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王与王后 作者:墨黎初
正文 第5节
王与王后 作者:墨黎初
第5节
她们曾在庭院中亲手种植过树苗，在走廊中依偎着取暖，在池塘边上一起欢笑，在人群中央起舞，在田野间恣意奔跑。
她们一起看过日出，也一起目送过夕阳。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可就是这样的过去，被她亲手埋葬。
“这是我的过错，王啊，请您……降下责罚，求您……”
亚瑟王凝视着跪在身前的骑士，无法说出原谅的言辞，也无法对他施加惩处。
真奇怪啊。
不懂人心的王，应该会冷酷的权衡利弊，毫不留情地压垮罪人，或是宽恕无罪之人——
但是、但是——
阿尔托莉雅做不到。
她无法原谅他，却也无法憎恨他。
“你走吧。”王最终，以疲惫的口吻，异常平静地说：“我，无法坦然面对你。”
那一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光辉的骑士斥责了王的天真，发出了令人无可指摘的言辞，王后更是异常惨烈的方式离去，王的身边不断有人离开，一直以来都存在着的y谋开始迸发，而身为魔女之子、禁忌之子的莫德雷德——叛逆的骑士最终举起了反旗，向着至高无上的王座发起挑战。
然而亚瑟王又做错了什么呢？
也许她唯一的错误就是没能看向人间吧，毕竟这早已经不是属于她们的时代。
见证着光辉之人凋零的那一刻，就连身经百战的灵魂都不由为之颤栗，于是阿尔托莉雅一直在等待着，与奇迹的再会。
亚瑟王的故事终于落幕。
啊啊啊，对的，是这样的经过啊，她终于想起来了——
那样的人生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的遗忘啊？
“挺起胸膛吧，贝狄威尔。”
狮子王如此开口：“——你，确实完成了你的王的命令。”
“感谢您的谅解。”
一千五百年的旅程终于能够彻底完结，背负着因为“忠诚”而犯下大错的白银骑士迎来了王的宽恕，他终于可以迈向死亡。
“我也必须要谢谢你，忠诚的骑士啊，你……重新将她带回了我的身边。”
“……是吗。”贝狄威尔露出了温柔的浅笑，他的身影正在逐渐消失，目视着高贵神圣的王，发自内心地愉快着，“王后殿下听到您这样说，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王返回了玉座。
“阿格规文，我想起来一些事。”狮子王平静地诉说，她的眼瞳里是原初的永恒，不朽的辉煌，透彻的圣泉，根本不属于人间所有。“你应当记得桂妮维亚吧。”
“……是。”
狮子王点了点头，似乎也并不期待得到什么样的回应，她自顾自地轻声说：“只有我把她忘记了。”
骑士的声音异常干涩：“那不是您的错，王。”
“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但是对此仍旧感到懊悔。
作为亡灵徘徊于世的那一千五百年，实在太过漫长，她身上属于人类的部分在被慢慢剥离侵蚀，她逐渐遗忘了感情，连同那份刻骨铭心的思念与爱意一起，被彻底扯断。
亚瑟王曾企图唤醒“奇迹”。
那场梦境并非愚蠢，阿尔托莉雅的确创下了无穷的伟业，建立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功勋。
她最终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得到了圣杯，又拒绝了圣杯。
过去的永远回不来，死去的人……啊啊，当然，已经死去的人，理所当然的，无法回到她身边。
她怀抱着妄想，一直不停奋斗着。
然而，直到捧起圣杯，她才终于明白那一点。
“奇迹”是绝不存在的。
想要令国家重启，想要让死人复活，那是无法达成的“神迹”。
哪怕颠覆人理，毁灭世界，也没有丝毫可能。
如果再早一些意识到，能在生前意识到就好了，如果能够低下头颅就好了，如果能够看向人间就好了，如果能够返回王后的身边——
被世界愚弄的王，终于彻底绝望。
她认命了，放弃了。
阿格规文守卫在王的身边，安静地看着世界坍塌。
狮子王不合时宜地回忆起过去，嘴角边泛起温柔的浅笑。
在她曾身为王、曾身为“人”的生命里，王后的出现的确是太过壮丽的风景，足以令天地失色。
“你说，她会恨我的薄情吗？”
狮子王似乎并不想得到答案，没等阿格规文开口，便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恨着我也没关系，厌恶我也无所谓。”
“我还是……很想再次见到她。”
狮子王是彻底的神灵。
她在漫长的流浪中，杀死了阿尔托莉雅，杀死了亚瑟王，杀死了过去的自己。
她所遗留的痕迹，她所走过的道路，她所坚守的信念，她所憧憬的未来，她所怀抱的思念，的确被狮子王彻底扼杀，无法寻回往日的时光。
狮子王闭上了眼睛，倾听着纯白的圣都传来剧烈的塌陷声，她抬手触碰到了自己胸前冰凉的铠甲。
那何止是最坚强的后盾啊，桂妮维亚还是她最柔软的心脏，无法比拟的至宝。
“桂妮维亚……”
这一声呢喃般的呼唤，淹没在震天动地的破碎声中，伴随着狮子王一起步入永恒。
人理被修复，等同于王的生命被迫终结。
狮子王会连同她的理想一起，一起追随长眠的王后而去。
“我爱你。”
那份思念经过漫长的时光，终于重回她的怀抱。
第三部 回到身边·亚瑟王
第15章
脑海里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心中只有满满的幸福在回响。
阿尔托莉雅轻啄着王后的唇瓣，灼热的呼吸萦绕在她身边，王无法遏制自己心中澎湃的感情，她好想更加靠近妻子，却又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亚瑟王辗转反复地触碰着妻子的嘴唇，只觉得它太过柔软，又甜蜜又美好，具备着一种无法描述的魔力，一直在吸引着她，勾起她心底最隐秘、也最磅礴的欲望。
“桂妮维亚……”
王的脊背紧绷着，胸腔里涌动着陌生而又浓郁的感情，促使阿尔托莉雅声音低哑地轻声唤她。
“我在。”
阿尔托莉雅动作轻柔地磨蹭着她的脸颊，看着妻子白皙的皮肤泛着好看的嫣红，心中升起爱怜又满足的情绪。
她回到了王后的身边。
桂妮维亚注定是要幸福的，亚瑟王如果无法给她，那就由阿尔托莉雅来给。
不可以让她再次哭泣，不可以让她拥抱悲伤。
阿尔托莉雅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就在您的身边，我的王。”
桂妮维亚拿shi漉漉的眼睛看着她，阿尔托莉雅遵循着本能，笨拙而生疏地轻轻亲吻着她轻颤的眼睫，宛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王的叹息声近在咫尺。
“你瘦了，桂妮。”
“你没有照顾好自己。”
“以后不可以这样，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身体养好，不可以不珍惜自己。”
“可之前没有人会心疼我啊……您已经很久都没有理会我了，我很难过。”
桂妮维亚差点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绝望。
如果亚瑟王真的踏上云端，变得遥不可及，那么等到那个时候，又有谁还能够继续真正陪伴在她身边，安慰她，理解她。
骑士们是无法与王交心的人，他们交付忠诚的同时，也将命运一并送上，只要王还在走下去，那么他们无论是生是死都毫无怨言。所以啊，又怎能指望这样的他们，去注意到王的内心呢？
更何况，王也是那种不会主动敞开心扉的人，她为了祖国献身的那一天，就已经做好了会被那理想背叛的觉悟。可即使如此，她仍旧拔出了剑，主动选择了那个命运。
为了这个温柔的王能够幸福，为了让她重返人间，一定要主动拥抱她才可以，绝对不能够放弃。而且这个能够靠近王内心的人选只有桂妮维亚，真的唯有她一人而已。
“桂妮，让你伤心了。”
王只得心虚地苦笑起来：“是我的错。”
她差点铸下大错。
看到桂妮维亚倒下去的那一刻，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世界一瞬间褪色，在头脑一片空白之后，最先浮现在“阿尔托莉雅”心底的念头则是——不可以失去她。
哪怕要用一切来交换，也要让这个愚蠢又可笑的姑娘幸福。
妄图改变理想的王，这是多么可怜又可爱的愿望啊。
阿尔托莉雅严肃地盯住她：
“为了惩罚你，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看着你的。”
“好啦，我知道的，我会注意的。”桂妮维亚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任性，如果连身体都不顾，又怎么能够顺利达成渴望啊。但是王后同时也觉得事情的发展奇怪极了：“可是，您在想什么呢？突然跑来跟我说这些，王之前明明还对我那样冷淡……”
“我在想——”阿尔托莉雅抿紧了嘴唇，脸色紧绷，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如果我不能给我的王后殿下幸福，就必须要离开她。”
“你太过分了！”桂妮维亚听到她这样说，她的声音里顿时充满了怒火，根本顾不得自己还有没有敬称：“你之前还在斥责我对您的隐瞒，现在你怎么也犯下这样傲慢的错误了呢？”
“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这样自说自话地疏远我，无视我的意愿，不对我坦诚——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
这种时候，只能够道歉，根本没有狡辩的余地，而且阿尔托莉雅也不想再忽视她的意志。
蠢事只做一次就够了。
亚瑟王乖乖地低下头，准备迎接妻子的怒火。
“这一次，的确是我想偏了，桂妮维亚的幸福，不可以交给别人。”
阿尔托莉雅不想放手，她已经束缚住了妻子的自由，近乎强硬的剥夺了她的全部，却还要将她推离？
不，桂妮维亚只属于阿尔托莉雅。
能够与王后相遇，王真的非常高兴。
“明明之前就约定好了的，您也答应过我，一定不会擅自离开，不会将事情自己藏着，不会这样不坦诚地隐瞒我……”王后一项项的细数着丈夫的罪状，含着泪水瞪视着她。
心虚的王凑过头去，舔舐着她的泪水，安抚着她的不安。
“别哭，你不可以哭的，桂妮维亚。想要解气的话，你可以责罚你任性的王。”
桂妮维亚被她的举动逗笑了：
“然而就原谅你吧，我愚不可及的王啊，你终于还是——落入了凡尘。”
“因为桂妮维亚非常重要。”阿尔托莉雅这样说，“她用绳子牢牢地绑住了王的心，扼住了她的咽喉，为了活下去，亚瑟王只好踏下天空，回归大地。”
“……我喜欢这个回答。”
桂妮维亚搂住她的脖颈，将脑袋埋入她的肩颈，轻声叹息。
“我的王啊，您不会责怪我吧？”
“不会的，怎么可能会啊？”
“那……您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想要自己一个人走下去吧？”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那样想了。”
桂妮维亚咕哝了一句：“……您的信誉度真是差极了。”
阿尔托莉雅无法反驳，只好抱着自己的王后，抚着她柔软的发丝。
“睡吧，我在这里。”
“可是最近战事紧张，您不是很忙吗？”
“没关系，我会抽空处理的。”
“……王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呀。”
“我有哪里不一样？”
“您……还孤独吗？”
“从未孤独过。”
亚瑟王握住了王后的手，却反过来被她紧紧抓住，她不由失笑。
“因为有你在，所以，一直没有孤独过。”
自出生以后，阿尔托莉雅就在为了既定的目标努力奋斗，那时候她不曾孤独，因为有理想相伴。今后她更不会孤独，因为有妻子相伴。
桂妮维亚摇摇头，往她怀里拱了拱。
亚瑟王微笑起来。
阿尔托莉雅已经得到幸福了。
已经足够了，她这样想。
她是如此舍不得人类的感情，再也无法成为理想的王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那今后就只好背负起这份罪责，拼尽全力地去打理国家，去让人民获得幸福。
时间会见证一切的。
到底是繁荣，还是毁灭，抵达终点的时候，亚瑟王自然会知晓。
第16章
桂妮维亚从睡眠中醒来，一偏头便看到阿尔托莉雅平静的睡容，她呼吸清浅，金色的眼睫宛如振翅的蝶翼，随着胸膛的起伏颤动着。
王后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呆呆地看着她，像是还没能彻底清醒过来。
“为什么盯着我？”
阿尔托莉雅略感奇怪，她睁开眼睛，发出了仿若倦态的猫一般，慵懒的鼻音。
“哎？你醒着啊？”桂妮维亚被抓了个现行，倒也没觉得有多害羞，她翻了个身，直接伏在阿尔托莉雅胸口，眼巴巴地瞅着丈夫，伸手摸了摸她散落的金发。“我在瞧王是不是真的。”
“她真的在我身边吗？还是说我在做梦呢？”
这样说着，桂妮维亚便探过头，异常兴奋地在对方的脸上浅浅的“啾”了一口。
“！”
被突然袭击的阿尔托莉雅懵了一懵，只觉得自己遭受到了暴击，盯着妻子慢慢泛红的脸说不出话来。
“哎呀，软软的，甜甜的，是真的王呢。”
桂妮维亚煞有其事地点头，这次有些羞赧地偷偷笑了起来，弯起眼睛的样子可爱极了。
阿尔托莉雅慢慢地翘起了嘴角，自内心深处升起的甜蜜和愉快淹没了她。
她不甘示弱地揽过妻子，含了含她柔软的嘴唇，轻轻咬了一口。
“假的王可不会亲你。”
那双宛如湖泊的眼瞳泛起温柔的涟漪，直直地注视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灵魂吸入。
“……”
桂妮维亚“boo”的一声，整个人都爆炸了，一颗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
她的脸红得快要滴血，像是有火焰在燃烧，烫得不可思议。
桂妮维亚下意识地撇开视线，眼神飘忽不定，她结结巴巴地说，“阿尔，我、我饿了！”
阿尔托莉雅看到她这个样子，顿时轻声笑了起来。
“好，我们王后殿下想吃什么？”
“啊啊啊你居然笑话我！你不准笑我！不准笑！”桂妮维亚顿时羞耻得无以复加，她自暴自弃地捂住脸，扭过身去，背对着阿尔托莉雅躺下，用被子把自己结结实实的掩埋起来。
阿尔托莉雅呆了呆，笑容更盛。
“我不笑，可我们王后殿下总得告诉你的王，你想吃什么吧？”
那团球蠕动了一会，才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悄悄探出来，桂妮维亚小声说：“什么都可以的。”
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阿尔托莉雅揉了揉妻子的脑袋，笑着说了一句：“可爱。”
桂妮维亚……桂妮维亚决定今天不起床了！她要跟被子共度余生！
阿尔托莉雅下了床，抬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
“王是太过劳累了吗？”
“我没事的。”
“不行，我得给您捏一捏，不然我就又要生气了。”
桂妮维亚知道这个人不好好看着是绝对不行的，她那么好强，又喜欢什么事情都堆到自己肩膀上，看似冷酷严厉，其实最温柔又最心软。
阿尔托莉雅叹了口气，只好妥协。
王后拨开王垂落在身后的金发，她的手时轻时重，按压揉捏着丈夫的肩膀和脖颈，碰触到她的皮肤，就像是在触碰电流。
“有没有好些？”
“好多了。”
阿尔托莉雅转过头来对着妻子微笑。
桂妮维亚一跟她对上视线就脸红，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她。
亚瑟王抬起手，轻轻捏了捏桂妮维亚红红的脸颊，认真地看着她：“谢谢你，桂妮。”
名为阿尔托莉雅的少女本应在拔剑的那一刻死去，亚瑟王舍弃了身为人类的自己，独自守护着理想，踏上了一条不可以回头的路。可是啊，有那样一个人，她执拗的踏过天空与大地的界限，无视彼此之间的距离，硬是凭借着绝不服输的坚持将她“复生”，不愿让她孤独的走下去。
阿尔托莉雅想要回报这份心意。
她知道神秘将会退出大地，灵长类会取得统治权，作为神秘心脏的不列颠必须毁灭。
亚瑟王会死。
但这没关系，阿尔托莉雅必须在死之前，要保护她直到最后一刻。
“谢、谢我什么啊？”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明明受到了欺骗，也不愿意离开。”
阿尔托莉雅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也因此露出了最为清爽干净的笑颜。
发现自己爱上桂妮维亚的那一刻，察觉无法给予她幸福的那时候，亚瑟王的确也有过害怕、恐慌和不确定，但是她终于发现自己的担忧根本毫无必要。因为在看到她笑容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已经被幸福填满，那些情绪也在消失。
“真是不可思议，我这样的人，居然能遇上你。”
“什么叫你这样的人啊？”桂妮维亚顾不得自己还在害羞，板起脸瞪了她一眼：“我的王……不，我的阿尔托莉雅，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自顾自地点头，着重强调着：“特别好，特别好！”
“谁都不可以说她不好，就算是亚瑟王都不行！”
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女孩子啊？
简直可爱到犯规。
王的目光变得说不出来的温柔，说不出的明亮。
“你对我而言，也是最好的。”
于是桂妮维亚便再也忍不住笑意，嘿嘿傻笑起来。
少女抬起头来，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灿烂的笑容绽放在脸上，阳光在她身后盛开。
她说：“阿尔，你为什么会发光呀？”
面前的女孩子逆着光，好看的脸庞轮廓被窗外投s,he进来的光芒笼罩着，似乎有些模糊，可却美丽得令人心碎。
妻子问自己为什么会发光，可是阿尔托莉雅想，她才是光，她就是光。
心中涌动着特别奇妙的情绪，这一刻的亚瑟王总觉得无论挡在面前的是什么困难，她都可以迎刃而解，所有会令人皱起眉头的事情最终都会变成笑容。
虽然不够理智，却足够美好。
如此新鲜又特别的感觉，足以让她忽视一切喧嚣。
少女展露出明朗的微笑，毫无动摇的自信弥漫在纯净的双眸中，岁月未曾给她留下丝毫痕迹，她将妻子揽在怀里，吻了吻对方的耳垂。
“你是萤火虫，我是向日葵。”
本应是毫无交集的两方，可最终，追逐着阳光的向日葵低下了头颅，她已无法远离那妄图与日月争辉的萤火之光。
第17章
“已经化冻了呀，真好呢。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看到庭院里的花再次盛开了吧？”
冬日那过于严苛的寒冷终于退去，桂妮维亚站在回廊底下，看着宫廷中在日光之下逐渐融化的积雪。
“外面真的好冷啊。”
呆久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你还跑出去。”正在处理公事的王抬头看了妻子一眼，顿时皱起眉毛，“快点进来。”
桂妮维亚乖乖地跑回她身边，笑着说：“一想到快要过年了，就很开心呢。”
“桂妮还真是个小孩子。”
“我已经不小了，今年明明都——”
阿尔托莉雅握住她的双手，凑到唇边呵了一口气，温暖妻子冻得通红的手指。
“还说不是小孩子？你总是这样不自觉，不是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结果你照顾我倒是很上心。”
她的表情里似乎充斥着质疑和不满，在王后面前，昔日那个端庄持重的王似乎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淡。
“那也是王的错，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害得我越来越喜欢跟您撒娇。”桂妮维亚理直气壮：“而且呀，我都这样不会照顾自己了，您不好好看着我怎么能行呢？”
阿尔托莉雅发现自己的王后真是越来越爱强词夺理，她头疼地敲了敲某人的额头，却换来她更灿烂的笑容。
“明明过年之后，我就又要远征，你还这样开心。”
她凛冽的声音里浮现出淡淡的不悦，澄澈的眼瞳直直地注视着妻子，控诉着她的无情。
“那是因为我相信王一定会胜利回来。”
亚瑟王反驳：“这是两回事。”
“那我就只能为了谢罪，奉上赔礼啦。”
桂妮维亚罕见地显得有些苦恼，她思考颇久，最终这样回答。
“还是小狮子吗？”
“才不是！”王后殿下笑得特别开心：“阿尔，你把双手摊开，我最近跟梅林学了魔术，变给你看呀。”
“……咦？你什么时候跟梅林去——”
“闭上眼睛啦闭上眼睛！”
阿尔托莉雅将信将疑地摊开双手，乖乖地闭上了眼睛，桂妮维亚偷偷笑了几秒钟，这才煞有其事地把自己的双手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我伟大的骑士王呀，现在就为您献上这世界上最特殊的赔礼——您可以睁开眼睛了。”
她笑得很得意，像是一个傻瓜。
“这可不太公平。”
阿尔托莉雅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天地间全部的光芒映入她的视野，让她心里只盛得下妻子的笑容。
亚瑟王忍不住握紧了桂妮维亚的手。
“哪里不公平啊？有礼物可以收，还要表达不满吗？这未免有些得寸进尺吧。”
桂妮维亚顿时不乐意了。
缠绕着心脏的藤蔓上开出了极为美丽的花，阿尔托莉雅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说：“我并没有多出来一个王后啊，不过看在赔礼我很喜欢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
桂妮维亚顿时气得瞪了她一眼，结果瞪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她总是这样，即使真的生气了，即使非常伤心，也很快就会重新微笑。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把兰斯洛特调走吗？”
阿尔托莉雅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心里的紧张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看到妻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做出了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和考量吧，我相信你。”
桂妮维亚笑了起来，“而且我一直觉得跟在我这里，也实在委屈了湖上骑士。”
“……他才没觉得委屈。”
阿尔托莉雅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越来越介意这件事，关于桂妮维亚，别人碰一下她都觉得是在抢夺注意力。只有这个人，阿尔托莉雅不想妥协，也不想认输。
亚瑟王再也无需压抑自己，她无法战胜心中那卑劣的渴求，那隐秘而炙热的东西不为人知，实在太过罪恶。
嗯，因为她在嫉妒。
王这么想。
每当她不在的时候，桂妮维亚的笑容都不属于她，只有别人能看到。
“嗯？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过几天我把加雷斯调来给你。”亚瑟王说：“她已经可以出任骑士了。”
“是高文的妹妹吗？她也来到了这里呀？”桂妮维亚突然想起了什么，惊讶的目光顿时投注到王的身上：“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你还把她交给凯。”
阿尔托莉雅微笑起来，语气淡淡的。
“她是摩根的女儿，理应挺起胸膛自报姓名，又何须隐藏身份来到大不列颠。”
“也是呢……”桂妮维亚叹了口气，“她不相信您吗？明明高文在这里就生活的很开心。”
“这种事只有去问本人才知道。”
阿尔托莉雅不会对别人的想法妄加揣测，但她也绝不畏惧来自王姐的挑衅。
桂妮维亚看到那双状若燃烧的凛冽绿瞳，觉得它真是美极了，比太阳还要耀眼，比月亮还要高贵。
她心怀赞叹和敬仰，不知不觉就捧着脸颊瞅着丈夫发起呆来。
“总是保持这个姿势不累吗？”阿尔托莉雅看到她弯下腰用手肘抵住书桌的别扭姿势，抬手握住了妻子的手腕：“允许你在这里休息。”
“诶？”
桂妮维亚被丈夫扯进了怀里，对上那双漂亮又温暖的眼瞳，看到映入其中的自己，双手不自觉地环住王的脖颈，凑过去亲吻她的眼睛。
那汪微笑着的碧绿湖泊干净又透明，倒映着满天繁星。
胸膛中再一次翻涌出波澜壮阔的风景，眸色渐深的王抬起王后的下巴，紧扣着她的后脑，摄住她的嘴唇，阿尔托莉雅的呼吸逐渐加重，忍不住抱住妻子的腰身。
“王——咳，打扰了。”
身披铠甲的骑士刚踏进室内就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他在心里疯狂呐喊：你们为什么不关门！为什么！
第18章
桂妮维亚飞快地推开丈夫起身跑走，折进书房里侧的休息室中，她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恨不得把自己就地掩埋。
“进来吧，凯哥。”
“……你们也多少注意点影响。”
凯抱着剑站在门口，斜倚在门柱上，假装无事发生过一样淡定地说，实际上已经不知道烦躁地翻了多少个白眼。
刚才可是吓得他连敬语都说出口了啊！
“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阿尔托莉雅语气沉沉，似乎正在压抑着什么：“凯哥，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哇明明就很生气吧这个家伙——！
她的话里明明就完全传达出了“敢说没事的话就吃我一剑”这样的意思啊！
不得了，凯还以为直到死都看不见她这么生动的表现了。
以前亚瑟还不是王，而仅仅是阿尔托莉雅的时候，明明在家里跟马自言自语就可有劲头了，结果成为王以后，她就再也不和任何人交心。
“快过年了，母亲让我来问你，要不要抽空回家吃饭。”
这个问题，爵士夫人每年都要问上一次，尽管艾克托已经跟她说了，亚瑟王跟他们再也没有关系，可在那个女人眼里，阿尔托莉雅仍旧是阿尔托莉雅，是她养育过的孩子，她永远不是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国王。
虽说亚瑟王也不是没有回去看过她，可那是王，而非阿尔托莉雅。
对于爵士夫人的这个问题，亚瑟王的回答从未改变过，无一例外，今天也会是——
“我会去的，带着桂妮一起。”
会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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