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他唱的都是假的 作者:巍三再沈明笑
正文 第8节
他唱的都是假的 作者:巍三再沈明笑
第8节
周南俞没犹豫多久就说好。事实证明北河无心的决定还真碰对了运气,他们往回开了七八公里的时候宋以翔就打了电话过来,本来以为他是要骂人的,结果宋以翔一口一个赞叹说幸好你们跑了。
因为他们前脚刚走,后面贾钟和贾欣就来了。
这个名字让跑车内的气氛凝固了一瞬,还好北河躺在后座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楚笑飞疯狂翻白眼,周南俞皱着眉挂了电话。
回到颐都市区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楚笑飞看北河还在睡,小声问周南俞往哪开,要不要去哪吃个饭,周南俞还没来得及说话,后排北河冷不丁地开口,“送我回家吧。”
楚笑飞一愣,下意识先瞥周南俞的脸色。没想到周南俞也没多说,伸手给他调了个导航。
颐都西城区少有见过这样的跑车,一路上已经吸引了不少视线。车停在了小区后门,楚笑飞和周南俞也不太方便下车送他,北河压低帽檐,从后面抱着楚笑飞的脖子晃了晃撒了个娇,又跟周南俞说了声拜拜,就轻快地跳下车跑了。
从他前往玉山到现在差不多正好二十四小时。这二十四小时的发生的一切就跟做梦一样,他的心情也起起伏伏,再加上现在……
他抬手一摸额头,烫的。通宵一宿到现在,刚才在车上不说补眠了,楚笑飞开山路那自带的脚法,他晕得差点没吐出来。一大早在山里吹冷风吸寒气,这时候不发个烧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更对不起上天给他安排的苦r_ou_计。
他站在了那扇门前,屋里没有任何声响。屋子的另一个主人从来不在客厅看电视,这个点也不知道在家还是在学校,北斗星也没有候在门后。但比起昨晚找了个借口匆匆挂掉电话的北河,现在的他反而坚定很多。就算刚才在南笑两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已经耗掉了他最后的力气。
——来看看我们还有没有缘分吧。
他没有按下密码开门,而是敲了敲门。
一下,两下,三下。
屋里传来脚步声。
门开了。
北河嘴角扬起了一丝胜利者的笑容,但只有一瞬间。接下来他就眼前一黑,头昏眼花地朝前倒去。
然后被抱了个满怀。
23第二十三章 病症
二十四小时是可以过得很快的。
齐辰在图书馆待到黄昏才离开,22路公车的始发站在颐都西城区大学城的西南角,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要回市区的师生。一辆辆公车从总站发车,载着他们驶向庞大都市的各个角落。
齐辰上车的时候这辆22路只剩最前面的一个空位,他抱着书包坐下,公车晃晃悠悠地开上高架。郊区的天总归要开阔一点,虽然这两年也建了不少高楼,在这里的高架上还能看到一片完整的天幕。灰白色的背景上挂着一轮火红的落日,它在其他遥远的国度正带来刚刚越出地平线的晨光,很难想象这是同一个星球的同一个太阳。
公车上的所有人都在看手机,只有齐辰一个人在远眺窗外。下班高峰期,驶下高架后的几站里乘客很快多了起来,齐辰把座位让给了一个牵着小朋友的阿姨,站起来扶着横杆,任小朋友坐在妈妈腿上仰着脸,用单纯懵懂的眼睛好奇又仰慕地望着他。
这让他想起了在青叶福利院见过的孩子们,也同样有着一双双好奇又小心翼翼的眼睛。
是现在的人心太冷漠,还是孩子们所能捕捉到的善意太少,以至于他们在这危险的人世里收到一点点温暖就投以青睐,却不知十个笑脸里有七个是圈套。要快点长大呀,想这样告诉小朋友们,但后来谁都发现了,成长其实是一个残忍的过程。
齐辰自觉自己越活越冷淡了,两年前偶然发现的秘密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但其实和那件事无关,他只是一夜之间长大,饱尝冷暖,随后不知不觉筑起了防御性的铁壁铜墙。可是最近这些日子,每当他房间门被敲响,某个眼神明亮的小家伙探出脑袋来找他说话,或者是北斗星趴在他脚边朝他伸出爪子,拿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还是会变软的。
不是普通的心软,是变得很软很软,软到落日融化成糖浆,流淌进冰川碎裂的地方。
是种温柔的填补,也是残忍的侵占。
待他回到家的时候北河果然已经走了,齐辰往书桌前一坐,从口袋里摸出周景的名片,抽出书柜里那唯一一本杂志,随手夹了进去。他一个人所处安逸的空间此时变得有些无聊——他齐辰居然会觉得一个人呆着很无聊,齐美知道了绝对会露出惊恐的表情——都怪北河。
人都是会被惯坏的,在贪心的方面,谁也不比谁好。
然后在发现问题之后,人又容易陷入另一个怪圈:矫枉过正。
电话那头九点多钟的夜晚也是静谧的,北河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出来,像狡猾的小狐狸,又同时是单纯的小白兔。北河这个人不存在真伪,哪一面都是真实的他,最柔软的和最尖锐的部分并存,就这样以多情又凉薄的模样从聚光灯下走到齐辰面前,势在要将他俘获。
他就快被捕获了。
然后他听见自己对对方说:等你拍完戏跟周南俞回巍城吧。
他们能更好地保护你。
这是事实,事实都是伤人的,伤害还是双向的。没有哪个男人想承认自己很无能,也没有谁会把自己的心软拱手让人。齐辰这样说了,挫败感果然要比释怀更多。
电话那头立刻不说话了。
几秒钟的沉默被拉得漫长到不可思议,最后还是北河支支吾吾地说,翔叔叫我,我先挂了,然后匆匆结束了通话。
长痛短痛都是要痛的,这个道理是不是能说服所有人妥协。可当下一个午后,齐辰打开门接住这个全身烫得如火球一样的家伙,他立刻被二次灼伤了。
还是不想让他痛了,无论哪一种痛。
新生痛,生长痛,病痛,再往后衰老之苦,死亡与告别,生老病死是宿命,可是人的宿命还有很多种。
他把沾了凉水的毛巾盖在北河额头上,再去倒水给他吃药。这些他曾经受过的照顾都还回去了,可当他料理好一切,北河还是睁着困顿的眼睛望着他。
想说,你还需要什么吗?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
“门锁密码没有换,为什么要敲门?”
北河撇了撇嘴委屈道,“你不是要赶我走吗?”
你看,你看,他多厉害。
齐辰心里被北河软化的地方此刻正揪着疼,揪着指责他的绝情。他在床边坐下给他压好背角,轻声叹道,“……我没有。”
北河哼了一声,侧过身来怒视着他。齐辰不会哄这种病人,只能靠在他身边老老实实给他瞪着,守着他睡着。
北河的确睡得安稳,甚至还无意识地蜷缩起身子,额头抵上了他的手侧。齐辰把掉落的shi毛巾重新给他盖上,小心地拨了拨他的额发。就这样过了好久,北斗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窜进了房间,伏在地板上不吵不闹,安静地睡在两个主人旁边。
谁说这不是宿命的一种。
一碰上发烧这种事,人的身体素质高下立见。齐辰上次是一晚上就退烧了,北河却病了整整三天才好转。齐辰也照顾了他三天,跟着吃了三天清淡的食物,他没有任何意见,但随后清醒过来的北河却很愧疚。
第三天下午,在北河第n次眼巴巴地看着他,表现出一种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时,齐辰终于忍不住了。他将手中的拖把一丢,洗干净手走到了裹着毯子抱着电脑缩在沙发上的北河面前,压下他的电脑屏幕,让他把那双又躲起来的眼睛露出来。
“你……”齐辰简直没辙了,“我说了,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别这么看着我了。”
“……哦。”
北河缩着脑袋,伸出半截手指蹭了蹭鼻子。
齐辰从茶几上抽了一张纸巾给他,北河慢吞吞地接过,然后猛地擤了一把鼻涕。北斗星被那声音吓得伸头张望了一番,没发现什么敌情,缩回了沙发下面。
齐辰又哗哗抽了两张纸给他,北河继续擤鼻子,垃圾桶里全是一小团一小团的纸。
“……”
“……”
北河的鼻尖很快变得红通通的了,他可怜兮兮地望着一脸无奈的齐辰,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我想出去走走。”
“突然想吃章鱼小丸子!”
“病人也需要呼吸新鲜空气的!!”
“……你不陪我出去的话我要跟齐美说你嫌弃我了!”
齐辰装作没看见他眼中闪过的狡黠和顽劣,就顺势依他。
“好吧,好吧,走走走。”
北河欢呼一声,撒丫子就跑进房间换衣服了。
所以经历了一番起伏纠结后,他们好像又回到最初那样了。北河穿着厚重的羽绒服,系着毛线围巾,头上还戴着那顶齐辰给他的木奉球帽。他们一前一后踏上了22路公车,齐辰依旧把靠窗的位置留给北河,只是这辆车驶向了与上次相反的方向。
上次北河还显得意犹未尽,这次近二十站的路程让他过足了当普通人的瘾。他依旧不问齐辰要将他带去哪里,只是认真地看着窗外,不放过任何平凡或特别的景色。公车驶上了开往大学城的高架,这天天晴,日夜交替的天幕呈现一种诡谲的青紫色。
逢魔之时。因为是被诅咒了的时间所以才格外美丽,所有邪魅的幽魂都会在此时徘徊与人间,单独行走在路上的人会被迷惑而失去灵魂。
我被迷惑了吗?北河偏过脸偷偷望了一眼身边人英俊的侧脸,和这个人在一起所有无趣的过程都变得有趣,好似在墙壁破碎的缝隙里也能窥见银河。
“这是去大学城的路吧?”他凑在他耳边问。
齐辰嗯了一声,没有多解释。
这还是北河第一次来颐都西城区的大学城,他原先只知道有两所很有名的理工大学、一所医学院还有一所艺校一同坐落在此。大学城有一条很长的小吃街,这几年越来越多的商户入驻,这里已经要往有模有样的商业街发展了。
毕竟是年轻人聚集的地方,晚上六点正是人开始多起来的时间。北河看着各种各样小吃,或者说垃圾食品,已经开始流口水了,但是他面对涌动的人潮又有些犯怵。
齐辰了然他的犹豫。他一把拉上了北河羽绒服的帽子,轻揽着他的腰,带着他以一种熟练的走位游走在人群中间。不少人哈着热气吃着关东煮,或是捧着热巧谈天说笑,鲜少有人会留意擦肩而过的旁人。
齐辰带他走到了一个人特别多的小店前,让他等在一边自己去排队,北河就站在那儿谨慎又好奇地左右张望。快要到圣诞节了,不少橱窗里,店铺前都贴上了圣诞树和圣诞老人的贴纸,霓虹彩灯和小巧的铃铛挂起,落在北河眼中成为各种鲜活的光点。
然后是穿着深灰色大衣的齐辰回到他面前,眼瞳和夜色一样黑,一样让他觉得安全。他的手里多了一大盒章鱼小丸子,木鱼花和海苔碎屑随着热气起伏飘动。整整五排丸子球,每一排的第一个球上cha着个木签,木签上写着口味:经典章鱼烧,培根章鱼烧,芒果章鱼烧,章鱼土豆烧,麻辣章鱼烧。沙拉酱和番茄酱交替着涂成长条,然后店员又在最中间的一颗章鱼烧上用番茄酱画了颗爱心。
北河愣愣地接过这一盒豪华章鱼烧套餐,齐辰已经收回手塞进大衣口袋继续往前走了。他又沿着熟悉的摊位买了两份汤面,北河捧着热乎乎地盒子跟上他,两人走上一条渐渐人少的路。北河看着路边石像底部的校徽,知道他们已经走到了齐辰学校里面。齐辰带着他刷卡进了图书馆,七拐八拐停在一间专门为学生准备的用餐室门口。
并非是考试周,这里只坐着零星几个人,还都低着头塞着耳机在看书本或者电脑屏幕。整个空间呈一个扇形,位置最佳的一个角落特别隐蔽。齐辰径直走过去,运气很好,那里空无一人。
北河超级满意这个座位,他面前就是落地窗,落地窗外是灌木和草坪,一盏路灯在视角右方亮着温暖的光。他干脆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下来,松了松围巾,朝着齐辰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你以前常来这里吗?”他小声地问。
齐辰点了点头,“考试周的时候,这里基本全天满座。”
“哇哦你们学霸好可怕。”
北河拿起竹签开始吃章鱼小丸子,每尝一个味道眼睛都要亮一层。他哇了一声,摸出手机开始拍照,拍完还要发微博。
齐辰挑了挑眉,“很好吃吗?”
北河狂点头。
“怪不得一直那么多人排队。”
“你没尝过吗?”
齐辰嗯了一声,随口道,“懒得排队。”
齐辰说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看北河突然停住了手才后知后觉这句话中可能让人心里一甜的意味。北河也没戳破,反而小声怪罪道,“你在拿我当小白鼠啊!”
“那不行,”北河快速地戳起最中间那个画着爱心的小丸子,递到他嘴边,“你也要尝尝!”
齐辰从来没有就着谁的手吃过东西,连齐美也没有,他咬下丸子的时候才发觉他对眼前这个人的纵容已经到了一种他自己都没办法忽视的程度。
当然北河也早就察觉到了。
牙齿咬过竹签所带来的细小震动引起一阵电流,从他握着竹签的手指传遍全身。天时地利人和,不说点什么好像都对不起自己左胸腔里加速跳动的器官。
“齐辰,你们接下来的考试周是什么时候啊?”
“元旦后一次,过年前一次。”
“圣诞节我还想来这里玩行不?”
“行吧。”
“巍城冬天特别干燥超级干燥,我会流鼻血的皮肤也受不了,我不想回去……”
“……嗯。”
“齐辰,我跟你说件事。”
“嗯?”
齐辰握着筷子吃面的手僵在了半空,因为北河突然站起身撑着手凑到他耳边,滚烫的吐息拂过耳垂。说话还带着鼻音的人是传染源,齐辰觉得晕眩觉得自己也要病了,病入膏肓——
那个人用特别小又格外甜美的声音告诉他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我喜欢你。”
24第二十四章 战役
北河说完那四个字,后退了半步,稳稳地坐了回去。他又戳起了一个小丸子,咬了一口慢慢地嚼,撑着下巴欣赏齐辰的表情。
乍一看齐辰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北河早已学会怎么读他最细微的情绪变动。齐辰错愕到僵了足足五秒钟才把握着筷子的手放下来,错愕到习惯性皱眉的动作都忘记了。
他应该是错愕的,即使他并非一无所知。
他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北河觉得在演小白兔的自己马上就要变身成大灰狼,齐辰这家伙看起来冰冷冷的,其实太好欺负了。总是对这样狡猾的自己这么心软该怎么办呐?
“你……”
齐辰叠起手,脊背不由自主地挺起,正襟危坐的模样像是在谈什么凶险的战役,可他憋了半天果然只憋出个你字。
北河虽然紧张,但他知道齐辰比他还紧张,所以北河胆子就更大了。
“就是想要和你交往的那种喜欢你。”他坦然地与他对视,继续压低嗓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跟他说。“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的。”
带着鼻音的告白听起来可怜又可爱,但明明这完全不留余地的强势才是北河本来的样子。他开口的瞬间就觉得这回和上次一样,他向他活到现在唯二喜欢过的两个人告白的时候都是不求结果的。虽然感情上他才是更渴求的那一个,但他把压力和困惑丢给了对方,自己反而因为说出口而感到轻松。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最坏不过没结果,他们都是如此温柔的人,是不会伤害到他的。
这是侥幸是任性,是以温柔为把柄的要挟。北河觉得自己太坏了,甚至开始同情起被自己喜欢上的齐辰。
可是紧接着他却听见那个人说:
“谢谢。”
齐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认真地看着他。他拿出了想郑重回应的样子,可抵不过心里翻天覆地,在与北河视线相交的时候又略显不自然地垂下眼睛。
“我的意思是……谢谢你喜欢我。”
他是真的不擅长表达。齐辰心里有一堆感受是永远没办法化成具体语言的,但是细细拨开来说,那里定有一句——这是我的荣幸。
虽然各方面天差地别,虽然山河相距甚远,但谢谢身为星星的你愿意把最珍贵的光落在我身上。
北河本来想开个玩笑就把这个话题带过的,可齐辰这话一说他也梗住了。随病而来的高热才退去不久,面颊发烫的感觉又再度重来,甚至这温度已经烧进了血液里,随着心跳走遍全身。
原来他所认定的满足变成了不满足,原来觉得的不满足又被赋予了满心欢喜。
到底是谁段位更高啊?
以前那个面不改色心不跳回绝掉无数情书的齐辰已经阵亡了,剩下来的这个人耳根发烫,最后强行镇定着演了五秒。
“其他的让我再想想。”
齐辰又伸着筷子搅了搅面,但他早已胃口全无。他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起身朝外走。
隔着一面落地窗,齐辰站在了那盏路灯下面,一个猩红的点夹在他指尖,随着手抬起又落下。北河撑着下巴望着他修长的背影,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他没有拒绝。
北河基本上可以确定了,齐辰的那些犹豫,说谁谁能更好地保护好他那种屁话,都是因为他自己动摇了。像他这种一板一眼的家伙,不喜欢的话不会这么纵容,不喜欢的话不会勉强自己还耽误别人。
所以现在这种心情真是……
北河定睛一看落地窗中印出的自己,果然在傻笑。
这种心情真是跟之前喜欢周南俞的时候不一样,他对周南俞的喜欢以仰慕开始,却从始至终都充满了小心和压抑。他对齐辰的喜欢虽然有一个错误的起始,却逐步构筑了他真正想要的生活,他喜欢他喜欢到张扬甚至放肆。前者使他成长,后者让他开心。
他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而北河开心了,另一边齐辰就开始正式烦躁。烟抽到第二根,他心里翻来滚去就只有一句话,没有别的任何进展。
——他说出来了。
他说出来了,北河说出来了。
说出来了就真的是这样了,他说出来了就不能当不存在了。
可明明是在烦躁啊,这种叹完气嘴角又扬起的状态是什么意思呢。齐辰觉得他今晚是得不出什么结论了,还是回家睡一觉冷静冷静比较实际。待他做好心理建设转过身,却发现原来北河所坐的地方空无一人。
齐辰心里一惊,想快步回去找人,刚抬脚就被后面小旋风似的跑过来的某人猛地一扑,牢牢地抱住了腰。
北河笑盈盈地收紧了手臂,小下巴搁在他背后扬起脸,眼睛弯成月牙。
“你怎么烟瘾这么大啊。”
齐辰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北河把手伸进了他的口袋,像个小偷惯犯似的把烟盒和火机都摸出来。
“没收了!”
“……”
北河太擅长见好就收,他松开手臂跳开两步,吧嗒吧嗒自己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有脚步声响起,其实周围一直有零星的学生走过,但是他突然不害怕了,甚至乐于想象,在别人看来他们就是一对正在玩闹的情侣。
白皙的手指间夹着烟,北河呼地吐出一串白雾。有烟,有热气,它们暧昧地浮起,飘在他似笑非笑的眼前。没错,他就是在勾引,还在挑衅,不管作为白兔还是狐狸,他要逼一只温顺的狼吞掉自己。
狼朝他走来,两步的距离很快被消灭。齐辰皱起眉,抽掉北河手中的烟摁灭在垃圾桶的铁皮上然后丢了进去。他想说抽烟对你嗓子不好,但是他再迟钝也知道他现在说这种话一定会让这家伙蹦得更高。
“那就都戒烟吧。”
他沉声说,把北河手上的烟盒和火机也一道拿来扔了。
北河默了半晌,跟在他身后往回走。他踩着路灯下齐辰的影子,小声嘀咕道,“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帅啊?”
齐辰顿住了。
完了,这题他也不知道怎么答。
亲手拆了妹妹饭的cp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齐辰凝视着齐美发来的“哥我好无聊啊有没有新鲜的北河拍一张给我看看8”,陷入了一定程度的良心谴责中。
拆了妹妹饭的cp就算了,这怎么看都还是对方在追自己。齐辰一边摸着北斗星的脑袋,一边慢吞吞地打字。
齐辰:你现在还喜欢你前男友吗?
齐美:??????
齐美:哥你这转移话题的姿势太清奇了吧???
而齐辰其实是在认真问的。
齐美到目前为止只有过一任交往对象,那时候她高一,对方是位大她一届的学长。他们交往了三年,中间有过浪漫有过争吵,最终在变成异地恋后和平分手。具体的情况齐美当然断断续续跟他说过,但可惜过去感情空白的他并不能参透很多,如今他也忘记了那些细节,没办法重新感悟。
现在他想知道了。和一个人互相喜欢,交往,把对方完全嵌进自己的生活,并且承担未来会因为各种各样不定因素而分开的风险,这样的交付该如何定夺。他甚至还想知道万一分开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是真的跟万千故事中的一样撕心裂肺。
他还没有真的得到,居然已经开始害怕失去。
……他害怕的还有很多。
就不说周南俞了,他怕他不敌北河的任何一位队友或同事,无论是对北河的了解,还是设身处地能够帮助他保护他的能力。
他怕北河事业会因他受到影响,最终用情已深却迎来了要他们分开的结局。
然后还有那根一直没拔干净的刺:
他怕在北河眼里,他身上还有周南俞的影子。
齐辰平躺在床上想这些有的没的,北斗星从他的肚子上踩过去,跳到了床下。齐美又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北河今晚发了微博,那家章鱼烧的店已经被扒出来啦,在大学城,你带他去的吧!
呵,你们现在很熟嘛!
你老实交代
你和北河是不是
页面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齐辰莫名心虚,下意识打断了她的问题。
齐辰:想要照片就闭嘴别问了。
齐美:。
齐美:你狠
齐辰有点想笑,显然他已经无法理解自己的情绪回路。正当他准备关灯睡觉把一切丢给明天的时候,齐美又刷刷刷发来了几条消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北河开直播了
8888888我去了
与此同时大量流量正产生于某直播平台,而那个狙击人心的危险人士就在他对面的房间,哼着小调,打开摄像头,毫不吝啬地对着万千屏幕展露微笑。
齐辰作为全球唯一刚被近距离狙击过的人,当然也默默地切换app,点进了他的直播间。
“晚上好。”
北河靠在床头,刚洗过吹干的头发蓬松的吹在额前。
“嗯,章鱼小丸子很好吃啊。”
很多条留言在刷这个,他没有在回答其中哪一条的问题,只是如同炫耀一般主动提起。
“唉唉?这么多人都在那里念书吗?哈哈,你们都没有发现我嘛!”
“嗯,是我裹得太严实了。天冷了,大家要注意保暖不要生病。”
“嗯?鼻音?没有哇……没有生病,不用担心。”
又从小狐狸变成小奶猫了。齐辰侧躺着望着手机里的人,眼神里满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左侧的留言刷得飞快,北河挑了几个回复,说着说着还打了一个小哈欠,然后留言区又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片。
唯一不和谐的是,有一个id是乱码的高级用户,不停地刷着调成暗红色字体的留言,而且反反复复都是同一句话。留言区的评论刷得特别快,一条两条不会被多注意到,但是他一直刷一直刷,渐渐地包括齐辰和北河本人,很多人都看见了。
那个人反复追问:
“今晚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今晚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今晚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北河没有表现出在意,他继续回答着粉丝们的问题,这会儿正在说他跟楚笑飞打绝地求生的趣事。而评论里有粉丝自发地开始回复那个人。
“我们小北跟哪个朋友出去关你屁事”
“就是啊哪来的神经病刷那么多条干什么啊”
“不认真看直播就滚出去!”
齐辰不由自主地拧起眉。一旦注意到这个id,他就好像更容易从其他评论中被察觉到,对方又刷了好几条,然后停顿了几秒,开始刷一个笑脸的表情。
不知为何,这样的表情居然在此时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北河也停下了闲聊,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屏幕上方弹出了几条微信提醒。这个消息界面只有北河能看见,只见画面中的他眼神上移,然后挤出了个微笑。
“笑飞找我呢,稍等。”
他点开了消息。
楚笑飞:快别直播了!!!!!!!!
楚笑飞:小北!!!!!不要直播了!!!!!
北河的表情僵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来的太迟,他迅速整理好表情,对着镜头挥了挥手。
“哎呀我们有事情要讨论,今天先不聊了,大家早点睡吧,晚安喔!”
他按了下自己的嘴唇,然后贴上镜头,画面一黑,他结束了直播。
这边他刚关直播,宋以翔一个电话杀过来,手机震起来的时候他跟着浑身一震。有那么一瞬间他非常非常抗拒接这个电话,他知道对方会告诉他一个坏消息。
有多坏呢?
“……喂?翔叔。”
“你真是……”宋以翔声音都在抖,“我本来以为你是最省心的孩子,但你怎么——”
电话那头有什么东西啪一声被摔在桌上,北河立刻想象出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叠照片。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北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晚上他在外面肆无忌惮的举动,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别出门了,除了笑飞周景他们的联络谁也别理,我明早搭最早的航班飞过来。草,我昨天刚回巍城。”
北河僵硬地嗯了一声,宋以翔重重地谈了一口气,“已经压下来了,但是网上肯定还有没删干净的,你……唉,你也别看了。”
“你好好想想明天怎么跟我解释你和你那个室友的关系。”
宋以翔把电话挂了。
听筒那头传来了嘟嘟声,北河愣了半天才缓缓地放下手。不看是不可能的,他自己作的结果他要先知道有多糟糕。
他一点开微博就自嘲地笑了。还压下来了,热搜都还在呢什么叫压下来了。
ab5北河深夜幽会神秘男子举止亲密
ab5北河的特殊性向
这种夺人眼球的标题党很快骗取了一大波点击量,况且他本人还在浑然不知地直播,真是一把东风加重了火。
营销号基本上都已经删了贴,但是有很多不嫌事大的路人甚至粉丝存了图再次发了上来。北河翻了翻就看到了一组他从齐辰身后抱着他的照片。跑过去扑上来锁住腰扬起脸,一串动作被拍得清清楚楚。
唯一万幸的就是齐辰的脸是朝画面里侧转的,面对镜头只露出了个后脑勺,并没有拍到他的脸。
但是对方手上绝对绝对不止这一组图,齐辰正脸被拍到的可能性非常大。对方没有一口气亮出全部猛料很正常,光是这样的预告就已经足够让他从头凉到脚。
齐辰也基本上猜到了发生了什么。而且不用他去问去搜,齐美什么都没说,直接甩了九张照片过来。
照片拍得很清楚,来自长焦单反而不是手机。北河从后面抱着他的时候他看不见他的表情,现在看见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看见了。
北河笑得那么快乐,暖橙色的路灯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光。
宋以翔脸色铁青地打了上上下下八百通电话,终于清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他抖着手点开了微博,翻了翻网民的评论,跟他想象的一样,有坚定维护北河的大量粉丝,有言语暧昧的好奇路人,当然少不了态度恶劣落井下石的黑子。
情况其实不算太糟,毕竟只是拥抱而不是更进一步的。宋以翔自我安慰了一下,转念一想,不对啊,就这种程度的话cp粉已经要爆炸了吧?
结果,就是他这么突然闪过的一个念头,给整件事情带来了一条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出路。
他从舆情监控组那里要了几个cp粉头的账号,点进去翻了翻。没想到这些姑娘们并非在唉声叹气,而是惶恐地偷乐着——
“唉唉大家看啊t t这个人是周南吧!!”
“啊!!原博你不是一个人!!我都不敢说来着,我看第一眼就觉得像了!!”
“是唉……身高体型气质都很像嘛!!!”
宋以翔翻了几条就顿住了,疲倦的大脑又飞快地转起来。
他一个电话打给了周南俞,也不管这个点人睡着了没有。电话响了五六声被接通,那头周南俞还没来得及吭声,宋以翔劈头盖脸道,“我马上给你定早晨六点飞颐都的机票。”
25第二十五章 替身
对于北河来说,宋以翔的怒火和指责,舆论的猜测或质疑都不会让他觉得害怕。让他害怕的是照片中的另一个主角此时也正盯着屏幕,看着自己的身影被曝光在万千双探寻的眼睛面前,最普通的好奇也能扭曲成魔爪,非要把他扒个透彻。它们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拆解,然后再居高临下地窥进他灵魂最深处。
但偏偏已经站在这种深渊边缘,那个人在短暂的消化和犹豫过后,会抱着猫咪走出房间,来到他门前,轻轻地敲了敲,声音也还是温和冷静的,没有半分指责。
他根本不会觉得这是他的错。
“北河。”
齐辰扣了两下门。
“北河,开门。”
北河无措地坐在床上,他不想开门。一个让他傻乐半天的夜晚居然以这样让人难堪的方式收尾,他要怎么面对齐辰。
而齐辰也没有再敲门,只是站在门口等。北斗星在齐辰房里睡了几晚早就被这个主人收得服服帖帖,此时它异常懂事地咯吱咯吱挠了两下门,又喵了两声将爪子塞进门缝里,非要把另个小主人叫出来不可。
北河一咬牙,拿被子蒙过头。可是很快他想起了什么,跳起来冲过去打开了门。
和北斗星一起窜进来是十二月凌晨的冷气,不至于刺骨,但仅仅几分钟的时间也能让人手脚冰凉,他赶紧把人拉进来关上门。
齐辰想说你还好吗,又觉得这实在是句废话。
北河也不说废话了,他垂着脑袋,闷闷地说了最本质的:“对不起。”
齐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北河的面颊又开始不自然地泛红。他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有点烫,大约是在低烧。
“今晚吃感冒药了吗?”
北河重重地点了下头。齐辰又道,“回去躺着吧。”
然后两个人都站着没动。
北斗星倒是愉悦地在键盘上乱窜,他从北河的游戏键盘上爬过,噼里啪啦一通乱踩。齐辰伸手把它捞下来,一手抱着猫,一手拉着北河往床边带。
“你经纪人怎么说?”
“……说明天过来找我。”
北河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要蔫了。本来宋以翔估计就等着戏拍完缓两天再来跟他算账的,结果他还搞出了这种事。这下好了,他不仅随便在外边租房子住,还跟这个“来路不明”的室友不清不楚。虽然如果真有什么进展,他也不会刻意瞒着熟人,谈恋爱又不犯法。
他现在想起来了,偶像谈恋爱虽然不犯法,但是所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了。一是他收到的爱和期待分量太重,那其中有无数人的幻梦与理想,他无以回报,并且在某种程度上也失去了去爱的自由。二是这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如果被曝光得更多,齐辰甚至齐美,还有他自己的整个团队,都会受到大不封顶的影响。
原来看清楚自己和周南俞之间的可能性的时候,他明明想得很清楚,把这些都算进去过了,怎么一到齐辰这儿就全忘了呢?他刚才翻见舆论中央又有人开始对爱豆恋爱这种事情口诛笔伐,虽然她们说的苛刻逆耳,但不无道理。
道理他都懂,但是,但是。
不是才知道身不由己这四个字怎么写,他过去也经历过很多次了,但是他从没像现在这么委屈过,特别是齐辰伸手盖了一下他的眼睛,然后轻缓地说了一句,他不生气。
“我不生气。冷静下来好好解决,没事的。”
齐辰帮他关了灯,抱着张牙舞爪的北斗星退出了房间,他已经尽力安慰,剩下的他也暂且没想到能做什么,反正这晚的失眠患者一定加他一个。
北河在黑暗中合上眼,不知道是生病所以鼻子不通,还是心疼到呼吸不畅。
他预感更让他难受的事情肯定还在后边。
——他没猜错。
凌晨五点半,宋以翔和周南俞一前一后从摆渡车上下来走上停机坪,全副武装地踏上通往机舱的铁梯。周景带着公关组驻守公司大本营,昨天一宿没睡,刚发了条消息来说网上能清的基本上都清干净了,现在准备多写几份通稿,后面什么走向还要看天亮之后舆论的反应和他们作为当事人一方准备怎么解释。
宋以翔其实还没完全想好,他只能先把周南俞带上。要营造出周南俞从昨天开始就身在颐都的假象,大的轮廓做得到,但是根本经不起推敲。
塞钞票能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可怕的就是现在人都成ji,ng了,有些事钞票摆不平。宋以翔可以塞钱给航空公司,安排他们最后时间停机坪上机,落地第一时间停机坪下机车直接开走的v待遇,但是这些年通过各种渠道能查到艺人航班记录的人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该死的娱记不知道是何方神圣,送来公司的照片很多,可爆在网上的不到十分之一,而且除了北河以外的另一个人是没有露脸的。如果对面接着爆两个人都有正脸的照片,那么就真的护不了齐辰了。要是直接点要钱也好,对面偏偏什么要求都没提,就把人心悬在那儿。
宋以翔烦得直叹气,而周南俞却没什么大反应,说到底平常他就是这种没什么表情生人勿近的一张冰山脸。此刻他戴着墨镜帽子,把遮光板拉下来,帽子一压开始补眠。宋以翔看着这小祖宗的半边侧脸,感觉自己可能出了个馊主意。
但是别说,这么一看,周南和那个叫齐辰的小哥还真挺像的。不是说五官中哪里特别像,而是整个轮廓和气质,那不是能模仿出来的相似,而是源于更本质的某些东西。
当初北河从东岸酒店虎口脱险,冲到路边猛地朝人扑过去的时候,宋以翔有那么两三秒以为那个人就是周南俞。后来说是室友,那天他惊魂未定怒火中烧,没来得及细究,现在一回想,这小孩早就给出预告了。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说危机公关不至于,但这的确是ab5出道至今第一次跟“绯闻”这个词沾了点关系。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绯闻对象是同性,他们还能利用cp脑来出什么馊主意。
飞机冲上云端,宋以翔眼睛一闭,想抓紧时间睡两个小时。但他刚迷迷糊糊快进入浅眠,他一直以为已经睡着的周南俞冷不丁地开口。
“北河和那个齐辰在交往吗?”
他声音冷冷清清的,听得宋以翔一下子又清醒了。
“啊?”宋以翔反应了两秒,叹了口气,“不知道,最好没。”
周南俞不说话了。
宋以翔又道,“拿你来挡枪是下下策,我没说一定会这么做,你……”
“没事。”
周南俞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一路沉默到了落地。
十二月五日,颐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很小,飘洒在路边上来不及积起就化成水。窗外白蒙蒙一片,天光渐亮,硕大的都市即将苏醒。
而北河天没亮就醒了,或者说他都不确定自己前几个小时那种状态算不算睡着。他起床洗漱,对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从玉山回来的时候在齐辰面前生病卖惨那叫适当心机,现在出这种事还搞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就叫没有担当。
他一点也不想这个时候生病,但事实是他头疼的快裂开了。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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