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霜栖寒月 作者:狸点
正文 第43节
霜栖寒月 作者:狸点
第43节
他会事分详略地将每日出行、工作、会客的信息整理汇总,每月月末,按时上报。
且他几乎不涉足教务。
督办的事情,多是些外部杂事:往来财务、生意洽谈、货物买卖、店铺经营……都是些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烦意乱的密密麻麻的记账文字。
所有事情,都有记录,经手调查,尽皆吻合,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
不过,他最近好多事情,已不再继续上报了。
比如出门买菜,比如挑布料做成衣,比如中午离开朱雀堂回翠篁南竹亲自下厨……甚至是带着陈欺霜外出逛街。
因为都是些私事,且并没有耽误工作,白元奉也不好cha手太多。
但是,白元奉还是能够看出朱雀的心不在焉。
韩介与周钰恒,一个为爱痴狂、心灰意冷,一个为情所惑、意乱情迷。
他们两人还能做什么?
他们两个人都不能用了。
堪叹古今情不尽,可怜风月债难偿。
白元奉推开椅子,踱步走到窗前。
只见魔教总坛的后山,花惊叶落,霜寒满枝,郁郁沉沉,愁云万叠。
“又到一年岁末了。”
空气里弥漫着萧索的寒气,冷得人的心底阵阵发麻。
白元奉感慨道。他目光涣散,不知思绪又飘到了何处。
陈欺霜轻展猿臂勾住屋檐,倒挂在了武林盟主位于青城山的临时书房外。
情报队的两队队员已经顺利潜进了青城山。
第一队第一时间递回了消息:右护法被关在了青城山的地牢。
第二队不久后也递回了消息:青城山几处禁入的区域。
陈欺霜冒险亲自去了趟地牢,远远望去,发现所谓的“陈染怀”,也只是一个与本尊极其相似的替代品。
地牢周围的防范异常严谨,虽瞧起来是外松内紧,实际上却是步步杀机。
这是一个明显的陷阱。
救人如救火,为今之计,只有先从禁入区域中最为可疑的几处开始,逐一排查。
其中一处,就是林盟主的书房附近。
这里除了日常有大量武林盟的高手往来进出,巡逻队伍更是每半刻钟就要轮换视察一次。
周围架设了大量的机关、阵法与陷阱。
好在阵法与机关多是依昆仑教派旧日布局布置的。
陈欺霜匍匐在枯草间,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呆了两天,总算摸清了规律,这才一举贴近了林恩山的书房。
林恩山正在与李染枫说话。
“谁?!”李染枫耳朵一动,冲过来,猛地推开了窗户。
窗外空无一人。
只见几片落叶,在远风的轻托下,悠然地飘进了书房。
飘落在了林恩山的面前。
林恩山抬手接住了落叶,发出了一句慨叹:“翻飞未肯下,犹言惜故林啊!”
李染枫又向外仔细地探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这才关上窗子,重新回到林恩山的身边,告罪道:“是弟子冒失,惹盟主触物感怀了。”
“你这样细心,很好。”林恩山并不在意,他捏住叶柄,将落叶放在手上把玩,“我感慨,也只是失望于现在的很多人,不顾天下苍生,闭目塞听,只为求一己之身能够偏安一隅。”
“盟主大义,我等不及。”李染枫面无表情地恭维道。
“你说这话,不觉得言不由衷么?”林恩山似笑非笑,“我知道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觉得林恩山是个冷血无情,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圣人、实小人……”
“盟主,我并没有……”
“你别忙着否认,我知道,你对林瑾琀的死,多少都还是有些介怀的。”
林恩山将落叶放在了案牍上,起身站了起来:“我和我儿,包括我的家人在内,如果不能身先士卒,那么,又有谁愿意跟随我,抛头颅洒热血?”
“那也没必要牺牲小琀。他是您唯一的孩子,您完全可以让别人……”
“那你要让我送谁去死?”
林恩山久久不语,他有些严肃地望着李染枫。
李染枫羞愧地低下了头。
“小琀他太怯懦了。他并没有领导武林盟的能力,却被众人推上了少盟主的位置,染枫啊,你难道看不明白么?”
李染枫并不敢应答。
“你觉得我牺牲他,嫁祸给魔教,是放弃安稳日子不过,在给武林盟添堵,是不是?
到底是格局太小!
纵观全局,在未来,一个怯懦、胆小怕事、好嫉妒、处事不够圆润灵活的盟主,面对的,将不止是敌人,还会有蠢成了猪的自己人!
他没用了,或者,也只会为有心人利用。倒不如趁着他还用价值……”
“我会把他藏起来!”
李染枫一抬头,打断了林恩山的话。
他有些迫切的、语速极快的接着说道:“我会把他藏起来。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难道仅凭一句没有用了,就不得不为了所谓的正义而奉献?
他凭什么不可以堂堂正正的活下来?
您又是怎么知道,您的所有选择,就一定都是正确的?”
李染枫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抑,他近乎大声嘶吼的说完这段话后,才意识到自己现下的所作所为其实并不妥当。
但他仍愤怒着、颤抖着、激动的、无所畏惧地去与林恩山对视。
林恩山看着他,突然笑出了声。
他笑着笑着,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幼稚!藏起来,你能将他藏到哪里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跟你一样的‘少盟主’,一个林恩山的儿子,你要将他藏到哪里,才能彻底摆脱这个江湖?!
我不是没有试过!
许多年前,我曾和你的想法一样,以为逃避,就可以让许多的矛盾与仇恨,随之时间的流逝而逐步淡化。
我带着妻儿隐居深山,避不出世。
可结果呢?
哈哈。恩师惨死,暴尸在魔教总坛前;同门战死,尸体丢在昆仑山下;长子被活捉,在魔教受凌虐而死;内人因此郁郁而终,只留下刚嗷嗷待哺的小儿……
而我这个懦弱的男人,甚至连替师父收尸都做不到,就已经被一群比我更软弱的人,推上了盟主的位置。
那时的武林盟主是什么?一个白远默的玩具,一个供他发泄怒火的泄恨品,一条白远默的狗。
我在白远默的手中受尽了折辱。
直到白远默死后,武林重新恢复生机,天下重归太平,当时瑟瑟发抖的那群人,才又跳了出来,说是当初主动将位置让给我……”
林恩山语气平静地叙说着往事,就如同提起一件无关痛痒的寻常事。
李染枫的内心翻腾如浪涌。他知道林恩山口中轻描淡写的那群跳梁小丑中,一定包括死在昆仑雪崩下的华山掌门。
“……我所走的每一步,不一定是最正确的——你说前车之鉴也好,前事不忘也罢——都是为了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更长久的和平。”
林恩山走到了李染枫的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侠以武犯禁’。
江湖人总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就能统观全貌,匡扶世间正义。
殊不知,一叶障目。
为一己正义护得一人,不过是逞一时之勇,只会让更多的人,成为牺牲品。
我不希望,你也犯这样的错误。
我不想再亲眼见到多年前的悲剧重演。
为此,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盟主……”李染枫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他似乎是在做最后一次的挣扎与恳求,颤抖着嘴唇,喊了一声。
林恩山的脸上不见喜怒,他肯定而坚决地对着李染枫点了点头:“白元奉将会成为第二个白远默。
有些萌芽,必须提前扼杀在襁褓中。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你已经懂了我的意思。
其余的,待你日后坐上了我的位置,通观全局时,自然会懂。”
“盟主!我并不想……”李染枫急忙开口否认。
“送到你面前的,你就接着。
人,不是总能挑到自己喜欢的活法的。
……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吧。”
林恩山再次轻拍着李染枫的肩,转身走回了书桌前。
他仿佛已料到结果般,不再理会李染枫,只自顾自地批复着文书。
李染枫恭敬地拜别了盟主。
他失魂落魄地向青城山的后山走去。
那里,孤零零地伫立着一座刻有“李明世”名字的坟墓。
作者有话要说:
林盟主有点像洗脑现场的主持人啊!
林恩山(对李染枫):“跟着武林盟,明天要自强!”
李染枫:“要自强!要自强!要自强!”
哦~不给糖就捣蛋——收割人命了啊!!!
第70章 第六十五章
“喊白元奉出来送死!”是上门挑衅的武林正道。
“快滚!我们教主没有闲心陪你们玩耍!”是不胜其烦的魔教教众。
自从武林盟单方面宣战以来,往日隐蔽僻静的魔教总坛,成为了门庭若市的平民菜市,每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大侠们架起了帐篷,牵出了马车,支起茶摊。在中午太阳最暖和的时候,按时叫骂。傍晚日落之时,则准时收摊回家。
周而复始,日复一日。
第一道关哨前值守的魔众,已经习惯了这种规律的生活。现在甚至可以从容的在辱骂声中照常吃喝。
双方会在天气与心情都不错的情况下,各自派出一名代表,上前应战,互相致敬对方的祖宗家人和父老乡亲。
教外是看似气氛祥和、其乐融融的和平景象。教内巡逻的众人,却无时无刻不在提着脑袋干活。
“白元奉!拿命来!”一声怒喝,惊碎了一地的静谧。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也是今年的第四十七次——对白元奉的刺杀。
“为民除害”的正道大侠们,凭借着一腔孤勇,如同发疯的野狗般,一波一波地排着队,赶到魔教总坛的地界上来送死。
大多数人,死前甚至连魔教总坛的大门都未曾摸到。
有个别武功高强者,带着累累的血迹和满身的血污,刚冲破外围,就已经死在了魔教层层哨卡的防御之下。
白白惨死的牺牲品,只会激发新一轮的复仇和更多的声讨与怨恨。
——这是在用人命与舆论,逼我应战么?
白元奉亲在带人至外围建造与改建教内新的布防与阵法。计划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遇上了行刺的此刻。
他有些疲惫的长叹了一口气,并不在乎已经欺身近身前的利刃,无力地低声回答道:“勇气可嘉。不过,如果我是你,则既不会出声预警,也不会挑光亮处动手。”
鲜血铺满了一地,刺客的尸体被倒拖着,清了出去。
很快就有人上前打扫干净了污浊处。地面干净得闪出了耀眼的亮光。
“教主。”有人上前通报道,“朱雀使请见。现在人正候在南苑的会客室里。”
“让他道我的书房去吧。”白元奉结果手下呈上的shi巾,反反复复地擦拭着双手。
一个好的猎人,必须有足够的毅力与耐心。
陈欺霜喜欢做好一切的前期准备后,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他现在的猎物,是李染枫。
他已经寻找到了绝佳的杀人机会。
如果这是刺杀,虽然他极有可能逃不出去,但是,任务绝对早已成功。
但是他却只能忍。因为他的最终目的是要顺藤摸瓜,挖出陈染怀的藏身之地。
自从上次武林比武大会分别后,李染枫的武功,一夕之间有了长足的进步。他连连突破了两道武学瓶颈,直接跃入了最强者的行列。
以李染枫现今的实力,他如果想要摆脱昆仑的控制,重新振兴青城山,恐怕连武林盟主在内的众人,都会对他毫无办法。
但他依旧是武林盟主座前的忠犬。老老实实,不吵不闹,安静地当着青城的掌门,在泥淖的江湖中沉浮着,时刻准备接手武林盟的这堆烂摊子。
陈欺霜贴身跟踪李染枫,确实是有些走捷径、赌天命的意思在其中,很容易就会打草惊蛇。好在这次冒险并没有让他失望。
李染枫从林恩山的书房出来后,在后山待到日薄西山。
他赶在太阳完全落下前,到厨房取了食物与饮水,通过层层的检查,来到了青城山主峰相接的一处孤峰前。
这处孤峰藏在群山的中心,以主峰为基座,拔地而起,高迂十丈。上下通行需要靠意志巨大的竹筐,以人力推动咬合齿轮,才能吊上吊下。
李染枫核实过人脸、令牌、当日的通行口号,站上了竹筐。他在上面只呆了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便匆匆地离开了。
陈欺霜伏在不近不远的地方,一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如巴掌大小的窗户。
直到夜幕降临,屋内才燃起如豆粒大小的一簇烛火。
窗纸上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了陈染怀的影子,但也只是一闪而逝。
陈欺霜并不着急,他仍耐下性子守在原地。
一夜过去。
直至第二日的清晨,陈染怀推开了窗户,开窗换气。他对着薄雾微笼的晨间山色伸了个懒腰。
陈欺霜得到了确切的情报。
他带领情报小队悄无声息地迅速的撤离了青城山。
“告假离开总坛?为什么?”白元奉将毛笔斜架在笔搁上,看着坐在远处的周钰恒,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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