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杨戬]墨语昭华 作者:煌华
正文 第2节
[杨戬]墨语昭华 作者:煌华
第2节
昭华颔首，“虽然家里有些药草毛皮，小动物也总算能猎到一些，但就算都拿去城里换，也是杯水车薪。不过，该置办的还是得去置办一下……”
杨戬沉思道，“城里我和父亲去过几次，路是记得……但像我们这样的年纪，就算拿了上好的药材，想必也难卖出合理的价钱。”
“你爹教给你的？”昭华眨眨眼，托着下巴笑了起来。
杨戬微微一顿，“不对吗？”
“很对啊。”昭华煞有介事地摊开手，“别说像你们这样的小鬼头，就算是我也没什么办法吧，除非是熟户或者有钱人家的伺童。”
杨戬有点儿跟不上这人的步调。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你只管去就行了。”见男孩愣愣傻傻的，总算有点孩童的模样，昭华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别忘了我可是自带金手指的！”
“……你有钱？”杨戬反应了一下，然后面露难色地说道，“如果是金子，我想更不好出……”
“我穷得叮当响好不好！”昭华白了他一眼，觉得不对，又改口说道：“不对，我一个铜板都没有，响都响不起来。”
杨戬有点心累，只得顺着他的话题，继续问道，“那金手指是什么意思……”
昭华故意卖了个关子，只道：“城里还得再准备几天才好去，你明儿先把衣服弄些回来，莲儿就不过去了，上蹿下跳还不够添乱的。”
杨戬琢磨了一下家里的存货，道：“那我早晨把兔r_ou_烤好……”
“放心吧，加热一下我还是能做到的。”昭华拍着胸膛，“不过莲儿好像有点畏寒，拿点暖和的衣服回来，当然，背得动的话带床被子更好，实在不行多去两趟。”
杨戬叹了口气，心说到底是谁更宠莲儿一点啊，只道：“莲儿自己也能弄好，我前几天教过她了。就是别让她一个人去林子里，容易迷路……”
昭华完全没把自己的半瘫当回事儿，比了个杨戬根本看不懂的手势，打着包票，“放心吧！三光的工作就靠你了！”
第6章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人家都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而霸占在别人家猎居的三人组，则是一朝直接奔小康。
别看杨戬年纪不大，但力气还真不小，虽然也有昭华偷摸强化的缘故，但结果依旧让他大跌眼镜。他毫不怀疑，如果再给杨戬走上几趟，杨家且能被自己人给搬空。
不过他是吃白食的那个，自然不会有所怨言，小小的猎居很快就被布置了起来，一时之间竟真有了点家的味道。昭华一高兴，索性将整个院子都改造了一番，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院中的篱笆藤架都爬满了绿意，葡萄一串串地冒了出来，迅速长大变紫任人采摘，然后才是各种瓜果蔬菜。
在他们脚下，嫩绿的小草铺成了片，细细软软的让人恨不得在上面滚一滚才好，间或参杂着各色的野花，惹得杨莲兴奋地大叫起来。黑草范围内的，就连空气都变了味道，没了山中特有的y冷，微风轻拂、落在身上干爽而舒服。
杨莲已经去扯葡萄吃了，而杨戬却在呆愣之后，立刻去看躺椅上昭华。果然，他那原本就不怎么健康的面色已然变得更加惨白，面上却温和得很，好像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什么大不了一样。
杨戬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他用力揉了一下，然后对昭华说道，“晚上你要睡在这里吗？”自从做好这个躺椅之后，杨戬就隐约感觉到了，比起室内，呆在室外对昭华的恢复更有帮助。
昭华愣了愣，笑得更灿烂了，“好啊！”他不厌其烦地弄乱杨戬的头发，“对了，虽然改善了些，但晚上还是会有点冷的。”
杨戬点了点头，转身要替昭华加床毯子，却被后者抓住胳膊，“我哪需要盖东西，你们留着就好。”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无奈，“实话告诉你吧，我这身体根本不需要吃太多东西，也不怕冷热，基本就是个……唔，怎么说呢……”
说是半死的吧，怕吓着小孩，但昭华一时竟想不出如何描述自己的状况。或着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具躯体是怎么回事。
虽然所有的感知均没有问题，特别是痛觉，可谓无时无刻都在“关怀”着他。有饥饿感，也会生病，但……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死。这显然就是那个害他穿越的罪魁祸首动的手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几尽失去了所有法力，而无论怎么恢复，却总有些许无法动用。
而那些法力的作用却是，维持最低限度的身体机能。
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别说返回原来的世界了，他甚至无法脱离这具。
图的什么啊？！
既然不愿让他离开，那也得选个好点的容器吧！这身体的素质也忒差了，光是掰一下就能折的小细骨头，得怎么锻炼才能变结实点儿？
更别说还得支撑他原本的法力。
昭华愁得头发都白了也没想出什么法子，只能老实本分的躺尸回蓝。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唉，只怪自己嘴贱，居然跑去调戏老大的对象……
“昭华？”见人说到一半突然没了下文，杨戬有些担忧地去摸他的额头，“哪里难受？”
昭华的反应慢了半拍，他一瞬间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因男孩担忧的神情而散了开去，“哦，我走神了……”他拿开杨戬的手，勾着嘴角依旧是笑，“你知道我是死不了的，而且并不畏寒，这会儿换季容易生病，被子留着你俩盖就行了。”
杨戬认真看了他一会，一言不发地转身进屋。昭华见他半天没有出来，而杨莲正自玩自的乐在其中，便也索性闭目养神。
直到柔软的毯子盖在身上，他才疑惑地睁开眼睛。
“虽然你不会……有什么万一，但还是会生病难受，而且就算不畏冷，但也是会冷的吧。”杨戬垂着眼，替昭华将被角掖好，“我和莲儿睡在一起，冻不到的。”
昭华苦笑，“小不点晚上睡觉横七竖八的，被子都能踢倒天上去，你俩用一床还能好了？”
杨戬根本不买他的账，“抱着睡，不会乱动。”
昭华扬起眉毛，抓着毯子往上一提，“那好，明天鼻青脸肿的别来找我擦药！”
好像我找你擦过一样……杨戬下意识地就想顶嘴，却突然记起最初的时候，自己的伤口确实是昭华帮着处理。他脸上一红，撇开视线嘟囔着道：“我去做饭……藤上的瓜能吃吗？”
昭华大笑：“当然能，观赏植物总不能长成这样吧！”
杨戬全当没有听见。
这顿饭好吃得就连昭华都喝完了一碗粥，饭后杨莲晃着腿坐在小板凳上吃葡萄，而杨戬则坐在旁边一颗颗地剥着皮，按照昭华说的方法制作果酱。
“唉，小不点省着点吃，我这可不是无中生有的啊！”
杨莲虽小，却也知道小不点不是什么好话，她抓着颗葡萄往昭华嘴上一塞，葡萄汁立刻糊了他一下巴。
“什么叫无中生有呀！”干完坏事，小姑娘完全没有愧疚感，还笑嘻嘻地趴在昭华躺椅旁边，眨着眼问道。
“……”昭华无语地拿帕子擦干净嘴，反手就去捏杨莲又软又嫩的脸颊，“就是说，这些花花草草，瓜瓜果果不是我凭空变出来的！”
杨莲吐字都不清楚了，却还要坚持做个好问宝宝，“大米米斗素兔壤粗现的哇！”
“……说人话。”昭华放开手，但就算没听清楚，也大概能猜出杨莲问的什么。他对同样表示出好奇的杨戬翻了个白眼，指了指他手上的葡萄，待后者继续开始干活之后，才抬起一只手，缓缓说道：“无中生有也可以说是创造，这需要非常大的力量和控制能力，现在的我还不足以做到。但你看这里，是人所居住过的地方，也是林中兽鸟所停留过的地方，你觉得这个地方会有什么？”
这话显然是问杨戬的，后者连忙坐直了点，认真地思考了起来，“……长出来的都是这块土地原来就有的东西？”
“差不多。”昭华手指一划，一根藤蔓就从身边的土壤长了出来，顺着他的手臂慢悠悠地爬到了指间，“其实这块土地有许多生命，我只是将需要的部分挑选出来。唔，不过大多都是没有生命力的死物，需要我稍微激活一下。”
杨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了半天才犹豫地问道，“我能办到吗？”
昭华笑了，知道杨戬这是稍许打开了心结，不那么惧怕自己体内的力量了。
“对付死物不太容易，但只是让他们开花结果，对你或许并不太难。”
杨戬也笑了，他将手中的葡萄放在嘴里，竟对昭华做了个俏皮的表情。
“那就不用省着吃了。”将葡萄籽吐在掌心，男孩捏在手里神采焕发地说道，“这不就是用之不竭了吗？”
昭华摇头，严肃地否定了他的观点，“那你得赶紧去城里一趟，否则光是这点儿东西，没两天可就要吃腻了！”
第7章 不速之客
第七章 不速之客
光y似箭，转眼秋天过去，三人迎来了在一起的首个冬天。虽然相比别的地方，小屋的区域暖和了不少，但小姑娘却依旧不愿从被子里出来，每天早上都裹得和条毛毛虫似的，就连脑袋都不往外露。
“你也不怕闷着。”昭华坐在窗边，撑着脑袋调笑她，小姑娘就一扭一扭地翻过身子，全当什么都没听见。
杨戬起的还是一惯的早，此时不仅练了一套拳法和两套掌法，还将早餐都准备好、端上了桌。小姑娘闻着了香，终于磨磨唧唧地爬了出来，又被昭华奚落了一顿。
经过近半年的恢复，昭华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至少能自己慢慢行走，甚至帮把手，做些要点儿力气的活了。他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两个孩子长大、成亲……乃至老去。
对他而言，百年时间不过转瞬而已，却没想到，变故来得那么得快。
寒冷的冬天不过百日，当春日的细雨绵绵落下，花草也冒出嫩芽儿来。好不容易逮了个晴天，杨莲就迫不及待地闹着出去玩了，杨戬无奈只得陪她，顺便再去找点儿野菜。整一个冬天，三人虽然没有饿着，但总归少了点新鲜的蔬果，饭菜里也缺了些色泽和味道。
只是在门口转转还好，出门踏青昭华还是不太方便。但他倒也并不惋惜，送走了两个小孩之后，便舒服地躺在院子里闭目养神，温暖的日阳洒在身上，让他不禁也昏昏欲睡了起来。
在他的梦里，某个害他至此的混蛋又过来大开嘲讽，气得他牙痒痒的，恨不得上手去挠。朦胧之间，院中隐隐划过轻风，虽然只有一丝一瞬，院里的空气却已变了个调。
昭华缓慢地睁开眼睛，他抬了抬食指轻轻敲打，用一种懒洋洋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门都不敲就闯了进来，此间之人都如此失礼的吗？”
来者是个年迈的老者，看上去六、七十岁的模样，却ji,ng神抖擞的没有丝毫龙钟之相。听到昭华的话，老人只是微微笑着并不生气，他悠悠踱到栅栏旁边，在那简陋的木栅子上轻叩三下，而后问道：“如此，主人可让老夫进屋？”
做戏都做不到位。
昭华冷笑一声，也没继续纠缠，只道：“那，不知此间圣仙找我这个一穷二白的小乞丐有何贵干？”
老者捋须笑道，“老夫来此的目的，或许并不在你。”
昭华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抬了抬眼皮，终于坐直了一些，“那您就不会只围不攻，循到我这来了。”
他脸上在笑，目光却冷到了极点，一时之间，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席卷而来，就连老者都是一震，表情有些不自然。
“汝乃何人？来自何处？”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或许在来此之前他已疑惑了很久，却从没真正放在心上，直到真正打上照面，他才意识到这人的与众不同来。
“您又觉得我，是什么人呢？”昭华摊开手，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是个有幸得到神力，默默无闻的小乞丐罢了。”
“乞丐能有此等气度？”老者眯着眼，周身渐渐笼起金色的光泽。而昭华则像没看到似的，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你找我来，真是为了说这个？”
闻言，渐渐明亮的光芒又散了开去，老者凝视着昭华，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老夫此行，确是为你。”
昭华扬了扬眉，笑容变得有些危险起来，“用威胁的方式？”
似乎意识到在这人面前装腔作势是没意义的，老者便不再摆出慈祥温和的模样，收了表情、直截了当地答道，“对，用那两个孩子来威胁你。”
昭华眨了眨眼，“你真觉得我会不做任何处理，就让他俩在林子里撒欢？”
老者颔首，“你在杨家兄妹身上设了护咒，一般仙兵确实近不了身。”
“更高位的却可以，你想说的是这个对吧？”昭华撑着躺椅，缓慢地站了起来，而就在他站定的刹那，劲风呼啸，大量的雨云迅速在山林的上空聚集起来。
“这位老先生，您是在小瞧我呢，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呢？”昭华背着手，强风吹得树木晃动摇摆，草叶纷飞、隐隐的雷光在云层中闪过，仿若下刻就会劈下来一样，“昭华不才，但护上两个孩子还是可以的。”
老者见状，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捏着花白的短须，微微笑道：“护两个孩子确实容易，但如果是他们的友人、伴侣或者……至亲呢？你的法力再强，但终归无法面面俱到吧。”
昭华的表情也冷了下来，他看着面前的老者，一字一字地问道：“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老者笑道：“不瞒你说，两娃儿的母亲是老夫亲妹，也该叫我一声舅舅。老夫也不愿他们出事，若你愿代替，放他们自由也并非难事。”
昭华眉间微蹙，他抬手收了法力，山林中再次日阳高照，草木声也平息了下来，“什么意思。”
虽然曲折了一些，但终归还是老人要的结果，他拿了张矮凳从容地坐下，然后反客为主地对昭华比了比手。
昭华被人捏着软肋，再怎么不爽还是按捺着坐了回去。
老者很满意，又开始装腔作势假慈祥，“这要从开天辟地时说起了，当年盘古……”
“说重点，我对以前的事没有兴趣。”昭华打断老人说话，不耐烦地说道：“他俩要回来了，你就直接说，要我替你做什么事？说人话，别拽文。”
老人很大度地原谅了他的粗鄙，直接跳过铺垫进入正题，“世间天地有一柱支撑，而业障则会让天柱遭到侵蚀。仙凡之子是业障的一种，因此天条才禁止仙凡结合。”
“而业障之孽，也该由业障本身弥补。你的意思是，杨家的长子已经用来给天柱填坑了？”昭华勾着嘴角，皮笑r_ou_不笑地说道，“你当我是傻子吗？没见过猪跑还吃过猪r_ou_呢，这世间没修炼的小屁孩子能有什么力量？就算丢进去百把来个，也不够给天柱刷一个墨点子的。”
老人颔首，“戬儿时有些特别。”
“不要转移话题。”昭华冷笑，“我猜，你们虽然禁止仙凡结合，却每次都待他们有了子嗣才下令抓捕吧。”
老人捋须但笑不语。
昭华的火气“蹭蹭蹭”地冒了出来，面上却不显，“人都是贱的，你越不给他们做的事，就越想要尝试。仙凡之子并非禁忌，或者说，你们巴不得多一些才好。莲儿不太明显，但我能感觉到戬儿身上的力量非常与众不同，与你不同，是跟接近于此间根本的。这种力量，才是你们想要的吧。”
老人的表情有些微微的变化，却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昭华只当默认，他看着面前的老人，讽刺道：“你们只是想搞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一群小孩去镇天柱，而天柱不是更不是被他们搞歪的，而是本身就已快要死了吧。”
第8章 三日之期
“你们只是想搞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一群小孩去镇天柱，而天柱更不是被他们搞歪的，而是本身就已快要死了吧。”
老者沉默了小会，然后一下一下地鼓起掌来，“就算知晓实情，你又能作出什么改变？”
昭华扬眉笑道，“难道逞个口舌之快都不行吗？”
老者侧了侧身，让出通往大门的道路，做了个“请”的手势。昭华却纹丝不动，撑着脑袋说道，“再给我几天时间。”
老者收回手，他没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将视线投了过去。
昭华嗤笑一声，道：“怎么？你还怕我逃了不成？”
老者垂下眼，过了许久才开口应道，“三日之后，天兵来迎。”
昭华不置可否，闭眼躺了回去。
小屋再次重归平静，也就一炷香的时间而已，杨戬和杨莲就双双跑了回来。
“回来了？”昭华懒洋洋地摆了摆胳膊，眼睛都没舍得撑开一条缝儿，却没想到被杨戬一把抓住手腕，入目的是男孩焦急的神情。
昭华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怎么？遇着熊了？”
杨戬板着张小脸，皱眉说道：“刚才是你弄出来的？”
昭华脑袋一歪，露出更加疑惑的表情，“弄出来什么？”
杨戬凝神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缓缓地松了力劲，“你脸色不好。”
昭华不自觉地蹭了蹭鼻子，表情古怪，“嗳，说起来是有点冷，是不是快下雨了？”
杨戬摇头，“刚才转风了，你可能有点着凉。”
“是吗？难道我睡着了不成……”昭华胡乱地抓了下头发，趿拉着鞋就往屋里走，“对了，你们有收获吗？”
杨戬看着昭华的背影，默默地摇了摇头，而后才意识到他没法瞧见，这才讷讷说道：“只找到点春芽，见要下雨就赶紧回来了。”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本就不大的声音更小了一些，“回来的路上，我们迷了会路……是不是……”
“嗯？你刚才说了什么？”已进到屋里的昭华往后倒了倒，从门框后面探出头来。
杨戬用力摇头，“没有，今天瘸腿生了个蛋，加上昨天和前天的，正好和春芽炒了，驱驱shi寒。”瘸腿是杨莲捧回来的伤腿野ji，伤好之后也走不利索，就被起了这么个名字。
“不错！”昭华立起食指和中指比了个手势，就回屋里宅着去了。只留杨戬站在院里，一声不吭地垂下眼帘。
当三日后的傍晚，两人外出归来发现昭华不在屋里的时候，杨戬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一直环绕在小屋周围的特殊气息已经散尽，唯独两人一同种的蔬果随风摇摆，它们一部分结着不应季的果实，一部分则依旧绿绿嫩嫩的，却也不似初春新冒出来的模样。
杨莲在屋里看了一圈，已经边叫着昭华的名字边往后院跑了，而杨戬却默默地走到床边，拿起压在枕头上的柔软布巾。
他第一次见昭华的字，却如意料中的那样，笔酣墨饱却不失洒脱。内容不过寥寥三行，没有繁琐的开头，简简单单、直直白白：“我走了，照顾好自己，石头带着不要离身。”
居然还是个命令。
杨戬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笑上一笑，却终归没能做出个像样的表情。
“二哥你在干什么？！昭华哥哥找不到了！”就差把房顶掀开翻上一翻，杨莲跑到哥哥旁边焦急叫喊着，她脸上满是不安的表情，仿佛也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拽着杨戬的胳膊就往外拖，“昭华哥哥走路都走不好，我们得赶快去找他！”
杨戬被拖着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他生生顿住脚步，任杨莲怎么拉扯都没再移动半分。
“二哥？二哥？”小姑娘急得眼圈都红了，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落，一个劲地叫着纹丝不动的男孩。
杨戬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见她小脸上都糊满了泪水，这才回过神来替她擦了擦。握在手中的石头隐隐发热，他缓慢地摊开掌心，看着那刻被自己随手拿起的、鲜红色的石头。
“就是这颗石头吗？”他喃喃地说着，然后将其按在了心脏的位置，“看来要先打个孔，才好戴在身上……”
“二哥？”察觉到杨戬的不对劲，杨莲止住哭声、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我们会一直留在这里吧，要不昭华哥哥回来，就找不到我们了……”
杨戬揉着妹妹的头发，眼里有些释然又有些落寞，“好啊，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等他吧。”
即便他再也不会回来。
“如何，看够了吗？”当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几个天兵立刻转身跪了下去。昭华却并不紧张，他收回落在远方的视线，不咸不淡地说道：“你的耐性也忒差了点吧，不是尽量满足我吗？才这一会，就找过来了？”
老者微笑地挥退天兵，划开一道法阵，向昭华伸手，“年纪到了，便是这样。”
“不应该反过来才对吗？”昭华看都不看那条胳膊一眼，迈步走进法阵的光芒之中。
“老夫自与常人不同。”老者也不恼，他放下手臂也跟着走了进去。
昭华抱臂站着，皮笑r_ou_不笑，“这么个不同法还真是少见。”
老者眯着眼睛不再说话。
法阵的光芒很快变得刺眼起来，昭华站在当中，只见周围的景色突然一花，然后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挺快的嘛。”他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就往深处走，与他一同的老者心下诧异，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他知道昭华不同平常，却没想到这人竟这般胆大。
是佯装，还是他真的并不害怕？
“怎么，你不一起吗？”大概是发现老人没跟上来，昭华往身后看去。神奇的是，这里明明黑得没有一丝亮光，却能清晰地看见彼此的身型。宛若周遭的所有，不过是漆黑的画布一样。
“我无法在此过久停留。”老者终于肃了神色，看着昭华一字一字地说道，“但我定不会将你忘记。”
昭华大笑起来，他摆了摆手继续向前走着，终于隐入黑幕之中。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回头去看老者一眼，洒脱得就像走的是那……最熟悉的归家之路一样。
第9章 镇地撑天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没有天也没有地，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地方坚持多久，虚无仿佛能够侵蚀神智，就连身体都会遭到黑色的吞噬。
昭华就在这片黑暗中走着，他并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在累的时候坐下歇歇，却从未对前进的方向疑惑迷茫。他看上去放松得很，唯独不满的只有这段路途有些无聊，但在这空无一物的地方是在找不着能逗乐的，直到终于瞧见黑暗中的那一抹柔光。
那是一湾碧蓝色湖面，上面星星点点的，宛如映了高远的苍穹，却偶尔会因一抹猩红而染上些紫。在这没有风动的黑暗中，它美得能将人吸进去似的，宁静而又平和。碧湖旁边，长着一棵有些倾斜的古树，它通体灰白、就连叶子也都是同样的颜色，它们缓慢地飘落下来，一片片的就像最纯洁的花瓣，却一碰即散，化为光尘融到地里、消逝在黑暗之中。
昭华近到碧湖跟前，平静的湖面却照不出他的面容，只有里头的色泽在不断变换。他饶有兴味地欣赏了一会，又转身去瞧灰白的古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镜子似的湖面波光忽起，一个人影慢慢地从水中冒了出来。
“我不讨厌背后有人，却没法喜欢遭到偷袭。”昭华踮着脚，从树枝上捏下一片白叶，薄薄的叶片上jg脉清晰，像件极其脆弱的艺术品，稍一用力就会碎成粉末。
湖中的人影却似没有听见，他逐渐上升、最终浮在水面之上，宛若幽灵一般，笔直而僵硬地向昭华靠近。
昭华叹息一声，抚开袭向自己脖子的双手，淡淡说道：“你就是天柱？”
来者是个黑发黑衣，皮肤苍白的青年，听到昭华说话，他脚步一顿，动作生生地停了下来，表情却依旧空洞，像个毫无生气的人偶。
昭华想了想，在他眉心轻轻一点，青灰色的光晕顺着指尖笼在两人周围，然后就见天柱那死水一般的黑眼珠闪了一下，终于染上了一些人气。
“你就是天柱？”昭华又问了一次，这一次，声音里带了些许柔和。
“余乃……天柱……”青年不仅反应慢，而且说话更慢，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每个音节却间隔很长，声音更是毫无起伏。
昭华将手放了下来，转而将他拉到回了湖边，“我叫昭华。”他如此说着，就见天柱身上的光晕全被吸进了他的身体里，然后湖面一抖，映出了两个熟悉的面容。
“原来如此，这便是此间之力。”
天柱被吸了力量，他双膝一软，就着被人拉扯的姿势跪在地上，雪白的皮肤上隐隐浮现出一层y黑，自内而外的，像血r_ou_都被污染了一样。
昭华见状，扶住他的腰让他躺在旁边，视线却不住盯着水面打转，“难怪那人那么着急，原来是你没时间了。”
天柱的睫毛一抖一抖的，他破布似的瘫倒在地，虚弱得仿佛立刻就会消散那般。
“不过我也好不到哪去。”昭华撑着脑袋，叹息地看着男孩日渐成熟的面容，“原来，我在这里走了那么的久……小家伙看来没少吃苦啊。”
“汝非……常物……”意外的，问三句都不见回上一句的天柱突然出声，昭华吓了一跳，却见他混沌的双眼闪着微弱的光泽，“非人、非仙、非妖、非魔……”
“这听着怎么不像好话呢？”昭华抬起一边眉毛，捏了天柱的下巴细细打量了一会，“无论我是什么，最后不也得变成这天地间的饲料吗？”
天柱毫不反抗地任他摆弄，表情一直木木呆呆的，昭华甚至觉得，就算现在去抠他的眼珠，这人也依旧会睁着双眼，人偶一般地看着前方。
昭华没有玩娃娃的兴趣，就算天柱长得挺ji,ng致挺好看的，缺少反馈也好玩不起来。他松开手，索性坐到地上，再次看回湖面的镜影。
“我读过你的记忆了。天柱支撑着天与地，支撑着世间万物的轮回运转，就这部分来看，与某人的工作还挺相似。”他撑着脑袋随意地坐着，像在说给天柱听，又像是在纯粹地吐槽，“不过，此间的轮回只针对于表面上对万物有用之力，却将污浊……也就是你们说的业障留存下来，只由天柱承担。”
说罢，他随手将青年落在自己脚边的长发挑了起来，放在指间细细摸搓，“你现在的模样，就是被业障侵蚀的吧……”看到化为齑粉的头发，昭华突然笑了起来，没有恶意的，甚至带了些许怜惜，“其实也算不错，你看你原本白刷刷的，现在起码多了种颜色……虽然还是张黑白照片吧。”
天柱像回应他了似的，迟钝地动了动。
昭华终于将视线在他身上留久了一些，声音也略微放缓，“如何，将这世间让给我吧。”他说得那个轻描淡写，就像跟人借支笔接张纸一样，“不过就算你不答应，我也是会要过来的。”
天柱睁着眼，不知是在注视昭华，还是单纯地只是看着前方，许久许久他才张开嘴，幽幽地说道：“承载业障……乃天柱……之职……汝若继之……则必忍受……侵蚀之苦……”
昭华一愣，“所以你才问都不问，就将那些孩子全给‘吃’了？”
对于这种独具一格的温柔，昭华哭笑不得，“知道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吗？”他看着自己变得有些透明的身体，没心没肺地笑道：“你们太脆弱了，无论是凡人还是圣仙。世间并没有什么绝对的污浊，就算是力量沉淀的残渣，也是能够再生回转的。天柱倾斜并非源于侵蚀，是因大量‘业障’留存于此，而运转之力变得稀薄的缘故。”
昭华一边说着一边向天柱凑了过去，在他身后，平静的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听不懂也没关系，毕竟此间之物尚难承受。”
说话间银光大盛，飓风的漩涡在两人身下扩散开来，满树白叶被卷得胡乱飞舞，宛若明星，点缀在漆黑的空间之中。
黑衣的天柱被昭华揽在怀里，眼皮慢慢沉了下去，身体更一片片的，从下至上逐渐破碎。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昭华终于肃了表情，声音却柔软得像在唱催眠曲一般，“吾乃昭华，人外之人，神外之神。即时，汝归属于吾，为吾之躯为吾之力……”刺目的光芒之中，他有些遗憾地看了湖面最后一眼，终于和天柱一起合上了眼睛。
可惜，没法救下你们的大哥……
可惜……没法守着你们……长大成人……
第10章 御霄仙帝
天庭上界瑞气千条，云雾袅袅似梦似真。灵霄殿上，玉帝高坐与众仙议事，话到半端却突然进了个人来。那人身材修长、相貌俊美，一双眼睛宛若深潭、幽幽看不见底，漆黑的长发如瀑披散，末尾微微染了些紫，黛色衣袍暗纹隐隐，却再无多一分繁杂的装饰。
这样的人无论放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更别说是在这众目睽睽的大殿当中。然而，谁都不知道他是何人，更不知道这人是怎样通过南天门那森严的戒备，进到这灵霄殿里来的。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愣愣傻傻的，只是默默看着他停在玉帝座下，既不下跪也不行礼，反倒不紧不慢地看了周围一圈，仿佛是在品味欣赏一样。
终于，殿前的守卫冲了进来，但玉帝却紧张地站起，他连忙挥退议事众仙，甚至连侍卫都清了出去。
“天柱？不，不对……你难道是……昭华？”
玉帝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里还带了点犹豫。
“你年轻了很多啊，一口气小了十多来岁，传说中的逆生长？”来者没有否认，他眯了眯眼，迈步走向上方的金座，“哎哟，毛发都黑回来了，什么秘诀，教教我呗？”
玉帝倒抽口气，抖着手指向迎面而来的男子，“这神力……你、你、你……你难道将天柱给……”
昭华微微笑了起来，“如今，我便是天柱。”他一边说一边撩起长长的发梢，在玉帝眼前晃晃摆摆，“不过染出个基佬紫来，却是在我意料之外。”
玉帝听不懂他的个别用词，但意思却终归能够猜到。毕竟是掌管天界的存在，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即便你继承了天柱之职，却又如何能从幽幻中出来？若说失了天柱，这世间怎又全无异状？！”
“嗯……怎么说呢。”昭华抵着下巴，作出很为难的样子，“硬要说的话，是你们太弱，而我太强？”
玉帝终于找回了数千年前，落在小猎居中……那久违的郁闷感。
昭华还是在笑，他拍了拍玉帝的肩，满不在乎地说道：“放心吧，我留了个影子在那呆着，短时间不会存在问题！”
玉帝有点头疼，他揉着太阳x,ue无力地说道：“你这……居然还是真身？”
昭华抬起手左右看了看自己，煞有介事地道：“难道不像？”说到这里，他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哥两好地又在玉帝的肩膀上大力拍了几下，“是不是与当年那个穷酸样完全不同？对嘛，这才是我真正的长相，为了恢复原来的模样，我可废了不少功夫呢。所以啦，你也别介意当初用假老头的模样唬我的事了，都是假脸，扯平了。”
谁和你扯平了啊，谁介意你长什么样！
玉帝从没遇到过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却又莫名其妙地气不起来，只能叹息地坐回御座上，叹息地说道：“你若投个影子出来，岂不是更加容易？”
昭华靠上旁边的扶手，笑容变得危险了起来，“但我不愿用假的影像，去见他们。”
“你知道了？”玉帝表情微变，却又很快想通，“是了，你已成了天柱。”
天柱维持运作轮回，知晓世间万物。若没兴趣也就罢了，想要知晓又何其简单。
“打算养着，以防万一？”
玉帝立刻否认，“这条路是戬儿自己选的，他将莲儿托付给女娲，拜师于玉鼎门下，而后斧劈桃山，要救瑶姬。”
昭华顿了一下，掐指一算才知道瑶姬、女娲、玉鼎都是个什么，而知道身份，接下来的也就全知道了。
“你倒算计得好，派十个太阳将瑶姬晒成齑粉，好让戬儿帮后羿驱了那不被需要的九日。”他扬起眉毛，讽刺地道：“换成是我，一个都不给你们留。”
玉帝说道：“戬儿知晓利弊轻重。”
昭华冷笑，“那你怎不将瑶姬放出来犒赏一下他？这么关一辈子，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瑶妹终归是犯了天条，更何况当年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晒化，又如何能够再放出来。”玉帝无奈，“而且就算由你顶了天柱，这天条却也是没法改的。”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没打算改吧。”昭华退开一些，看着玉帝嗤笑道：“虽然现在稳定了，但毕竟谁也无法保证，天柱是否还会倾斜。我若是倒了，戬儿就要被惦记上了吧，毕竟他的神力可非同一般。”
玉帝看着昭华，没肯定也没否认，只道：“你今后又作何打算？”
昭华又回复了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他踱下楼梯在殿堂站定，然后面对玉帝微微笑道，“天庭之大，莫非还容不下我这根细细的柱子？”
玉帝颔首，他坐直身子击掌拍了两声，立刻有侍卫天兵下跪请令。再然后，各路上仙天将、仙者仙从都浩浩荡荡地涌了进来，那阵仗，只差把那偌大的灵霄殿给全给塞满。
昭华坐在帝座左侧，另一边则是端庄贵气的西王母。看着正中间那位壮年模样的玉帝，他竟有种这人左拥右抱的出戏感。
这位置坐得有点儿不舒服啊……
对于天柱这个词，众仙在传说中倒是略有耳闻，但这个在创世之初就前往天柱震地撑天的御霄仙帝，他们却从没听说过。然而，天庭建立之前的圣神已只剩玉帝而已，在上神们都离逝的现在，自然无人能对这御霄仙帝的身份出言质疑。
更何况，还有那样的仙气。
能够入殿的神仙定然不俗，但排在后一些的，已经垂着眼、不敢造次了。细细的汗水从他们额上流淌下来，好像抬一抬头，就会屈服于他的威压、匍匐在地一样。
玉帝也有点难受，昭华的力量显然脱离了他的掌控，却又偏偏没法动他。他心里暗叹，好在给了他个仙帝的名号，否则他在众仙面前这么一显，自己还怎么下得了台。
昭华露这一手不仅为了服众，也有警告玉帝的意思。但他终归还是有分寸的，并非真的打算喧宾夺主，压了尊上之人的光华。他只是随随便便地坐着，漫无目的地朝众仙看去，直到瞧见了那一个人，才稍没控制住地展现了孔雀尾巴。
对，他纯粹是兴奋的。
戬儿。
杨戬。
他看到了一个身着银甲，如今已变得挺拔英气的男子。也是那个，曾今与自己朝夕相处，懂事而坚定的那个男孩。
第11章 天庭一日观光游
圣仙回归，自要在瑶池设宴庆贺。然离入夜还有些许时候，玉帝想了想，便给昭华卖了个人情。
“御霄仙帝许久未归，对天庭之事不甚清楚……司法天神，你便带他四处看看吧。”
杨戬领命，而昭华则慢悠悠地看了玉帝一眼。后者一惊，刚要琢磨自己的安排可有不妥之处，便见昭华已走了下去，近到杨戬跟前。
“如此便要劳烦真君了。”
杨戬微微一愣，就听见昭华善解人意的回答，“来的时候我稍微转了转，正好听见有人唤你。”
“仙帝真是洞若观火。”杨戬垂着眼，跟上率先离去的昭华，深黑的瞳子流光隐隐，却无人能见其中心绪。
两人一同在天界里走着，昭华速度极慢，杨戬自然也快不起来。三十三座天宫，七十二重宝殿，杨戬没法带他一一逛完，只捡了比较重要的走了一遍。他显然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人，但却并未疏于介绍，或者说，他的讲解细致ji,ng炼，完美得就如教科书一般。
却也同样刻板枯燥，只说位置、用途和管理的仙人，绝不会有任何趣闻。
亲切的笑容别想指望，玩笑话，更是半句都不可能有。
换成个平常人，估计都要冷场着过了，但昭华却一直耐着性子听着，偶尔会问上两句，仿佛僵硬的气氛并不存在一样。
天界到处都云云雾雾的，地面都是软绵绵的白，却意外的并不柔软，没有一脚深一脚浅的感觉。昭华走久了有点儿好奇，不禁拨拉了一下脚边的彩云，想看看下面那地面似的触感都是点什么，却听杨戬突然说道：“仙帝果然许久未归天界，就连这九霄之上的云彩都忘记了。”
昭华没想到杨戬这面瘫竟突然话起了家常，不免疑惑地回头看他。
杨戬似乎也很意外，他有些尴尬，一瞬之后竟然生硬地开始解释，这满脚的云彩究竟是何。
昭华汗了一下，不禁有些好笑起来。他本以为时隔千年，那个感情方面有些笨拙的男孩已经不见了，却发现在一表人才的外在之下，记忆中的人依旧还是相同的模样。
发现了意外的弱点，昭华满肚子的坏水儿就冒了出来，“其实真君想说，只有刚飞升的小仙，才会做出我方才的举动吧。”
杨戬的话音猛地顿住，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干涩地道：“仙帝可有想看的地方？”
这还学会转移话题了？！
心道千年之久果然没白活，昭华顿时有种儿大不由娘的空虚感，他摁了摁心脏，苦笑道：“我已离开上界多时，东西都快认不清了，哪有什么想要看的。反倒是真君，飞升至此很久了吧。”
杨戬轻轻地摇了摇头，“杨戬在此不到百年，只在仙帝归位之前。”
“……也就是说，在你我之间竟无一人飞升？”
杨戬不由笑了笑，“与仙帝您这样的圣神不同，妖凡升仙并非易事，否则整个上界早已人满为患了罢。”
“说来确实很有道理。”昭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对杨戬说道：“这么算来，你我都是新来的伙伴。”
杨戬被这笑容恍了一下，上界之人大多寡淡，就算是飞升不久的仙人，在数百年后也都渐渐沉淀下来。像御霄仙帝这样可归为圣神的存在，想必已活了亿万年之久，却依旧能够保有人气，实乃少见。
“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昭华依旧笑着，他背着手、不紧不慢地换了个方向，目尽之处，隐约能见寥寥莲花。
杨戬连忙否认，“仙帝亿万年间支撑天柱，期间是与凡人常有接触？”
昭华大笑，“你还是……真君还真不擅说谎。”
杨戬忙道：“仙帝唤下仙‘杨戬’便可。其实有些驻留下界的仙人，他们与凡事接触多了，便也会多上一些人气。”
昭华涩笑，并没有叫杨戬的名字，只是绕开曲桥走到水边，“虽然玉帝说我有镇地撑天之功，但这些时间，我也不过睡觉而已。”他弯下腰去，捞起些湖水，然后看着它们渐渐从指缝间流淌出去，“说是眨眼之间，也并不为过。”
杨戬垂着眼站在昭华身侧，什么话也没有说。
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立地过了许久，不知不觉之间，湖面上的云雾竟已渐渐散开。只见九曲桥上八方玉庭落在湖心，一名白衣女子站在那里，仿佛是在看水中的粉莲，又像只是垂首凝思。
昭华很快就发现杨戬的视线跟过去了，与看任何人时的平静疏离不同，黑色的双瞳里竟带了几分柔情、几分落寞还有几分求而不得。
昭华吓了一跳，他赶紧多往亭子里看了几眼，还没见人转过身来，就听后头传来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
“二哥！你身边带着什么呢？闪得我都睁不开眼！”
这声音陌生居然只占三分，昭华回头一看，果然就瞧着了记忆中的另一个人。杨莲的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也绝不算小，比起那个成天蹲在院子里玩泥巴看蚂蚁的日子，她变得漂亮了太多，但无论再怎么变，也依旧保留着那份无邪和纯真。
果然被保护得很好啊。昭华暗叹，然后就看到杨戬向前了一步，不动声色地将胞妹挡在了身后。
……
…………
………………
难道我看上去像会乱搞女人的臭流氓吗？！
昭华打击太大，颇有泪洗莲花池的趋势。
“仙帝赎罪，小妹修行尚浅、难能承受仙帝威光。”
昭华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漏气漏得太过厉害，在一般仙人眼里想必光芒闪闪，和小太阳没啥差别。
难怪戬儿的面色不怎么好，看来已经忍耐多时了。
他连忙将仙气收敛了一点，见杨莲依旧半眯着眼睛，只是勉强看过来的模样，又努力往里继续压缩。
“啊，看到了看到了，原来是个人！”终于，杨莲水灵灵的大眼睛彻底睁了开来，她从杨戬身后跨出来点，然后有些疑惑地说道：“咦，这是新飞升的仙人吗？有些面生呢……”
“莲儿，不得无礼！”杨莲生性活泼，她在杨戬面前随便惯了，却很少真会没大没小。杨戬也没想到她突然会冒出来这么长一串，更没想到自己竟会等她说完才反应过来，“小妹年幼不懂事，还请仙帝赎罪！”
昭华心说，几百岁的人了还说年幼，你这做哥的偏心也偏到天上去了。面上却不显，只道：“是我没有留意，难怪一路上大家都绕着道走，我还以为自己面目可憎、不招待见呢。”
“怎么会？你长的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呀！”
“……”杨戬觉得自家小妹可能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否则怎么会接二连三地满嘴跑火车。
“哈哈哈哈哈哈！！！”昭华差点笑弯了腰，他习惯性的想揉杨莲的头，却在刚刚抬手的时候，又握着收回袖去，“小姑娘真会说话，叫什么名字？”
杨戬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连忙抢道：“小妹名叫杨莲，只是寻常小仙。莲儿，快向御霄仙帝请安。”
杨莲眨了眨眼，听从哥哥的，毕恭毕敬地向昭华行了个礼，但面上的表情却半点都不见安分。杨戬觉得有些绝望，却莫名的并未对此产生不安。
这个人没有关系。
不知不觉的，他竟在心中得出了如此的结果。
而昭华果然也没表现出丝毫不悦来，他和杨莲笑着聊了一会，视线不轻易地就落到了湖面亭中。杨莲自然也顺着看了过去，轻易地就瞧着了站在亭中的白衣之人。
“嫦娥姐姐！”她开心地叫道，向闻声回头的女子用力招起了手，而后者也立刻从亭子里走了出来，快步来到了桥前水边。
“广寒宫嫦娥，见过仙帝。”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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