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如你芥末 作者:你爸爸
正文 第1节
如你芥末 作者:你爸爸
第1节
第一章 2018年9月16日 星期日
2018年9月16日 星期日
阮辛鹤建议我写日记,他觉得我将来老了一定会得阿尔茨海默症,所以应该乘着现在脑子还灵光的时候把该记的东西都记下来。
我外公曾经就得了这个病,我初中在学校跟阮辛鹤因为一瓶汽水在小卖部差点打起来的时候,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那个班主任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张嘴跟我胡说:“你家人来接你回去。”
“什么事?”我当时嘴里还有刚抢到一口柠檬汽水的甜味。
班主任说:“听说是你外婆过了。”
我闻言是一边哭着一边走回寝室的,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阮辛鹤还从小卖部蹦来挑衅我,在见到我一脸鼻涕眼泪的时候还愣了下,随后把他从小卖部得到的战利品递在了我面前。
人生的际遇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的,你永远不知道你自己应该跟什么人遇见又会在什么时候跟人分别。
朋友如是,亲人如是。
我被我舅一辆桑塔纳接走的时候才知道是我外公走丢了。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老年痴呆症它对于你的亲人及所有附着的感情都是一个缓慢剥离的过程,在一个晚春的上午我七十多岁的外公跟往常一样拎着钱包出门买菜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我们全家人才知道他患了阿尔茨海默病。
我两个舅舅分别请了算命师傅在卜了个方位,算我那个走丢了数个小时的外公往那个方向走去了,最后是我小舅舅找到了外公,外公走了很长很长的路,走到了郊区乡间,大概发现怎么也走不到家,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坐在了路旁的稻梗上等待着黑暗的降临。
我跟着我小舅的车接回我外公的时候,在车后座我外公偷偷塞给了我两块钱,绿色的纸币,那种样式的钱现在好像已经见不到了,我记得很清楚,那被叠得方方正正的两元钱,外公说:“城啊,去买糖吃。”
那大概是我外公有关于我还是我的最后一点记忆。
人类对于已逝者的记忆其实永远都不完善的,譬如我高二那年外公寿终正寝,我外婆舍了外公的养老保险一定要让外公回出生地下葬而拒绝去火葬场火化,我在外公出生村庄黑漆漆的乡间小道上走了许久,脑子里只剩下外公患病后这几年坐在沙发上或是躺在床上谁也不认识的模样。
我当时完全忘记了他在我很小的时候背我上肩头以及偷偷拿钱给我买糖时候的样子。
记忆有的时候真的很古怪,它有的时候对生者很友好、有的时候偏不。
我表哥张函跟我提起外公的时候我才模模糊糊想起那些被外公遗忘随后又被我遗忘的记忆。
我跟阮辛鹤夜里无光无动静躺在床上聊天的时候偶尔会谈及生死这种十分宽泛的命题,这种事情也只有在夜里谁也见不到谁表情的时候可以谈一谈。
毕竟当一个年级尚轻的人谈论起生死这件事情总会让人有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怎么看怎么都会让人觉得就是闲的这样的。
其实人类早就应该放弃用年龄来评价一个人是成熟还是不成熟的标准了。
我跟阮辛鹤在二十六岁的时候一致觉得活得没意思,可是也不想死,将就活着然后静静等死,说白了这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十八岁那年距高考还有半个月我跟阮辛鹤翘课去网吧打dota,那个破烂网吧在我们即将推基地胜利的时候突然断网,断得时间太长,我跟阮辛鹤又不甘心离开,最后两人缩在网吧看个离线电影。
那部电影其实我不是很喜欢,我到现在也不是很喜欢。
但我记得里面大概有一句话,是主角还是配角说的我也不记得,它说——反正人只要二选一,忙着活或者忙着死。
但凡我哪天夜里跟阮辛鹤聊人生理想的时候总会想一想——到底有什么意思呢,反正人一出生后一直都在奔赴死亡。
阮辛鹤大多时间都会跟我大概讲一下从生到死这个过程每个人都有不同,每种经历都有不同,这就是意义。
有的时候烦心事多了,会让我走一边去,他说他明天还要早起还要上班,还要辛苦工作。
还有一次晚上他睡得迷迷糊糊,其实我也睡得迷迷糊糊,大概已经走到了情感的倦怠期,我们俩当时根本没有要跟彼此聊天的欲望,大概就那一次。
他说:“窦城。”
“嗯?”
“我从出生就遇见你,跟你一起长大,跟你在一起,将来大概还要一起变老。”
“嗯?”
“这算不算是人生意义中的一种?”
当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突然想到他这句话,回床上的时候就着黑暗中手机充电的光推了推他:“恶心死了,如果人生只有恋爱这一种事情存在的话那未免也太傻逼了吧?”
我总觉得人类应该有更加伟大、更加远大的事情来做才对。
阮辛鹤被我吵醒十分不耐烦,他拉被子盖过自己的头顶,含含糊糊地骂我:“神经病。”
我翻上床伸腿轻轻踹了他一下,他的脚就从被子里出来架在我的小腿上:“妈的,明天还要上班,赶紧睡。”
妈的,明天还要上班。
第二章 2018年9月17日 星期一
2018年9月17日 星期一
晚上九点十七分。
星期一果然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实在是一个让人心情不好的日子,尤其是在早上八点被闹钟叫醒爬起来去公司上班的时候。
反正被迫而又极具目的性地去做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到最后总会让人变得十分痛苦。
比如我小的时候被我爸逼着写日记就觉得十分痛苦,年纪大了一些会学会自我反省,才知道痛苦的并不是“写日记”本身这件事情,而是他让我去做这件事的动作,而且他还要对我的日记进行阅读、点评甚至提出需要修改的错别字。
同理大概可以论证一旦一个私人的爱好变成赚钱的工具或者变成你必须要做的事情,那么那件事情也突然会让人变得……
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惶恐。
我大二之前一直在打dota,被同寝的室友带着打了英雄联盟,这游戏长时间被我嗤为小学生游戏,因为姿态太过于傲慢,所以不得不背负枷锁,夜里偷偷摸着电脑苦练,最后打成了寝室里最高的段位,还要故作云淡风轻地表示这真的是小学生游戏。
被寝室几人拉着带人、到后面做代练带人,组了学校的第一支电竞队伍。
从前的心思全都不见了,那段时间我几乎科科亮红灯,其实根本不是所谓的电竞ji,ng神,我感觉我在被人推着走,一切都背离了初衷,跟隔壁学校打比赛,但凡一场比赛我输了总要去厕所坐在马桶上看着自己左右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我跟阮辛鹤提起这事的时候,他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在电话里云淡风轻地讽刺我说我这是偶像包袱过重,得失心太大,不行不行。
阮辛鹤这人是惯常的死鸭子嘴硬,当时我俩应该勉强算是属于热恋期间,我输了游戏坐在厕所马桶上跟他走心,他冷不丁地讽刺了我一通,我挂了电话,第二天这人就千里迢迢地出现在我的寝室楼底下。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值得感叹甚至是赞叹的,热恋期的时候谁不是个傻子,他阮辛鹤千里迢迢来找我,我放假千里迢迢去见他这些事情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我是没有收集火车票的习惯,不然的话大概也能有个厚厚一叠。
他在冷风中裹得跟个傻逼似地跺脚,帽子围巾遮得这人长啥样我都不太记得,看我一眼后吸了吸鼻子:“他妈的没票了我十一个小时站过来的。”
我伸手想扯他裹住脸的围巾,他还躲了躲:“别动,我没洗脸没刷牙的。”
“傻逼。”我看了他一眼。
他还嘿嘿笑了两声:“不是周末不放假,我来看你一眼,回去车票已经买好了。”
“反正都翘课了,再多翘几节也无所谓,改下签。”我说着要领他去学校后街吃饭。
“不行不行,回头真给我挂科了,我放寒假都得提前回学校补考。”他缩了缩。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伸手隔着他厚重的衣袖握了下他手腕:“那我送你回车站。”
他又嘿嘿笑了两声,跟傻子似的,弄得我也忍不住傻子似地笑了两声。
送他到火车站进站的时候还特意给他买了点东西让他在车上吃,进站过检之前他勾了勾我的手心偷偷问我:“还生气吗?”
说实话,我当时都不知道我哪里生气了,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两眼,还茫然地摇了下头。
他把火车票从钱夹里拿出来看着我:“不生气了哈?”
“我生什么气?”我有些无奈。
他眨了眨眼睛:“那你也别难过。”
“我又难过什么啊?”我当时是真的完全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阮辛鹤站了十一个小时的火车来看我,我见到他的那瞬间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阮辛鹤即使包得严严实实的也真是好看啊。
火车站人群穿梭来去哪个也不及阮辛鹤站在那里跟我道别挥手的样子。
都说人类热恋期智商向来下降的很明显。
直到他坐上了火车,我也坐上回学校的公交车时候收到他一条短信我才突然想起这人为什么千里迢迢来找我。
他短信跟我说。
“窦城,游戏输了没事哦,反正我还是爱你,我最爱你。”
现在想到觉得有些r_ou_麻,如果阮辛鹤此刻给我发了条这样的短信我必然要回他一句滚。
但是当时的我没有。
当时的我在收到阮辛鹤的第二条短信说:“走的时候忘了跟你说爱你了,爱你,补上。”
然后我也回。
“我也爱你。”
如果你在星期一的时候能够想到此刻并不是躺在你床上无所事事看着手机傻笑或是一手抠脚一手摸自己因为吃多而撑圆了肚子的爱人,那么可能会让星期一稍微好过一点。
当然,如果没有爱人,那么可以想一下你的猫。
反正人总要找个理由安慰自己一下,才好找到明天起床继续上班的借口。
第三章 2018年9月18日 星期二
2018年9月18日 星期二
哦,今天九一八,早上十点的时候防空警报响了大概两三次,在吸烟室吸烟的时候看见楼下打扫卫生的环卫阿姨推着垃圾车经过,因为公司离机场较近,警报声音刚没的时候就听见一架飞机从自己头顶上飞过去的轰鸣声。
中午去楼底吃饭的时候收到阮辛鹤给我拍的一张他公司食堂的午餐,配字——今天中午吃这些,你羡慕吗?
我把手机揣进兜里没搭理他。
跟同事康文老六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坐下吃饭,才坐下老六伸手戳了戳我示意我往旁边看,隔壁桌坐着旁边银行上班的一个姑娘,每天都会穿着很漂亮的裙子在附近走来走去,上个星期五下大雨,她躲在屋檐下看雨,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
后来老六八卦地告诉我,那姑娘谈了七八年的男朋友劈腿,最近才分的手。
他还建议我可以乘虚而入,老六别的都还挺好的,就是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有些八卦了,不管什么话都往外面倒。
我敷衍地应了两声,吃完饭掏出手机边刷消息边等他俩吃完。
老六似乎还有些很铁不成钢,他长我五六岁,家里有个上小学的女儿,为人实在热情,三天两头让我去他家吃饭。
说着竟然直接端了饭往旁边桌坐了过去。
阮辛鹤又发来一条消息:“吃饱了,你今天中午吃了啥?”
我说:“吃气。”
他发了两个龇牙的表情:“谁又给你气吃了?”
我说:“老六让我对刚失恋的女生乘虚而入。”
阮辛鹤立马回我:“???”
我看着三个问号登时乐了,抬头见康文已经吃完,正拿着纸巾擦嘴,我问他:“吃完了,回去呗?”
康文侧头看了眼隔壁桌还在跟人聊得开心的老六,我笑了两声:“咱先走,别管他。”
收了餐盘上楼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阮辛鹤说:“让我去毒哑他的嘴巴。”
没忍住又觉得乐。
下午上班的时候,老六推了条微信名片给我,让我加别人好友,我当做没看见。
快下班的时候曾钰卫给我发微信说四点五十三分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我摸着手机给他发了个“666”的红包,恭喜他当爸爸。
他估计忙着没回我信息,转账也没收款。
到了晚上八点多钟收了我一个“666”还美滋滋地告诉我说:“阮辛鹤那孙子也给我发了个这个数,你俩分家了啊,以后红包都发两份?”
我说:“是,分居。”
他给我回了个问号。
阮辛鹤这人上个星期出去培训,谁也不知道他吃了什么,回来当天夜里就上吐下泻,我给扛去医院,挂了三瓶水又给扛回了家。
第二天他请了半天假在家睡觉,我八点爬起来还得滚去上班,晚上回家这人就不见了。
我当时以为他还没下班也没多想,等到八点来钟他给我发条微信说他去他妈那住两天,我翻了下他朋友圈才知道他晚上手贱挂吊针也不忘发条朋友圈,还没有屏蔽他妈。
他妈向来把自己的儿子视作宝贝,总觉得我不会照顾他儿子,看着生病都生进医院了估计立马就把人接回家里要自己好好养着了。
我给发的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随后返回他微信说“哦”。
我跟曾钰卫说分居,分开居住,这话也没什么错的。
我打开电脑准备写日记的二十分钟前阮辛鹤给我发了条微信,两个字——妈的。
我正冥思苦今天一整天都干了些什么事情,懒得理他。
隔了会儿他问我:“睡了啊?”
我回了个“没”。
他十分卖萌地发了个颜表情,还附带三个嘤嘤嘤,然后说:“老婆,我想你了。”
我说滚。
他立马连发三个可怜的表情说:“老公,想你。”
往常阮辛鹤天天跟我在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我俩基本状态就是他在书房我在客厅,我在书房他在卧室,两人一旦相处的时间过长,交流就一定会变少,更别说恶心巴拉的说些腻歪话了。
现在他在他妈那住上两天,又重新掌握了撒娇的本领。
我俩大学刚异地的时候对我来说阮辛鹤唯一掌握的技能大概就是不管是不是真的在想我,但是每天都要告诉我在想我。
我感情向来不外露,表达情感对我来说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因为他每天孜孜不倦地表露,导致我那段时间耳濡目染地也时不时回上一两句我也想你。
当然这项技能在恋爱后期基本被我俩完全遗忘,尤其我俩这种光屁股一个院里长大的人,过了挺长一段时间追忆往昔,我俩一致觉得——
“还挺恶心的哦?”
“嗯,现在想到都起一身ji皮疙瘩。”
我最后还是给他回了个“滚”字。
这次隔了五六分钟那边都没有回话,我拿起手机反复看了好几次,才收到那边的消息说:“妈的还来查岗,我他妈是快三十岁又不是快三岁!”
我没忍住觉得乐,调侃了句:“你在你妈那里永远是个宝宝。”
他回我一句:“那你在我面前也永远是个宝宝。”
我觉得有些恶心,c,ao了一声说:“滚开。”
他给我发了两个大笑的表情,又道:“我妈疯了,天天不是给我喂这个就是给我喂那个的,养猪吗这是。”
“长胖了五斤以上就不要回来见我了。”我回。
他说:“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我去称称,不行再回来减减。”
“有手有脚不会自己滚回来?”我说。
他发了几个瘪嘴的表情,我没理他。
一分钟后他又发:“曾钰卫刚刚跟我发微信问我跟你怎么了。”
我哦了声。
他发了个问号,然后问我:“我跟你怎么了?”
曾钰卫、阮辛鹤、我表哥张函加上我,我们四个年龄相差不多,在一个老院里长大,曾钰卫小的时候还偷偷放过我一只我苦苦求我妈给我买的氢气球,我跟他大打了一架,现在额头上还有当时被石头划破的疤。
阮辛鹤小的时候跟曾钰卫一伙的,曾钰卫揍我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按着我的胳膊,我小学直到升初中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这件事情十分不待见阮辛鹤,甚至还在墙上写过“阮辛x是大狗屎”这样骂人的话。
因为鹤字有些难写,当时的我绞尽脑汁都不记得这个字怎么写只好画了个大大的x,后来那面老墙被新漆刷白了,我跟阮辛鹤的关系才有了一些好转的迹象。
后面跟阮辛鹤提起几次他小时候帮着曾钰卫打我的事情,他通常情况下会啊上两声,然后装失忆,我撩起自己头发给他看我额头上的伤口,他会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你记错了,那是你走在路上摔跤不小心撞到的。”
通常他一本正经骗我的时候我就想打他。
阮辛鹤给我连发了两个问号,我说我他妈又想到你小时候帮曾钰卫按着我手揍我的事了。
他回了个省略号,然后说:“那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硬要跟我抢水果刀,最后把我手指划了很长一道口子的事情吗?”
他隔了几秒又说:“血都染红了土地。”
哦,我说:“我就记得你当时在地上打滚着哭的样子。”
阮辛鹤小的时候太怕疼了,一点小伤口就要在地上滚到全身都是灰,每次跟他去打针他永远是嚎得最响亮的那一个。
阮辛鹤又回了个省略号,然后说:“好了,我也帮人弄伤了你,你也弄伤了我,忘掉忘掉。”
我哦了声,他又开始问我曾钰卫跟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因为你给他发了个红包我也给他发了个,他觉得我们分家了。”
“……”阮辛鹤回道,“那我去要回来。”
“傻逼。”我没忍住打了两个字发过去。
他说:“那孙子不理我。”
“理你才有鬼。”
“算了算了。”
我发消息问他:“还拉肚子吗?”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发了条消息过来:“吓死我了,我他妈还当你看见曾钰卫生儿子你他妈也一时兴起想要生个儿子。”
我看完觉得脑袋都大了,回了句:“是你能生还是我能生?”
同时他也回了条:“早就不拉了。”
我哦了声回句:“那早点休息,过两天我去你妈那接你。”
他嘿嘿两声说了句晚安。
我说嗯。
晚安。
第四章 2018年9月19日 星期三
2018年9月19日 星期三
我觉得童年大概对于一个人的性格塑造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我曾经纵观我大半个童年时光,可能因为长期没有归属感才导致性格偏于内敛,可能还有些别的我尚未发现原因,是它们塑造出了我这样一个人。
一定是经历塑造出个人的性格。
自我有记忆以来,我跟我爸妈一直都睡在我外婆家的靠里的一间屋子里,我小时候完全是被我外婆带大,跟我哥张函一起。到步入千禧年可能我家经济略微有些好转,也可能因为我爸受够了寄人篱下的滋味,02年的时候我家举债搬了新房子,新房子很大,有两个客厅,有我单独的房间,甚至还有一个客卧。
我从一个我熟悉的地方离开到另一个地方居住。
我想我爸妈应该跟这个世界上很多爸妈一样,他们结婚生孩子但是要从来就没有想过怎么去做一个父母,只是时间到了,需要成家需要结婚,然后需要生子,人生从来都是这样,他们也不过是在度过它们人生中应该度过的那一部分。
在我决定要跟我妈出柜的某一段一段时间,夜里跟她在公园散步的时候曾经问过她人类为什么一定要结婚要成家要生子。
我质疑她:“你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其实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只是看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这么做,所以觉得应该要这么做,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老一辈人的其实很奇怪的,她们知道你说的对,说的有道理,但是有道理那又怎么样,道理并不妨碍她们让这个世界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道理并不妨碍她让你一定要跟着这个世界的步骤一样。
所以我妈在被我堵得哑口无言之后,丝毫不为所动地告诉我:“反正你就是要结婚要生子。”
那还是我读大学的时候,放小长假回家被我妈拉着陪她散步的事情。
我妈的婚姻其实是很无趣,用现在的话来说大概就是“中国丧偶式婚姻”,我每次回家她都会让我陪他散步陪她逛街陪她看电影,在这场婚姻中作为丈夫所应有的陪伴的责任长期是缺失的。
并不是说他们的婚姻出现了矛盾或者是任何一方出现了外遇,事实情况就是这样,在二十多年的婚姻里他们大概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同时大概也习惯了彼此相忽略。
大概跟空气一样如影随形而又让人毫不在意。
因为这次就婚姻观的谈话而衍生出来的关于我跟阮辛鹤一系列矛盾导致我跟阮辛鹤分开了一段的时间。
一段还算是挺长的时间。
而我大概因为童年被外婆养大、在刚熟悉一处环境又换了环境、在外婆对他孙子跟外孙之间必然会存在的一个喜欢的等级高低之类的种种问题把我塑造成一个性子偏淡、某种程度上甚至被人讲过没感情的性格。
我在很长时间几乎没正眼看过阮辛鹤一眼。
他爷爷跟我外婆住在同一片地方,是逢年过节都需要上门拜年讨糖果的情分,我连虚与委蛇的客套都懒得跟他表弄一二。
我表哥去他家拜年兜了几根烟回来的时候还问我说:“阮辛鹤在家你不去找他玩啊,原来我怎么见你好的跟他穿得同一条裤子样的。”
我说:“放屁,他小的时候帮曾钰卫揍我,我会跟他好的跟穿同一条裤子?”
我表哥哈哈笑:“我的妈你也太他妈记仇了吧,那是多小时候的事情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阮辛鹤正被他爸领着来我外婆家拜年,我外婆给他拿了些白糖糕一定要塞在他手上,还乐呵呵地说:“小鹤长高了越长越漂亮了,你跟我们家城城是同一届的对吧?”
阮辛鹤杵在门口接过外婆的白糖糕:“谢谢阿婆。”
我外婆还一定要我舅舅给他发烟说什么都成大伙子了,抽根烟。
阮辛鹤摆手拒绝了:“我不抽烟啊阿婆。”
我外婆捂着他的手乐呵呵:“不抽不抽不抽也好。”
到阮辛鹤被他爸领走去别人家拜年,我都没正眼看他一眼。
大早上拜完年吃了个糖水煮ji蛋,我哥就站在院子里跟曾钰卫抽烟,闲聊聊了会儿学校的事情又聊上我小时候被曾钰卫打现在还记仇的事情。
我正搬个椅子在外面晒太阳,听我妈跟我舅妈聊些家里长家里短,什么要买房装修之类的事情,曾钰卫朝我招手:“卧槽窦城你也太小心眼了吧?”
我坐在那里跟他说了个滚字。
他探着头把阮辛鹤给叫了过来:“阮辛鹤来来。”等人走了过来,他伸手指我,“窦城这人竟然现在还记仇我们俩小时候打他的事情。”
因为他嗓子太大了,导致旁边我聊天的舅妈跟我妈听见笑了起来。
我坐在那里朝他竖中指:“伤害不可逆好吗,不然你现在让我石头给你脑袋砸个疤出来,这是毁容好吗,指不定下半生的幸福就毁在你手上了。”
曾钰卫一手搭着我哥一手搭着阮辛鹤就朝我走来,笑呵呵的模样:“我晚上请你唱歌,给你隆重的道个歉好吗?”
我妈在一边笑着看了会儿,还伸手指点我说:“从小就记仇,一点也不大气。”
阮辛鹤的衣袖搭在我放在扶手处的手上方,他冻得通红的三根手指头从衣袖里伸出来触在我手背上,大冬天的他手指尖跟冰块似的,触感十分分明。
我放下了自己搭着扶手的手,站起来越过他走向我妈:“妈到底谁才是你儿子啊?!”
我妈跟着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又笑了起来,我才转身看着曾钰卫:“不去,晚上约了同学。”想了会儿又道,“过两天请你吃宵夜,这几天排得比较满啊。”
晚上在外婆那跟亲戚朋友吃好了饭,表哥跟朋友约着去网吧打游戏,随嘴问了下我要不要去我就跟着他一起去了。在网吧带着耳机指挥了两场游戏,实在怒其不争地骂了声太菜了带不动,排队开下一场的时候扭头想让网管给送点喝的来才发现身边坐着阮辛鹤。
他看着我出了声:“哪个区?”
我戴上耳机没理他,让耳机里我哥的朋友开下一局。
三十分钟打完下一局的时候坐在旁边的人已经换成了个胖子,我去厕所放水拉上裤子拉链准备回去阮辛鹤从后门伸手把我拉了出去,网吧厕所就是后门,后门出去就是室外,大冬天的风寒冷刺骨,他抓我的手被冻得通红。
很奇怪的,分明之前喜欢的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在他面前,喜欢到见不得他在这个世界上受到任何一点委屈,但是在觉得自己受到伤害之后恨不得千百倍的加诸于对方身上。
我根本不懂爱情,甚至都称不上一个成熟的成年男性,至少当时是那样的。
阮辛鹤拉着我的手腕背靠着蓝白相交的墙壁垂着脑袋小声问我:“你不是说你晚上约了同学吗?”
我说:“关你屁事。”
他问:“高中同学还初中同学啊?”
阮辛鹤跟我同一个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初中在隔壁班,高中分到了同一个班,我玩得好的同学没有一个他不认识的。
我还是说:“关你屁事。”
阮辛鹤抬起头看我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你想让我妈杀了我吗?你想让我家从此没有我这个儿子吗?!”
我没说话,甚至觉得可笑。
现在想来我自己确实也挺可笑的。
阮辛鹤说:“你凭什么让我这么做?!你自己做了么,你他妈自己跟你爸妈说了这事吗?!”
是的,我们因为出柜这个问题大吵了一架,因为没有得到任何解决办法而决定冷战。
冷战到后面永远只会变成怨怼,变成愤怒。
怨怼跟愤怒永远都会让人类迷失自己、让人类消磨感情。
我说:“没说,也没准备说。”
这是一次十分正式的吵架,吵到我们很长一段时间见面只做不识,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我们应该是真的玩完了。
我甚至会觉得很吃亏、后悔,后悔我不该跟他从朋友关系再往上升一级,那样至少我还有一个知根知底又无话不谈的朋友。
那都是大学毕业之后的事情了,我可以平静下来开始反省我们俩的关系,反省自己不应该踏出那一步,反省过后觉得心态极其平和。
当你想到一个人心情大概再无怨怼的时候,那个时候应该就能以平常心来重新摆正两人之间的关系。我在我心情十分平静的二十四岁见到阮辛鹤开始能够重新跟他微笑点头,参加他爷爷的葬礼随了一份礼,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态。”
第五章 2018年9月20日 星期四
2018年9月20日 星期四
一到周四我整个人的状态都会变得无比轻松,又想到中秋连着周末能休三天,更是心情愉悦到下班回家就给阮辛鹤发了条微信说明天下班去你妈那接你。
过了好几分钟后他给我回消息说:“c,ao啊,落地成盒三把了,傻逼队友怎么天天往军事基地跳?”
他最近比较痴迷手机游戏,发十条消息想起来能回的大概就两条,我想着他在玩游戏干脆就没打扰他,自己摸了电脑搓了两把炉石,被脏套路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我也就只能虐虐阮辛鹤了。
排队的时候摸手机刷了下朋友圈,给曾钰卫新发的儿子照片点了个赞,发现一高中时候还玩的挺好的同学在看演唱会,发了一圈小视频。
这人自我高中毕业后好像就没怎么联系过了,大一下学期文理科分班的时候他选文我选理,分班了之后时不时的还要约着去游戏厅打街机。
我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你现在在哪?”
他立刻回我:“我们太久没见了吧!”
我说:“是啊,中秋有没有时间约一下?”
他哈哈说他在老家,可以约一下。
上高中之后阮辛鹤一直都跟我在同一个班,因为有一点皮但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大部分老师都挺喜欢他的,高一选班干部的时候他还拿了个副班长在那里耀武扬威。
运动会的时候老师给他这个副班长交代任务负责组织学生运动会报名,当时现在这个朋友圈直播演唱会小视频的陈锐就是我同桌,阮辛鹤在那边跟几个女孩子笑呵呵地聊完一屁股反跨坐在我前面空着的座位上,手上还拿这一张报名表跟笔,垂着脑袋在那里指指点点。
“窦城、窦城、窦城、哎找到了。”他比划半天抬头看我,“你要参加什么项目?”
我想说我不参加项目,我的计划是运动会期间去网吧玩梦幻西游。
阮辛鹤在那自顾自地笑:“铅球……?”他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啦啦队吧卧槽本班长荣聘你为啦啦队队长。”
我说:“阮辛鹤你滚。”
他跟吃了什么能够让他笑不停的药一般咯吱咯吱的笑了半天,陈锐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突然凑脑袋过来说了句:“我报个5000米吧?”
阮辛鹤先是看了他一眼,唯恐这人变卦一般地立马低头给他画了一笔,然后又看我:“怎么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赶紧要报什么项目?”
我当时觉得阮辛鹤这孙子拿着ji毛当令箭还真当自己是班长了:“我晚上不跟你一起回家了,我有事。”
他问:“你能有什么事?”
我说:“我要去结婚。”
我当时正玩梦幻西游,跟女号结婚有任务有加成,我跟一个女号说好了当天下午6点半结婚。
当时阮辛鹤看我一眼啧了两声,从我面前站起来就骂了我一句“傻逼”。
他一直觉得我游戏里的老婆是人妖,专门骗财的那种,我还偷偷给他看过那个女号给我发的照片,以当时的审美来说还是挺好看的。
结果当年运动会我就参加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的5000米长跑。
在听老师念我名字的时候我以为我整个人出现幻听了,还站起身跟老师确认了一下表示我根本没有报名,老师说已经报到学校去了,你就当锻炼身体了吧。
等老师拿着东西走了,我几乎立刻就冲到阮辛鹤面前去了:“阮辛鹤你有病啊?!”
“就当锻炼身体了嘛。”他还在那里嘿嘿笑着。
本来人的记忆从来都不会这么完善,关于运动会的这件事情我是跟陈锐聊了两句才隐约记起,我跟他的友谊基本是在高一运动会前一个星期每个晚自习课间组团去学校足球场跑圈升起来的,紧接着又联想到阮辛鹤这个坑爹东西。
等我跟正在演唱会现场的陈锐约好中秋见面时间,炉石炸了两把后我闲得翻了下自己已经荒废了许久的qq空间,因为写得也不是很多,大概还删了不少,很简单的就能够翻到2007年10月11日那一天我发了一条状态——阮辛鹤真是个大傻逼,竟然自作主张给我报了学校5000米。
现在还能看见下面一干幸灾乐祸的大笑。
那个十多岁的阮辛鹤还在下面说——锻炼一下身体,我感觉你挺虚的。
我立马把这条截图发给了阮辛鹤。
几分钟后他给我发了条消息:“吃不到ji了,这辈子怕是也吃不到了。”
我想这人玩游戏玩得可能压根没看我给他发了啥,我关了空间,继续搓炉石,在排队的时候发消息骂了他一句:“你吃个几把。”
阮辛鹤给我回了个省略号,然后说:“我人都到我妈这了你还给我开黄腔?”后面还跟了个害羞的表情。
我给他发了个滚字,开始摸牌。
没几秒那边大概打开看见我个他发的截图了,又发来消息:“这你什么时候骂的我?什么人啊真是。”
我瞥了眼,没时间回。
隔了一分钟他就发语音过来,我点了个接受,按了个扩音:“怎么?”
“我不就是玩个游戏没理你吗,你怎么就这么粘人,这么睚眦必报呢,干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我消息?”
“……”阮辛鹤真的有的时候戏还蛮多的,我游戏里对手疯狂地在抽我的手牌,我被打得简直没脾气,没忍住骂了一声。
“你在玩炉石?”阮辛鹤问。
“嗯。”我回道,才说完音响里就传来我这边牧师爆炸的音效。
阮辛鹤笑了两声:“待会儿我拿我妈的平板下一个,等我一起。”
“你技术太菜了,谁跟你玩?”
那边声音忽远忽近:“你不跟我玩跟别人玩还不是被别人打爆?”
“……”我从抽屉里摸了根烟,“高中同学陈锐你记得吧?我今天微信跟他聊了说中秋约饭。”
那边声音近了:“陈锐谁?”我听见床被压得吱呀响的声音。
我纳了个闷:“你天天在你妈家呆着就光打游戏让你妈伺候你呢?”
他哎呀两声说:“我妈不让我干事,陈锐到底谁啊?”
我说:“高一时候我同桌。”
他哦了两声说:“还是不太记得。”
我说:“高一运动会的时候我们班男生就我跟他两人报了5000米长跑。”
阮辛鹤在那边噗嗤一声乐了:“你骂我傻逼的截图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我熄了烟:“下好了没啊?”
那边说:“没啊,我妈这边网速比较慢。”
我都准备自己再开一局,那边说:“你怎么光记得你自己运动会时候跑5000米不记得我他妈当时在赛道边跟着你也跑了5000米的事情呢!”
我开了下一局游戏,正在排队,有点想笑。
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这件事情,我跑完五千米整个人几乎要瘫了,心脏在胸腔里跟擂鼓似地咚咚着,每一次呼吸都觉得空气里有刀子在往我的肺里钻。
因为被建议长跑后最好不要当场坐下歇息,我一个人跟神游似地在足球场上游荡了十几二十分钟,晃到上午的赛事完全结束,捡瓶子的阿姨拖着个袋子在塑胶场地上捡空瓶,几个没散的同学坐在一边打扑克牌,阮辛鹤走到我身后,下巴直接往我肩膀上戳:“原来跑5000米这么痛苦。”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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