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我家魔物要上天 作者:妖不知
正文 第44节
我家魔物要上天 作者:妖不知
第44节
咳咳咳。
过两天,是真的整整两天,或者只是一个虚数?
金叵罗回到家,见他家陆少爷又像白天一样坐在院子前的门槛上,头微微仰起,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缓缓走近,站在陆少爷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想,至少在这一瞬间,自己占据了陆少爷整个视野。
月亮蓦地灭了。
发着呆的陆一鸣吓了一跳,看到正俯下身来的金叵罗,这才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喃喃道:“我饿了。”
金叵罗背着光,但陆一鸣却清楚地知道他肯定已经咧开了嘴。
因为他的两颗虎牙在黑暗中闪动着微光。
金叵罗磁性的声音低低响起:“像白天那样吃我,还是吃饭?”
第116章 心弦
“吃我, 还是吃饭?”
陆一鸣听到金叵罗这一句话,不由暗挑了下眉毛。
冷冷地道了声:“拿来。”
“拿什么?”金叵罗低头望着他, 问。
陆一鸣二话不说,直接拿起他的右手, 送到嘴边对着手背卯足了劲儿就是一口。
牙齿咬到那层皮r_ou_时发出了“咯”的一声轻响, 嘴里尝到一股药草的苦味。
陆一鸣“呸呸呸”地啐了几口, 皱眉擦着嘴嫌弃地道:“你弄完药没洗手?”
瞟了眼那只手背, 上面只留有两道牙印子。
居然还咬不开?
金叵罗把手抽回来抚了抚被手背上的白色牙印子,不但没有恼愠,反而勾起嘴角笑道:“好吃么。”
不等陆一鸣回答,他已经俯下身来, 捧起陆一鸣的脸,抵着他的鼻子, 嘴唇凑近到只有一张纸的距离, 将要贴上却又全然没有贴上, 低低地道:“不如再多吃点儿吧?”
仿佛受到了蛊惑, 陆一鸣一瞬间竟产生一股冲动想要把他的嘴唇咬一口尝尝。
随即, 陆一鸣为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不由抿紧了嘴唇,眼角越过金叵罗的鬓角飘向后面的屋檐。
其实,这双唇瓣是什么味道他早就晓得了。
而且知道得清清楚楚。
尤其中午的时候还被迫品尝过一番。
其实起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但厮磨的时间长了,就会开始从舌尖泛起奇怪的清甜, 那是一股淡淡的, 像是松针或桦叶香气的味道, 让人忍不住猜他是不是在树上呆久了,连血脉里都挟带了这股气味。
陆一鸣想起了吃饭——起初明明觉得米饭没有味道,但细细品味后,就有股稻香清甜。
金叵罗继续用那低磁而动听的嗓音耐心地蛊惑:“看着我。”
有什么好看的。
都看过一万遍了。
心里分明扛拒着,陆一鸣却不由自由地将目光从屋檐收了回来。
目光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落到眼前那张背着光、五官晦暗莫名的脸上。
捱得太近,看不到整张脸,不知道这张脸究竟是什么神情。
连眼神都看不清。
陆一鸣清晰地知道那双眼眸的瞳子里应该是映着自己的。
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刚刚一直回避着的、正对面的那双眼眸,黑暗中只看到乌漆一片深不见底,有如临渊而眺,整个人简直要坠入其中。
心口滑过一丝惊悸,眼睛却像被什么定住了一般,视线再挪不开半分。
旋即心口的惊悸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融融的安心感。
其实一直以来,无论陆一鸣对金叵罗是忌是怒,始终没有真正地把他当外人。
只要一个眼神的交汇,他便觉得莫名的安心,便觉得金叵罗是他的。
——看着他,向着他,由着他。
即使当察觉阿金和花莫言有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时,他也依旧没法真的能狠下心把阿金赶走。
“阿金……”陆一鸣开腔,想问他是不是对自己施了什么蛊术?
然而距离太近,这微微一动,嘴唇便触到了金叵罗的。
有如猎物触到了机关,瞬间被水中的网缚住。
陆一鸣伸手用右手拇指按住了金叵罗柔软的双唇,头后退一点,眉头微皱起,诮道:“怎么,你脑子里只有这个吗?”
金叵罗张嘴衔住了他的手指。
指腹传来温热与shi润的触感,有一枚尖状物从指甲轻轻刮过。
这种时候还不忘咬人。
陆一鸣哼笑:“真是个畜牲。”
他把拇指朝上一顶,抵住那颗尖利的虎牙,恨恨地轻声道:“不准咬!”
说着,他微微侧过脸,在金叵罗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地在那双薄唇上吻了一下。
金叵罗十分难得地怔了一下,瞳孔蓦地一缩。
春天的晚风拂过陈姐窗外的一串青铜风铃,响起细碎动听的轻响。
“你看,这样不就好了,不要总搞得粘乎乎的。”月光下,陆少爷眯着眼懒洋洋的脸映在金叵罗的眸子里。
金叵罗眨了下眼,唇上还残存着刚才的温软。
胸腔里有根看不见的弦不知被什么拨动,发出震荡肺腑的声响。
即使之前强行占领过那个地方,即便白天快要把人生吞活剥地吃下去,胸口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怦动。
陆少爷已轻快地绕开金叵罗站了起来,拍拍屁股,慢慢走向大门,嘴里嘀咕着:“好饿。我们去吃点宵夜吧……?吃什么好?馄饨,还是面?……”
金叵罗望着他若无其事的背影,眼角浮上嘲意,也站起身,两三步追了上去。
夜市一隅。
陆一鸣夹了只饺子,咬了一口,鲜r_ou_韧劲中夹着蘑菇香味在嘴里炸开。
眼睛一亮。
味道不错。
忍不住咬下了第二口。
边吃着他边偷瞟了一眼对面,金叵罗正低头对着一盘陆一鸣随口多点的面举筷不动,兴致缺缺。
陆一鸣当然知道他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如果两个人出来吃夜宵,却只有他一个人埋头吃,实在是太奇怪了,所以每次都会顺手多点一份。
风把路边的一枚树叶吹落,飘到陆一鸣领子里,硌得他后劲发痒。
陆一鸣垂头伸手掏了掏,没摸到。
对面伸过来一只手,径直将那片树叶取了出来。
是一片桃叶。
陆一鸣没有抬头看手的主人的神情,错开视线望向旁边的空桌子,默默地嚼着他的鲜r_ou_蘑菇饺子。
他想起刚才那个鬼使神差的吻,心中仍有些不可思议。
为什么那个当口突然就想……
奇了怪了,估计真是中了什么邪吧。
一个女人匆匆在旁边的空桌子旁坐下,叫了碗饺子。
陆一鸣不经意间扫了她一眼。
一个看起来有些怕冷的中年妇女。
温暖的天气,小镇上的女人们多半都换上了薄款的裙装,这个女人却用棉巾棉衣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那女人扭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小吃摊上挂着的煤油灯将那女人的眉眼映出了几份惊恐。
陆一鸣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王……王大娘?”
被唤作王大娘的女人像是见了鬼一样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撞开刚刚把饺子端过来的老板,抬腿要跑。
陆一鸣身手比她灵敏得多,一把攥住她的胳膊,问道:“王大娘,你跑什么?这段时间你哪去了,秀莲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一听到这名字,王大娘脚一蹬,嚎淘大哭起来。
“秀莲,我苦命的女儿啊!”
警署。
文渊大晚上接到消息匆匆换了身衣服赶到署里,径直去了审讯室。
里面坐着一个哆哆嗦嗦的中年妇女,穿的袄子有被子那么厚,热得汗从她额角不停滑落。
文渊冲她笑笑:“大姐,先把袄子脱了吧,瞧你热的。”
见妇人仍是战战兢兢,便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温声道:“喝。”
妇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温润亲切,慢慢地松懈下来,捧起茶水喝了一口。
等她神色平静下来,文渊才不紧不慢地翻开卷宗:“你就是金陵镇七街的王寡妇吧?”
一个多月前,金陵镇一名叫王秀莲的少女的尸体出现在陈家。
据查,王秀莲早在数日前当众下葬,而其母王寡妇下落不明。
妇人点了点头。
第117章 炼狱
审完王寡妇已是深夜。
文渊夹着卷宗和笔记本, 一边揉着眼角的x,ue位一边慢慢往外走。
心中却有几分开心。
这也算是一大进展。
值夜班的几个警员把王寡妇带走暂时收押。
文渊想起什么,叫住其中一个:“张若山怎么样了?”
那警员目光有些闪烁:“有些, 唔……不知当怎么讲。头儿你去看一眼自然就晓得了。”
特级收押室。
这里主要羁押一些还没有审的命案要犯,每一间牢房都是逼仄狭窄的单人间, 牢房的铁门都经过特殊加固。
空荡荡的过道上, 落下昏黄的灯光。
警员引着文渊走在上面, 整个回廊都是他们两人踏踏踏的脚步声, 显得犹为空寂。
三号房。
这里是收押张若山的地方。
铁门由拇指粗的钢筋交汇而成,可以透过它看清狭小的牢房里面的每一个角落。
牢房里的单人床上没有人。
文渊疑惑地往别处一扫,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人。
角落里,张若山高大的身体蜷成一团一动不动。
有如一头受伤的兽在酣睡。
“若山?”文渊叫了一声。
张若山闻声睫羽微动, 缓缓睁开了眼。
下一瞬,他嚎叫着从角落跳了起来, 冲向铁门, 身体被铁门拦住, 他便用力撞了上去, 发出巨大的哐哐声, 铁门被撞得震动不已。
文渊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凝眉道:“若山,你冷静一下。”
张若山像是听不懂他的话,有如一头发狂的巨兽, 喉间发出吼鸣, 红着眼一次又一次地撞向铁门, 很快便撞得头破血流。
警员把文渊拉到一边,小声道:“头儿,你看,他自打招供之后,整个人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这儿……”指指自己的脑门,“出了问题。前两天还只是ji,ng神有些恍惚,今天就直接发狂了。上午想给他放风来着,结果他突然要咬人,现在连风也不能放了。”
——这种吐真剂虽然可以让人在不受意识控制的情形下吐露实情,但因为技术尚不成熟,所以仍在实验阶段,目前看来,若是剂量把握不好,有可能导致试验者ji,ng神失常。
文渊耳边响起刘副官请来的那个医生说的话。
心中了然。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一边仍在不知痛楚和疲倦撞向大门的张若山,淡淡地道:“你若是一早就老实交待,也不至于致此。”
“头儿,你现在跟他说这些没用,他也听不懂。”警员说道,“过两天,上头问起他,怎么说?”
“怎么说?”文渊反问了一句,说道,“还能怎么说。就如实交待,他为了掩藏真相杀人灭口,畏罪成疾,得了失心疯。”
“是。”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收押室,身后仍不断地响起重重的冲撞铁门的巨响。
拐弯前,文渊最后往那头看了一眼,觉得以自己与张若山的交情,多少该有些悲悯。
但心中却并无波澜,不免有些奇怪。
——兴许因为那里面住着已不是张若山,只是一个疯子而已。
咎由自取。
文渊拖着疲倦的身子推开家门,连灯也懒得点,径直摸黑走向自己的床铺,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慢慢睁开眼。
双眸已经适应了黑暗,只觉得床头的椅子上,似乎有个黑影。
警觉地坐起来。
“文探长,别来无恙呀。”那道黑影发出轻笑。
文渊惊出一身冷汗。
这声音……
陈谨之三号?
“你来了多久?”他低声问道。
“在你回来之前吧。”三号淡淡地应道,“文探长工作真是敬业,这么晚才回家,想必很辛苦。”
“深夜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上回在医院里和你说的合作,你可有考虑?”
合作……
文渊想起来了,不由失笑。
懒得多跟他周旋,直接问道:“你究竟是谁?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凭什么跟我谈合作。我又怎么敢和你合作?”
“与其问我,你不如问问刘副官是谁。”
文渊不为所动,继续问道:“你和陈家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根本不是陈谨之。”
“哦?我不是陈谨之?”三号反问道,“那谁才是真正的陈谨之?”
“真正的陈谨之,已经死了。”文渊说道,“半个多月前就已经死了。”
“什么?”黑暗中,椅子发出一声轻响,三号似乎有些错愕,沉默良久,他才重新开腔道,“他怎么死的?”这句话竟有些沧桑,听起来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般。
“金陵镇外河上捞起一具装在箱子里的男尸,这件事,耳目众多的阁下,早该有所耳闻吧?”
三号没有否认。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叹息。
“早就让他不要回来,他却总是不听劝,渊孽。”
让他?
文渊摸到煤油灯和打火机,问:“所以你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三号桀桀地笑起来,声音与之前的温润已大不相同,倒像是刀磨在磨刀石上发出糙响:“我自然也是陈家的人。”
金陵镇。
天蒙蒙亮。
吴清越踩着河堤上的小草不紧不慢地往镇子后山走去。
他常年住在货船上。
无聊时便铸点新模子,或欣赏一下自己多年以来的收藏品。
有时候周小生他们会把一些出了故障的模子送过来让他修理。
这份活计,既不算十分忙碌,也不算得清闲,但能糊口还将就。
刚才他货船看到了乌鸦,盘旋在船的上空。
一定是那人派来的吧。
这么想着,吴清越便下了船,跟着乌鸦一路走,踏过重重露水上了山。
金陵镇的后山并不远,只是也不算得矮,吴清越爬到山顶已经气喘吁吁。
那人正斜倚在一根老松的斜枝上,手里拨弄着一枚松子。
听到了吴清越的脚步声,他微侧过脸,似笑非笑地扫一眼过来。
吴清越被这一眼扫得全身微凉,有如笼上一层薄薄的寒气。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礼貌地微笑:“鬼君大人。”
“我记得,你姓吴?”金叵罗薄唇微动,发问。
上次匆匆相遇,很多事情并没有来得及细问。
反正那次已经在此人身上种下了引路钉,逃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得到。
“在下吴清越。”
“吴清越。”金叵罗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像在用唇齿细细品味这个名字。
每被念到一个字,吴清越便能感觉到像有一柄细锤在脑中轻轻敲过,激起阵阵心悸。
三个字,便是敲了三下。
他不自觉地有些应了一声:“在。”
“我那颗心,现在就在附近吧?”金叵罗浅色的眸子陡地一亮。
他低低地道:“我近来能感觉得到,它就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
藏在附近的某个角落,轻轻跳动。
每跳一下,都像在召唤他这个旧主。
吴清越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为难地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啊。”顿了顿,他补充道,“如果鬼君大人对现在这颗心不满意的话,我这里还可以再帮你换一颗。我这里有商人的ji,ng细之心,有将军的刚烈之心……”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金叵罗玩味地泛起嘲意,不耐烦地打断道,“对我,对他,你知道多少?”
“我年少时家破人亡,我险些死在海上,是他救了我。每隔几年,他便会来探望我一次。”
吴清越沉吟片刻,又徐徐道:“他曾问过我,世上有什么人的心,可以刀枪不入,无喜无悲,睥睨万物?我说,世上没有人拥有这样的心,拥有这样的心的,唯有历经过千种苦刑的炼狱恶鬼。”
他缓缓抬眼,望向金叵罗,眼神清亮:“几个月后,他把你带到了我面前,要取走你的心。当时你正长眠不醒,我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便将你的心换给了他。也给你换了颗心。直到他说他刚刚从鬼门逃出来,我才知道他竟然真的去了炼狱。”
“哦?”金叵罗挑了挑眉,嘴角勾起,“这么说起来,是他把我从鬼门中带了出来?那我……还得多谢他了。”
吴清越但笑不语。
金叵罗垂眸沉思:“你上次说过,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吴清越说道:“他说过,名字这种东西,一旦被人知道,最容易被变成短处,所以他从不以名姓示人,与其给我一个假名字,倒不如不说为好。”
“我明白了,你走吧。”金叵罗点点头,挥了挥手,低头继续去看他掌心的那枚松子。
吴清越转过身,欲言又止。
走了几步,没忍住停下来,回头说道:“那时,他从鬼门带出来的,可不止你一个。”
金叵罗并不看他,笑道:“炼狱号称三千恶鬼,实际上远远不止,多几个不嫌多,少几个不嫌少。”
踩过草叶的脚步声在身后轻轻响起,渐行渐远。
脚步声完全消失的时候,金叵罗脸上所有的神情都消失了,既没有喜怒,也没有忧惧。
抬起头,眸子映上山脚的金陵镇。
炼狱。
这个地方,太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差一点就忘了。
他早已记不清自己是什么人,更记不清当年是因为什么原因让魂魄被封上这八十一道枷锁般的封印,甚至连为什么堕入炼狱都记不太清了。
脑海中只有那些作为恶鬼在炼狱受刑渡劫的琐碎记忆。
很多早前的记忆,随同他的法力一起,被淬入了繁杂多变的封印里,只剩下一些影影绰绰的画面。
怕是唯有继续冲破后面的封印,它们才能一一恢复。
随着前面几十道封印的破解,他最近渐渐才想起了一些旧事。
世传炼狱有十八层。
实际上远不止。
起初,他似乎在前面几层受尽了各类刑罚,从鞭笞到烹煮,从刀山到火海……
身体每到被撕成碎片或是被剁碎成r_ou_泥,便会恢复原状,重新再接受那些刑罚,周而复始。
很快,当那些刑罚再也不能让他感觉到多少疼痛,不能让他再发出一声呻吟,他便被送到了新的地方。
无尽狱。
他也说不上这是炼狱的第几层,只知道这里一片死寂。
在这里,每睡一天,便醒一百年。
全身如同被嵌入了冰川般,动弹不得。
视野中白茫茫一片,却可以看得到日月星辰。
除此以外,这里像是被时间遗忘了一般,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鬼,没有声音,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呆的时间越长,便越是能感受得到那种无穷无尽的孤独和疲倦,源源不断地吞噬着他的魂魄。
叫人绝望。
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忘记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脑海中的空白越来越多。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地方,还能吞噬他的记忆。那些被封印漏过的记忆,被这个地方一点一滴,蚕食鲸吞。
再这样下去,他会在这里变成一尊连蛆都不如的东西,不知为何而生,不知为何而死,更不知在此何为。
起初他还可以去数日出和日落。
久而久之,每一个日出对他都成是一种看不到希望的煎熬。
他不得不开始怀念之前在前几层遭受酷刑时那些在旁边哭得烦人的小鬼和那批总是面无表情的鬼吏——至少那里是热闹的。
无穷无尽的孤独和绝望比疼痛可怕一万倍。
“主人。呱 !”
苍罗的声音把金叵罗从回忆中唤醒。
他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看向肩头的乌鸦。
那是他忠心耿耿的仆从。
“主人,陆少爷出门逛去了。”
“嗯。”金叵罗淡淡地道。
随他。
这种事,他现在倒不太在意了,反正也跑不了多远。
胸腔中突然猛地收缩,眸色蓦地一下变得淡极了,不再是蓝灰色,而是烟笼般的灰白。
很快,眸中的灰白褪去,眸子渐渐沉淀下更深的色泽,一股狂喜从瞳孔深处升起。
他感觉得到,他的心脏,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但他也知道这件事兴许不能高兴得太早。
能出入鬼门,从炼狱中带走几名恶鬼并能全身而退,这样的人,在人世间万中无一。
绝不会是个好对手。
金叵罗垂下眼帘,轻轻念着无声的咒。
少倾,树下的地面上渐渐浮起数十道淡色的灰影,很快化成几十道灰色人形,齐齐跪伏:“主人。”
这些山林间的y秽之气,皆是他的仆从。
“尔等,去给我找一个人。”
说着,金叵罗的眸中慢慢浮上一个人影。
刚才就在那个姓吴的回忆起那个人时,他的眼眸深处升起了那人的轮廓。
金叵罗读到了那个依稀的人影,牢牢锁入了自己的眸中。
第118章 迷雾
浓绿从高厚的院墙溢出, 间夹幽幽鸟鸣。
透过镂空的铁门, 可以看见在绿色掩映着的院落深处, 冒出ji,ng致的西欧式米色圆顶。
穿着灰色制服的警卫打开了铁门,将文渊请了进去。
刘文远穿着端整的硬领风衣, 坐在书房的黄花梨木沙发上, 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
听到引路的警卫在门口请示,他合上书放在桌面, 应了声:“带他进来。”
不一会儿, 刘文远缓缓把文渊带来的卷宗合上, 目光凉濑:“这些就是你这些天以来的成果?”
“是的。”文渊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正襟危坐。
“字太多, 你口述吧。”刘文远揉揉自己鼻根两侧的x,ue位, 满脸疲惫, “这个王寡妇, 跟本案关系是?”
文渊徐徐开腔:“若她所言属实,那么,她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随即便将王寡妇的口供大致讲了一遍。
大约十六年前,才二十出头的王寡妇的短命男人突然得了急病一夜间过世,而这时王寡妇刚生下王秀莲不久。
令王寡妇感到苦恼的是, 她嫁给这个丈夫前已经被父兄接连嫁过三个男人,无一不是急病暴毙,克夫的流言早传了几年。
现在这个男人也死了, 在街坊的长舌妇嘴里, 她定是更加不堪了。
她心灰意冷, 也隐隐觉得自己怕是真有个克夫命, 既不想再嫁,又害怕与孩子日后孤苦,在坟前抹了把眼泪就想带着襁褓中的王秀莲寻短见。
正在这时,有个道士路过,随口与她攀谈起来。
二人交谈之际,道士突然来了一句:“这孩子,命格不好,迟早要死于非命,不如卖给我吧。”
王寡妇气得一下子忘了刚才还要带着孩子寻短见,把这道士臭骂了一通。
道士也不生气,临走前还笑着说道:“我只是说实话,现在不卖我,早晚她还是要祸害你的,到时不要后悔就是了。”
王寡妇是个有气性的女人,被他这一气,反倒激起了斗志,短见也不想寻了,决心把孩子拉扯大。
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秀莲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人也算乖巧伶俐。
王寡妇本想着苦尽甘来,要替女儿寻个好人家嫁了,了结这辈子的心愿。
孰料,还没来得及找好亲事,一天晚上,她经过种种蛛丝马迹发现女儿竟然有了身孕!
一个还没有出阁的少女出了这种事,自然是奇耻大辱。
百般斥问之下,才晓得女儿与某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暗通款曲,珠胎暗结。
王寡妇亲自去那户人家登门问罪,反被当家的老爷赶了出来,人家直接说自家儿子一直在外游学,几年没回来了,不可能碰得了她家闺女,更提到儿子早攀了门好亲事,秀莲就是作妾也不可能。
王寡妇羞愤之下,回家就把女儿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女儿经不起负心人的背弃和母亲的羞辱的双重打击,当晚就投了河。
王寡妇大清早起来找不见女儿,寻着踪迹到了河边,看到了女儿的一只鞋,再在河边的水草里找到了女儿的尸体,悔之晚矣,唯有将尸体拉上来泪流不止,又气又恸。
说巧不巧,这个时候,十多年前说秀莲命格不好的那个道士又出现了。
那道士见了便笑道:“你看,我早说了你女儿命格不好,是你不信。”
气得王寡妇扑上去要和他拼命。
那道士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女儿,你不敢找他,却来拿我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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