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南人 作者:眠琴柳岸
正文 第71节
南人 作者:眠琴柳岸
第71节
“住手。”他说。
没有人理会他的话。
“住手!”宋芷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句,这一句几乎用尽了他的力气,宋芷头被踢得有些晕,这一声喊出来,更晕。
但总算有人停下来看他。
“……别打了。”宋芷咬着牙,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孟府来的人自然听宋芷的,他们本就占了上风,住了手。
而那群蒙古人见敌人都停了手,也停下手,看着宋芷冷笑:“怎么,这位漂亮的相公,有何话要说?”
宋芷相貌昳丽,又听家丁说他是少爷的人,这些蒙古人自然而然,就将宋芷看做了谁家少爷的男宠。
宋芷竟没反驳,目光缓缓扫过这几名蒙古人,把他们的相貌一一记下,才道:“知道谁是哈济尔么?”
刚才两群人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都觉得自家主子身份了不得,根本连对方来路也没问。
听得哈济尔,那几人的面色微变,虽然自家主子不怕,但也不好太过得罪。
宋芷指了指自己额头的红肿,还有鼻子下未干的血迹,继续说:“你们今天打了我,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如果识相的,就赶紧滚,我不向他提你们。”
这些人原是打着自家主子的名头狐假虎威,为了一个丫头片子闹到主子那儿去,还得罪了哈济尔,显然,要糟。
几人略有些犹豫,对视一眼,哈济尔他们是确实不想招惹的,但眼前的人与哈济尔又有什么关系,却不清楚了。
从不知道哈济尔还好这口啊?
白阿朱已死,宋芷只想赶紧料理完这里的事离开,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待了。
“还不走?”宋芷说,“还打着满儿的主意?”
“满儿是我的妹妹,你们,”宋芷指了指几个蒙古人,“谁敢动她一个手指头,我就让哈济尔杀了谁。”
宋芷素来是个良善温柔的人,从没说过这样的话,也不会借谁的威势,狐假虎威。
“小子,你真把自己当个货色了?”有个人嘲讽,“像你这样的男宠……”
他话没说完,突然被一个孟府的家丁一脚踹在肚子上,惨叫一声,往后仰倒在了地上。
“我家少爷的人,岂是尔等能辱骂的?”
“还不快滚?!”
“你们嚣张什么?一个男宠,还是个汉人,也值得你们这样护着?”有人反唇相讥。
宋芷打发了个人:“现在回孟府去,少爷想来已经下朝了……去同少爷说说这里的事,问问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昨夜,孟府里的丫鬟只因动手打了宋芷一巴掌,今天一早就被赶了出去,这些,家丁们可清楚着呢,自然知道宋芷于孟桓有多紧要,立即得了令要回孟府。
万一让宋芷在这儿出了事,他们这些人,可担不起责。
“等等!”蒙古人里突然叫道,他憋屈得很,眼睛喷火似地瞪着宋芷,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不免怂了,“……走就走!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值当什么?”
说完一挥手。
“我们走!”
一群人灰溜溜地走了。
宋芷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刚才要离开的人叫回来。
他心里其实很没底,孟桓今天答应帮他,已是很不情愿,再麻烦他,孟桓未必会同意。
白阿朱已死,接下来要处理的便是她的后事。
白阿朱姓白,自然得由白家人来处理。宋芷便派了人去白仲甫家通知。
就算为了不被戳脊梁骨,白仲甫一个好附庸风雅的人,丧事还是会为白阿朱办的。
只是,白满儿却不能被他们家带走。
宋芷还清楚地记得至元十八年,白重六逝世后,白仲甫对白满儿抱着怎样的想法,如今白满儿又长开了一些,比前几年更漂亮了,白仲甫更加不会放过她。
白仲甫家离兴顺胡同,不算远,也不算近,一个来回也得要两个时辰。
白仲甫听闻弟妹也没了,不由得一个兴奋,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跟着那家丁一块儿到了兴顺胡同来,还没进屋就假模假样地哭,掉了几滴眼泪。
末了便抱着白满儿哭:“是伯伯没照顾好你,没照顾好弟妹!”
“日后伯父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以告慰弟弟和弟妹的在天之灵啊!”
原本白仲甫是白满儿现如今最亲的亲人,他若要带白满儿走,宋芷身为一个外人,是不便阻拦的。但这样看着白满儿,羊入虎口,宋芷是做不到的。
白满儿一边努力挣脱着白仲甫的怀抱,一边转头看着宋芷,眼里都是哀切和恳求。
那时候满儿才十余岁,一个美人胚子,白仲甫便想把她卖出去,如今长开了,更好卖个好价钱。
“兰哥……”白满儿哀哀地叫。
“满儿!”白仲甫把她的脸掰过去,“大伯在这儿,以后有大伯,大伯会好好待你的!”
声泪俱下,神色动容,几乎能以假乱真了。
但他愈是这样,白满儿便愈加害怕。
“你……你放开我,大伯!”
白仲甫眼里闪过不悦,这丫头在他眼里,那就是一大堆银子呀,这么水灵一张脸,价格抬高一点,能卖个几十两呢。
“满儿,我是你大伯,我能害你么?”白仲甫循循善诱,“你兰哥再好,那也姓宋,大伯才是姓白的。”
白仲甫哄了几句,上回就是宋芷坏了他的事,因此这一回,白仲甫格外防他。
“宋子兰,你一个外男,到他们孤儿寡母家里来做什么?”
“莫不是心怀不轨?”
不管做什么,先安一个罪名。
宋芷却不恼,对白满儿招招手,说:“满儿,过来。”
白满儿立即挣脱白仲甫的手,要往他这边跑,白仲甫要抓,宋芷已经拉住了白满儿,将她带到怀里。
白满儿已经没了娘亲,宋芷不能再让她落到白仲甫的手里。
“白伯父,”宋芷护着白满儿,叫了一声,“满儿是我干妹妹,白姨临死前,将她托付给我。”
“您要强行把她带走,岂不是违背了白姨的遗志么?”
白仲甫皱眉:“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再说你就算是她干哥哥,还能不让我带她回本家不成?”
这时候,秀娘却走了过来,将白满儿拉到怀里,摸摸她乌黑柔软的发,说:“可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
“阿朱临死前,已经跟我谈好了她与少爷的亲事,满儿已经是我们家少爷的人了。”
第104章 葛屦六
秀娘这话一出,不说白仲甫惊了,连宋芷和白满儿都惊了。
宋芷一时间拿不准,秀娘这话是真是假,是为了欺瞒白仲甫,还是白阿朱真的这样说过。
若仅仅是为了骗过白仲甫……未免对满儿声名不好。
这话无论是真是假,白满儿都顶了个跟宋芷的婚约,无法他嫁了。
但面对着白仲甫,宋芷又无法反驳。
白满儿却是惊喜,猛然抬头看向宋芷,她真的……可以嫁给她的兰哥了吗?
“胡说八道!”白仲甫好好的算盘,突然被一纸婚约给坏了,他出离地愤怒了,“我们白家的女儿自由我们白家做主,仅凭你三言两语,就想坏了满儿一生么?”
秀娘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一只银镯子:“这是阿朱临死前给我的信物,说是她出嫁时的彩礼,如今送予女儿。”
这镯子白仲甫看着眼熟,却不能分辨是不是当年的彩礼,但此时,管它是不是,都不是!
“一派胡言乱语!什么彩礼,弟弟成亲时,根本没有这件彩礼!”白仲甫一边骂,一边就要冲上来夺。
“白伯父!”宋芷忽地上前一步,将秀娘挡在身后,“白姨既将满儿许给了我,宋芷虽无权无势,也不会任人欺凌我的妻子。”
宋芷从秀娘手上取过那只镯子,道:“信物在此,你还想抵赖吗?”
“你想毁婚吗,白伯父?”
白仲甫气得两眼大睁,可秀娘和宋芷都是嘴皮子厉害的,一唱一和,他根本不知如何反驳,手指着宋芷:“你……你个破落户,一介穷书生,如何能配得上我们满儿?”
“满儿!”白仲甫大喝一声,瞪着她,“你说,你是要跟伯父回去,还是跟着宋芷?!”
宋芷唇一弯,白仲甫这么问,答案根本毋庸置疑。
果然,白满儿缩在秀娘怀里,怯怯地看着白仲甫,道:“满儿、满儿的娘亲,将满儿许给了兰哥,那满儿就是兰哥的人了……大伯一片好心,满儿心领了。”
白仲甫说不过,就想动手,但他再横,能横得过孟府的家仆?还没动手就被按到了地上。
宋芷冷眼看着他:“白伯父,白姨刚走,她的丧事,还需要你c,ao持,你可得顾好自己的身子,莫要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那伯父的妻子,后半生可没了着落。”
“满儿已经许给我宋家,不久后我便会迎娶满儿入门,再与你白家没有关系,你少cha手她的事。”
白仲甫被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坚硬的地板,这姿势屈辱之极,他怒不敢言,只拿眼睛死死瞪着宋芷。
“宋芷!……你以为你攀上了个大官,你就了不起了么?到底还是个贱民!你、你得意什么?”
宋芷今日接二连三地被人指着鼻子骂贱民,这感觉不新奇了,但骂他的人也是个汉人,这就比较新奇。
宋芷笑了:“伯父若也能攀上谁,便去攀去,攀上了,宋芷也敬你有能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都是贱民,伯父怎么还自以为高人一等呢?”
“你这泼皮破落户!”
“小杂/种!”
白仲甫打不过,说不过,只好骂,各种难听的字眼,都往宋芷头上套。
秀娘哪能容许他这样侮辱自己的少爷?走上去,一脚踩在白仲甫脑袋上,冷笑道:“白大哥还是省点儿力气,莫非你这舌头,也不想要了?”
这威胁可是实打实的,面对着身边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仆,白仲甫丝毫不怀疑,再骂下去,他的舌头就要跟嘴巴分家,憋得脸通红,才把未出口的脏字吞回去。
宋芷见他安分了,才道:“伯父,天色不早,还是早去早回吧,白姨的丧事,劳你多费心了。”
宋芷说着,从怀里摸出几两碎银子,扔到他脑袋旁边:“费用,不劳你挂心,我出。”
“就当是为了满儿。”
此情此景,忽地教宋芷想起四年前的秋天,绰漫弄脏了他的画,孟桓将银子丢到他脚边,说是赏他的场景。
见了银子,白仲甫脸色稍霁,赶紧伸手把银子抓到手里,紧紧握着。
“放开他吧。”宋芷对家仆们说。
白仲甫重获自由,拍拍衣服从地上站起来,掂了掂银子的重量,发现不少,眼里有几分喜色,再抬头看向宋芷时,便不那么嫌恶了,反带了几分讨好。
“弟妹的丧事,是我白家的家事,我白家自会处理。”
说完警惕地打量了一下身旁的身强力壮的家仆,眼珠子一转,猫着腰,把银子踹到怀里,快步跑出去了。
白仲甫一走,这屋里顿时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宋芷把那镯子还给满儿,问秀娘:“白姨真的同秀娘定了婚约?”
秀娘怀里抱着满儿:“少爷不愿娶满儿么?”
这时候满儿开口了:“这镯子,是娘亲时常随身带着的,很少取下来。”
满儿心里有宋芷,这是秀娘和白阿朱都心知肚明的,但宋芷对白满儿无意,这也是两人心知肚明的。
因此白阿朱临死前,确实把白满儿托付给了秀娘和宋芷,信物也是她给秀娘的,却不是订立婚约。
而仅仅是让秀娘把白满儿养在身边,当个贴身服侍的丫头也好,若是宋芷看得上眼,收做一房小妾,便是感激不尽。
这几年,白阿朱看着宋芷家境况渐好,她素来崇敬有才学的人,知道宋芷这是要发迹了。满儿今后无依无靠,白仲甫那头是决计信不过的,便只好托付过了宋芷。
白满儿眼带期许地看着宋芷,女孩儿家的心事,遮遮掩掩,但到底瞒不过大人,可她是个通透的姑娘,一看宋芷表情,就知道宋芷不愿娶她,当即红了眼眶:“兰哥,我……”
“满儿,”宋芷连忙说,“这婚约不作数,日后你想嫁谁就嫁谁,兰哥绝不会怠慢你的婚事的。”
若没有孟桓那一头,宋芷或许真地会娶了白满儿。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满儿孤苦无依,娶了她,也算是照料她,谁也不亏什么。
“兰哥……满儿就想跟着你……”
“不想嫁给别人,兰哥若是不喜欢满儿,满儿跟着你做个丫头,也是可以的。”
宋芷眉头微蹙。
家丁们丫鬟们是知道宋芷和孟桓的关系的,眼见宋芷突然跟别人有了婚约,吃惊归吃惊,心里也清楚这婚约是不可能作数的。以自家少爷的性子……哪可能让宋芷娶别人?
但看满儿着实可怜,也没出声。他们只望宋芷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惹事。
秀娘却说话了:“少爷,满儿的婚事,日后再说,眼下还是先等丧事c,ao办完。”
宋芷无奈,看着白满儿泪汪汪的大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着实不忍,只得点了头。
当天,宋芷便在兴顺胡同住下了,派了一名下人回太平坊报告这里的情形,胡大夫也一同回去了。
晚上,白满儿同秀娘睡在一处。
翌日,白仲甫带了族人,来将白阿朱的尸首迎回去,白满儿随着去了。
宋芷担她受欺负,作为白满儿的夫家,跟着一起去了。
孟府的人来催过几次,都被宋芷挡了回去。
等白满儿守完灵,白阿朱入土,丧事彻底办完,已过了不少日子,到了三月。
宋芷才带着秀娘以及白满儿,一起回了孟府。
这一来回,日子久不说,还带了个未婚妻回来,因此宋芷见孟桓上朝未归,便先去他书房门口,跪着请罪去了。
阳春三月,孟府里各式的花都开了,梨花、桃花、海棠,枝头有黄莺、喜鹊儿,一声接着一声,花下有彩蝶,有蜜蜂,高高低低地飞。
白满儿这些日子心里头郁郁,哭得天昏地暗,前几天就病倒了,此刻正在客房里睡着。秀娘在照顾她。
春光无限好。
宋芷跪得久了,膝盖有些疼,觉着自己好像越来越不禁跪了。
含珠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来劝过他几次,宋芷没理会,也不想跟她接触。
含珠一边叹气,一边无可奈何,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由丫鬟搀着走了。
搀着她的,是那日打了宋芷一巴掌的大丫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竟没被赶出去。
但经了那一次,那丫头也算长了记性,不敢随意冲撞宋芷了。
孟桓下朝后,才到孟府,便听说宋芷回来了,正跪在书房前请罪呢。
这些日子兴顺胡同那边的事,事无巨细,孟桓全都知晓。
因此在齐诺问,要不要去书房时,他摆了摆手,说:“去含珠那儿吧。”
含珠大着肚子,再要伺候孟桓做什么,都十分不便了,但孟桓来时,她还是亲自为孟桓沏茶。
孟桓便扶着她的腰身,让她坐下:“身子重了,便自己注意些,这些下人能做的,便让下人去做。”
含珠柔柔地笑:“少爷体恤,只是这整日无所事事,少爷忙于公务,偶尔才来一次,我总得找点儿事情做。”
她打量着孟桓的神色,柔声问:“少爷,可是今日朝中有什么事么?”
“公务虽然重要,少爷可得顾好自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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