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爱既完全 作者:江淹道
正文 第1节
爱既完全 作者:江淹道
第1节
简介
——“主说,爱里没有惧怕。爱既完全,就把惧怕除去。”
……因为惧怕里含着刑罚,惧怕的人在爱里未得完全。
“我有罪。”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可上帝不用宽恕我。”
余落攻x霍杨受 1v1,he,日常向,不虐。
第一章
这是第二遍被吵醒了,才凌晨五点半。
霍杨把旁边的荞麦枕头盖在头上,翻了个身背对着窗子,努力继续上一个没做完的梦。
奶奶家的ji不屈不挠:“喔——喔——”
霍杨把枕头丢到地上,咚的一声,宣告他带着悲愤起床了。
这是2018年的春节,手机倒扣下就能关掉闹钟的年代,霍杨奶奶家的大公ji仍然牢牢掌握着全小区住户起床的时间,骄傲且伟大。
霍奶奶今年七十二,腿脚利索,花白头发整齐盘在脑后,早起跟着一群老媳妇大妈锻炼,顺带半道拐到菜市场买点菜,又提了两条鱼,要给大孙子霍杨补补。霍奶奶到家时,霍杨正在跟昂首挺胸的大公ji对峙着,嘴里叼着牙刷,鼓着泡沫。公ji扑棱两下翅膀,ji毛抖了一院子,站在晾衣绳上朝着东边的太阳打了最后一个鸣。
霍杨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樟坪小学这边还有人住的居民小区都是些搬不动家的老住户了。家家户户只有到过年的时节才会热闹一阵子,小孩子们结了些帮派,带着门口孙老爷削出来的木头兵器又打又闹。霍杨吃过早饭,拿了根牙签,蹲在门口消食看邻居家的二顺子打架。
二顺子为什么叫二顺子,是因为他妈妈当年生他的时候难产,一家人跪在观世音菩萨面前求着他能顺下来。贱名好养活,加上排行老二,一出生小名就成了二顺子,在一堆乐乐、宝宝中脱颖而出。
二顺子打赢了,成了小孩中的西楚霸王,命令手下的六名大将把他妈妈新挂上去的红色门帘拽下来做披风。
西楚霸王就差一条红披风了。
霍杨看乐了。自己当年就是在大院里这样长大的。八岁时,孙老爷做了一柄木头长枪做生日礼物,红缨在太阳底下光彩夺目。后来被霍杨奶奶没收了。
冬天的白日格外短,日头暖和的时候照的人懒洋洋。霍杨在里屋躺了会儿,醒来的时候,奶奶在隔间门口跟人聊天。
“不晓得杨杨有对象了没啊?”说话的女人声音尖细,带着更年期妇女被雌性激素腐蚀的语气和音色询问着,掩饰不住的好奇心在每个字里探出头来。
“我们杨杨眼光高咯,一般的他看不上的。”奶奶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明天杨家是不是要来亲戚啊,什么时候把他们孙子接回去啊?”
“那没有对象得抓紧了哟,对门胡家的小儿子过几天听说要来了,抱着孩子呢,快一岁的大胖孙子嘞!”女人再接再厉地喊了一句。
日头快落山了。暖黄色的光线边缘发着橘红。霍杨看着窗棂和床头的白墙,屋子里却让人很冷。他眼睛睁开又闭上,眼角的肌r_ou_还是紧绷的,太用力了,睫毛颤个不停。
门口的公ji又开始打鸣了,不知道这个点叫唤什么。霍杨把不住的火气往上冒,拳头狠狠地砸在床沿上。动静一大,外头的人也听到了。顿了一下,奶奶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问他,“杨杨,醒了呀,去洗把脸,奶奶做了干锅排骨,还煎了嫩豆腐。你起来尝尝。”
霍杨哎了一声,没动,看着窗子边落了只瘦小的麻雀,日光已经沉了下去,早不见了。
天彻底黑起来后,有人开始放鞭炮。这里距离市区挺远,被管的松,老习俗还坚守在春节的这段时间。响声太惊天动地,霍杨觉得耳朵快聋了,大公ji被吓得合着翅膀往客厅里钻,收着小脑袋,吓得抖抖索索,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霍杨笑得肚子疼,踢了ji屁股一脚,报早上起床的仇。
开电脑的时候霍杨觉得自己的郁闷情绪已经下去了,没开灯,屏幕反s,he的光线是暗蓝色的,桌面是拯救日本的gakki,女神笑着,霍杨一直觉得她嘴挺大。有段时间霍杨给编辑写的稿子跟日本法律有关,顺着别人的推荐,他看了gakki演的一部日剧。稿子写得好,女神的功劳,她就变成了壁纸。
电脑之前一直是睡眠状态,程序没关,霍杨把鼠标点了两下。1417字,还差很远,今晚通宵也写不完,何况还有一只雄赳赳的公ji明天早上要玩命似的叫他起床。他叹了口气,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包速溶咖啡泡上,红包装,是侄女前段时间丢下的,被嫌弃有一股香油味。
qq弹出来一个窗口,是已经屏蔽的初中同学群来了个全体通知,后天下午同学聚会,计划是从下午玩到晚上,有人请客,群里大家都很踊跃。
霍杨在里面没怎么说过话,看着对话不停地往出来弹,有的人他已经不记得名字了,有些叫的上来的名字也已经跟真人对不上号了。
霍杨看了一会眯着眼休息一下,心想着,不去,右手端起咖啡往嘴里灌了一口。这一口到嘴里,霍杨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住,喉咙死活不想接受这个味道。憋到卫生间吐了这口咖啡,剩下的也进了下水道。他边刷杯子边想,这可哪是香油味的咖啡,这怕不是咖啡味的香油。
回去一看,大概是群里有人艾特了他,一堆人在喊他说话,各种表情包往上冒。翻了半天才找到艾特他的主,是个曾经挺熟悉的名字。
余落。
霍杨愣了一下,有点没想到还会直接面对这个名字,和这个名字的主人。
消息挺简单的,一个流行的表情都没加,“听说你回来了,这次来聚聚吗?霍杨杨杨。”
霍杨把消息框关上,看着左下角的男孩头像在不停跳动,索性把qq退出了。
重新倒了一杯白水,太没颜色了,霍杨又往上扔了几片茶叶,有点烫,他一小口一小口地抿,水还没变绿,已经下去一半了。
这个人是霍杨关于初中的记忆里仅存的一块,余落,霍杨有时候觉得感情泛滥的岁数已经过了,往事都应该是无所谓才对,往事应该如烟。
可他妈余落这两个字偏偏如不了烟。
第二章
霍杨迅速解决掉今天要更的文,他的手速够快,基本没让自己的读者空等过。半夜停电了,电脑待机时长也到了头,闪出蓝色提示框“电脑电量不足10”。
他点上一支烟,顺手关了机,合上了女神仍然笑着的显示器。他往身后的电脑椅一倒,双腿交叉架到桌面上。a城太小了,老城区深夜时分更加安静,除了偶尔有不要命的飙车党在街头巷尾乱摁喇叭,整个城市都是黑色的,霍杨看了一会窗外。
霍杨的初中在离家很近的樟坪一中初中部读的,骑自行车回家只需要五分钟的路程。中午回家吃完奶奶做的饭,还能赶得上睡个午觉。
漳平一中不是什么重点学校,学生大多数是附近的农民工子弟,家庭条件一般,没几个上得起辅导班,学生成绩差是平常事。老师大多数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能管得住他们不惹出事,安稳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就阿弥陀佛。
爸妈两个都在工程上工作,一年回不了几次家。两口子为了弥补,时不时地寄很多昂贵的补品给霍杨的奶奶,儿子的零花钱也给得不少。这钱霍奶奶从不过问,霍杨也从来没有买过什么不该买的东西。他天生性子野,却也会拿主意,那时候虽然年纪小,有时候大人都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初二开学后,老师在他旁边的座位安排了新来的转校生,是一个瘦弱的男生,带着金丝边的眼镜,头发有些发黄,穿着不合身的宽大校服,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
“我叫余落。就是长河落日圆的那个落。”
霍杨心里暗自想着,这小子的模样在这班里怕是要受欺负了。
樟坪的初中部虽然乌烟瘴气,但是基本的升学率还是要保证的,所以一到每年统考的准备时期,老师也都开始紧张起来,上课睡觉被点名的次数大大提高。后排旷课得不着边际的兔崽子们也被班主任叫去苦口婆心地劝说,把这一关怎么都得过了再说。
余落成了老师的掌中宝。他的理科成绩好得出奇,数学更是每次都是满分答卷。班主任更是在每次开班会的时候乐得甩一甩头顶上为数不多的几根毛发,衬得头皮更加光亮。他展开红巴巴的大手掌,往余落的方向一伸,让全班同学向他学习。后面的差生听到学习两个字哄然大笑,老头子气得鼻孔一张一张,停止了这个话题。
霍杨转过头看余落,只能看到他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右手边放着数学习题集,他感觉到霍杨的眼光,抬起头笑了笑,又继续手里的事情。霍杨觉得,这个人真是,假正经。
下课后是晚餐时间,同学们挤成一团冲向食堂。教室很快就没了几个人,霍杨是值日生,打扫完教室,书包收拾得太急,一个不小心把余落的草稿纸被打落在地上。捡起来的时候,
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草稿纸上画了一个搞笑版的班主任,他头顶珍贵的几缕头发在迎风飘扬,画像的眼角眉梢都惟妙惟肖,连班主任激动时鼓起的腮帮子都没被漏掉。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边笑边想,看不出来新来的同桌仿佛比想象的更有趣一点。
往事里总有让人忍俊不禁的快乐回忆。
熬得太晚反而没有睡意,霍杨冲了个热水澡,对着镜子擦干头发,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更严重了,眼睛里红血丝出来了不少,胡茬也冒出来,看起来憔悴得不行,整个人像是水里拖上来晒干的死鱼。
卧室里没开灯,他直接躺倒在床上。聚会的话,还是不去了吧,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没什么ji,ng神去参加这样的聚会,老同学们都是衣锦归乡的ji,ng英们,自己却把生活过成这样。那如果是余落叫他呢,他连消息都没回。
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只有睡着才是平静的。然而不管怎样,第二天,黑色的城市又会晴空万里,或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用了很久,终于沉入睡乡。
梦境常常跟现实恰好相反。
霍杨还在y城工作,上司张部长拍拍他的肩膀,私底下透话说让他好好干,公司总部有意让他替补最近空缺的创意总监的职位。
“谢谢张总,我会好好干的。”
他很开心,最近手头的案子任务太重了,自己的身体都有点吃不消,总算是得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回报,回头要请组里的人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他依然跟徐媛在一起。徐媛很温柔,像以往一样,陪在他身边。晚上两个人会出门在滨江路旁散散步,y城滨江新区新建的街区公园景色不错,他跟徐媛商量着年后在这边买房子。
或许应该有个家了,他拉着徐媛的手想,嘴角微微勾着。
那天是元宵节刚过的工作日,大家刚刚开始重新投入年后的工作。霍杨从年假中休整过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领导把他叫到办公室,让他跟一个新的项目。新成立的项目组下午开会,他得先跟客户去接个头,对方对接的人刚从飞机落地,公司在荣盛酒店订好了房间,送对方到酒店,再接他们到定好的餐厅吃饭。
他在酒店的大厅看到了徐媛,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她挽着那个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拿着一只香奈儿的小包,是霍杨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看他的眼神里带着闪躲,难堪。冰凉凉的眼神,像一个霍杨不认识的女人,像任何一篇报道里为人不齿的角色应该有的样子。
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有人大声叫他:“杨杨!杨杨!”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
霍杨乍然惊醒,冷汗盖在额头上,心脏倏然收缩了一下。他挣扎着翻身,发现脑子像是从水里打捞上来,又晕又沉。他看了眼表,已经是翌日早上八点。
奶奶一脸惊惶神色,苍老的手拉了拉霍杨的手。
“杨杨呀,我敲你的门,里面没声响,我吓坏了。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看着像生了病……哎呦,我的乖孙子,你发烧了呀!”
奶奶很像小时候教训生病的他一样,非让他躺下,盖上厚被子出汗。自己急着要出门去社区医院。霍杨连哄带骗地告诉她自己只是累了,不用去看医生,睡一觉就好了。老太太千百个不放心,坚持去药房开了感冒药,又在厨房忙活着炖ji汤。
霍杨躺在床上,浑身酸痛,像是被抽去了筋骨,整个人软趴趴的。
索性关掉手机,晕晕沉沉地又陷入了睡眠。
第三章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天黑,霍杨才醒来。
奶奶担心他的身体,逼着他喝了一大碗滋补的ji汤,又烧了好些他爱吃的菜,坐在旁边看着霍杨吃,心疼地一个劲摸孙子的额头。
“我的奶奶啊,我又不是坐月子,我只是发了个小烧而已……”霍杨有点欲哭无泪。
“你还说,人都躺了一天,我看着都瘦了,多吃点,奶奶再给你盛一碗。”
“不了不了……我都要喝不上了。”
这顿饭总算吃完了。
奶奶去客厅看电视,看见霍杨端了碗筷去厨房,拍了一把沙发扶手,“让你吃饭,没让你干活,我来收拾,你去休息!”
他无奈地笑,“奶奶,你孙子这么大个人了,这点小事当然不能让你做了。”
奶奶的再三坚持之下,刷碗的活还是让她老人家抢走了。霍杨被撵出厨房,百无聊赖地欺负大公ji,揪掉了它尾巴上的一根毛。
ji登时惨叫,叫声凄厉,神情极似人类给它创造的同类惨叫ji。哀嚎完之后的ji中之王扑棱着大翅膀开始满院子追那位罪魁祸首,立志报了ji尾拔毛之仇。
霍杨泡了一杯普洱茶,琢磨了一下,又从奶奶的瓶瓶罐罐里抓了一把枸杞,一边往嘴巴里丢了几粒,一边丢到茶杯里,抿了一口,是甜的。
明天的更新还没写完,编辑也在催新的稿子,休息了一阵子,就要开始继续更文了。自从霍杨突然决定重新拾起大学时期的写作爱好,就又过上了昼夜颠倒的生活。
他读大学的某一天突发奇想,在网站写一些玄幻武侠类,最初没什么人看,但是坚持写了一段时间之后,也有读者在下面评论,甚至有人催更。当时凭着一腔热热情,没有什么收益,他还是坚持写了好几年,后来编辑还真找他出版了两本。
这段经历一直是霍杨大学里很美好的回忆,他还记得刚拿到几百块钱的稿费,开心地请了宿舍的几个好朋友一起下了顿馆子。
后来工作之后,压力与日俱增,他像身边的同事一样关心着房价,关心着升职。这个爱好就像微不足道的青春,抛置脑后,差一点都要被遗忘了。
幸好,还没有被遗忘。
那天他已经颓废了很久,照旧在一堆酒瓶里起来,准备开始打游戏。鼠标无意中点到很久之前收藏的一个网页,是一篇的阅读界面。
神使鬼差地,霍杨登上了那个尘封已久的账号,里面竟然收到了很多读者的留言。他一条一条翻看下去,最后一条留言是:
“永远有人在这里,等你回来。”
重新开始写作并不容易,他联系上了之前的编辑海哥。但是海哥已经不做编辑了,他考上了一个事业单位的编制,已经有了一个一岁的女儿。
霍杨看着消息框那边,海哥幸福地发来小女儿的照片,想起来这个人以前半夜打电话催自己稿子的那段时间,像是曾经做过的一场梦。
海哥听到他说想重新开始写作,消息框静止了很久,好几分钟过去,那边推荐了一个新的名片,海哥说这是网站现在还在任职的新的编辑。
他感谢了海哥,约了两个人有时间见面喝酒,海哥打了一堆哈哈哈,说老婆不让他喝酒,已经戒了俩年了。
后来他就像过上了大学那时候的生活,每天半夜工作,白天睡觉。
每天最开心的时间,就是看着他的读者在评论区的各种评论,有夸的,骂的,也有劝他早点休息的。他一般会在写完之后,点上一支烟,看一看窗外,看评论。
霍杨有时候也会觉得,现实世界就这样,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霍杨写完更新章,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两点了。马克杯里的茶水已经一滴不剩,茶叶黏在内壁上,让人没有再去倒杯水的欲望。
白天睡得太多了,这个时候最清醒。为了活动活动筋骨,霍杨站起来把电脑关机,重新洗了茶杯,加上茶叶,又顺了一小把奶奶的枸杞,泡了一杯新的茶水。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把什么事情给忘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是《追忆似水年华》。书页有点发黄了,但是保存得很好。奶奶家的书,大多数是霍杨读高中的时候读过的课外书。
翻开扉页,里面记着几个字:“赠霍杨,友:余落”。
霍杨终于想起来忘记的事情是什么,他忘了回复余落发来的消息。
重新给电脑开机,登上qq,点进初中班群。
消息已经攒了999+,根本找不到余落的踪迹,他好像没有再说过话。霍杨不耐烦继续去找,点进消息记录搜昨天的消息,又点了根烟,压下一点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感,一条一条地翻看消息记录。
大家都只是随便起哄了几分钟,艾特完没见他人,也就没人说什么。最开始提到他的是班长,不是余落。
班长说了句,“余落不是跟他很熟么,让余学霸来请一下霍大小姐。”
余落只是顺着大家的意思,叫了一下他。
原来如此。霍杨看明白了余落叫他叫得顺理成章,说不定人家已经无所谓当年的任何事了,只有自己还傻呵呵地在意着,甚至余落只是尽一下老同学的本分,不让班长面子上过不去,人家自己未必真的想联系他。
心里似乎更烦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就应该是这样吗?即使当年做过好朋友,这么多年不联系的人,余落的做法不是很正常吗?
他重新洗了把脸,冬天的冷水有点冻手,犹豫了一下,他又关上了水龙头。
回卧室时,那本《追忆似水年华》还扣在沙发上,霍杨拿起来准备放回书架的时候,又看到扉页那几个工工整整的字迹,“余落赠”。
自己这么在意,是因为那个人是余落吗?
回到书桌前,消息框没关上,半夜两三点,还有一群没对象的在群里斗图,表情包一个接一个。
霍杨无声无息地也发了两个表情包,机灵的班长瞬间察觉了“霍大小姐”的出现,立马艾特他:
“哎哎!大家欢迎一下刚出阁的霍大小姐,居然出来见人了!大家来群殴他!”
“昨天喊了半天不出来!”
“群殴+1”
……
霍杨看着这群没大没小的朋友,刚才的心情平静了一半。班长还在聚众群殴他,霍杨自己赶紧招了,“不好意思啊大班长,我昨天感冒发烧,这没开qq,给你们赔礼道歉。”
他发了个作揖道歉的表情包小人,大家这才停止了讨伐。
班长开始拉他参加聚会,群里当年并不熟的朋友都开始纷纷怂恿。
“霍杨,余落都来参加,你不来说不过去吧,人家刚回国,你们俩当年那么好,你不来可不行啊!”
霍杨看着聊天框里,自己想好的拒绝理由,点了“删除”键,重新打出了个“我会来的。”按了回车。
第四章
霍杨开车到ktv的时候,顺便到隔壁药店买了几盒999感冒灵。
发烧之后也没休息好,感冒症状来势汹汹。早上起床的时候,他觉得鼻子痒,打了一个喷嚏,于是一整天就伴随着咳嗽喷嚏,再也没个消停。
答应吴贺的聚会不好意思再拿感冒当借口推脱了。
买药的时候,导购一边推销更昂贵的特效药,一边瞅着霍杨一米八五的身高,笑着嘴碎道:“哎呀,这么大小伙子,免疫能力这么差,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虚!”
他急着出去,没注意听这话有什么深意,在收银台结了账就拿药走了。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的车位上了,他突然反应过来,他被导购揶揄了。
一边拿钥匙,霍杨一边心里想,怎么现在的人说话都这样了,让人怪不舒服的。关车门的时候,背后有人叫他,“……霍杨?”
霍杨正好探身进车里又把药袋取出来,没听到这一声。那人似乎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认错人了,有点迟疑地又叫了一声:“霍杨。”
霍杨转过身,停车场里灯光昏暗,那人站在背光处,乍一看只能看到一个修长的轮廓。天花板的顶灯正好在这时候滋啦滋啦地响了几声,灯光也接连闪烁。
在忽明忽暗里,霍杨看清楚了站在对面的男人,他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外面套着一件藏青色西装领口的长款大衣,左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子。
霍杨有点意料之外,但很快恢复镇定,他伸出手,微笑着道:“余落,好久不见。”
对面的人像是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伸出右手,“好久不见。”
两人并肩走出停车场,班长订的包厢在ktv的五楼,从负一楼乘电梯就能直接到约定的地点。
进了电梯,关上门的霎那间,一阵冷风灌进领子里,霍杨没忍住抖了一下,一个喷嚏猝不及防地打了出来。
他尴尬地朝余落笑了一下,站得离他远了一点,扬了扬手里的药袋子,说道:“感冒没好,怕给人传染,自己买了药。老吴官大压人,我这算是负伤上阵。”
余落的目光在透明的药袋上停留了一会,没有理会霍杨为了缓解尴尬挤出来的玩笑,抬起眼打量了他几眼,他的目光又深又沉,眼中像是有一潭深水。“为什么不去医院看大夫?”
被他这么一问,霍杨有一瞬间的愣神,嘴里随意敷衍道:“病得着急,还没来得及去,再说我一个大男人,这点感冒就不用去医院了,哈哈,真没事。”为了真像那么一回事,他装摸做样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
余落敛起眼神,没有再说话。
电梯停在二楼,一群人涌了进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能拉近。霍杨站在了余落的左后方,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
余落似乎比以前长高了不少,霍杨记得以前余落比自己低几公分,现在应该早就超过了他的身高,高大挺拔。他的侧脸十分瘦削,下颌线分明,眉眼低垂,当初的少年气被一种更加成熟的气质代替,看起来稳重又冷淡,倒是真是想象中他长大的样子。
霍杨正在脑海中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走神的功夫,电梯到达了五楼,人们纷纷挤了出去,他跟余落走在了人群的后面。
吴贺尽职尽责地站在包厢门口等着每个来参加的老同学,屋子里一群人已经热闹起来了。看到他俩到门口了,几个当年玩得好的也都出来寒暄。
“哎,扬子!余落!你俩果然一起来了,太晚了得罚酒,大家都等不来你俩了!”
霍杨听到这句话,摸了摸鼻子,哈哈大笑了一下,借势拥抱了几个老同学。他转头看了看余落,他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微笑着依次跟其他人握了手。
吴贺很快安排大家落座,叫来了服务员上了烤串,有人开了几扎啤酒,吴磊体贴地给女同学们叫了几种饮料。
周轩文带头的一帮子人当年就很能闹腾,上课睡觉下课ji飞狗跳。好在周文轩命好,有个有钱的老爸,高中毕业之后,花钱去上了私立大学,回来在自家公司当着个小领导。他起了个头要罚霍杨几杯酒,还说来得这么晚,非喝几杯白的不成。
霍杨连连摆手,说自己重感冒,当场咳了好几声,直接拿出一包999冲剂当场兑白开水,他们才作罢。
一群人想闹一闹余落,但是余落当年高冷的形象深入人心,现在的样子看来有过之无不及,没人敢真折腾这位余学霸,就有人喊着让余落唱首歌。有一个人带头,就有一群人开始嚷嚷,非让余落来一首情歌。
霍杨以为以余落的性子,肯定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然站起来,走到点歌机旁点了首很老的情歌。
霍杨的座位在点歌机的斜对面,余落现在就站在他的对面。余落没看他,拿起麦克风,随着旋律轻轻开了嗓。他一直看着大屏幕上的歌词,没什么表情,
“……曾忘掉这种遐想,这么超乎我想象。但愿我可以没成长,安全凭直觉觅对象……”
“……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
一曲终了。吴贺站起来鼓掌的时候,大家才像是听入了迷,刚反应过来似的,纷纷鼓掌,女同学们更是大喊:“男神!男神!太好听了!”
“粤语歌都唱得这么好听,余学霸简直十项全能!”
大家都佩服得不行,吴贺揶揄他:“余落你一来就唱的这么好听,我们这种五音不全的今天怎么办!”
余落笑了一下,把话筒递给下一位要唱歌的人,坐回原来的位置。他来的时候开着车,婉拒了男生们的劝酒,以果汁代酒敬了大家几杯。
包厢里空气不好,加上感冒,没一会儿,霍杨感觉有点头晕,就决定出去透透气。走廊里清净了很多,背靠着隔音墙,隐约能感觉到房间里震动的音乐声波。
刚刚那首歌霍杨知道,是张国荣的一首老歌,叫《有心人》。余落在读高中的时候,就学会唱粤语了,这些事初中同学当然不知道了。当年的樟坪一中考上普通高中的人本身就不多,去了市重点的更加没几个人,大多数人进了职业高中,或者是中专之类的技术学校。
今天看他们都混得不错,跟当年相比,也都正经了不少。他跟余落是零星的几个能一直读书到大学的人,他们在高中甚至进了同一个班,这样看,或许这也是了不起的缘分。
想到这里,霍杨眯眼睛笑了一下。想抽烟,摸了一下口袋,没装什么烟。准是把药拿出来的时候,烟落在车里了。
不如回包厢,他想着出来时间有点长了。走过一个拐角,就看到余落站在栏杆处抽烟,他脱掉了大衣,只穿着里面修身的西装,西裤衬得双腿笔直,身姿修长,左手cha在兜里。
余落始终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有心事的样子。
第五章
包厢在余落左手边的走廊边,霍杨只能走过去跟他正面打招呼。
余落听到有人走过来,抬起头看向霍杨的方向。他的左手夹着一支烟,头微微偏着,看见来人是霍杨之后,眼角弯起对着他笑,他笑起来的样子着实好看。
“我出来抽根烟,里面太吵了。”他说着,顺手把烟掐灭,丢到了脚边的垃圾箱。
霍杨看到,那是一只还没有抽完的烟。他也站在了栏杆旁,余落身边正好有一个前伸出走廊的平台,两个人站在了两个夹角的位置。
叹了一口气之后,霍杨抬眼看着身边的人,问道:“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余落似乎有些惊讶他会问出这样的话。他侧过脸看着霍杨,半天才重新笑了出来,“挺好的。你呢?”
“我还行。”
说完霍杨想起这一年来的徐媛,工作,一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的稿子。他有些嘲讽地低头抓了抓头发,心里又开始闪现烦躁,他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无聊的寒暄。
余落没有察觉出来他的变化,沉默了一会,反而突然开始自顾自说起这几年的经历。他去美国后最初选择的专业是物理,跟随了一位华裔导师,在大一已经做出了一个不错的设计课题。结果暑假的时候导师去芝加哥度假的时候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霍杨听到这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余落。他只是淡淡地停顿了一下,接着往下说了下去:“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刚出国有些不适应。他对我的帮助很大,人也很无私。”
霍杨看着他的眼睛,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瞳仁是浅棕黄色的,睫毛很长。只是这时候的这双眼睛盯着虚空,显得悲伤极了。
“后来,我换了新的专业,换到了纯理论数学的研究。”
霍杨很想听他说下去,但是余落止了话头,他也不好问下去。气氛有几秒的凝固,余落转过头看他,淡淡笑着说:“我出来的时间有点久,得回去了。”
霍杨点了头,两人一齐走进了包厢。
包厢里酒过三巡,已经有人明显醉了,拉着随便谁的手都想喝两杯叙叙旧。霍杨一进去就被几个醉鬼缠上了,被灌了几杯啤酒。
吴贺好不容易帮着他摆脱了纠缠,自己也被迫喝了好几杯。女同学们已经聚在一边聊起了发型、衣服。有几个好几年没见,已经结了婚,甚至有了孩子。
没有人唱歌,屏幕在反复播放之前不知是谁点的歌,陈奕迅的《最佳损友》。
“多想一天,彼此都不追究,相邀再次喝酒,待葡萄成熟后……”
那种郁闷的情绪又上来了。霍杨切了歌,挑了首最近新出的歌,唱了几句,几个同样会唱的也跟着唱了起来,场面又变得热闹起来。
余落一直坐在角落,看着他们嬉闹。霍杨有时候回身,他会朝他笑一笑。
霍杨觉得他看起来很落寞的样子。
一群压力很大的成年人唱尽兴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大家都有些依依不舍地道别,有些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打算私下再约夜场。班长对这次的聚会结果很满意,他自己也被灌了酒,也叫了代驾,就陪着几个还没叫好代驾的同学等到了最后。
霍杨走过去跟他握了手,感谢了班长的照顾。吴贺哈哈大笑道:“谢什么呀!咱们都什么关系!早点回去吧,你一个感冒的病号。”应承着他,摆了摆手就转身去停车场。他刚走到车旁,把钥匙给代驾,旁边有一辆奔驰迈巴赫s级朝他闪了几下车灯。
霍杨转过身,迈巴赫的车窗降了下来,驾驶座上是余落。他看着霍杨,歪了下头,“上车吧,我们顺路,我送你。”
仿佛本能一般地点了点头,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拉开了后车门。
车里开了暖气,外面的寒风被阻隔到车窗之外。余落没有再开口说话,车里放着不知名的轻音乐,旋律很轻柔。出了停车场,冬天深夜的路上车很少,车速变得快起来,窗外路灯昏黄,枯叶落在地面上,还没有人清扫。
车里太温暖了,霍杨有些昏昏欲睡。余落专心开着车,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那些年来,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大多数时候一直是这样,余落安安静静地做题,霍杨也干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扰,却做了很多年的朋友。
如果后来没有发生任何事就好了,霍杨看着窗外这样想着,渐渐靠着车座睡着了。
醒来后已经车已经开到了奶奶家门口,霍杨身上盖着一件藏青色的大衣,车里只有他一个人,但是车门没锁。把那件大衣折叠了一下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开车门走了出去。凌晨的寒风冻得他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余落站在距离车不远的路灯下,他背着身,手里拿着一支烟。
以前余落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会一个人出来站在路灯下发呆。霍杨老嘲笑他,装什么忧郁青年的样子。少年时代的余落已经是不多说一句废话的性格了,身边留得下的朋友少得没几个,唯独霍杨跟他性子完全不同,却相处了这么多年。
那时候霍杨擅长文科,写得一手好文章,是每回作文比赛必不可缺的主角人物。语文老师极其宠爱他,帮他在校报上设了一个小专栏,任他在上面写文章。后来每周一的校报送到班里,总有人大声地朗读霍杨的大作,他本人好不得意,还坐在课桌之上指点两下朗读语速。
虽然两人是同桌,成绩都很好,但是余落性格实在冷淡。霍杨对同学热心,性子也大大咧咧,班里同学跟霍杨的关系更好,经常有人过来找他问问题。他又长了张着实英俊的面孔,有不少女孩子会送他一些ji,ng心做的礼物,巧克力。霍杨不在时,她们找机会让余落帮忙放到课桌里。
霍杨本人似乎从不在意别人对他的心思,有人送来的巧克力,他就暗地里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实在退不掉的,拉着余落一起吃掉了。
时间长了,霍杨发现,余落竟然对歌帝梵榛子口味的巧克力情有独钟。
霍杨折回去从车里拿出了那件大衣,走过去把衣服递给了这个只穿了一件西装的人。
余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了过去,说道:“我看你睡着了没叫你,赶出来透透气,车里有点闷。”
“大半夜的外面也太冷了,你也不怕冻感冒,像我一样就惨了。”
余落套上了大衣,熄灭烟头,走回车里。霍杨的车钥匙代驾给了余落,他从车里拿出来抛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霍杨一把抓住。
像很多年前告别一样,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相视一笑。
红色的车灯在远处的雾霾闪烁,逐渐消失在霍杨的视野。
第六章
过完年之后,霍杨的感冒也好了大半。
余落那天晚上回去之后,俩人就没有再联系。霍杨有时候觉得,那天晚上余落载自己回家更像是发烧的时候做的一场梦。
连续工作了三个周天之后,新写的书完结了,霍杨在编辑给自己开的微博上更新了两个小番外,补偿了一下意犹未尽的读者们。编辑大大深更半夜给他发来了新书出版用的封面。
总算是尘埃落定了,霍杨仰躺在沙发上欣赏了一下画手发来的修改图,满意地长叹了一口气,合上眼睛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他这一睡就是将近二十个小时。醒来之后,站起来伸个懒腰,霍杨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
手机上弹出一条天气预报,是y城的降温预警。他看着那条消息,直到屏幕慢慢黯淡下去。
y城,或许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伤心地。
霍杨想起大学时候,是徐媛先追的他。霍杨大二当上了文艺部的部长,意气风发地搞活动,拉赞助。徐媛是部门里面工作能力最强的女生,自然成为了部门里面的二把手。
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得到了当地最大的酒类品牌商的赞助。一群人开心地大半夜出去 串,喝了啤酒,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哄闹着开始互相开玩笑。
徐媛就是在这个场合之下对他表白的。大胆又开朗的女生,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努力笑着等待他的回答。部门里的小伙伴不嫌事多,纷纷起立鼓掌,拼命撮合这对年轻男女、
霍杨忘记了当时自己在想什么,也许是什么也没想,在起哄中就答应了对方。
从大学到工作,两个人都没有分开,当时在朋友中是难得的一对眷侣。
感情是谁都说不清的。每段感情都必经的磨合、懈怠,甚至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裂缝就已经出现了。
很多个失眠的夜里,霍杨总是会想起,在最后的闹剧中,徐媛最后冷笑着看着他,问他:“你爱过我吗?”
你爱过我吗?
这句话让他在那些梦里骤然惊醒,冷汗涔涔。答案昭然若揭,可稍有软弱就没有气力面对。
开春之后,家乡的温度升高了不少,霍奶奶经常在下午把买来的白菜、青豆之类的蔬菜,放到院子里晒成半干。晒好之后切成条状,再加上自制的调料,腌制几天,就成了下饭菜。老人做得兴致勃勃,做好了几坛泡菜。
霍杨决定无论如何先回到y城,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再做打算。告诉奶奶这个决定之后,她装了好几罐子腌菜,让霍杨吃饭的时候可以拿出来一点下饭,叮嘱孙子不能总吃外面的,不卫生。
霍杨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头发花白的奶奶手脚麻利的给自己收拾吃的,仿佛有一只手在攥紧了心脏,眼眶里有酸涩的感觉。
回到y城之后,霍杨一边开了新坑,一边开始在求职网站上找工作。
吴贺在大学毕业之后也来了y城,这次聚会之后,霍杨跟他的联系多了一些。听说霍杨在找工作,吴贺热心地帮他联系了几个y城本地的,但是不是薪资不合适,就是工作类型不适合。
晚上吴贺约了他喝酒,晚上八点,他让霍杨先到地方等,自己下班就过来。
这是一家英式酒吧,很安静,还挺适合聊天。霍杨点了杯苦啤,坐下来用手机给吴贺发消息,催他早点过来。
吴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他十分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突然来了份材料,老板让我加班,底下的人又不会做,让你等了这么久。”
霍杨不在意地拍了拍吴贺的肩膀,笑着道:“你好歹有加班费,我熬夜工作也没人给我发熬夜补贴啊。”
两个人都有点饿了,在酒吧点了意面,边吃边聊。话题绕到了找工作上,霍杨犹豫了一下,决定告诉吴贺自己打算离开y城。
吴贺十分不理解,“你在这边有人脉,对y城也熟悉,换个地方从头开始不容易啊。”
“我考虑了一段时间,还是觉得换个地方,对我来说好一点。”
吴贺对他感情上的事情大概了解一点点,叹了口气,举起酒杯跟霍杨碰了一下,“你打算去哪里?”
“我还没有决定好,想自己创业。”霍杨看着酒杯里的冰块在缓慢地融化,灯光在冰块上折s,he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不要客气跟我说,你自己做好决定就好,尽管开口!”吴贺一直是个很重情义的人。
霍杨心里很感激他这段时间的帮助,两人又碰了几杯。
吃完饭聊了一会,说了一些现在适合创业的城市,说起y城附近一个更发达的城市,w城。
w城市东南一个算的上枢纽的大城市,开放程度是y城远不能比的,商业气息更浓。政府也很支持创业公司的发展,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起来!”吴贺一拍大腿,“我怎么给忘了,余落不就在w城吗?你不会不知道吧?”
霍杨有点惊诧地看着他,吴贺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骑虎难下,只好接着说了下去,“余落现在在w大当教授啊,应该是已经定居了吧。”吴贺不知道这两个好朋友发生了什么,看起来霍杨竟然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霍杨想起余落送自己回来的路上,一语不发的样子,自己什么都没有问,他也就什么都没有说,心头瞬间有些不舒服。
吴贺把余落现在的联系方式留给了霍杨,欲言又止,最后也不好说什么。两人道别后,霍杨开车回去的路上心情一直很低落。
他随手开了电台,音乐声传出来,又是那首陈奕迅的《最佳损友》,车开进了隧道,霍杨没空分神换台,任凭歌词一句一句的从音箱传出来。
“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生死之交当天不只罕有。”
车停在一个路口,红灯亮起来,霍杨看着指示灯上的数字一下一下变化,车又重新发动起来。
他和余落,就像歌里一样,已经被生活推着走,甚至都不用回头望对方。
不过是旧知己,说散就散,没什么好背负的承诺。
车里太闷,霍杨开了车窗,y城晚上的气温还是有些低,冷风一下子从窗缝吹进来,霍杨一个激灵,只好又关上了车窗。陈奕迅的嗓音又沉又低,“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很多东西今生只可给你,保守至永久,别人如何明白透”
被冷风刺激的一瞬,霍杨想,假使我仍牵挂你,那你呢?
第七章
y城果然如天气预报所料,温度骤降了五六度,丝毫不见半点初春生机盎然景象。路上行人都裹着保暖的厚大衣,围巾帽子全副武装,只要稍微露出一点缝隙,寒风立刻乘虚而入。y城向来如此,冬天并不算难捱,总在三月多倒春寒的时候,却是天寒地冻。
霍杨手头的事情处理了大半,一起合伙创业的也都是这几年交往不错的几个朋友,一个是高中朋友秦亮,另一个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叫陈安陆,从国外拿了管理硕士,本来已经混得风生水起,过了三十岁想回国安定下来。他负责在w城办一些必要的手续,两边来来回回地奔波。常常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两点,喝一杯咖啡,霍杨又开始更新。
合伙的几个人里,他算是拿主意的人。大大小小的事,他都得c,ao着心。相比之前在家写作的生活,现在每一天都是无比忙碌,有时候太赶,他就省了吃饭的时间,或者应酬的时候,随意吃一点垫肚子。
相比霍杨,w城里,余落教授的生活可以称得上是健康规律。
余落在美国读博士的时候,已经发表了几篇sci论文。回国后,w大高薪聘任了这位年轻的数学系教授。
余落每天早上会先去晨练,然后回家洗澡,自己做早餐。没有课的早上,他往往带着研究资料去图书馆待到中午。每周两节本科的课程,一节研究生的课程,这种日子的上午他会提前备好课,在办公室批改一下学生的作业。
不管是什么时候,学生眼中的于教授总是穿着合身的西装,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他是数学系最年轻的教授,对待教学十分严谨。
学生还都记得于教授教他们的第一节 课,年轻英俊的男老师上台做完自我介绍之后,就抬手把电脑和投影仪关掉了。
“数学是需要在练习中记忆和理解的学科,不同于文科。以后我们上课的时候,一般不需要用到投影仪。”他边关电脑,边对着麦克风说道。底下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不太理解这个年轻老师与众不同的教学方式,很怀疑他的教学水平。
他抬头扫视了一下下面的同学,淡淡地微笑着说:“以后所有的课程我都会用板书的方式来教授,对同学们的要求就是,所有人带上草稿本,我讲题的时候,你们也要做。”
第二节 数学课,忘记这件事的人全部被请出了教室。
后来余落的严厉在系里流传开来,连不少外系的同学都听说了这位帅气的老师上课时的雷霆手段。甚至他的选修课挂科率排在第一,除了本系一些喜爱学习数学的学霸,没有人再敢选于教授的选修课。
女生私下会偷偷讨论,真不知道于教授读书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一个长得那样ji,ng致好看的人,做起事情却是这个风格,恐怕数学系教授单身时长排行榜上他也要攀登顶峰了。
学校在一处僻静的小区给年轻的老师安排了住所。余落是教授,按职称分配到了一所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面积不大,对他一个人来说却是绰绰有余。小区距离市区不算太远,坐落在学校和市区折中的位置,开车很方便。
霍杨始终没有打吴贺给他的那个电话。
w市这边对新开设的公司支持比较大,对引进的人才也很欢迎。只剩下一些税务局的杂事,需要霍杨处理,刚好碰上新年伊始,各个单位忙的不可开交,这个局里交的单子,第二天又要在另一个局签字。这边还没有找住的房子,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在酒店凑合一晚上,霍杨认床,在酒店没有一天睡着的。
新也更新到最关键的部分了,即使忙得没空吃饭,霍杨还是坚持日更。一来二去,霍杨的胃开始敲起了警钟。
最开始是有点消化不良,霍杨觉得随便买点助消化的药就好了。拖来拖去后来逐渐变成了时不时发作的胃疼。
这天w城从一大早就是乌云密布,霍杨前一天和合伙的朋友约好了谈事情,说了酒店的地址和时间。早上起来的时候,霍杨隐约觉得胃有些不舒服,还以为像往常一样只是没有吃饭的缘故,没有放在心上。
他边打电话,便在酒店大厅买了一个汉堡几口吃完,等朋友半小时后到。吃下的这几口汉堡非但没有让他的胃疼减轻分毫,反而变本加厉,一会儿他就疼得冷汗直流。
酒店大厅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上前询问他:“先生,你不舒服吗?需要什么帮助吗?”
霍杨忍着剧痛,点点头,想让他扶自己回房间躺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就顺着沙发边缘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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