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如意 作者:江城千朵桃花一树生
正文 第3节
如意 作者:江城千朵桃花一树生
第3节
说完,眼眶就有点儿红。他们那时都只是在水里的鲤鱼,连名字都没有,那孩子拿了颠茄花的种子丢在水里给他们吃,他那一日病了,争不过别的鲤鱼,可他的那个同伴,却抢了七八粒,然后吃了不久就死了。
吴赐人看了他一眼,半天没说话,最后才没甚么好气的说道,「这东西是因人而异的,也许吃些就死,也有吃许多也没甚么大碍的,以后不要这样大惊小怪。」
如意嗯了一声,还是不肯死心,又问,「那笛声究竟怎么个惑人神智法?」
吴赐人脸上又露出那种心烦意乱的神色,郁躁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
只不过是一根小小的竹笛,吹起来就能扰乱这人的心神么?
如意又问他,「究竟是谁要对付你?」
吴赐人打量了他几眼,神情里没有往日的y沉,却带着一丝兴味,反而问他道,「你猜呢?」
明明甚么都不让我知道,还让我猜。想到这里,如意的心猛然的沉了下去,「是龙族?」
吴赐人哼了一声,说,「算你聪明。」
如意愣了一下,想要再问,却不知道问甚么才好了。他对这个人的过往,根本是一无所知。吴赐人结交过甚么人,又得罪过甚么人,他统统都不知道。
被他抓破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吴赐人恼火的用手按着唇,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如意又心虚又心痛,出去拿了碗舀了凉水回来,帮他润了润唇,然后才小声问道,「还疼么?」
吴赐人凝神屏气的看了他片刻,并未回答他的问话,反而指了指一旁的竹椅,「你先坐下,我有话同你说。」
如意愣了一下,吴赐人这样认真的神情,他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对着他,却是极其难得的。
吴赐人慢慢的呼了口气,好像在镇定心神一样,才说,「我知道你是侍奉龙母的。」
如意被他一语道中来历,心中异常惊慌,连忙站起来辩解道,「我又不是龙,不认得你的仇人。」
吴赐人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是玉鲤鱼,是东海里的灵玉所化,对不对?」
如意呆了一下,看来这个人并不是甚么都知道的。
但他只是暧昧的嗯了一声。他和吉祥是玉鲤鱼没错,只是受龙母的恩典,才能附在了那灵玉上。那块灵玉不知是哪位天神所刻,一对鲤鱼紧紧绞缠,活灵活现,见着的人都以为成ji,ng的是灵玉的ji,ng魂。
吴赐人喝了口凉茶,神情有些闪烁不定。
如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自在的垂下了眼,僵硬的看着吴赐人手里的茶,低声的问道,「你是不是担心我害你?」
吴赐人安静的说道,「不,我是有求于你。」
如意惊讶的抬起了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赐人淡淡的说道,「我若是出了甚么事,还要麻烦你帮我照顾我娘。」
如意万万没有想到他说的会是这个,没来由的就突然生起气来,骂他说,「胡说甚么,你不是专吃龙族的金翅鸟么?又怎么会出甚么事?就算你现在法力全无,可也不是泛泛之辈,怎么说起这么没志气的话来?」
他不喜欢吴赐人这样客气的待他,他宁愿这人刻薄他,笑话他,也不要听这样彷佛遗言一般的交代。
吴赐人见他生气,也不奇怪,只是点了点头,说,「可伤我的人,不是龙族,而是我同类。」
这出人意料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如意听得震惊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他道,「甚么?同类?难道也是金翅鸟么?」
吴赐人笑了一下,说,「这么多年了,我也少见同族。却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偷偷的寻来了一枚卵,竟然背着人将他养大了,又哄骗他与我为敌,四处追杀。」
如意没想到这人是被自己同族所伤,又想起那道深深的伤口,便替这人心疼,问道,「难道你打他不过?」
吴赐人眼底一暗,说,「若是龙族,我杀也就杀了。可他到底年幼,又是我同类,也是受人蒙蔽才做下错事,我怎能伤他?」
明明都伤成那样,居然还要心软。如意心里气呼呼的,简直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这个人的脑筋,真不知道是甚么做的。同类相残的事,哪里不都有么,你对他手下留情,人家却处处要你的命。
吴赐人慢慢的把剩下的茶喝完,这才对他说道,「我来这城里,为的便是你和吉祥,他们会寻来,我也不奇怪。」
如意如今也不觉得难受了,只是替他担惊受怕,如坐针毡的一般,焦急的说道,「那我们迁去别处。」
吴赐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才说,「不必了,娘很喜欢这里。」
如意声音发颤,问说,「那你呢,你不要性命了?」
吴赐人冷笑了一声,才说,「金翅鸟食龙本是天性。若是不吃,便会死,死时身骨皆消,只有心会化为明珠。我看他也差不多快了,只是他背后的人不好应付。」
如意心里担忧,问道,「难道他们就不会给他吃…」
吴赐人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他若是吃过了龙r_ou_,难道还容得下他们?那时他就不会与我为敌了。只是他如今还无知,受人蒙骗。」
如意松了口气,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原处,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好好的躲着,等拖过了这一阵儿,不就妥了么?」
吴赐人斜眼看着他,说,「你果然是甚么都不知道。」
如意听着这人不以为然的口气,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说,「你甚么意思?」
吴赐人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若是龙族,难道不会趁机赶尽杀绝么?」
如意的脸僵住了,半天才说,「可他们现在也不知道你究竟在城里的哪一处罢?难道你就甘心束手就擒?」
吴赐人看向别处,只是说,「他们能设下这紫竹的圈套,倒也有些能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总得交代一下。」
吴赐人的声音很平静,就好像在和他说等下要去浇菜,要去挖笋一样的口气。
如意的心就好像被人狠狠的扯了一下似的,他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却也无所畏惧,可是眼前这个人却和他不同,不该这样轻易的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
这个人应该是威风凛凛的,刻薄的,不留情面的,好像甚么都压不垮他一样,那样才对。
如意心里很难受,低声的说道,「没甚么万一。若是你死了,我也不会管她,所以你非要好好活着不可。」
吴赐人将老人家托付给他,似乎自信满满,觉着他不会推托。见他这么说,似乎很是吃惊,皱着眉头问他道,「你说甚么?」
如意抬起头来,大声的冲着吴赐人喊道,「我才不管,你自己认的娘,你自己养。你若是死了,我就把家里的东西都变卖掉,马上逃走,才不管她!」
吴赐人眼中有怒火腾起,也是气极,伸手就要打他,如意把脸一仰,闭着眼说,「你打!」
吴赐人冷冷的看着他,那一掌却没有落下来。如意眼睁睁的看着他收起手,冷着脸,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知道自己这时候再说甚么都是白费力气,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那一天两个人都再没说过话,老人家看他们两个这样呕气一般,就问吴赐人,「阿衡,你是不是欺负百万啦?他比你小,你该让着他才对。」
如意端着碗的手微微的抖了一下,勉强的笑了一下,说,「哪有的事,是我年纪小,说错了话,是我对不住他才对。」
吴赐人慢慢的吃着面,也不抬头,也不应声。如意心里又酸又涩,想,他果然看不起了我,觉得我是好逸恶劳,胆小怕事,没甚么出息的小人,不愿意帮他照看老人家。
老太太觉得奇怪,就说,「阿衡同你说了甚么怪话?」
如意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正在想借口,倒是吴赐人说,「娘,其实也没甚么。是我今日里去送菜,带了些百万做的鱼去,他们都说好吃,想要我常常的捎去,又说不知是我从哪里娶了娘子,这样能干贤慧。我回来学给百万听,惹恼了他。」
老太太听了,训起吴赐人来,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就爱卖弄!」
吴赐人看着他,客客气气的说,「是我说错了话,你莫怪。」
如意脸红了,慌忙的低下了头去,想要开个玩笑,就不自在的说道,「也,也没甚么。你人这么能干,做你的娘子倒也……倒也……不吃亏……」
如意有些说不下去了,低着头,慢慢的吃着面,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只是头埋得低,吴赐人并没有看到。
那一晚如意作了很多梦。醒来的时候,大多都忘记了,只记得他好像还是从前那尾玉鲤鱼。隔着湖水,他眼睁睁的看着吴赐人的心被一只赤金色大鸟用利爪抓了出来,吓得他坐了起来,出了一身的冷汗。半晌之后才明白过来,原来只是一场梦,可再也睡不着了,心里空空如也,彷佛也被人掏走了似的。
第二天吴赐人起床的时候,如意恳求道,「你带我一起去行么?」
吴赐人看了他一眼,问他,「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红?」
如意慌忙低头,含混的说道,「眼睛里进了沙,揉的。」
吴赐人「哦」了一声,拿过灯来,说,「我给你瞧瞧。」
如意见他贴近过来,心慌意乱的连忙推开吴赐人,说,「再不走就迟了。」
吴赐人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问他说,「你是不是很担心我,很不想我死?」
如意真是气得想揍人,这个人怎么都没个忌讳,动不动就是死啊死的说,晦气透了。如意「呸」了一下,说,「坏得不灵好的灵,刚才那是乌鸦叫,谁都没听到!」吴赐人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说,「敢把我比做乌鸦,也就只有你这种无知小儿做得出了。」
如意哼了一声,突然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又没见过你的本相,谁知道是不是又黑又老又丑,说不定比乌鸦还难看。」
吴赐人沉着脸看他,好像被他惹怒了。如意有点后怕的退了两步,心里腹诽,想,这个人真小气,怎么跟女子似的,被人说难看,便这样大的火气?吴赐人眯起了眼,突然伸手晃过他的眼前,如意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屋子里突然亮了起来似的,再仔细看时,眼前的,却不是吴赐人了。
第6章
落在他面前的,是一只身披金羽,光华照人的神鸟。
他从未见过这样美丽又充满了力量的鸟,他在龙宫里见过无数的奇珍异宝,可这世上没有任何生灵可以与它媲美。
那只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压迫感和让人心惊胆颤的威严,让他动弹不得,只是呆呆的望着对方出神,虽然惧怕,却还是着迷得连呼吸都忘记了。那只大鸟浑身上下的羽翅都是流金一般的颜色,带着种庄严宝重的光芒,那双翅膀缓缓的展开,就好像日出东海一样,金红的光芒让人心生敬畏,忍不住想要跪拜,想要叹息。当那只神鸟双翅完全展开,彷佛要展翅高飞的时候,那种耀眼的光芒却让他连眼都睁不开了。片刻之后,等他再定睛看去的时候,面前哪里还有神鸟的踪影。只是地上却彷佛不经意一般落着一根小小的绒羽,那淡淡的金色,让人忍不住心动。
如意的心砰砰直跳,若不是金翅鸟留下了一片绒羽,只怕他真的会以为刚才是做了一场梦。
如意把那片绒羽捡了起来,珍重的藏在了怀里。
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身挑箩筐的吴赐人,早已走在他前面许多了。如意赶了上去,方才的震动却还留在心里,让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很久,如意才回过神来,担心的问道,「你这样乱来,不会有事罢?」
吴赐人轻蔑的笑了起来,说,「他们若要能找到我,早就下手了。」
如意一颗心这才算放回了原处,想着之前的所见,就忍不住赞叹道,「对了,你的本相真漂亮。」
吴赐人并不看他,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带点儿得意,还带点儿傲慢。
如意看着吴赐人神采飞扬的侧脸,心里也暖洋洋的,可还是忍不住要想,这个人的脾气真像个孩子,被别人说长得丑便生气,被人夸就得意。
吴赐人进了城后,分了些给他,自己便仍旧挑去街上,一家家的送。
如意生得原本就好,笑起来又乖巧,又会招人喜欢,篮子里的菜不一会儿就卖得一干二净。他臂弯里挽着空篮子,老实的坐在原处不动,等吴赐人来找他。
如意正想吴赐人出神,就被人轻轻的推了推,如意抬起头,迎着日光一看,原来是前些日子那个拦住他说话的古非。
古非笑着问他,「好些日子不见,小哥都忙些甚么?」
如意正无聊,记起这人说过的话,似乎就是住在这里的,就想着和他打听那个朱家妈妈的事,所以就笑嘻嘻的答腔说,「忙着伺候我家老爷。」
古非「咦」了一声,问说,「那请问你家老爷是哪一位?」
如意打着马虎眼,不肯告诉他实话,却又问他道,「听说朱家妈妈的小孙儿病了?」
古非倒也不吃惊,只笑着说,「可不是么,还说是土地爷托了梦给她,教她治病的法子,只是那法子古怪了些。不过她就那么一个孙儿,倾家荡产也要治的,所以这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如意心里一动,这么说来,那些人只知道吴赐人在这城里,却不知道这人究竟身在何处,所以才这样漫天撒网。
古非看他一眼,问他,「怎么,小哥也会治病?」
如意笑眯眯的说,「我不会治病,不过若是朱家妈妈的孙儿真的熬不过,我倒愿意伺候她老人家。」
古非笑了起来,顺势坐了下来,同他说道,「小哥真会说话。」
如意看他若无其事的坐在自己身侧,就有些不快,可还有话想问,就忍住了,闲聊一样的问说,「上次您说你家铺面就在街尾,也不知道您家里是做甚么生意的?」
古非说,「卖些字画罢了,也养些花鸟。」
这后半句话倒触动了如意的心事,如意就问,「那你自己也养么?」
古非笑着答道,「不过是闲来无事,养几只雀儿解闷罢了,怎么,小哥也喜欢?」
如意咬了咬下唇,支支吾吾的问道,「那,你有没有…养过那种性子挺傲的鸟儿啊?」
古非问他,「怎么个傲法儿?」
如意为难的形容道,「就是不亲近人,喂甚么都不爱吃。」说到这里又慌忙的补了一句,「我不是自小养它的,是半道上拣的,它受过伤,一直都没好。」
古非热心的说,「小哥若是喜欢雀儿,我提两只给你,还是自小养熟的亲热懂事些。那种野雀儿脾气都生僻得很,养不熟,还容易死。」
这个死字可真是犯了如意的忌讳了,如意生起气来,头脑一热的站了起来,冲着古非喊道,「你胡说甚么啊!」
说完又后悔,觉得自己蠢透了,为甚么要和这人说这些话?
凡间的那些鸟怎么能和金翅鸟相提并论,问这个人根本甚么用都没有。
古非见他气恼,连忙陪了个不是,想了想,才又说道,「它既然不肯亲近人,那就给它找个伴儿罢,免得它憋出病来。」
如意一时没明白古非的意思,讪讪的看着他。
古非笑着说,「就是给它配个对儿啊,」
如意顿时就不乐意了,闷闷的说,「不用了。」
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实在不近人情,又干巴巴的说道,「它根本谁都不亲近,我去哪儿给他配对儿啊。总不能随便塞一个给它…」
如意的心都扭成了个疙瘩,越想越不舒服。
古非笑眯眯的说,「怕甚么,我这里教你个cui情的好法子。你回去取了ji蛋,拌了小米喂它,保管好使…」
便在他耳边低声的嘀咕了半天,如意听的将信将疑,这个对笼中鸟雀好使,对吴赐人会好使吗?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动。
等到挑着担子一路折回的吴赐人来寻如意的时候,他正在那里托着腮帮子对着竹篮傻笑。吴赐人皱了皱眉头,说,「被晒傻了?」
如意回过神来,看到是他,突然满脸通红,神色有些诡异。
吴赐人奇怪了起来,伸手去摸他额头,一面迳自说道,「真是晒傻了,居然不还口。」
如意被吴赐人摸到额头,一颗心砰砰乱跳,几乎要蹦出来似的。如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摸他怀里,掏出钱袋来,掂了掂,笑嘻嘻的说,「回了家我再细细的数上一数。」
吴赐人好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的说道,「自然都是你的。」
如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他想说,我才不稀罕,这些钱都是给你数的,却又说不出口。
如意听信古非教他cui情的法子,就在吴赐人的饭菜里做了手脚。
有些是从乡邻处换来的新鲜ji蛋,有些是他自己在河边摸的野鸭蛋,还有些是如意爬上树去掏的鸟蛋。古非同他说性子再淡的鸟儿,吃上十来天,也要发情,可一连过了数日,这人一切照旧,似乎没有甚么异常。如意就万分失望,没人的时候,去后院恨恨的踢着那老树,心里暗骂,出的甚么好主意,一点儿都不好使。
初十五那日,如意便跟着吴赐人和老人家去了城里的空云寺,吴赐人虽然满心的不情愿,却难拂老人家的心愿,还是一同去了。
如意原本想着头天就去,好赶初十五的头一柱香,却被吴赐人嘲笑了一番,说那香必然是替有钱的香客留的,去得早也赶不上。
倒是老太太说了,随缘便好,只是一份心,菩萨会知道的。
老人家和别的女香客住在一间,如意和吴赐人住在一间,只是两个人各睡一张床,倒和在家时不同。如意只睡了一晚,就觉得十分不惯,夜里辗转反侧,闹得吴赐人大发脾气,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意讪讪的说,在家里和你挤惯了。
吴赐人眯着眼睛看他,如意认真的看回去。吴赐人嘴角一撇,说,那你过来。自己却不动。
如意委委屈屈的挤在吴赐人身边,只觉得动一动都要掉下床似的,吴赐人不大高兴,说,还要挤么?
如意拼命的点头。
吴赐人扫他一眼,到底还是给他挪出了半张床来,如意欢欢喜喜的靠过去,身边都是吴赐人的气息,这才觉得心满意足。
空云寺也是数百年的基业,寺里古木环绕,郁郁苍苍,香火十分的鼎盛。老人家在那里参拜,如意自然也要跪下一拜。各个菩萨像下都摆着许多的蒲团,善男信女们纷纷的磕头上香,都虔诚无比,吴赐人站在他们身后犹豫了片刻,见来者皆跪在那菩萨像下,无一例外,终于低下了头,也拈了两根香,上前两步,跪了下去。
如意偷看吴赐人的侧脸,见这人紧紧的抿着唇,知道这人心里必然不快,也极不甘愿,就很心疼。
吴赐人草草的拜完了菩萨,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跟在老人家身旁,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些甚么。
如意看了看香火簿那里执笔的和尚,心里正琢磨着该怎么去搭话,就看吴赐人头也不回,搀着老人家就朝罗汉堂那里走去了。
如意正要跟去,就看吴赐人的眼光扫过人群,明明瞧见他了,却不知道是在寻甚么,眉头紧锁,好像有甚么心事一般。
老人家在罗汉堂里一尊尊的拜着,吴赐人站在那里,脸色不大好看。
如意悄悄的同他说,「你若是不想跟着,那就回去啊。」
吴赐人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同他说道,「你没觉出来么,这寺庙里似乎有龙的味道。」
如意心里咯噔一下,就有些慌了手脚,说,「那怎么办?」
吴赐人瞥他一眼,说,「我倒是无妨,若是你被认了出来,可要回去龙宫?」
到了如今,如意也没甚么可瞒他的了,便实话说道,「我家里有人犯了事,我是不敢回去的。」
吴赐人若有所思,又问他道,「诛连之罪也不算多,你家里人犯了那一桩?」
吴赐人正要听他答话,看着进来的两个人,脸色突然一僵,低声叹道,「真是冤家路窄。」
说完就跪在了蒲团上,闭着眼拜起罗汉来。如意原本站在他身后,这时再要抢上前去跪拜,便太不自然了。一时之间进退不得,干脆就大着胆子去瞧那两人。
进来的两个皆是男子,一个年纪小些,一张脸孔却生得锐利,侧目看他时,眼角眉梢之间,隐隐的流露出几分傲气。不知怎的,看起来倒有些像吴赐人,如意想起吴赐人之前的说话,便有些疑心。另一个人老成持重些,却是相貌平平,两人都穿着白衣,寻常人一样的打扮。如意法力低微,瞧不出这两个人的本相,心里有些忐忑。
和气之人一眼便看到了如意,微微一笑,想必是瞧出了他的真身,竟然走上前来,问他道,「这位小哥好面善,不知是哪里见过的?」
如意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堆出笑来,说,「相逢便是有缘,见没见过,有甚么要紧?」
那人愣了一下,点点头,笑着说,「你倒是会说话。」
年纪轻些的人似乎有些动气,就冷笑了一声,说,「不会说话,难道是哑巴不成?」
如意听他口气极恶,心里顿时后悔得不得了,恨自己抬头与人答话,如今反倒自取其辱。那人却笑笑,指着他说道,「他以前果然是个哑的,不信你问他。」
如意眨了眨眼,还未来得及答话,就听到背后有人不快的说,「你认错了人。」
如意出了一身冷汗,吴赐人捉住他的手腕,骂他道,「不拜罗汉,却在这里同人闲话!」
如意慌忙随他跪下,口里说道,「你莫气,我是认错了人。」
年轻些的那人冷哼了一声,说,「求神不如求已,光知道磕头有甚么用?」
如意听他的口气,竟然有些像吴赐人,心里倒忍不住有些好笑。话虽然是好话,偏偏说得那么不中听。
和气之人多看了他两眼,才说,「这位小哥,那我们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见。」
如意回头冲他点点下巴,心里却猜测起这人的身份来。大约是在龙母那里走动过的人,只是不知究竟是谁。
如意学着吴赐人的样子,一本正经的拜着罗汉,眼看着那两个人也不参拜,便走出了罗汉堂,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如意悄声的问吴赐人,说,「你刚才干甚么要跳出来?吓我一跳,不怕他认出你来?」
吴赐人笑了起来,并不回答,只是说,「问你话的那个,可算得上你的正经主子了。」
如意想不到竟然会遇到个有身份的,也有些吃惊。不过吴赐人的话还真是让他满肚子的委屈,他翻了翻眼睛,没好气的说道,「老爷,一仆不侍二主。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您可不要不认帐啊。」
吴赐人疑心的瞅他一眼,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可不要指望我会徇私枉法,你家里人该着死罪,那就难逃一死,你再巴着我也没用。」
如意先是一头雾水,想,我家里人该着死罪,跟我是不是巴着你有甚么干系?等转过弯儿来,顿时气结,恼火的说道,「我要是图了这个,也该去巴刚才那个,犯得着巴着你这么…这么…」
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水凤凰不如ji,这道理谁人不知?
若不是他鬼迷了心窍,偏偏喜欢这个嘴巴刻薄,脾气又难侍候的人,又怎么会紧紧的巴在这个人的身边,怎么赶都不走。
如意气呼呼的闭上了嘴巴,不想自己真的说出伤人的话。
吴赐人见他气得不轻,也不再激他,只是笑笑,说,「不是最好,也算是我没看走眼罢。」
如意还是不舒服,心里跟cha了根刺似的,不乐意的反问他道,「你当初不是宁愿要吉祥么?再说了,你是谁啊?我凭甚么要巴着你?」
「我是谁?」吴赐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反问他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
如意瞪着他,气哼哼的问道,「知道甚么?」
吴赐人并不明说,只说,「只要你老老实实,不做坏事,便不会遇上我。」
如意没吭声,那便是主管刑律的了。听这人话里的意思,等他伤好了,只怕不会久留凡间罢。
他若是还有命活到那时,恐怕也见不到这人了。
如意强打起ji,ng神,又问他,「刚才可吓坏了我。你明明就在他们面前,他们怎么认你不出?害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吴赐人笑了起来,说,「他从前见我,我可不是这般模样,我又封住了法力,他如何认我出来?」
如意哦了一声,忍不住就多看了他几眼,心里好奇,这个人原本的相貌,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
不过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到底还有些后怕,就说,「那个年纪轻些的,是你的同族,对不对?」
吴赐人皱了皱眉,有些生气的说道,「他还不曾成年,就糊里糊涂的被人当枪使,真不知道能撑到甚么时候。」
如意不明白,「他难道自己不晓得要去捉龙吃么,怎么反倒和龙族的人打成一片?」
吴赐人神情有些黯然,片刻之后才说,「我们这族性子都孤僻,雌雄交尾之后,将卵产在隐蔽之处,便不管不顾了。族人幼时是不懂得要捉龙来吃的,那时万物皆可拿来果腹,可若是成年之后还是久久不能得龙而食,便会生生饿死,羽化骨销,只有心化做明珠留在世间。也因为这个缘故,我们这一族渐渐式微,到如今,几乎都没有甚么人了。说起来,那孩子还是我这两百年头一次见到的同族,没想到会落在龙族的手里,受他们的蒙骗。」
如意从来不曾见过他说这许多话,想来他心里,对此事也是耿耿于怀,十分的憾恨罢。如意看他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从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
吴赐人淡淡的说,「差不多罢。」
如意心里难过极了,就说,「所以你不肯与他作对?」
吴赐人沉默片刻才说,「他原本就甚么都不知道,和我从前是一样的,只是受了人的骗。他能伤我,我却不该伤他,所以我才把娘托付给你。」
如意打从心底不愿这人出事,所以这样触霉头的话听都不想听,只说,「若是有人给他吃了龙r_ou_,让他开开窍,那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吴赐人失笑道,「你以为那些龙傻了不成?自己割了r_ou_给他吃?」
如意看着他喃喃的说道,「总有办法的。」
如意夜里偷出了香火簿,同吴赐人两个在灯下慢慢的翻着,辛苦了半天,竟然真的被他们翻出一个来,只可惜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
吴赐人想了一阵儿,合上了香火簿。如意心里一阵儿紧张,问说,「你打算怎么办?」
吴赐人说,「自然是送了紫竹笛去,请她到朱家吹上一吹,看那些人弄甚么鬼。」
如意翻了翻眼睛,心想,你怎么让一个待嫁的姑娘平白无故的跑去别人家里去?
吴赐人笑了一下,说,「她若是嫁了人,不再做姑娘了,自然就去得。」
如意愣了一下,心突然一沉,说,「她要嫁谁?」
第7章
吴赐人只说,「到时你便知道了。」
如意脸色发青,忍了又忍,终於还是忍不下,就问他,「你见都不曾见过,难道就要娶她?」
吴赐人奇怪的看着他,反问道,「哪个说我要娶她了?」
如意咦了一声,满脸通红的把头扭向一边,闷声说道,「那你不说清楚,卖甚麽关子!」
吴赐人仔细端详他片刻,突然笑了起来,说,「对了,那个吉祥,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
如意警惕的看着他,说,「你问这个做甚麽?」
吴赐人慢悠悠的说,「你也不必去特别的巴着谁。就算是牵连全家的死罪,若是她嫁了我,甚麽罪自然都免了。我虽然不徇私,可这法理之内,也不是铁板一块。天子与庶民,终究还是有别。」
如意愣了半天,终於回过神来,这个人的身份果然不同。可心里却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甚麽滋味,他说,「你见都没见过她,怎麽就敢娶?」
吴赐人不以为然,说,「我没见过她,却认得你,想来差也差不了太远。」
如意琢磨着这话里的意味,一颗心砰砰乱跳,偏偏还要反驳,「那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
吴赐人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你说得有理,那吉祥是不是温柔贤淑,善解人意,却丑似无盐的?」
如意愣愣的看着吴赐人,突然不知道说甚麽才好。这人是嫌弃他脾气不好,还是在说他相貌好看?还是当真对吉祥起了意?
他安静了一会儿,只是说,「我觉得她挺好的,就是有些死心眼。」
说完就站了起来,一声不吭的上了床,闭着眼装睡。
吴赐人没想到他会这样,坐在床边问他道,「生气了?」
如意背对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吴赐人难得见他这样,倒也觉着稀奇,等他片刻,才又说,「那你想好了麽,你和吉祥要怎麽避祸?」
如意翻身坐起,对他说,「你现在自身难保,怎麽又要管我们的闲事?」
吴赐人在他身边躺了下来,好整以暇的反问道,「你不是我的人麽?」
如意垂眼看着吴赐人微带笑意的眉梢,忍不住心动,却越发的生气,僵硬的说道,「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吴赐人毫不客气的同他说道,「性命都要没了,再喜欢又有甚麽用?」
如意轻声的说道,「那是你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不明白。」
吴赐人好奇的看着他,问他,「为了喜欢,便连性命也不要了麽?」
如意半天没说话。
吴赐人几时见过他这样安静老实,反倒越发的奇怪,就问他,「你宁愿受牵连而死,也不愿意吉祥嫁给我麽?」
如意的嘴唇在发抖,相处了这些日子,他明白吴赐人说这话是真心想要保他们兄妹,没有捉弄他,或者笑话他的意思。
可他也明白,吴赐人说这话,不过是觉着他可怜,又见他本性还不算坏,所以想要顺手帮上一帮罢了。
他很想说,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可是脱口而出的话却是,「我不想死,可吉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也是。」
吴赐人笑了起来,瞧着他说道,「那你为了她的心上人,宁肯不要自己的心上人?」
如意紧咬嘴唇,看了看桌上的灯,心念一动,灯芯便抖了抖,豆大的灯光突然就灭了。
他虽然能令这世间的凡人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可自身的法力,却实在低微,也只能做到这样的小事罢了。
吴赐人似乎想要起身去把灯点起来,如意鼓起勇气,按住了吴赐人。
「你做甚麽?」
吴赐人的声音虽然温和,却不失威严。
如意微微的发抖,说出来的话却坚决有力,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说,「阿衡,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
吴赐人甚麽也没有说。一片黑暗之中,如意看不到对方的脸上究竟带着怎样的神情,只听得到那紧张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还是身边的这个人。
两个人在寂静的房里僵硬的对峙着,吴赐人甚麽也没说,却也没有动弹。如意的心凉了下去,慢慢的松开了手,呵呵的笑了两声,勉强的说道,「我开玩笑的,你不要被我吓到了。」
说完就躺倒,拉起被子盖住了脸。
吴赐人起身下床,把那灯点亮了,就拿着过来床边,强硬的扯下了他紧紧抓在手中的被子。
「你哭甚麽?」吴赐人似乎有些惊讶。
如意扯扯嘴角,笑得十分难看,只说,「也没甚麽,就怕老爷听了刚才的话不喜欢,想要赶我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在这人的面前总是犯傻。原本也没有多少时日了,老老实实的待在这个人的身边,直到龙母收回那玉为止就好了,他为甚麽非要捅破那层窗户纸?
吴赐人皱起了眉头,帮他擦着泪,却没有再问他。
如意揉了揉眼睛,带着鼻音小心翼翼的同吴赐人说道,「你可别赶我走,我这辈子都陪着你好不好?」
吴赐人瞥他一眼,如意慌忙的改口,「是侍候,侍候您。」
吴赐人笑了起来,慢悠悠的问他说,「若是我死了呢?」
如意愣一下,突然恼火的「呸」了一声,生气的骂道,「乌鸦嘴!」
吴赐人摸了摸他的脸,神情突然变得很认真,对他说,「若是我真的死了,你记得要帮我照顾我娘。」
如意鼻子一酸,慌忙地低头,这个人这样认真的嘱托他,他心里虽然怨恨,却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闷闷不乐的说道,「我也活不久的。」
吴赐人笑了起来,并不在意,说,「我教你个法子。我日後分给你三片飞羽吞下。若是我死了,你就去龙门。你虽是玉化的,终究还是个鲤鱼形,有我的飞羽在身,必然能一跃而过,化成龙身。到了那时,龙母就不能再将你和吉祥一起发罪了。」
如意哪里想到这个人居然筹划得这样周全,一时竟然答不上话来,只是震惊的看着吴赐人,这人也不等他开口,便又说道,「至於吉祥,她不听龙母的吩咐,铸下大错,法理不容。我生平最恨这样的事,依仗自己的神力为所欲为。若是救人倒也罢了,她却把那一家上下都害得不轻。」
如意见吴赐人神色严厉,也不敢再多言。
吴赐人便又说道:「那时你化作了龙身,先来照料我娘,等她百年之後,你便可随心所欲,自在行动了。」
如意见他又说起这件事,心里十分的不安,忍不住就问他,「你那同族不是还小麽,当真会有这样的厉害?」
吴赐人只是淡淡的说道,「他虽然年纪小些,却不容小觑。万一当真被他寻到,後事如何,也实在难说。」
如意不甘心的瞪着吴赐人,追问道,「你的法力呢?」
他当初在庙街上撞见这人,并不觉得这人身上有丝毫的不妥。也许是他身份低微,瞧不出真神,可连白日里的那两个迎面撞见却都辨认不出,那这个人只能是法力全无了,否则断然不会如此。
吴赐人见他神情苦恼就知道他心里想些甚麽,也不知是怎的,竟然和他说,「若是这一次我大难不死,你乾脆变做女子,我或许真娶了你回去也不一定。」
如意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人是说真的还是在逗他。
吴赐人见他这样,立刻笑了起来,凑近了轻声问他道,「怎样?」
如意不自在的躲开了,苦涩的说道,「你又不是真心喜欢我,我也不是女人,还是算了罢。」
吴赐人见他回绝得没有馀地,皱了皱眉,虽然没有再说甚麽,脸上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如意躺在那里,阖眼想了半天,终於还是忍不住,对吴赐人说,「吉祥她不是有意要害曾家的,她只是太喜欢曾瑞了。有时患了相思的人,忘情之时,做出的事情连自己都难以相信,她如今也很是後悔。」
吴赐人瞧了他片刻,反问他道,「那若是我要成亲,你会特意坏了我的姻缘线,结果害我命数大变,让我老母亲流离失所,我也身陷狱中麽?」
如意哪里想到这个人会这麽直白的提起自己对他的心意,心烦意乱的转过脸去,轻声的说,「你又不是凡人,哪里来的姻缘线牵你。」
吴赐人哼了一声,不快的说道,「我是打比方,怎麽,你不肯回答麽?」
如意低声的说,「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倒也罢了,若不是,我自然也是要去拆散你们的。」
吴赐人笑了起来,毫不在意的说,「你不要再维护她了,你若是做得出,那就不是你了。」
如意没想到吴赐人会这样说,心中震动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之後,他低下头,声音沙哑的问道,「那你若是娶了亲,还肯不肯让我侍候你一辈子?」
吴赐人笑着同他说道,「若我还有命在,你可别去龙门,不然哪里跟得了我一辈子。不晓得哪一日就被我吃下肚了。」
如意嘿嘿的笑了一声,说,「你不怕碜牙,我自然是放心给你吃。」
只是这话说得难免让人浮想连篇,如意说完回过神来,自己的脸先红了,咳嗽了两声,又说,「那你法力还在的时候,是怎麽捉龙的,难道去海里?」
吴赐人说,「其实并不是件容易事,我们水性又差。所以许久才捉一次,还要在海上等待许久,才能勉强果腹。」
如意呆呆的望着吴赐人,问他,「吃别的东西都不顶用麽?」
吴赐人大笑了起来,说,「不顶用。」但他又说,「不过我们这一族食过龙r_ou_後,便分辨得出龙族的气息,无论他们躲在那里,我都找得出。」
如意心里一动,说,「那你怎麽不告诉他?」
吴赐人轻笑了一声,淡淡的说,「我曾和他提过这事,可他根本不信,反而抓伤了我的左眼,害我回衡山养了三年才养好。」
如意慌忙去看他的左眼,倒是看不大出伤过的样子,吴赐人偏过头去,说,「不必看了,我若是连这样的伤也养不好,岂不是叫人笑话了去?」
如意没想到那人年纪虽轻,下手竟然如此的狠。他问吴赐人道,「那你的法力全失,是不是他在作怪?」
吴赐人似乎有些恼怒,不快的说,「我只是不小心才中了他们的计。」
如意却知道这人心里有多懊恼和悔恨。
他怎麽会不知道这个人呢?
只因为对方是自己平日里难得见到的族人,又正年少,一时的心慈手软,结果却很有可能让他赔上性命。
如意忍不住伸手去抚吴赐人的眼睛,吴赐人不大乐意的避开了,却看见他伤痛的神情,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的对他说,「早就不痛了。」
如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讪讪的收回了手。
那一晚的月亮犹如玉盘,清辉撒满人间。寺庙里沉静如水,让人微微的心慌。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望着枕边人安静的面孔,情不自禁的慢慢俯身下去,看着吴赐人左眼上那道淡淡的伤痕,蜻蜓点水般的偷亲了他一下。
你不会有事的。
他在心里发誓一般的说道。
他们从城里回到家中之後,吴赐人就给了他三根淡金色的飞羽,并且吩咐他道,「飞羽可不像绒羽,还可以再生出来。将来我若是大难不死,还要你还给我的。你若是大意弄丢了,小心我要你好看。」
如意笑了起来,说,「那我先替你好好保管着。」
他听说金翅鸟若变大,一扇翅膀就可以扇乾一半的海水,那样的神通,他可连想都不敢想呢。
如意把那三根飞羽珍重的收起,又问吴赐人道,「也不知道你娘在空云寺里究竟许得甚麽愿。她可是把菩萨和罗汉都挨个拜过了,若是不成,那老人家也太吃亏了些。」
吴赐人瞥他一眼,说,「大约是求我的姻缘。」
如意的嘴巴马上就闭紧,再也不吭声了。
过了几日,如意对吴赐人说自己担心吉祥,想回曾府瞧瞧。
吴赐人倒没有拦他,只是叫他自己小心。
如意没想到会这麽容易,心里虽然松了口气,却难免觉得失落。
吴赐人喝了口茶,就靠在藤椅里闭目养神。如意知道他是累的,轻手轻脚的走到他的面前,静悄悄的看着他。
这个人真正的模样,他或许永远都没有机会见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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