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水月镜花 作者:丝弦_东都哈士奇
正文 第4节
水月镜花 作者:丝弦_东都哈士奇
第4节
——大哥!这真的是狗食呀!!!
——虽然味道还算不赖。
仿佛知道对方正恼火地瞪着自己似的,原随云自己也叼了一块含在嘴里,温温柔柔地朝他笑了笑,仿佛在说:你看,你有我有大家有,很公平。
方思明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平衡,把那块r_ou_干给咽了下去,然后又给原随云塞了一块。
他俩正在你一块我一块地互喂顺便喂狗,一名仆从匆匆赶来,朝原随云恭恭敬敬禀报道:“主人,行装都收拾好了,明日一早便可出发。”
方思明停下动作,道:“大哥要去哪儿?”
原随云握着他手叼走指尖拈着的r_ou_干,这才道:“我要回去蝙蝠岛了。”
方思明微一踌躇,道:“那我也……”
原随云打断了他:“你留下。”
“……大哥?”
原随云微微一笑:“我走了,你也走了,狗怎么办?屋后草丛里的兔子怎么办?屋檐下新孵了小鸟的燕子怎么办?嗯?”
第十三章
(原总:楚留香?……不祥的预感。)
这夜风平浪静。
三两星辰稀疏地挂在天边,云间一抹弯月似钩。浅淡月色落在海面之上,将盈盈细浪笼上了一层轻纱。
昏暗的海天相接之处,一点明光晃晃悠悠,若隐若现。
是船。
一艘庞大而结实,可以在最险恶的风暴中破浪前进的航船。
原随云就坐在这艘船最大最舒适的船舱里。桌上摆着棋盘,棋盘旁边是一壶香茶。他沐着窗口流泻进来的月光,一手执杯一手执棋,自己与自己对弈。
夜色已深,除却窗外浪涛声起伏不息,整艘船上寂静得如同只有他一个人。一枚棋子正待被扣在阡陌相交处,执棋的手忽然停在半空。
原随云侧耳倾听了一阵,随即站起身来,将棋子扔回棋篓,发出“咔哒”一声。
船上有人。
此人的功夫十分高明,无论是呼吸还是脚步都收敛到了极致,几乎无迹可寻。不过原随云毕竟是个练了二十多年耳力的瞎子,莫说是针,就是轻飘飘软绵绵的羽毛落到地板上都能立刻察觉。这几日无论是船工、侍女还是护卫的声音他都已经听熟,对方显然不属于他们当中任何一个。
何况还不仅仅是声音的问题——当他循着那极轻微的动静一步步行至底舱时,空气里隐约飘来了一丝诱人的酒香。
“……不知贵客到访,未能相迎,失礼之至。敝处珍藏佳酿甚多,尊驾若是喜欢,不妨与在下同至楼上,畅饮一番如何?”
一道挺秀的身影隐在摞满了酒坛的暗处,闻言微微一僵,回过身来瞧了原随云片刻,忽一掌毫无征兆地袭至面前。劲风扑面,原随云微微侧脸,雪白袍袖飞扬而起,好似两朵浮云般飘飘荡荡,却实则速度极快,转瞬就要缠上袭来那手。
对方却只是虚晃一招,身子一拧,便拨云见月般从两片袍袖之间穿过,轻轻巧巧跳上了通往舱外的台阶,怀中还抱着只坛子。
原随云一袖卷空,下一袖已飞了出去,趁对方错步躲避,倏忽间将那只坛子又抢了回来,放在手中掂了掂,侧头笑道:“……山西虞源酒坊窖藏三十年的梨花春,倒是好眼光。”
那人十分不服气,五指尖尖成爪,转瞬又攻了过来。他本站在舱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贴在了原随云面前,镶金的护甲抵在他喉间,另一手去抓酒坛。
原随云又极有兴味地轻笑一声。自己的脖子马上就要像张脆弱的纸一样被戳五个洞,他却全然不惧,整个人直直往后一倒,同时将酒坛抛到了天上。
对方这一爪势头迅猛,却弱在只能近身,攻距极短。原随云这一倒,他一招用老,再不能接连跟进,便跳起身去够那酒坛。不料人在半空,忽一股大力扑面而来,似大鸟用巨翼煽动而起的狂风,将他吹得斜飞出去,重又落回船舱门口。
酒坛在天花板处划了个弧,重又被飞袖卷回到原随云手上。
兔起鹘落,寥寥几招,那人已经输了。
他犹疑了一下,似乎不确定下一步是该夺门而逃,还是该走上前来接受方才“畅饮一番”的邀约。
原随云道:“这酒虽好,也得有欣赏它的人来喝。否则与其久藏于深窖之中,倒不如尽数倒进海里,许能慰得龙君一笑。”说罢便似要将那坛子从窗户里扔出去。
对方默然不语,两只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他的动作,显然十分不舍。
原随云叹了口气,坛子悬在窗口威胁般地晃了晃:“当真要我丢出去么?思明?”
那人终于出声:“……大哥。”
这一出声,整个人的气势都矮了一大截。方才还是某个夜半潜入与人喂招的神秘来客,现在却变成了做错事被自家大人逮住的熊孩子。
原随云将坛子抱回怀里,绕过方思明踏上通往外面的楼梯,快走到顶端时才转回身:“还不过来?”
方思明乖乖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一路走回了原随云居住的舱房。此刻月色移远,虽然开着窗,整个房间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原随云毫无滞碍地走进去将酒坛放在矮柜上,微微一顿,又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下一刻,温暖昏黄的光芒从桌上的油灯处散发出来。
方思明仿佛犯了什么错似的贴着墙根挪进房,又喊了一声:“大哥。”
原随云道:“我不是让你留在别院休养吗?”
方思明道:“……我想和大哥在一起。”
原随云道:“所以就自己跟过来了?”
方思明默默点头,一副又乖巧又讨好的模样。原随云今夜第二次叹气,十分地无奈。
接下来轮到方思明发问,他道:“大哥是如何认出我来的?……我没出声,惯常的招式一个都没有用。”
原随云轻笑一声:“下次记得佩戴点东西把身上的气味盖一盖。思明可是与我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嗯,那么甜美的味道。”
他的嗓音清朗悦耳,最后几个字故意拉长,带着点慵懒,简直如同几个小钩子要钩到人的心尖尖上。方思明脸上一阵滚烫,低声骂了一句:“……狗鼻子。”
原随云不仅鼻子灵,耳朵更尖:“……嗯?”
方思明立刻不敢说话。
原随云又问:“你以为你藏在船上能瞒过我?”
方思明道:“我知道大哥的本事,也没想着能全程都瞒过。只要出海的前几天不被发现就行,反正木已成舟,大哥是不能把我扔回去了。”
他说到这里语气颇有些自鸣得意,原随云不由得叹了第三次气。然后他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船上的食水按量分配,每天都有人清点。从出海至今已然六天,并未发觉数目有差。思明,你这几日在船上吃的什么,喝的什么?”
方思明道:“我知道你船上管得严,自然不敢去厨房偷东西,但躲在船尾捞几条鱼可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能入口的淡水我就实在没办法了。”
原随云道:“所以?”
方思明十分泰然地道:“所以你才会在储酒的地方找到我呀。船上的酒你不怎么喝,下人们也不敢随意动,就算空了一坛两坛,一时半会儿肯定没人发现。”
原随云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然优雅波澜不惊,但方思明却莫名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把自己按在地上揍。
——不,这么不合身份的事情大哥一定不会做的。
原随云果然没有把他按在地上揍,不但没有揍,反而端过还温热着的茶壶为他沏了一杯茶。
等方思明受宠若惊地端起杯子,那人又站起身,走到门口召来守夜的小厮,让他叫厨房做些饭菜端过来。
方思明捧着杯子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低低地道:“……大哥对我真好。”
原随云向来是个体贴细心的人。虽然方思明说得轻松,但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要瞒着包括他在内的满船人,在方寸之内隐藏行踪,根本不可能轻松。就算是能捞鱼充饥,也肯定是直接入口,连火都不敢动的。
过不多时,等下人进来摆好饭菜,原随云便坐在桌边陪他。方思明也真的饿了,端着碗吃了两口,忽然抬头瞟了一眼矮柜上那只酒坛。
“大哥,那酒……”
——不是之前还说什么“畅饮一番”来着?
原随云伸手敲了敲桌面:“吃你的饭。酒是专门给贵客备的,你是客人么?”
方思明立刻反问:“我不是么?”
原随云道:“你说是不是?”趁他不备,忽然凑到颊边亲了一口,压低声音,“……分明是内人。”
方思明脸上被他碰过的地方又一阵烧灼,险些被呛着。
原随云转而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模样,正经道:“你这两天饥一顿饱一顿的,光吃些生鱼,对脾胃定然有损伤,酒就不必想了,药倒是可以考虑。”
方思明顿时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伸手拽住他衣袖左摇右晃,软着声音道:“大哥……”
原随云“流云飞袖”的功夫练得ji,ng深,那双雪白衣袖转瞬间不知可夺去多少性命,此时却任由方思明拉着,很快便被折腾得皱皱巴巴不成形状,像是两团写废揉皱了的纸。
原随云仍一派正色地道:“不行就是不行,叫爹都不行。”
“……”哼,骗子。
方思明还要说话,窗外起起落落的浪涛声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清亮的长啸。
方思明与原随云都是一怔,不约而同地侧耳倾听。他们夜间行船,四面八方都是茫茫不着边际的大水,夜色里漆黑一片更如同无底深渊。在这样一座深渊里,如何会有人出现在周围,还能发出啸声?莫非他们都出现了幻觉?还是撞见了鬼?
原随云觉得那声音仿佛有些熟悉:“……楚留香?”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廊外响起,哒哒哒哒地一直延续到门口。门被重重敲了两下然后一把推开,露出丁枫表情郑重的脸:“师父,我们遇到楚香帅了。”
原随云十分意外:“果然是他?他不是在紫鲸帮海阔天的船上么?我们遇到了他们的船?”
丁枫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怪异:“不,楚香帅在棺材里。”
“……!?”
“楚香帅,胡铁花他们,还有那位少侠,都坐在棺材里,一起漂在海面上呢。师父,我们救还是不救?”
第十四章
(原总:相对而言,我还是比较喜欢胡铁花。)
楚留香他们上船的时候,从头到脚都shi透了,活像三只刚捞起来的落汤ji。
若是旁人这副水淋淋的模样,定然是万分狼狈不堪入目的。但楚留香并非旁人,他亭亭立在甲板上,一如既往地风度翩然、惬意自得,仿佛阳春三月天光正好,正与好友泛舟湖上。
原随云一来,他双手一抱作了个揖,笑道:“原公子真乃海上救星。这渺渺大水浩无边际,若非巧遇公子座船,我三人还不知要漂到何年何月。幸甚至哉!”
原随云也微微一笑:“香帅言重了。能为朋友助一臂之力,也是在下的荣幸。”
许是情境特殊,他二人面对面笑得一团和气,全然没有在中原天机营时隐隐约约的针锋相对,仿佛确实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原随云召来小厮,让几人去船舱里换上干衣,随即引至前厅设宴款待。
丁枫小心翼翼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师父,这宴席如何做法?可需要……”
原随云道:“该如何便如何。从现在起到下船之前,我都是太原无争山庄的少庄主,而他们则是我四处云游偶然结识的友人,明白了么?”
丁枫点点头,正要回去安排。原随云忽又补了一句:“把舱里所有的梨花春都留下,给楚香帅他们上别的酒。”
丁枫一怔,眼睛余光瞟到一个银发黑袍的身影从门边悄悄探出小半,听到原随云的话之后又放心地缩了回去,立刻想明白了原因,但等想明白之后又不由得叹了口气。
若是搁在三个月前他绝对不会相信,他老谋深算工于心计的师父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因一人之喜而喜,因一人之忧而忧……师父啊,这样下去,迟早要完!
设宴的厅中物什摆设都是ji,ng致华美,好酒好菜流水般地送上了桌。楚留香仍是唇角含笑不动声色,胡铁花则一看到桌上的酒便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倒了三杯下肚,又赞了一声:“好酒!”跟来的少侠也是饿了,年纪轻轻还长身体的时候,在海上漂流了一天一夜什么都没吃,着实受不住。但他却谨慎些,瞟了瞟只顾抚弄扇子的楚留香,又瞟了瞟端坐正位的原随云,去摸筷子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
原随云仿佛能看见似的,当即便劝道:“少侠怎地如此客气,这酒菜皆是为你们准备的,此时不用却要等到什么时候?”
少年脸色一红,不好意思道:“我们出海遭遇船难,得原公子搭救,已是喜出望外。如今原公子又这样盛情款待,当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原随云知道自己不动,他便不敢动,便拈了一筷鱼r_ou_到自己碟中,算作开席,又执壶为那少侠斟满酒,道:“月黑夜深,瀚海茫茫,能与诸位相遇且略尽绵力,实乃天意为之,随云不敢居功。”
楚留香也注意到少年眼巴巴地望着面前那盘糖醋排骨,可怜劲儿快赶得上饿了三天的小羊羔,不由摇扇失笑道:“小友还是动筷吧,大海之上鲜r_ou_鲜菜可珍贵得紧,你若再客气,可真的要辜负原公子一番好意了。”
胡铁花也劝:“是啊,你快吃吧,不必在意别人。老胡我只要有酒就足够了。”话毕他又饮了一杯,眯着眼睛品了品,道,“原公子这酒可是山西甘露堂所产的汾清?至少……嗯,至少也存了二十年。”
原随云点点头:“不错。有朋自远方来,怎能不酌醴奉琼以迎?这酒正是在下自家中带来,能得胡大侠这样的酒中之豪品鉴,也算不枉工夫。”
胡铁花叹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老胡我还漂在海上,以为自己不是渴死饿死,就是沉入海底、葬身鱼腹。只是活了这么些年,还未尝尽天下好酒,着实可惜了一番。哪里知道转瞬便坐在了原公子这艘大船上,不但赚回一条性命,还能尝到一种声名在外的佳酿。这世无常势,人无常命,便是如此了!”
原随云听到此处,话锋一转道:“话说回来,三位虽不能说久居海上,却也是泛家浮宅、见多识广。怎么好端端地,竟会遭遇船难?”
少侠塞了满嘴的食物,吭吭哧哧正要答话,胡铁花已经抢着道:“船要沉,我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原随云又道:“怎么便沉了?这几日海上风平浪静,已是难得的好天气。”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我们若知道原因,也不会让它沉了。”
原随云沉默一阵,点了点头,仿佛觉得很有道理。
楚留香久不cha言,此时忽道:“原公子性喜四方云游,这一点楚某是知道的。但是却未曾想到,这天高海阔、碧波万顷,也是公子流连之所。”
原随云淡淡一笑:“香帅既有疑虑,在下便只好照实回答……此次出海,是因为收着了帖子——请帖。”
胡铁花道:“……请帖?”
原随云道:“近日海上帆闹如市,群雄云集,大都是去同一个地方,想来三位不会不知道。”
他说到这里,胡铁花便十分配合地道:“蝙蝠岛?”
原随云又笑了笑:“果然还是跟胡大侠这等直率之人说话比较轻松。……不错,正是蝙蝠岛。岛主前些日子新收了一批珍奇玩意儿,便又组织了一次拍卖,邀请武林群豪上岛捧场。在下有幸也在获邀之列,又恰巧没有旁的事情,便乘船去瞧瞧热闹。”
胡铁花闻言大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也正要去那蝙蝠岛,若是搭原公子的便船,原公子不至于将我们赶下来罢?”
原随云道:“怎么会?在下本就是去瞧热闹,若有几位同行,岂不是更热闹?”
楚留香在旁摇了摇扇子,叹道:“……原公子如此喜欢瞧热闹,怪不得要出热闹的地方,总能见着原公子。”
原随云也为他斟了一杯酒,道:“香帅所言极是。我这人无趣得很,除此之外,再也没别的爱好了。”
楚留香等人上船时早已夜半时分,一顿饭觥筹交错,一直吃到了后半夜。原随云站在甲板上吹了会风,散去微醺的醉意,这才回到自己舱房内,不想迎面又是一股细细酒气。
矮柜上的梨花春坛口敞开,空了大半。
敢情是他招待客人在外面喝,某人便躲在屋里自己喝。
方思明软绵绵趴在桌上,半枕着原随云那张“云间”古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抬头见到原随云走进来,笑盈盈道:“大哥回来啦。”
原随云回身关好门,这才在他旁边坐下,道:“在做什么?”
方思明道:“……等你呀。”指尖抚过琴弦,又发出几个断续的残音。
他显然已经醉了,呼吸变得十分短促,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到身上散发的热度。
见方思明对这琴仿佛突然有了兴趣,拨弦的动作也隐然带几分法度,原随云好奇道:“原来思明也会抚琴?”
方思明道:“偷偷学过一点,不过我这琴艺在大哥面前着实不够看的。”
他这么一说,原随云更加好奇了:“……弹来听听。”
方思明十分犹豫:“大哥……大哥非要我班门弄斧么?”
原随云笑吟吟道:“若只是要听琴,我当然自己会弹。只不过我就想听听思明的。”
方思明终于坐正身子,十指按在弦上,仍然不放心地强调:“大哥不许笑我。”
等原随云严正表示自己绝对真心诚意,才“铮”地一声,奏起琴来。曲调雅致悠远,柔而不弱,清而不傲,细微处又有灵动之机,是一曲《白驹》。
汉代蔡邕曾在《琴c,ao》中注此曲为“失朋友之所作也。”曹植亦有诗言:“彼朋友之离别,犹求思乎白驹”。总而言之,是首表达与好友即将分离,依依不舍,尽力挽留的琴曲。
方思明的琴艺绝非他自己说的仅是“偷偷学过一点”,然而弹奏之中,却总有一处微微滞涩。若是旁人听来或许觉察不出,但原随云这等c,ao琴大家,却立刻便注意到了。
待得一曲奏完,他不自觉地凑过去,引着方思明重新搭指按弦,道:“此处左手大指该当微侧,略用些力……”忽觉对方指尖一颤,立刻反应过来,“怎么,是不是指甲还在疼?”
方思明将手缩了回去,小声道:“也没有很疼……只是这根手指后来有些发炎,便恢复得慢了。”
原随云沉默一阵,站起身道:“我去找些药……”
方思明拦住他:“不必……并没有弄破,只是新长出来不久,还有些脆弱罢了。”
原随云叹了口气:“是我考虑不周。下次若是不愿意的事,说出来,我自然不会勉强你。”
方思明摇了摇头:“不……我愿意的。大哥想听琴,我当然愿意的。”他侧首看了看窗外天色,又拽住原随云袖子,“天都快亮了,不去床上歇一歇么?”
与此同时,客舱门外轻轻响起一阵敲门声。
“香帅、香帅!”
“小友?疲累了一天,小友竟然还不安歇么?找楚某何事?”楚留香将少年让进屋子,谨慎地打量周围一番,才轻轻关好门。
少年站在桌旁,烛火映得他双眸一片明亮:“……我方才听到琴声了。”
“琴声?”楚留香不解,“这又有何奇怪?原公子随身携琴,在他的船上听到琴声不是十分寻常?”
“不是!这琴我听过!”少年有些兴奋,又有些激动,“我不会记错的!在玲珑坊的时候,那人弹与我听过!他还说,‘絷之维之,以永今夕。所谓伊人,于焉嘉客。’那支曲子,他只给朋友弹!”
第十五章
(原总:擦,真的要翻船。)
方思明喝醉了酒,第二天醒过来时,原随云早已不在身边。
这是他第一次在对方的房间过夜,但一睁开眼睛,又恨不得再立刻把眼睛闭上。
昨夜灯光昏暗,他的ji,ng力又全在如何偷掉那坛清香醉人的梨花春上,于旁的事物也没有多加注意。但今日天光大亮,映得一切都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他才真正意识到一件事。
……这是一个瞎子的房间。
所有的摆设器物自然都是顶ji,ng致、顶贵重的,只是五颜六色、乱七八糟,就像有个笨手笨脚的画师将好几罐子的朱砂靛青鹅黄赭石全都摔在了一处,还用脚在上面踩了踩。
不过再糟糕的配色对原随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毕竟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要用手摸上去够舒适够柔软,那就很不错了。
方思明一时也说不上什么心情,只是坐在一床花团锦簇中发了很久的呆。
其实看久了也就习惯了,他对自己说,并没有什么不好。这个房间是那么舒适和令人安心,坐在里面,看那个人默默为自己点燃一盏明灯,就仿佛将心底最深处的黑色也给暖得熨帖。
如果能一直留在这里,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方思明这个呆一直发到原随云敲门进来给他送饭为止。因为现在船上来了外人,所有的事情都不得不低调。不过看似简单的菜色,尝来却十分可口。饭毕原随云一面将碗筷简单收回到食盒里,一面低声告知大约今夜就能到达蝙蝠岛。说了几句,见桌对面的人毫无反应,不由唤道:“思明?”
方思明惊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大哥。”
原随云微微蹙眉,露出一丝担心的神色:“思明怎么了?仿佛有些不对劲……”
方思明摇了摇头,抬头望着原随云,忽然开口道:“大哥,我喜欢你。”
原随云猝不及防,手一抖,一只小碟落到桌上,发出“叮”地一声轻响。
随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原随云没有去捡那只小碟,只站在原地,不知在沉思些什么。过了许久,他才再度出声:“怎么忽然说这个?”
方思明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而已。”他的神色十分认真,语气也十分认真,他说的内容也必定是认真的,“……我喜欢你。”
原随云又沉默了一阵,才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喜欢我。”这句话说得又像是喟叹,又像是确认,“……那么其它的呢?还有没有旁的事情告诉我?”
方思明摇摇头:“没有了。”
原随云轻叹一声,低下头亲吻了他。唇舌交缠,呼吸相闻,纠缠了许久都还觉得不够。方思明只觉得脑袋里蒸腾起一团一团的雾气,浑身上下都轻飘飘地不知身处何方,却还是眯着眼睛努力配合着。很快,原随云的气息也急促起来,雪白衣衫下的身体渐渐浮起热度。他将方思明横抱在怀里,挪到了床上。
“等一下……”方思明挣扎几下,伸头看向窗外,“现在还是白天。”
“没关系,反正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原随云将他拉回来压在自己身下,又认认真真亲吻了一遍那双薄唇,“……做不做?”
方思明眨眨眼睛,干脆抱着原随云一拧一转,反而骑坐在了他的身上,俯下身亲了亲那人鼻尖:“……做。”
楚留香三人一整个下午加晚上都没看见原随云,这对这位进退有度、礼法周全的公子来说十分少见。胡铁花想象力十分丰富,这会儿已经开始编起了故事:“你们说,原公子现在会不会已经跟海阔天一样,莫名其妙死在了自己船上?”
少侠好奇地看着他:“胡大哥为何会这样想?”
胡铁花不过说来打趣,见少年当真,也只好继续往下编:“自从我们出海以来,一路走一路死人,说不定是被什么邪魅妖鬼给缠上了。如今原公子把我们捞上船,那妖鬼自然也跟了上来。”
楚留香笑了笑道:“就算真的有妖鬼,这里还有满船的人。你为什么确定第一个死的是原公子?”
胡铁花道:“妖鬼最喜欢骗人。满船的人,只有原公子一个又是细皮嫩r_ou_、又是热心正直的,肯定最好骗,所以他第一个死。”
他之前与原随云接触不多,不知为何,昨天夜里一晤之后,竟对那人印象极好,觉得那真真是个温文有礼、待人诚恳的世家子。但觉得谁好,便咒人家死,这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楚留香道:“细皮嫩r_ou_是真的,热心正直不知道,但他肯定不会轻易就死……因为他的武功很不错。”
少侠道:“原公子的武功很不错?……我以前只跟他喝过几次茶,还帮他跑腿买过点心,倒从没见过他出手。”想了想,又道,“江湖上传说他的武功博采众家之长,深不可测,但也有人说他虽身为武林第一庄的少主,却只是个性喜游山玩水、吟诗作对的富贵闲人罢了。”
楚留香沉吟道:“我也未曾见他出手,但观他身姿步法,单论轻功都未必在我之下……若非原公子微有缺陷,而今江湖之上只怕还未必有人能与他一较长短。”
胡铁花叫道:“这么厉害?!不过一个人性格很好和很有本事,倒也不矛盾。……既然他这么厉害,眼睛又是怎么瞎的?”
少侠摇了摇头,小小声道:“……不知道。当着他的面,我从来不敢问。”
楚留香道:“我也只是听说,他幼时生了一场大病以致目盲。但事实是否如此,便不清楚了。”
“唉……”少侠低低叹了口气,“明明那么优秀的人,真是可惜……”
说到这里,舱内气氛忽而沉默下来。楚留香也不知为何微有些烦闷,便与另外二人说了一声,出门去外面透气。
一踏上甲板,便见沉沉夜幕之中,一道纤长雪白的身影站在栏杆之前。
海上风暴将至,孤月与残星俱都消失在天幕之外,那人仿佛正眺望着海天之间深不见底的黑暗,长发被乱风吹得飞舞不断,显得说不出的孤寂与落寞。
楚留香很快认出那是谁,便走到他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原随云立刻回过头,脸上还挂着温雅柔和的微笑:“……楚香帅。”
楚留香道:“原公子怎么一个人站在了风口上?这地方风急浪大,当心得了风寒。”
原随云道:“多谢香帅好意。在下方才本想去寻诸位说些事情,不料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诸位谈天,言辞之中仿佛还提到了在下的名字。若是贸然闯入,恐怕多有不便,于是在下便在外面等了等。”
楚留香又咳嗽两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在背地里议论他人,还被人家当场抓包,这感觉实在是……
原随云又道:“香帅不必介怀,怪只怪在下是个瞎子,耳力比旁人稍微好了那么一些。”
呃……
楚留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思索半天,也只得道了一句:“……抱歉。”
原随云笑了一笑,摇了摇头。
两人默不作声地站在一处,迎面是冰冷潮shi的海风,耳畔也是呼呼作响的风声,留在这地方实在很不舒服。正在楚留香犹豫是否要再回到舱内时,原随云又开口说话了。
他说:“我的眼睛并非是生病所致,而是幼时为仇人所害,曾经中过致命的剧毒。”
楚留香有些惊讶他竟会与自己说这个,不由轻轻“啊”了一声,道:“何人如此狠毒,竟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原随云淡淡道:“那倒没什么重要。我自己的仇,自己定然会报。”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原公子为何要与我说起此事?”
原随云道:“只是想要楚香帅知道……而已。”
楚留香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半晌转了个话题道:“原公子方才说要寻我们说些事情,是什么事?”
原随云道:“今晚要起风暴。”
楚留香又看看船外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的海面,道:“我大约能瞧得出来。”
原随云又道:“据派来引路的水手说,蝙蝠岛周围海底具是乱礁,我担心……”
话未说完,忽然“嘭”地一声剧震,仿佛天地都晃了一晃。整条船猛地倾斜出去,若非原随云与楚留香都同时抓住了船栏,只怕立刻都要被抛进海里。
所有的灯火都被熄灭了,巨浪一波一波拍上了甲板。黑暗中只听有人大喊:“触礁了!触礁了!船漏水了!!”
第十六章
(原总:哈哈哈哈情敌去死。)
一片漆黑。
“砰”地一声,有人拉上铁栅门,紧紧锁了起来。
少侠完全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是怎么落到现在这个境地的。那场风暴仿佛就发生在刚才,他还清楚地记得大船一头栽进了犬牙交错的乱石之间。人们惊慌地涌上甲板,哭喊和尖叫声充斥满耳,直到风浪愈发狂暴,才硬是将那些声音压下去。
海面上一片漆黑,几乎所有的人都成了瞎子。但练武之人目力终究好些,借着浓云下漏出的几丝微淡星光,他看见尖锐的礁石如同海中怪兽的利齿,将船身至少咬住了一半。也许连小半个时辰都都用不着,整艘船就会彻底沉下去。
但这种灾难时刻,总还会有几个人能够保持镇定。少侠自己已算有胆有识,楚留香和胡铁花也稳稳地站在那里,至于原随云——他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安详,只站在歪斜的船栏旁,侧耳静静地听着。
他能听到什么呢?
原随云忽然抬起头,指了一个方向道:“那边仿佛是陆地。”
胡铁花惊讶道:“你听出来的?”
原随云点点头:“船马上要沉了,那边定然要比这边安全。我要过去,你们跟不跟我一起?”
在这样的黑暗中,有眼睛的人什么都看不见,但瞎子却能知道得多得多。人们跟随着他,在险峻的礁石间跳跃、穿梭,朝未知的前方行进。然而过程实在太过凶险,并非所有人都有很好的轻功底子,有时候两三个浪头打上礁石,人群中的身影就要少上几个。纵使楚留香他们功夫很好,有时候却也来不及救援。
渐渐地,天色微明,已能隐约看到那片平展陆地的轮廓。在遥遥的前方领路的原随云忽然轻轻“啊”了一声,便见他白衣闪动,仿佛正与什么人交手。对方显然不敌,一路打一路后退,最后没入了笼罩海岛的雾气里。原随云便双袖一展,如同张开两只大翼,整个人腾空而起,也跟着滑入了那片氤氲之中。
其他人等了一会儿,直到清晨第一抹阳光穿破黑暗,落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才发觉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失散了。
少侠身边只剩下胡铁花和几个随船的仆从,连楚留香都不知道哪里去了。那几个仆从坐在原地,吓得哆哆嗦嗦,说什么也不敢再前进一步。
胡铁花皱眉打量着周围,发觉从他们这里看过去,整个岛屿不过是座光秃秃的石头山,无花无树无鸟无兽,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岛的四周礁石林立,几乎每一个方向都有触礁的沉船,仿佛被蛛网捕获的昆虫留下了遗骸。
——无论搭乘多么坚固的船,来了都休想顺利上岸,也休想能平安离去。
——诡谲险恶,连风都溢满了肃杀,这就是传说中的蝙蝠岛。
少侠和胡铁花继续往前,他们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后发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山洞,一条钢索从山洞中延伸出来,上面吊着辆滑车。
看来再没有别的选择了,两个人跳上滑车。
他们知道接下来必定要面对各式各样的机关陷阱,也做好了准备。
……然而很不幸的,最后还是落到了这里。
不知道这是座牢房还是个铁笼,往前几步能碰到坚硬的铁栏,铁栏上仿佛抹了一层油,摸起来滑腻腻的。
少年道:“胡大侠,胡大侠,你在吗?”
听到胡铁花叹了口气,道:“……我在。”
少年道:“你没事吧?”
胡铁花摇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停了停,又恨恨道,“老胡我在江湖上打滚多年,当真是许久都未曾栽过这么大跟头了。连人家的影子都没瞧见,就硬生生地着了道。这位蝙蝠公子着实是个厉害的敌手。”
这时旁边忽有一道声音轻柔响起,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连人家影子都没瞧见?那奴家仿佛还比胡大侠要强些,好歹奴家是听过那人声音的。”
这是个女人,说起话来婉转妩媚得好似春天的黄鹂鸟儿,但只要对她略有接触,第一个想起来的可绝不是什么黄鹂鸟儿,而是y险狠辣五彩斑斓的毒蛇。
少侠和胡铁花两个人只顾说话,加之这女子又刻意隐瞒气息,故而一开始都没察觉,不由吓了一大跳。
少侠失声道:“林……林清辉?!”
林清辉笑道:“哟……许久不见,原来小弟弟还记得姐姐呀,姐姐可真是荣幸极了!”
少侠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明月山庄那次,你不是跟朱文圭一起……等等,你到蝙蝠岛来,莫非也是为了方、方……”
林清辉道:“小弟弟好快的脑筋。不错,我是奉了老阁主之命,前来处置少阁主的。”
少侠吓了一跳,连忙道:“然后呢?!”
林清辉道:“蝙蝠岛广邀来宾,我们便挑了其中一些,冒名顶替混进来。……倒也没想着真的要与蝙蝠公子为敌,不过就是做点自己的事情而已。哪知一切早就入了他的算计之中,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唉,就与二位一样了。”
少侠恼火地哼了一声道:“少把你自己跟我们相提并论!说得仿佛十分委屈似的,我问你,那些被你们冒名顶替的宾客,现在还有在人世的么?还有,你们要是敢伤思明兄一根寒毛,我就——”
林清辉笑着啧了一声,道:“小弟弟好大的火气。可我听说,当初联合楚留香他们伤了少阁主的可不就是你么?若非因此,少阁主也不至于流落到蝙蝠岛上,受尽折磨——”
少侠惊道:“他、他……受折磨?你怎么知道的!”
林清辉拉长了声音道:“少阁主的十根指甲,可是完完整整地全都送到了老阁主面前。啧啧,上面还沾着血呢,连我看了都疼。”
少侠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胡铁花cha言道:“你这妖女今天怎么这么老实?我们还没怎么打听,你就把自己的目的全都给交代出来了。”
林清辉悠然道:“反正任务也完不成,小命也马上不保。倒还不如对两位坦诚一些,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儿呀。”
“你什么意思?!”
林清辉道:“……你以为那位蝙蝠公子把我们关在这儿,是打算好好养着玩么?”
过不多时,头顶上响起隆隆的脚步声,说话声,像是许多人同时走了过来。少侠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牢笼是放在了一座空旷大厅的中央,大厅最上层围了一圈看台,有不少人正坐在那里。此时若有光,坐在上层便能将底下的动静尽收眼底。
待人群稍稍安静一些,一个嘶哑而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要的人都带来了么?”
一个人恭谨回答:“是。都在下面那个笼子里。”
问话的想必就是蝙蝠公子了。只听他轻笑一声,道:“好。今日早上出的乱子,在下在这里诚挚道歉。不过罪魁祸首已经抓住了,为了给各位贵客压惊,我们不妨来玩一个小小的游戏罢。”
这个提议是历次拍卖从未有过的。在场诸人都很有兴趣,便有人问道:“敢问蝙蝠公子,是什么游戏?”
蝙蝠公子道:“下面这铁笼子里,现在关了三个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接下来,笼子里会放进数不清的毒蛇毒虫,这些蛇虫每一条都饿了许久,逼出了凶性,见人就咬。它们毒性虽不足以致命,却会一点点啃尽人的血r_ou_,直到只剩白骨。”
众人发出一阵低呼,有人道:“公子是要我们看……听着他们被咬死?”
蝙蝠公子叹了口气:“若仅仅如此,那岂不是很无趣?笼子顶上挂下来一块小小的铁板,站在那铁板上,蛇虫爬不上去,便能幸免于难。……只不过挂住铁板的绳子非常地细,细到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若是两个或者三个人同时站上去,绳子断了,所有的人必定都要死。”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人隐隐明白了:“那……谁是那个最后活着的人?或者……三个都活不下来?”
蝙蝠公子慢悠悠道:“这便是这个游戏的有趣之处了。在场的各位大可猜测一番,猜对的客人,在下必有一番好礼相赠。”
第十七章
(原总:楚留香!你跟胡铁花怎么回事?!)
在场宾客都一阵兴奋,毕竟蝙蝠岛多年经营来往,收藏珍宝无数,蝙蝠公子口中的“好礼”,必定不会寒酸。
当下便有人开口道:“性命攸关,可不是讲什么江湖道义的时候。这三人必定会挤在一起你争我抢,同时跃至那铁板上,再同时摔下来——我赌他们都死。”
又有人道:“你以为他们那么蠢?若是挤在一起,谁都活不成。倒不如以手上功夫论短长,武功最强的那个活下来,其余两个乖乖等死。”
旁人问他道:“你说得倒是轻松,那请问,谁的功夫短,谁的功夫长?”
那人沉吟道:“这个问题倒要请教蝙蝠公子了。不知可否告知这三人身份姓名?否则两眼一抹黑地猜,真是不好猜。”
蝙蝠公子轻笑一声道:“此言有理,这一点我倒是疏忽了。诸位请听好了,这三人当中的女子,乃是万圣阁鼎鼎大名的妖姬林清辉。两名男子其中一位是胡铁花,‘彩蝶双飞翼,盗帅夜留香’当中的胡铁花。另外一位,则是近年来时常跟在彩蝶留香两位身边,声名鹊起的那位少侠……想必诸位也听过他的名字。在座都是各据一方的武林名宿,对他们三位的本事定然有所估量。”
他这话一说完,众人“哗”地惊叹起来,转瞬又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有人磕磕巴巴地道:“蝙、蝙蝠公子好犀利的手段……这、这样三个人……竟然能同时抓、抓来……”
蝙蝠公子道:“阁下过誉了。若非没有几分本事,我又如何敢经营这座海上销金窟呢?好了,诸位还要不要猜了?”
有人道:“猜、猜!我觉得胡铁花本事最强!我猜他胜!”
又有人道:“可那女子是林清辉!你觉得她会老老实实等着认输?况且她和胡铁花还不知道谁比较厉害!”
还有人道:“你们没人觉得那位少侠才是真正该活到最后的人么?我二舅姥爷的妹子素擅卜算,曾算出他身怀天命,诸邪不侵。无论旁人有多大的本事,若敢与他作对,都是必死无疑的。”
众宾客争论一番,最后终于做出了各自的决定。几位岛奴上前,给每人呈上一只小篮,篮中放了三枚不同形状的石子,猜中了谁,就将代表那人的石子取出留在手里,剩下仍由岛奴收走。最后结果出来,便以石子为证赠予礼品。
蝙蝠公子等一切准备就绪,周围再次安静下来,拍了拍手道:“可以开始了。”
只听下层有机括咯哒咯哒响了几下,紧接着便是蛇虫爬动时的窸窸窣窣声,坐得近些的人还能闻到毒物特有的腥臭气息。
此刻被关在笼子里的三个人都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们终于明白,笼子的每一根栅栏上都涂满了油脂,变得滑不溜手,究竟是为了什么。除了悬吊半空的那块铁板,整个牢笼当真再没有落足之处了。窸窣的毒虫显然已经近在咫尺,只是大约还被最后一道机括隔着,尚不能爬进来。
林清辉到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思调笑,她娇声道:“喂,两位大英雄大豪杰,当真不考虑谦让一下我这样的柔弱女子么?”
胡铁花呸了一声道:“你若还能算是柔弱女子,那些毒虫就都能称得上乖巧可爱了!我要把它们每一只都捞起来亲一口!”
林清辉咯咯笑道:“那你快亲啊!”
少侠却不理会他二人,低声疑惑道:“说起来,香帅现在在哪里?”
正在这时,笼子顶部忽然“铛”地一声,像是有人试图用利器将其砸开。可惜这笼子乃是ji,ng钢铸成,每一根栅栏都几乎有婴儿小臂粗,单单一击自然不可能成功。这声音惊动了守在周围的岛奴,他们执着武器一齐冲过去,可到了地点却什么都没找到。那人轻功高绝,早已无声无息地不知潜到了何处。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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