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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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女书[GL] 作者:歌逝

    正文 第22节

    素女书[GL] 作者:歌逝

    第22节

    何念新无奈, 数着时辰,只盼夜晚的到来。

    怀夏想出太后宫中到玉鸢宫来却也是不容易。她顶着一张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脸混回宫里, 本就该如履薄冰, 少同以前就有牵连之人往来了。一个千曲就已经招眼的了, 若再同贤妃交往甚密,恐怕定是要让那些心有九窍的宫妃们浮想联翩起来。

    还是千曲一下学就带怀夏疯玩, 玩累了后便遣了个小宫女去太后那儿, 央太后将怀夏留下陪她住一晚上,然后夜里才瞧瞧护送着怀夏去玉鸢宫去的。而今的千曲倒也能略指使得动自己宫中的几个小宫女,也多亏了玉鸢宫和千曲住处离着不算太远, 怀夏这一路才顺顺利利地被迎回了久别的“家”中。

    守在门口的是大太监言恩,此等大事, 他还不太放心交由手下人去做。一见怀夏, 那大太监便两行滚烫的泪下来了, 尖细嗓子颤了颤,低唤她:“公主。”

    怀夏便也被勾出几分感怀来。

    还未等她开口,便见面前正殿门被推开,正是自己许久未见的念新姐姐,探出半个身子来, 向着自己挥手,唤道:“这儿呢,这儿呢!”

    怀夏便霎时将许久未归的感怀抛之脑后,提着裙角,小跑向前,躲进了屋内,将还未擦干泪痕的大太监言恩给关在了外头。

    言恩这泪擦也不是,却也哭不出来,反倒是笑了,摇摇头,立在门口,替主子们守着。饶是玉鸢宫在贤妃娘娘手中,里里外外多次肃清过,是宫里出了名的木桶一样,小心一点却也总归不是错的。

    何念新在殿内早就张开了双臂等着,怀夏小鸟一样地飞了进来,正待往姐姐的怀里扑。却听不远处传来轻咳一声,两个半大丫头立时便都僵硬了身形,改作了手拉着手。外头夜色正凉,怀夏浑身还带着寒意,却在手被握住的那一刻,从何念新手心里攫取了足够的温暖,她的姐姐仍旧像是能捧在手心中的暖阳。

    这之后怀夏才正了正容色,向贤妃一礼,道是:“母妃。”

    贤妃将女儿的举动都瞧在了眼里,一时哑然,半晌才叹气一声,摆手道是:“罢了,既是怀夏你要做的,母妃也替你做到了。你们两个,接下来要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

    两姐妹对视一眼。接着何念新便轻笑着,一手拉着怀夏,将之带到了窗下,将窗推了个小小缝隙出来。而两姐妹则蹲坐在窗下,各自缩成一个球,这两个球又紧紧黏在了一起。

    倒是她俩打小时起便惯常的做派。

    一旁贤妃好气又好笑,气得是女儿这般习惯,恐怕是没少做这事。笑的是明明不远处有好好的桌椅,今日这殿中也再无外人,她俩却也不坐过来,反在个窗下团着,不成样子。

    贤妃端坐主位,远远听着两个小辈的嘀咕。

    于情于理,怀夏心知她二人此事不该将贤妃晾在一边不顾。只不过这一夜相会得来着实不易,怀夏还有好多事情要讲,便以要事为先了。

    两人先是互相交代了分别的这些日子里各自的发现。何念新捡要紧的讲qun`一`一`零`八`一`七`九`五`一了凉城战况,以及那大军沿途竟在私自屯兵一事。贤妃只听得清零星字眼,却已然是吓得心惊胆战。倒瞧怀夏,认认真真听罢后,点了点头道是:“此辈狼子野心,做得出这等事来,不足为奇。”

    何念新又交代道是:“父王上一封信还道是围困着他们的大军无心恋战的模样。”

    “我恐怕他们是准备着随时杀回京城来。”怀夏道是。

    “嘿。”何念新一时气急,反倒是笑了出来,“就不怕我父王背后追杀出来?”

    怀夏略作思索:“此辈行此举,不该有这般疏漏。他们此时不对贤王叔动手,说不准届时会引个别的对手来。”

    “蛮子?”若说谁是贤王的老对手,何念新自然是熟知的,立刻脱口道是,旋即又摇了头,“不至于吧,明明我们才将那帮家伙打退了的。”

    “此前却也说过,蛮族那边有许多的部落,素日各自为政。”怀夏却没有何念新那般乐观,“他们也不需游说蛮王,只需联合几个小部族便是。念新姐姐,你是最了解贤王叔的,想必你也能猜得到。如若没有咱们两个待在梁京,提前得知此辈野心,并知会了王叔呢?”

    “那王叔便只以为是你父皇要对付他,又不知怎么想的提前收兵了罢了。如果这时候边疆有蛮族来犯,他定会先留下大军来镇守疆域,而后派个探子来梁京瞧瞧发生了什么事。等他觉察到不妥……恐怕为时晚矣。”何念新思索之下,皱着眉,肯定了怀夏的猜测确有其道理。

    那边的贤妃没忍住,惊愕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怀夏眨了眨眼睛。

    月光下抱成一团的怀夏,仿佛还是当初蜷缩在贤妃怀里的模样。她的双眸澄澈,道是:“母妃,此事牵扯甚广。您只需相信我和姐姐不会做危害黎民,危害天下的事便好。”

    贤妃一手撑着额头,她在此前甚至并没有想过此事会与什么天下牵连起来,只以为又是宫中那些蝇营狗苟,抑或顶多是皇位归属,只是宫中三个皇子都还小,今上也正值壮年,贤妃本不觉得目前的状况须得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最终她也只能无力摆手,叫两个小辈忙自己的去。

    何念新便道是:“蛮族的话,我倒有一步闲棋,却可用了起来。”说罢,她便将独孤蛮的事献宝了出来。

    怀夏点点头道是:“他自幼在蛮族长大,更了解蛮族做派,的确可用。”

    “正是正是!若无此后顾之忧,我父王也可抽出手来救驾了。”何念新高兴道是,“正巧我师兄师姐们已经赶去凉城了,到时候也可帮上忙。”池崖少年们此事正负责着搅动朝廷军殿后的粮草,时不时地放把小火,偷几袋米之类的小事,搞得朝廷军仿佛有几只苍蝇死活赶不走似的,烦的苦不堪言。

    将凉城那边的事商量妥当了,何念新这才道是:“另有一事,我正觉得古怪。”说罢,她将那日在贤王府上发现蒙面人一事前前后后都给讲了出来,言罢,还掏出了那张纸条。

    那几个字换做怀夏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什么来。怀夏只是扫了一眼,便将这信收起来,思索片刻后,问道:“贤王府四下里住得都是什么人?这蒙面人送信,却从贤王府经过,恐怕是看中府中空荡好躲避。但若送信那处离贤王府很远,他也大可不必走这一遭。”

    何念新将周边人家挨个数过。

    怀夏立时便有了目标:“太宰。”

    “咦?他?”何念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怀夏怎么就怀疑上了那个白胡子老头,“我那日早上还听见他家两个小厮埋怨,说他本要乞骸骨颐养天年,你父皇不让呢。这等该回家歇着的老头,背地里也跟人勾勾搭搭的?”

    怀夏摇头道是:“不过是做个姿态,哪怕是为了家里后人在朝廷上立足,太宰也不能现下便告老还乡。父皇恐怕心知肚明。”

    何念新嘀咕:“朝中那些重臣,各怀心思,我可琢磨不透。”

    “姐姐是懒得琢磨这帮蠢人罢了。”怀夏倒是一笑,话虽轻飘飘的,话中之意狂妄之际。

    端坐着的贤妃愈发坐立不安起来。

    “不过多亏了姐姐这封信,和我这几日搜集到的消息倒是对应了起来。”怀夏十分高兴,又更靠近了何念新一点,旋即才想起来今夜里母妃还在呢,于是又缩了回去,道是,“姐姐,你们池崖门里还有多少人在梁京城?其中有没有能和你一样顺利潜入皇宫的?”

    何念新掰着指头数了数,一只手便能数清了,不由得撇嘴:“我带着大伙儿下山就是为了游玩人间的,他们自然是哪里有热闹去哪里,此时差不多都去凉城了。再者说,留下那几个,翻个皇宫的墙自是都能跳过来的,悄无声息地潜进来……恐怕不行。”

    这下怀夏为难了起来。

    何念新拍着胸脯:“可是有我呀,怀夏,你要做什么,只管告诉我就好!”

    怀夏喃喃,她胸中笔墨勾勒,将一切串联起来,愈发清晰:“这些年,先后经历九王叔、贤王叔、江嫔,诸般此类,种种件件,父皇此时,恐怕不敢轻信这宫中、这朝中、这天下任何一人。”

    “那还不是他自己折腾的,我父王怎么了。”何念新不满嘀咕。

    “他从不偏向任何一人、一家,而是乐于挑拨起两派相争,互相消磨,如此,他才能安心坐看。”怀夏自觉寒意侵染,拢了拢衣衫,“尤其是,立太子一事。宫女所出的大皇子也好,皇贵妃膝下的二皇子也好,德妃年岁略小的三皇子也好,都得过夸赞也挨过训斥。”

    何念新歪头,没弄明白怀夏是打算说什么。

    “太宰乃皇贵妃外家,受文臣拥戴。而如今统领梁京的那将领,乃是德妃外家,在武将中极有声望。”怀夏而今将前后事一一对应起来,“这两派自然拥护不同的皇子,互相掣肘,一直相安无事。”

    “……而因为想要再分拨出人来对抗我父王,”何念新也明白了过来,“你父皇调动了拥护三皇子的那些武将,未曾想引狼入室了,只好赶紧找借口把人给发派出去,叫他们跟我父王再斗上一番?——只是未曾想,这家伙玩起了阳奉y违这一套,屯兵于深山中,其野心昭昭了。”

    贤妃终是坐不住了,颤声道是:“两个小丫头的,怎好乱猜!”

    “确实也是猜的。”怀夏倒不否认,只抖了抖手中的信纸,“照理来说,两皇子还年少,父皇也正值壮年。这些人,就算拥护着皇子,也不必要早早行此险招。恐怕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事,推着两家都走上了这一步。——武将是要举兵谋反,太宰……怕是要下毒。父皇他,这些日子,身体可一直欠佳。”

    “信中所言‘那物’指的是……”何念新恍然道是,“你说要我池崖门中人潜藏在宫中,是要我等护驾吗?”

    “正是。”怀夏点头。

    贤妃终究没能稳住,失手摔碎了手边的茶盏。

    第102章

    怀夏同何念新聊了大半夜, 贤妃便也听了大半夜, 到最后神志都有些恍惚了, 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让言恩再将怀夏给送回千曲那处的。那一夜贤妃彻夜未眠, 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贤妃一双眼下泛青, 整个人显露出疲倦的模样。

    门口是迎露,贤妃身畔一向深受仰仗的大宫女这几日却时常被贤妃给指使开, 察言观色如她早变觉察到了不对, 但也习惯地闭紧了嘴。直到这一日贤妃没有按往常时辰起身, 迎露却站在门口踟躇了半晌,没去叫主子, 而是跟身畔的言恩吵了起来。两人乃是贤妃的左膀右臂, 在玉鸢宫一向受旁人倚仗,此事也并未吵得失了仪态。迎露压低了声音埋怨着:“主子要做的事,按理说并不该咱们两个置喙, 但你也该贵圈着点,教主子爱惜自己才是。”

    “哎呦喂, 你先少说几句, 这事出有因, 咱们娘娘也说了,姑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才没告诉你的。等这阵子过去了就好了。”言恩尽可能小声道是,生怕被旁人听去了他的话。

    玉鸢宫中的小宫女、太监们,个个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没多往管事大太监和大宫女这里瞧上一眼。

    迎露思来想去:“我得先去看看娘娘,如若娘娘身体累出了不是,说什么都要去请个太医来……再让娘娘问你的罪!”末了还不忘剜言恩的眼刀子。

    言恩只能赔笑,送迎露入了正殿内。此时贤妃已然坐了起来,听门口的脚步声,唤了迎露一声,教她来将床幔给卷起。迎露果真瞧着贤妃这一身惫态,心疼了起来:“娘娘,可要宣太医来给您请脉?”

    迎露这一提到太医,往日里还好,这回贤妃却立刻想起了昨夜那两个小娃娃的谈话。今上怀疑自己被人下了毒,太医会诊却没有任何结果,发脾气也只不小心叫千曲那丫头听了去,其余诸人都被瞒得死死的,饶是贤妃贵为四妃之一,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声。怪不得这几日里宫中有人抱怨召请不来太医,她还单纯只当是今上染了头疾久治未愈。

    贤妃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昨夜离那两个孩子不近不远,并未曾将她们的话全听清楚,而今又添上了自己的联想,只觉得愈发可怖。但偏偏自己的女儿被牵连到了其中,贤妃只能故作镇定地起身,招迎露过来,着她为自己梳妆打扮,务必使自己瞧不出异样来。

    何念新正同怀夏忙活,她如今能做的最要紧的事,便是不至于使得自己成为一处破绽了。

    怀夏倒是一夜安眠。总算是见到了何念新,把自己知道的托付了出去,也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交托给了怀夏认为的可靠之人,怀夏心中的担子立刻便觉得减轻了大半。她这一夜连梦都没做一个,第二日醒来却见千曲小丫头正在嘀咕着梦话,说什么姐姐别走,千曲是个大孩子啦之类的话,不觉莞尔。怀夏起身,将千曲身边的宫女给唤了起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道:“公主可还要去读书呢,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用起的吗?”

    千曲极少做这种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偷摸跑出来的事情,昨夜偷偷把怀夏放出去,又偷偷把人给迎回来,一来一回,将这丫头长眠的好梦给生生切断了,直使得她在清晨里困得睁不开眼,硬是被宫女的唠叨声给喊起来的。

    千曲不情不愿地爬起床来,被收拾打扮好了,便梦游似的,跟在宫女身后,往书房踱去。等到了书房,皇子们已然落座,渺云是早便不到了,只剩下千曲一人躲到了屏障后面。

    没有怀夏在身畔,千曲也只能自己正襟危坐地老实听课。

    三皇子年纪略小,同他们几个不是一起开蒙的,另请了蒙师在别的书房读书。大皇子和二皇子则永远都在为种种件件的事争得不可开交,各有各的道理。千曲托着下巴,心里头总想着,怀夏姐姐在的话,肯定比这两个家伙更厉害。

    也不知姐姐现在在做什么。

    怀夏一大清早匆匆赶回了太后身边,正在给太后打趣一些千曲的事。她讲了点无关紧要却能哄太后高兴的小事,而后转到了读书上:“公主是跟着皇子们一起念书的吗?”

    “这也怪当初皇帝纵容那几个孩子。”太后道是。

    这一提起今上,太后便又担心了起来。昨日太医院那处来报,皇帝的头疾原本减轻了不少,这几日却又病重了起来,已然连早朝都叫散了,只在感觉好些的时候批阅些折子。太后有心劝他先将政务全放下了,今上虽是答应下来,却并没有听进去。

    太后也是无奈,只好勤派着自己身边的嬷嬷前去今上身边,向大太监打听一番,今上可好些了没有。

    怀夏在一旁宽慰着,眼珠子一转,却问道:“太医是不是都是很厉害呀,民女从小听说书,书里有讲许多神医的故事,不知道他们与太医相比会如何?”

    怀夏是瞧着太后果真是着急,现如今再多不痛不痒的宽慰都没有了意义,说多了反而招致厌烦,倒不如给点提议,哪怕听上去靠不住,顶多也就是惹来几句训斥而已。怀夏揣测的并没有错,太后显然已经有了病急乱投医的意味,思起了以往的确有放皇榜招揽天下神医的举动,便打算着亲身前往,劝说今上,如若是太医们着实废物,不如向天下招揽人才。

    思及至此,太后便要起身,还未等太后身边嬷嬷备好步撵,便忽见宫外正有一身影,一边提着衣摆一路小跑,一边呼喊道:“太后娘娘,大事不好!”

    宫中向来重规矩,哪有奔走疾呼的道理。身边嬷嬷正待向前呵斥,太后却是心头生起一股不祥的预兆。都道是母子连心,她心头直跳得厉害,总觉得是今上出事了!

    的确是今上那边出了大乱子。

    昨夜何念新跟怀夏商量完了,两个人便找张绢布,好生比划了一番宫中布局。怀夏只在这后宫之中比较熟悉,以她的身份,也只在今上得默许之下偶或去过那么几回今上批阅奏折、商讨要事的殿宇所在,而今全凭记忆,将那处布局给画了出来,又道是:“此处恐怕潜伏不易,暗处应该有暗卫在,姐姐得万事小心。”

    “暗卫功夫不会比你姐姐我强的。”何念新十分自信。

    怀夏却道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一个暗卫自然不是姐姐的对手,许多暗卫,姐姐可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怀夏也挺苦恼的。尽管有一定可能,所谓下毒之事不过是今上疑虑过重,而她俩在几处巧合之下杞人忧天,但弑君可是大事,且不论今上再怎么说都是她的生身父亲这一层骨r_ou_亲情,是否在他毫不犹豫地推怀夏去和亲时便消磨殆尽,光是敢对九五之尊下此毒手一事,无论事成与否,真要查出来,那边是要血洗朝堂、后宫,才能让龙椅上之人坐得安稳了。

    只是怀夏再忧心忡忡,她也半点功夫都不会,能想到的法子也只有向何念新求救。接下来具体要怎么做,怀夏没有好办法,一双眸子满含期待,直勾勾地望向何念新。

    这眼神看得何念新心中痒痒地。她的怀夏妹妹太厉害,这种眼神何念新已经很久见到了。仔细想想,最初的时候,怀夏还是个不通文墨,被圈禁于深宫的小小公主,那时候看着会写几个字,会讲大漠飞沙,会飞檐走壁的自己,用的就是这样的眼神呢。而何念新最初被悸动,再也放不下身边这个人,不也是为了这样的依赖吗。

    何念新在这神色鼓舞之下,挺起了胸脯,转动脑筋比以往快了不知有多少,对着那张画得简陋的绢布,竟也头头是道地分析了一番。今上而今愈发谨慎,身旁暗卫比之以往只多不少,不宜近身。但倘若果真有人下毒,那势必会是御膳房那处出得的纰漏,不如从御膳房入手,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这一路要经过几环送膳、尝菜的太监,何念新一人去盯,还是有诸般麻烦的,而今手里却也没第二个人可用,只能尽其所能地去做了。

    倒是没想到,还真让何念新给撞见了什么。

    何念新夜半三更地摸去了御膳房。

    她这么大一个人也难藏身形,只好掏出夜行衣来,将自己藏在御膳房房梁的黑影里,小心地盯着下头御厨们的一举一动。这几日今上下得新令,呈到御前的膳食全部交由御膳房来做,全程不许有人落单,一旦有人偷摸做些什么而身畔没有第二个人,则以谋反论罪,处以极刑。至于其余小厨房的膳食,则具不许呈送。

    御膳房打清晨忙碌起,任职的御厨也好,太监也罢,便具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哪处做的不对,被人告上一状,丢了性命。何念新瞧着,便奇怪了,难不成不是从吃的下毒,亦或今上根本就没中毒?何念新抱着双臂,实话说对这个平白给自己父王头顶上扣了个叛国之罪的君王,何念新可没什么好感,恨不得他早早驾崩了才好。只是堂堂一国之君如果死的不明不白,要引起多大s_ao乱,自己父王和怀夏恐怕到时候要收拾多大一个的烂摊子,何念新还是有几分计较的,因而不情不愿地也得先将今上的命给保住了。

    她站在房梁上,紧贴着梁柱,不断往夏扫视,忽然瞧见了一个小太监,在将自己手中端着的那盆水放下的时候,看似不经意地用手指甲,轻轻在水中划过了一下,泛起一点涟漪,立刻平静了下来。

    这举动着实太不起眼,如若何念新视线恰好不在这处,便就会忽视过去。只是何念新在心中比划了一下,无论如何,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手这个动作里,都不该再将手垂下去,特地只将那一指的指尖戳进水里去才是。何念新心头泛起了怀疑,便盯上了那个小太监。

    她这一路瞧着,见那小太监一直垂着头,看上去与御膳房的其他人一般谨小慎微,混杂在里头,毫无显眼之处。唯独那一指,却总是不经意地伸出来。

    又总是不经意地触碰着食材。

    何念新啧啧两声。

    有此收获,何念新便不急不慢了。白日里她这个一身黑衣的人,一旦出去,可便扎眼极了,是以何念新姑且只能按兵不动,只小心地匿藏自己的身影,等待天黑去,想法子再往玉鸢宫中去,给怀夏留个信。却不料便在这时,有着蟒袍的大太监带了群侍卫闯入御膳房中!

    寻常太监可穿不得蟒袍,就连言恩那种一宫管事也无此殊荣,这大太监正是今上身边的总管,此时冷着一张脸,便有跟在身后的小太监来替他开口道是:“陛下口谕,御膳房人等一个不漏,先到院子里候着,着专人看管。其余人,将此处彻底搜查一遍!”

    何念新立时紧张了起来,见那帮手持长刀的侍卫凶气腾腾仿若土匪,只好祈祷着这帮人不要上梁上看。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有那眼尖的侍卫便瞧见了梁上的黑影多出好大一团,只是想不出那处会是什么东西,找来一个御膳房管事问道:“你们那是在梁上放了什么东西?”

    那管事一股莫名,他们哪有往房梁上放东西啊?喏喏答不知。

    蟒袍太监便挥手:“爬上去瞧瞧。”一边指挥,眼睛直勾勾盯着何念新看。

    何念新只好一声叹息,动了动身形。

    紧接着脚下有人惊叫:“有刺客!”

    立时御膳房便乱了起来。这御膳房相较寻常人家的灶台大了不知几何,供十几个人忙忙碌碌也并不拥挤。然而此时这堆侍卫堆在一块儿,倒难得显得御膳房狭小了起来。这堆侍卫正人手一刀,想着往上爬。其中自然有学过轻功的,踩着别人的背想要往上跳。何念新挑眉,这功夫也就差不多相当于她父王手底下c,ao练多年的大兵,还得是没怎么见过血的那种,眼神里没有血性。何念新不将这群人放在心上,却也怕蝼蚁多了咬死大树,笑道是:“哈哈,你见过谁家刺客蹲在厨房?我在这儿守着能见到什么要紧人物?”

    下头的人一听,竟是个脆生生的小姑娘,具是愣怔住了。何念新还躲在影子里,省的被人瞧见自己的模样,指着外头道是:“我是偶然得知了点消息,一时善心大发,来查那皇帝老儿最关心的那事的。倒是刚有了点眉目,外头那群小太监里头,有一个,右手小指指甲缝里恐怕藏了什么东西,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将那人给寻出来,好生拷问。不必谢我,我这人做好事不爱留名,先走一步了!”

    这么说着,何念新高高一跃,直接掀开了头顶瓦房,顶了个大洞,顺手将手中的一团纸一抛,正是那日蒙面人留下的信。她一手捂着额头,嘶嘶抽气,心里头想着自己刚刚那一番话把其余人的干系都撇清楚了吧,别牵连到怀夏她们,脚下倒不敢停,就这么一身黑衣,好险地顺着各宫的房顶踩,往宫外翻去。

    屋里那些侍卫争着往外跑,人数太多,倒将门口给堵住了,一个没跑出来。外头巡逻的侍卫瞧见了,都跟在何念新屁股后面追。有那些轻功不错的,也跟着丢下手里的□□,摸出把随身的匕首,往房顶上跳。何念新可不想被人给捉住,捂着额头跑得更快了些。

    随着一叠一叠声的“抓刺客啦”,甚至有弓箭手手持弓箭,从四下里钻出来,举着弓,冲向何念新处放箭,毫不在意身后追赶的同僚。何念新这下可知道怕了,将身后侍卫的匕首赶紧抢过来,又把人给推下去免得误伤了,而后叮叮当当地把飞矢给打开。

    紧接着有暗卫身形诡谲地现出身,这些人算是宫中的一把好手了,神色木然冰冷。何念新觉得自己仿佛是被蛇盯上了似的,不敢同这么多暗卫纠缠。

    她扭头就跑,此时心中不敢有一丝杂念了,一心一意地只想着怎么先跑出去才好。那些暗卫追得很紧,何念新一时也甩不脱,竟直追到了宫外去。

    梁京城大街小巷此时已然热闹了起来,晨起忙加b一b一b零b八b一b七b九b五b一碌的百姓们,在这一日却瞧见了几道黑影从自家屋顶上闪过,却是从皇宫那处来的,个个面露惊愕。只待人影一消失,便都互相嘀咕着。

    而何念新则是心中喊苦,她之前还真是小瞧了宫中暗卫,跑到现在,也只将人甩开了一小段距离,远还不足以脱离身后人的视线。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城外的密林错综复杂,足以将追兵甩脱了,何念新便运气,高高一跃,往城墙上飞去。

    城墙头上的守卫可未曾见过这等人物,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何念新便从他面前飞过,借力踩了一脚城墙头,又往下跳落。那几个暗卫看着城墙,倒也有了几分吃惊。他们当中轻功最好的那个也没这般功夫,交流片刻后,怕何念新走脱,这几个人便一人踩另一人肩膀借力也跟着往上跳,到最后能成功跳上去的也只有一人,还摔了好几个。

    何念新闷头只顾着跑,暂且还不知道自己身后只剩下了一个追兵,并且略费力气地,就使得皇帝老儿的宝贵暗卫折损了好几人出去。

    第103章

    何念新那轻飘飘的一团纸丢了下去, 正好落在了蟒袍太监身边。

    大太监正拧着眉头, 琢磨何念新话中的意思。能够在一位多疑的皇帝身边做到总管这个位置, 大太监可不是什么愚钝刚愎之辈, 饶是那梁上的黑衣小姑娘形迹可疑,这大太监也将那人的话听进去了几分。此时见这一个小小纸团, 他并不身手去接,恐其中浸了什么毒, 却教身边的小太监给拾了回来, 好生摊开。

    大太监略识几个字, 好在这纸上文墨也不多。他斜视着扫过一眼,自觉那小姑娘的话可信程度高了几分。

    今上吼着他们今日来彻查御膳房不过是才刚下的指令, 这小姑娘手中的纸团如果是那时备下的, 想弄出一件“巧合”来,上头的墨迹应该不干才是。而这纸上墨痕,已然干了有许多时日了。

    他自然不打算放过那擅闯宫闱的胆大包天的丫头, 分拨了身后一部分侍卫去追,却也不敢轻易放过此时还被控制在院子里的御厨和太监们, 又留了一部分侍卫下来, 叫他们按何念新话中之言, 挨个去查那些小太监们的指甲缝中是否有异样,查出结果之前,这院落里的太监们一个都不许离开。他这命令一下,那受人指使的小太监难免打了个哆嗦。

    明明他这事做的如此隐蔽,怎会被梁上人发现呢?而那梁上人明明连从哪里来的都无人知晓, 陛下身边的大总管怎么还会听进她的话去?本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能蒙混过关的小太监,终究只能失望了。

    他哆哆嗦嗦地站在那儿,偏偏这人自打做了这亏心事,便不敢再招任何人的眼,习惯了堆在人堆里的时候寻一个偏僻的角落藏着,此时距离查到他身上,还得过好几个人才行。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指甲缝,缝隙间正有那么一线的黑灰色,并不起眼。但他做这事做的日子久了,浸这药的日子便也久,平日里虽然会想尽办法去洗,却也总是不能洗得彻底干净。

    如若被查出来,那可是谋逆大罪,合该千刀万剐。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自然也不会相信下毒之事乃是他这个小太监自作主张,定要严刑拷打,逼他招认谋害君主之人的。小太监这么想着,愈发害怕了,干脆心一横,打算着寻死了事。

    他从怀中掏出药包来,这药是贵人给他的,道是如若一点一点地放,那长久服用之人便会慢慢变得头疼难捱。但若一口气吞服了,便会立刻害了性命。他不敢久等到侍卫们冲来阻拦,立刻仰着脖子便将那一包药末给倒进了嘴里去!

    大太监这才瞧见角落里这人的异样举动,忙高喝道:“拦下他来!”

    有几个侍卫向那人冲去。

    只是小太监惧怕酷刑太甚,难得地手脚麻利,吞下药去了之后,便舒坦地笑了起来,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谁料到直到他被人按在了地上,却始终安然无恙。

    侍卫们同这个小太监都颇为茫然,小太监奇怪的是自己为何还活着,侍卫们却是奇怪,这小太监明明服了药却没事,是不是正说明了,这人并非是下药之人?

    便有一侍卫上前请示了总管。

    那总管却心道是,而今陛下窝了一股子的火无处宣泄,他好不容易寻到了点线索,自然是要交上去邀功的。哪怕这小太监服了药没事,但单凭他的这举动便足以治罪了,莫不如献由陛下去决断。他眼珠子一转,便想清楚了,摆手道是:“将御膳房其余人先收押起来,将这小太监押至御前!”

    何念新此时已快跑到了宫外去了。

    地上是大群的侍卫,屋顶上跑着那几个武艺最高的侍卫和素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愣是没能把那个看上去并不高的小丫头给留下。这阵仗可闹得宫内不得清净,就连陛下都皱着眉头,唤身边的人去问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了。后宫离这边较远,倒暂且没听见这喧闹之声。

    蟒袍太监款款踱步,胸中有了几分自得。如若能顺藤摸瓜查出那胆大包天谋害龙体康健的家伙是谁,那他可就是白捡了大功一件。那小太监被几个侍卫拖着走,自是不愿面圣的,只可惜他身形瘦弱,哪里是习武的侍卫们的对手,只能一边挣扎,一边口中呼道:“冤枉啊,总管,奴才冤枉,奴才吃的那不是毒,您看奴才至今都没事呢,那真不是毒啊!”

    总管太监自持身份,并不愿与这小奴才废话,只唤来亲信道是:“这一路惊扰了宫里头的哪位主子可怎么能行,你去把那人嘴给堵上,也免得他咬舌自尽了。”

    亲信喏声,自袖中抽出一方帕子,给那下药的小太监的嘴给堵上了。

    圣上而今自然在大发雷霆。这头痛之症,喝了这么多苦药下去,却只能缓解。一旦再犯,却又比上一次还烈。门口的太医又是跪了一地,却都是一脸菜色。却在这时,见那大总管回来了,身后还绑了个小太监。

    大总管一步入圣上的寝殿,便立刻换了个忧心忡忡的脸色,弓着腰,进来请示。将今日的事捡要紧的给陛下讲了,心知他而今并不耐去听这些东西,忙道是:“那下药之人在外头绑着呢,奴才斗胆,恳请几位太医去验一验那药末之中究竟为何物,先给陛下治病要紧。”

    皇帝此时双眼凸起,额上满是虬起的青筋,神思已然不慎清醒,只被那痛楚所占据了。大太监的话他听得断断续续,只听到了太宰、下药、黑衣刺客之类的字眼。但那药被翻了出来,可待查验这件事,却清晰可闻,忙道是:“去查!”

    大太监应了一声,退下前拿眼神示意着几个机灵的亲信赶紧上前伺候着。他则带着那剩了点底子的药包,去了太医那处。

    总算是给了太医们一丝头绪了,这几个太医一头冷汗都下来了,此时松快了不少,一边忙不迭感激着总管,一边都凑上来瞧那点药末子。

    单凭着一点点的药末,想要判断出里头加了什么,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只是许是这些太医也怕项上人头不保,都十分仔细地观摩,凑近了嗅那药香,有的心一横,还蘸了一点,仔细品了品味道。而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猜着,再彼此斟酌着,最终将可能的毒方子给誊抄在了一张纸上。

    那方子誊出来之后,又被太医们反复看了好几遍,才觉得没有问题了,呈送了上去。只是都不免心中犯嘀咕,这里头只有那么两样少见的药材,哪怕是太医院的太医也只有一两人见过,却也并非是什么虎狼之药,怎么会引起头疾的?

    今上不耐看这些东西,只又派人来问道解毒的法子。

    太医们连究竟毒在何处都不知道,又哪里有解读的方子?只是这话他们可万万不敢再说出口了,整个厅堂内便诡异地沉默着。

    只是倏然,有一太医想起了什么。那两样少见的药材,其中一味,他曾在一古方之中见过!

    这太医长舒一口气,忙上前两步,道是:“快快将陛下宫中的香撤下!”

    那来传话的小太监摸不着头脑,但既然得了太医吩咐,便立刻转身回去了。

    香炉一撤,寝宫内若有若无的清气渐渐消散。今上的头疾略有舒缓,总算是有了力气转动思绪了。他深吸气,又长长将气给吐了出去,便叫正给他按揉太阳x,ue的小太监先去将窗打开,再将才刚的太医给唤进来。

    蟒袍大太监正侍立在一边,闻言正劝阻道是:“陛下,您仔细冻坏了身子,还是莫要开窗吧。”

    今上睨了他一眼,那大太监便知劝阻不动,后退了一步。

    正有微风轻卷,舒展地抚上今上的满身暴戾,并轻柔地将之吹弹殆尽。今上的烦闷总算是淡了几分,见正跪着的太医,也便好声气了些,道是:“你将那方子一讲。”

    “禀陛下,那方子中的药材都是些滋补之药,药性温和,服之并无大碍。是以,那吞药的小太监,和为陛下试菜的公公,具是无碍。”太医道是。

    “哦?如此说来,问题是出在了香上?”今上冷冷问道。

    “陛下明察,药中有味蛇眼草根,此物味甘,略带腥涩,本身是无碍的。臣却曾读过一本医书,言道此物切不可与冷兰同服。臣为陛下诊脉时,曾于陛下寝宫内嗅到冷兰的香气,是以才斗胆请陛下将香给撤了下去。”太医道是。

    今上面色愈发森然。那香甚是独特,不浓郁也不妩媚,乃是德妃所献上之物,此前也是交由人查验过的,并无碍处。他在犯头疾之前便也用过几回这香,也一向无事。甚至因为香中的那一丝冷冽颇为醒神,这几日他为打起ji,ng神处理朝政,特地叫人把这香给点上。却不曾想,这香与别的药混在一起之后,竟如此狠毒。却不知这其中德妃是个什么角色?

    是献香一事太过招摇,被人给利用了去呢?还是这一切便是德妃所谋划?抑或,是她在朝中的父兄,有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妄想?

    今上的面色愈发y沉,哪怕是听闻到了那一声“太后驾到”的通禀,也没有收敛半分。

    第104章

    太后一听闻总管太监抓了个下药的小太监, 便立刻慌了神。

    今上虽是满心狐疑自己是否是中了毒, 冲着太医大发雷霆, 却也将自己寝殿死死抓在手中。那日震怒之后, 他立刻便安排下了人去看守边角大门,抓了那么一两个吃里扒外, 被妃嫔买通通风报信的东西,直接趁夜杖毙了丢出宫去, 悄无声息, 却也如震雷一般敲醒了一众宫女太监, 都不敢作声。是以,饶是太后也只隐约知道今上为久病不愈的事大为光火, 却还不知有人下药。

    老太太着急得不行, 匆匆赶到了今上寝宫。

    怀夏还未曾到过这一处,这回是被太后掣着手一块儿带来的,也不知她是太过心急, 忘了放手,还是故意带着怀夏。怀夏没有去揣测, 眼睛也不敢乱嫖, 半垂着眸子, 矮着身子,跟在太后身后半步距离,只伸着一只手被太后抓着,手臂则虚扶着太后。

    “皇帝!”太后唤了一声,却见今上竟然ji,ng神不错的样子, 略放心下来,总算是柔了声音,问道,“皇帝感觉如何?”

    “令太后挂心了,是朕不孝。”今上起身,也上来搀扶太后。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抓着怀夏的手,终于松开了。怀夏心中随之一松,后退两步,规规矩矩地立在宫女们之间,也跟着宫女唱了一声:“叩见陛下。”

    今上虽早便知晓太后宫中有这么个民间带回来的丫头甚是喜爱,还着人去查过这丫头的来处,却没怎么同她撞见过。此时不免多瞥了一眼,立时皱起眉头,又将目光收了回去。怀夏则一直低着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太后正细细问着这下药的来龙去脉。

    怀夏听了几耳朵。今上避重就轻,不乐意谈及太深,只随意挑拣了几句要紧的说:“太医已然查出了朕的病因,对症下药,朕很快便会痊愈。”

    “不是说捉了一个下药的小太监么?我还瞧着外头乱糟糟的,侍卫们都喊着要抓刺客,这都怎么回事啊?”太后总得求个安心。

    “不打紧的,小太监朕已命人去拷问了,至于那刺客,听闻不过是个半大女子,宫中的暗卫已然去追了,区区小女子,很快便会擒拿到的。”今上淡淡道是,似乎并不将这两人放在心上。

    怀夏却心头一紧,是念新姐姐被捉了?不要紧的吧?

    怀夏只知道何念新厉害,也知道她不把那几个暗卫放在心上,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怀夏还是心头一紧,不觉担忧了起来。太后却放心下来,只道是:“母妃年纪大了,力有不及。如若这其中有朝廷的手脚,自大可交由皇帝你来处置。如若是后宫中的谁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那哀家绝不会手软。”

    今上却只出言宽慰着太后,好一出母慈子孝之后,三请四请地,将太后给送了出去。

    怀夏便在宫女中浑水摸鱼,也跟着退了出去。

    正待跟随太后退出殿门,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这女子名唤为何?”

    太后也不知今上指的是哪位,顺着他目光一看,却原来是落在怀夏身上。

    太后只当是陛下见了这小丫头,想起自己早逝的长女,感怀一番,道:“这民间女子叫做林梅,哀家也未改换她的姓名。”

    今上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否放在心上。怀夏却心头一紧,皇宫之中,唯独眼前这位最尊贵的男子知晓,被送去和亲的清平公主并没有死,而是被人劫掳,逃婚了。见他并没有将自己留下盘问的意思,怀夏低垂着头,松了口气,赶紧随着太后离开。

    现今上身体大好,压在太后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老太后ji,ng神大振,甚至叫停了步撵,缓步往回走着。她一手掣着怀夏,又唠叨了许多,末了道是:“总算那些太医最终派上了用场,不必张贴皇榜,平白丢了皇家的颜面。”

    怀夏恭贺了几句,心中却盘算着,此举是太宰棋差一着,却不知他布局时是否考虑好了后路,将祸水东引,把火烧去别人身上。只是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弑君这种事一旦下决心做了,一招不慎便容易落的满门抄斩的下场,怀夏觉得太宰定有后手,父皇还算不得彻底安全。

    怀夏新道是,便见招拆招吧。贤王叔那边得了消息,定不会坐视不理,梁京城,风雨欲来。

    最后一个暗卫,终于将何念新给跟丢了。

    密林之中树木丛生,何念新在其中奔着,而暗卫显然是在后宫之中呆的太久,并不习惯这样的地势。

    等到何念新确信身后再无其他人,总算是停下来歇了歇脚,然后判断一下方位,转道回了贤王别府。

    她跑得气都喘不匀,叉着腰,大口喘着粗气。家中的小厮侍女并不敢看郡主的笑话,还得围上来关切几句。何念新没搭理,等休息好了才喊道:“有吃的没有,我可真饿了。”

    侍女们赶快去忙活了。

    何念新这就开始盘算起了下一次该怎么入宫。

    r_ou_眼可见地,出了今天自己这事之后,那个胆小怕事的皇帝,恐怕会又一次加固自己的皇宫,却不知他手头边是否还有人可用。

    毕竟,而今连梁京城的护卫都已经让了出来。

    何念新对这些了解不深,便立刻动笔写信,将这些事写了个大概,交由贤王来判断去。顺便也问一问而今凉城战况如何了。

    暗卫们跟丢了何念新,只得回去领罪。这些暗卫由今上直率,无需听令于任何旁人,而今请罪,也是在今上面前跪了一地。

    高座上的男人面色y沉,目光在这群无用的下属脸上巡视,然后命人将那几个摔断腿的暗卫先抬出去救治。

    培养暗卫并不容易,更何况而今正是用人的缺口,换做以往,这群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抓不住的废物都该拖出去处死。

    就连今上自己也未曾意识到,他如今脾性愈发暴戾了。

    暗卫们捡回了一条命,请示着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罢了。”今上从大太监让处了解过的,正是这莫名其妙的小丫头,将那下毒的小太监指证了出来,似乎并不是有恶念之辈,再者说,追查下去也未必有所结果,倒不如多调集人手,护住这座宫殿才好。

    皇宫中的守卫又一次的被加强,怀夏而今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巡逻的护卫,甚至比江嫔事败后那时候更为戒备森严。她长叹一口气,但愿这皇宫的确像看上去的那么固若金汤。

    今上在何念新留下的那张纸片和那个小太监身上下了大力气去查证下毒之人,心中虽是有所怀疑,却苦于没有证物,不能将乱臣贼子一网打尽,更何况那人正领兵出征,一旦逼急了,说不定会直接起兵谋反。

    今上眉头紧皱,一腔烦忧,却无人诉说。他而今愈发没有信得过的人了。

    忽然地,他心中闪过了一个身影。

    年纪不大,清清瘦瘦,流淌着自己的血脉,有着一双和自己非常相似的眼睛。是个女孩儿家,无有野心,无有大碍。

    然而却也是这个人不知和谁一起玩了里通外合的把戏。

    不过一个女儿家,也不知是在贪求什么。今上的眉头愈发紧皱,夜深人静时分,他听着窗外的虫鸣,心中那抹身影挥之不去。

    第二日下朝之后,今上溜达着去了太后那里。先是向太后请安,而后忽然问起了那个叫林梅的民间女子,现在身在何处。

    太后一向叫怀夏避开今上的,为的就是怕引起今上对爱女的思念。今日既然被问起了,太后便道是:“这个时辰,她一般在后院玩耍。”

    怀夏倒不是在玩耍,她仍旧在盘算着朝中势力,文臣武将间,能维持中立,不参与夺嫡之事的有哪些。怀夏想列个清单,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写字,也是难受。

    怀夏趴在桌子上。这几日她非常喜欢这样,思索着如若到了夏天,天气炎热的时候,她趴在桌子上,能获取更多的凉意。

    倏忽间有y影覆盖了她的身体。怀夏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却见是今上正站在那里。

    她赶忙跪下行礼,作出诚惶诚恐的样子。

    “民女林梅,叩见陛下。”

    今上也不知自己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他自然不可能去与一区区女子话家常,也不会去说这民间女子与尊贵的公主竟长得极相似这件事。除了免礼平身,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怀夏把头垂得很低。

    今上在她面前伫立许久,怀夏也不敢挪动脚步。等了片刻,又等了片刻,她终于听到一声冷哼。

    “好好服侍着太后,等过几年,朕可为你指婚一个高门大户。”

    怀夏正琢磨着该如何回答才好,抬起头来,却见今上已然离去了。她有些奇怪,父皇怎么突然跑过来,对这么一个民女说这些话?这可不像父皇,毕竟他如今就连渺云的婚事都得太后提醒才会去照看了。

    第105章

    灰扑扑的信鸽咕咕叫着, 落在了少年人的肩膀之上, 顺便也在少年的肩上轻飘飘地落了鸽粪。

    少年人猛地一跳, 很想打这小畜生, 想了想毕竟是别人家豢养的,只能骂上两句, 不敢下手,顺道把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给解了下来。上头都是一堆乱糟糟的文字, 要对照着解密本来看。饶是少年这几日时常翻看, 却还是没能把解密的法子给背下来。

    他找了另外一张白纸, 把解出来的密信给誊抄好了,吹了声口哨。

    这处是广袤沙漠里的一处石林, 勉强算是一点遮蔽, 可挡风沙。原本瞧着空落落的,他这一声口哨响起,便忽然热闹了起来, 石林中有了风声之外的簌簌声响。等有片刻后,少年人身边围起了许多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们。

    为首的立刻就盘腿坐下了, 还招呼着同门们:“来, 都傻站着干嘛, 坐下坐下。”

    一位少女揉着脖颈,转了几圈,一脸的惫态:“小师妹塞得钱不是挺多的嘛,我们为什么非要待在这种地方?我这几天黑了好多呀。”

    “这不是离着近嘛。都说了,在这儿要听我的!”为首的翻了个白眼, 嘀咕着,“又没有短你们的吃喝,这几日酒r_ou_不都是管饱的吗?米粮也有那帮傻大兵送。以往在门派里,哪有这种神仙日子可以过。”

    胖师兄傻呵呵笑道:“就是口干了点,没有水喝。”

    “你们能不能别在这儿废话了!”那少女不太高兴道是,“这地方正在太阳底下,晒得很呢!师兄你找我们来有什么事赶紧说呀!”

    “贤王来信啦。”为首的少年挥了挥手中的纸,“这回可干脆了,要咱们直接烧了傻大兵的粮草!”

    傻大兵自然指的是朝廷派的军队。

    池崖少年们来来回回戏耍过他们不知道多少回了,至今还无一人失手。只可惜人毕竟太少,也没有趁手的工具,那大把的粮草却也只蚂蚁搬家似的搬走了一部分,又想办法夜里偷送进凉城里一部分,这粮草倒也勉强算养活了三波人。而今粮草还剩一小半,池崖少年们也有点玩腻了这个把戏,却竟然收到了贤王这个烧粮草的请求,不免又提起了ji,ng神,很感兴趣地商讨了起来。

    火种他们倒有带着,粮草新挪移的位置也打探好了,已然愈发靠近中帐,说不准这一回还能见一见朝中大将。打探消息的师兄回馈的讯息是那粮草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的大兵,想杀进去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瞧着那弓兵的弓不错,还得三人合开呢,不如咱们抢一个过来,用那弓s,he火箭烧了粮草不就行了。”有擅用弓的正摩拳擦掌,估摸着眼馋那弓很久了。

    这提议倒是不错,众人一合计,比冲杀进去是更可行的。

    等他们商议完了,又开始说闲话,东拉西扯,不觉夜色已至。不远处的凉城安静了下来,白日里的叫嚷暂歇。池崖少年们裹好了黑衣,潜了过去。

    长弓被各自收好在士兵的营帐当中,那用弓的少年早就盯上了弓兵聚居的位置,只待有个借口。而今借口找到了,他潜入的时候都冲在了最前面,生怕同门们反悔似的,还把自己早就拟定好的计划唠叨了好多遍:“待会儿你们就藏身在这儿,我带两个人进去,先往帐子里放迷药,然后再进去偷弓,把弓给抗出来。如果有人靠近了,你们想办法悄悄绕到背后给敲晕了就行。”

    说来可笑,这仗打了有许久了,竟还未见过多少血,撞在池崖少年们手上的可能都比正经和凉城军交战的伤亡要多,也就时不时地派个人去叫阵,连云梯都不架,俨然一副混日子的模样,也不知呈送到梁京的军报要怎么去写。

    几名少年摸进旁人的营帐内,三个人使足了力气,想去抬那把弓,没想到却摔了个屁股墩儿,力气用大了。摔倒在地的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使弓的少年站起身来,将那弓捡了起来,只用了单手。拉满,也没费多大气力,不免失望:“比之我师父那把弓还是差了不少,不过比我现在背着的那把要好上一些,我先凑合用着了。”

    说完,他踹了踹被迷晕在地的三个大兵:“都怪你们气力太小。”

    “这边这队人马,都是没见过血的吧,也不知养着他们是来干嘛。”跟来的小师弟也颇为嫌弃,“凉城军瞧着就有血性多了。”

    “今日烧了他们的粮草,恐怕泥人也要被逼出三分血性了吧。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赶上一场大战,反正贤王说了,烧完了粮草就请咱们赶紧入城。”少年将弓背到自己身后,蹦跳了两下,还好,不重,“快跑快跑!等偷弓的事被发现了,想必这帮废物又要加强防卫了。咱们速战速决!”

    这么说着,他打开了帐帘,又趁着夜色潜了出去。

    箭头上绑草,草上浸满了油,沉甸甸地。少年先是试拉了一弓,调整好开弓角度。他自幼便跟着师父,在习武之余便是练箭,手熟得很。虽是换了把新弓,却也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百发百中。

    “我拉开弓,你点燃了,然后我s,he箭。”少年嘱咐身边的师妹。

    这活儿还挺新鲜,池崖少年们还抢了一会儿,才选出了由谁来做引火的那位。引火这人得了嘱咐,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跃跃欲试。拉弓的少年便将弓引满,那少女立刻将火种给打开,火苗撩了下箭尖的草,少年开弓!

    只见夜色中忽有一星火闪过,紧接着便是一声划破长空的长啸!护卫着粮草的士兵们还未能反应过来,那火光坠落,直cha入粮草之间!

    大漠干燥,这星火一旦落下,立刻以不可阻挡之事蔓延开来!

    “救粮草啊!”不知是谁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紧接着,原本夜色中静谧的营帐,便乱了起来。

    不远处,凉城,城楼之上。

    贤王正于干热的夜风中伫立着,身旁甚至只跟着一名副将,两个小厮。贤王与副将眺望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灶火,静默不语。

    等了没多久,便忽见窜天的高火灼灼燃起。

    “这粮草,怎么搬到这儿来了?”副将嘀咕着。

    贤王笑道是:“怕是被折腾坏了,干脆搬到里面来。本王猜,那粮草外还有重兵把守,却不知那几个孩子是怎么把火个点起来的。等下人过来的时候咱们可以好好问问。”

    “王爷您也真是的,这么要紧的事托付给几个孩子。”副将略皱眉。

    “此子可信,有何不可托付的?”贤王倒是想得开。

    副将其实计较的可不是这点小事,他本是在旁敲侧击,见贤王如此回话,干脆便敞亮地问道:“王爷,您可确信郡主打探来的消息一定是对的?”话一出口,副将觉得有些不妥,忙道是,“末将不是说郡主不可信,只是郡主毕竟还小,又毕竟是女子,她是如何知道那么多朝中重臣都未必能详知的消息的?”

    贤王沉默半晌,才笑着摇了摇头:“念新那孩子,似是得了一个好帮手。”又想了想,“也许,她是去给人做帮手了也说不定呢。”

    副将有些摸不清头脑,谁?他所知晓的,同自家郡主走得近的,统共也就是那个小公主。虽是嘴皮子很利索,但那小公主肩不能扛地,比自家郡主还差上好几分呢。

    贤王却不细细解释了,只道是:“明日收整凉城军,死守一日。如若这一日城下的家伙们还不死攻,那便是要撤退了。到那时候,也该咱们乘胜追击出去了。”

    副将见贤王并无解释的意思,也只得道了声听令,跟着下了城门。

    大军抢救了一夜的粮草,终究也没能抢出多少,反而折损了人进去。火烧漫天,终究在烧得一干二净之后匍匐熄灭。将营中人难得出得营帐,面如寒霜,望着被朝阳映出的满是灰烬的狼藉之地。

    “大将军。”清点完抢出的粮草,有人来报。

    大将军听完,只点了点头。

    身后立刻有人破口大骂:“贤王那老儿,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群家伙!”

    “江湖中人,却不知贤王是什么时候与他们勾连的。”大将军皱了皱眉,“此局是本将失策了,本将本以为,贤王此人对敌虽骁勇,却未必会对本朝子民下毒手。如若本将不主动攻城,他便不会出此毒计的。”以往那点小小的挑衅这大将其实并未曾放在心上。此次一举烧毁了全部的粮草,才令他心痛。

    “大将军,不若咱们再叫监军书信一封到朝中,再讨要一些粮草如何?”便有人提议。

    “陛下却也不是好相与的,调兵出来攻打贤王,不过是个借口。大军没了粮草,恐怕才是他所希冀看到的。”那大将军捋了捋胡须,“你们啊,如此驽钝!”

    身后众人相视一看,便立刻都双手抱拳,唱道:“还请大将军指教。”

    “贤王此举,恐怕是要逼咱们反了。”大将军拉长了声调,话语间却没有半分犹疑,仿若他刚刚吐出的那个字并不是“反”字,仿佛他也并非是被逼迫的,而是自己便想要反。

    只是,他说是被逼的,那明面上讲,他就是被逼的。

    第106章

    二公主何渺云, 封号为清阳, 择黄道吉日下嫁探花郎。

    明面上是一桩可喜可贺的喜事, 宴上诸人, 却都各怀心思。唯独淑妃笑意盈盈,不知是强打ji,ng神, 还是的确开怀。

    清阳公主哭哭啼啼地上了花轿,两行清泪晕开了红妆。

    踏出困锁她此生最好年华的深宫前, 淑妃终于没能忍住, 上前将独女给揽入了怀中, 任由晕开的胭脂染红身上的宫装。

    “母妃,你不要我了。”清阳公主轻声啜泣着。

    “傻儿呀, 母妃愚钝一世, 却也要为你ji,ng明一次。太后为你点地驸马郎家事好人家,你以后安心过你的好日子便是。”淑妃笑着,眼角却也微shi。

    她后退开, 狠心将公主推了一把,正推送到喜娘手中。喜娘搀着公主, 躬身一礼, 将人送入轿中。

    门帘落下, 母女分隔,却不知,自此之后,再无相见之日。

    怀夏倚着门楣,静听着不远处的吹吹打打。

    今上只丢了一句“一切照例”, 并未再多关照清阳的婚事,这一日仍旧在处理朝政,也没有出席探花郎家婚宴的意思。宫中一向是会看脸色的,因而除了那突兀的敲敲打打声外,各宫都是静着的。唯独太后还乐呵着,要嬷嬷去多给添妆,只是太后人也并未踏出过宫门。

    怀夏便觉得那吹打出来的热闹格外地假。不多时,那假的热闹也飘散远去了。

    一时间,宫中又恢复了静谧。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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