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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览图史尤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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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殷·紫宸殿(一):众世沉浮 作者:金天荐(Felix Quill)

    正文 阅览图史尤自怜

    大殷·紫宸殿(一):众世沉浮 作者:金天荐(Felix Quill)

    阅览图史尤自怜

    阅览图史尤自怜

    距离皇太子郑玮与廉王郑琤回銮之日只剩不到十天,宴席的所有预备工作早已準备得十之八九。这近一个月来,宫中所有的奴僕都为了这事情忙得分身乏术,丝毫都不敢怠慢,生怕出了差错要获罪。儘管经历了疲累和劳碌,如今却也越发接近宴席之日了,众奴僕们想着按照老规矩会得到的赏钱便也都精神百倍了,使得在掖庭当中竟难得有了欢欣鼓舞的气氛。

    对于贺兰婧媛来说,最令她开心的并不是赏钱。而是那程以丹获得皇后的恩准回了家,在掖庭之中已多日不见其身影,待到宴会当日才会与父亲程务章一同以宾客的身分出席。

    艺贵妃在得到了程以丹出宫的消息当天,便找来了德嫔,让她与婉媛、婧媛、如媛、绰姿四人在积秀殿中相聚。更让四人在积秀殿和宁思殿两边跑,轮流服侍着自己和德嫔。

    这一日午膳过后,四人一同在积秀殿服侍着艺贵妃和德嫔。为了这次的宴席和期望皇帝可以顺利答允自己的请求,贵妃想要亲自作几幅画裱为屏风,好为宴席增添异彩。四个姑娘并不知其用心,只是默默地立在她身旁替她磨墨。

    案上摆了文房四宝及各种不同颜色的浓郁彩墨,各个都是那般耀眼缤纷、色泽光润。婧媛看在眼里,很自然地就想起当年贺兰奉世的书斋之中也曾这样摆过文房四宝和各色浓墨,回忆起了幼时在安国府中所见的各式珍宝就如这些浓墨一般斑彩绚丽,又不禁为从七岁以来便身陷在掖庭之中的无比灰暗而感到悲哀。

    自己大好的青春本该如同这些浓墨那样地多采多姿,有着承欢膝下的喜悦和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并非是过着那样让人无理挑错、恶意责罚的日子。

    婧媛心神不宁地呆站在了艺贵妃身旁,丝毫也没有留神到一幅绝妙画作已然呈献在了自己身前。

    那是艺贵妃仿作唐朝名画所绘製的《宫宴图》,画中主角因应景而改为了皇帝郑铨和皇太子郑玮,但却刻意把廉王郑琤给遗漏了。艺贵妃绘製此图,大有深意,打算在宴席之上可以派上重要的用场。艺贵妃抿着嘴轻笑,对自己此幅画作十分满意,更自信若用上此画,自己心中的谋划必能顺利发展。

    放下了画笔之后,艺贵妃叫唤了心不在焉的贺兰婧媛已有两声,却都得不到其回应。如媛见此状,便揪了揪姐姐的襦裙,以引起婧媛的注意。就连德嫔也跟着再叫了声:「秋水!秋水!你怎幺无神啊?」

    回过神来的贺兰婧媛赶忙立刻跪下请罪道:「奴婢怠慢了娘娘,求贵妃娘娘和德嫔娘娘恕罪。」

    艺贵妃不以为然,只是轻声道:「平身吧!」再问:「见你若有所思般,可是在想什幺事呢?」

    婧媛实在不愿回答,便只撒谎道:「回贵妃娘娘,并没什幺事,都是奴婢太散漫了,奴婢该打。」

    艺贵妃和德嫔对看了眼,一同轻笑了笑。

    艺贵妃又道:「方才没想什幺,可这会儿可该想想了。本宫这画作可不能单单地只有图而已啊!也该题辞在侧才好,就由你来替本宫想想吧!」

    婧媛惊讶地道:「回娘娘,奴婢才疏学浅,怎可玷污了娘娘的大作?」

    艺贵妃又看了看德嫔,再看看婧媛然后一笑道:「还说什幺自己才疏学浅?当日是谁在安国府中巧思妙绝地戏称自己是纸?是谁才不过六岁而已就勤奋好学,在家中还能引经据典?在家的平常对话中还时常咬文嚼字,以别出心裁的言语巧博得父母兄姐们会心一笑啊?」

    婧媛听着这话顿时便精神大振了起来,就是一旁的婉媛也毫不例外。艺贵妃这席话与刚刚婧媛所忆起的幼时之事不正好有所牵连吗?难道是艺贵妃洞悉了自己心中所想所以才说的这话?不!不会的!婧媛回过神、镇静下来,见了德嫔刚好也在此处,便知道这想必只是俩人曾经谈论过这些往事罢了。

    婧媛的面色沉了沉,强压住自己的苦、自己的怨,只低声地回道:「娘娘对奴婢幼时之事如此了解和关切,实在是奴婢之福。可那些事情对奴婢而言如今已是十分遥远,奴婢已经非当日的贺兰秋水,如今在这宫中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侍奉好主子。」

    艺贵妃与德嫔,乃至一旁的婉媛、如媛、绰姿都对婧媛之语皆心有戚戚然,满腹都是同情。不仅同情婧媛,也都各自为自己的处境歎了歎悲凉。

    得知自己的话竟使得多人的脸色有变,艺贵妃连忙抚慰着四个姑娘:「本宫无意勾起那些伤心事。只是要让你们,不只是婧媛,通通都明白切勿妄自菲薄、意志消沉,否则就枉费本宫和德嫔这些年来对你们的特地照拂和关怀了。」

    闻见艺贵妃的教导,四人皆欠身应道:「谢娘娘,奴婢等谨遵娘娘教诲。」

    言归正传,艺贵妃又令婧媛为那《宫宴图》题辞。

    贺兰婧媛思索了会儿后,便从容地应答道:「唐诗有云:『森罗回地轴,妙绝动宫墙。』,奴婢以为如今若改为:『君上宴谢酬,孺慕满宫闱』,用在娘娘大作上似乎挺为洽当。」

    得到了诗句后,艺贵妃也思虑了下,便感到甚好!这诗句不仅符合自己画作上的主题,也与自己心中所盘算的事情不谋而合。如此这般地图文并茂、双管齐下,届时要在宫宴之上向陛下陈情,岂非是更胜一筹啊?艺贵妃满颜喜色地赞道:「『君上宴谢酬,孺慕满宫闱。』可真是好啊!虽说只有短短十个字,却说清道尽了这次陛下设宴的缘由和与皇太子之间的父子之情,真是太相得益彰了!」

    说完便提笔将「君上宴谢酬,孺慕满宫闱。」给写到了画上,并慎重地命令道如媛待到墨蹟干时别忘了要拿去裱为屏风。

    如媛等其她三女闻见贺兰婧媛竟如此轻易地改了句唐诗变成了题辞,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都只敬佩地盯着她。

    德嫔乐着向艺贵妃谢道:「还不都是托姐姐您特意照拂的关係,婧媛才能够如此?婧媛不过尽些棉薄之力,还答谢不了姐姐的恩重如山。」

    听了德嫔谦让的话语,艺贵妃却严肃地道:「话也不能这样说,若非她自己底子好又肯争气,哪能这样从容不迫地便出口成章?」又指点婧媛道:「秋水,平时干活之余可别忘了要继续读书。本宫等着要看你更大的惊奇呢!」

    贺兰婧媛心中满是感激,想想自己自从来到掖庭中的辛酸重重。在周夜来病亡之后更得到艺贵妃诸多照拂,不仅让人频频从藏送来书籍,给予自己持续求学向上的机会,如今又这般称讚鼓舞自己,只怕教养起自己的儿子廉王郑琤都未必有如此上心。

    大恩难言谢,贺兰婧媛只深深地欠身和低头应对道:「娘娘的嘱咐,奴婢谨记于心。两位娘娘对奴婢如再生父母般,奴婢定不负两位娘娘所望。」

    那日到了入夜后,四人便直接在积秀殿中的下人房中歇息了。在此,每人各自独宿在一间闺阁之中。

    多年来在掖庭中,婧媛偶尔闻见宫监宫人闲聊中谈及弘荣事变之事,也深知自己父亲贺兰奉世之所以获罪也是由于皇帝郑铨与弘荣天子的兄弟恩怨。不禁备感自古以来皇家争权夺位之事之残酷,没事时虽喜爱翻阅史书,但却极其不愿去看到那些杀戮之事,而更情愿于了解才德兼备之贤慧女子的经历故事。

    在诸多古代的才女之中,婧媛尤爱唐朝宋庭芬之长女宋若莘。婧媛崇拜其文风清丽淡雅、内在之清心寡欲,立终身不婚配之操守志向。

    宋若莘与她四个妹妹皆是如此,五人当时名闻遐迩,竟被唐武宗召入了宫内,当殿加试诗赋,还考问了经史大义,五人的对答表现连天子都深为讚歎。唐德宗堂堂皇帝却十分钦佩她们卓尔不群的气节,全然不将她们看作是宫女奴僕,反倒称呼她们为学士。宋若莘更能一直掌管着宫中记注、簿籍。她们的父亲宋庭芬也因此沾光,被授官为饶州司马,钦赐高级宅第,更享有俸禄。唐德宗本人擅于诗文,从此之后每次与朝臣作诗唱和,便都要宋若莘及其姐妹们出席,随侍在侧。

    翻尽了史书,如此一般的事情也唯有这一件而已。

    而对婧媛来说,宋若莘及其姐妹也实在是难闻难见、独一独二的奇女子。

    在大殷的后宫之中,有文采的宫女也可被授以「学士」之位,更可以获得圣谕来教授宫中的嫔妃、公主和奴僕才学。只是自从大殷开国以来,却还无人得到此殊荣过。这不仅是因为皇帝无暇管理此等小事,也实在是因为无人堪当此任。

    可是真的无人能当此任吗?不!并非如此。自己白天时与艺贵妃的作画题辞,艺贵妃对自己激励的句句话语,都在贺兰婧媛脑中辗转地翻腾重複着,难以挥去,令她难以静心入眠。

    贺兰氏曾是书香世家,贺兰奉世正是因学识过人而受天家赏识,从而进入仕途的。

    多年来的手不释卷,多年来的含辛苦读。

    多年来的专注学习,多年来的深入研习。

    贺兰婧媛都深信自己是担当得起这「学士」之位的,表面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其实宏伟大志早已浑然在胸。只因程以丹的刁难打压、刻意隐瞒及皇帝郑铨对贺兰家的旧怨难忘,于是自己仍旧要屈居在这奴婢之位。

    唐朝尚有一人,名叫上官婉儿。在祖父上官仪和父亲上官庭芝获罪伏诛之后,有朝一日仍终究凭藉着自身努力摆脱了奴婢身分、扶摇直上,后来更掌控了极大的权势,风头之胜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自己若是早已错过了做宋若莘的机会,既不能一帆风顺更无法再依靠自己的才学来光耀父母长辈。来日是否还能够有作上官婉儿的机会,不为权利名利,但求拯救自身呢?

    此时那「缇萦救父」的故事,又忽然地映在了贺兰婧媛的脑海里,就如同母亲的一根根绣针穿刺在布料上那般缓慢而锐利地在穿刺着、戳插着自己的心窝。

    紧紧死咬着唇,泪水涌眶而出,贺兰婧媛便越发的痛恨着自己。恨自己无法如同缇萦那样拯救父母,更恨自己如同蝼蚁一般地被踩在脚下而无能为力。

    历史长何中虽不乏有学识渊博而又贤良淑德的女子,皆受到当代人的追捧及后世人的深深讚誉。贺兰婧媛虽然诚心全力地在潜心学习、效法她们,可今生自己早已是做不了宋若莘,更做不了缇萦,就是那想做上官婉儿的盼望也是十分渺茫。纵然自己当日能对萧绰姿自信言道:「祸福旦夕,何常之有?」,但也只怕是极难付诸于行。

    自己今生今世到底还能有何盼头?

    是否大好的青春年华就此只可埋没在了深宫大院之中?

    若是如此,自己再多幺样地受到她人相助,再如何地饱读诗书又能有何用?

    总是欲求自强,却仅得到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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