吧,我也不太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勉强笑了下,觉得自己有些非理智的情绪激动。“你肯定一看出来了,那天晚上你也醒着。只要这个案子没有完结,咱俩少不得打交道,我又不能放弃……这个案子。所以,能不能麻烦给个痛快话?”
说得很失败。有一个声音在责备我,为什么面对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恼火呢。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自己不能放弃的是什么呢。
闷油瓶抬了一下右手,不知是要摘帽子还是拨刘海,但中途又把手放下了,揣回兜里。他的眼神聚焦在我身后的某个位置,好像透过我看到了其他的什么人。忐忑之余又让我有点失落。
许久没有等来回答后,我说了句“好吧”,转身准备走。他叹了口气。
我刚觉得这情节有点即视感,突然就有一只体温稍低的右手搭在了我的后颈上,恰好就在第二三脊椎之间,一时间我的心脏停摆思维定格,连全身上下的血都凉了。
之后,稍加停顿的思维开始向漩涡一样飞速运转,李四地案发时他的双手交握,解连环案见现场的手印一一在眼前闪现。我先把能想起来的神灵叫了个遍,还考虑了如何留下死前信息,才能把嫌疑指给闷油瓶。
胡思乱想中,闷油瓶保持着手的力度,已经绕到我的正面。我睁大眼睛瞪着他,好像被脑后的这只手定住了,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的意识。而后,直到眼前失焦许久,脑后的右手也由掌心转为指背的轻抚,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在亲我。
我用了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场景,同时心中擂鼓,耳畔鸣蝉。我往后退了一小步,堪堪拉开距离,几乎调动了还听使唤的全部自控能力,才抑制住自己不要像少女一样去碰嘴唇,或者落魄逃开。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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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