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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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云天 作者:七里

    正文 第12节

    无云天 作者:七里

    第12节

    罗佛佛抬手拍碎身旁一张桌子,怒道:“再叫一句大和尚试试!不知死活的东西!”

    “昙明大和尚,你盗匪窝里出生,小小年纪就跟着烧杀抢掠,是少林和尚慈悲为怀收留了你,二十年佛法熏陶也没能让你学会一点慈悲,一点纷争就在寺内大开杀戒,连杀十余名师兄弟还重伤了你授业师父,逃下山门,逃进三尸门这个藏污纳垢之地,隐姓埋名十余年,以为过去就一笔抹消了?”叶尉缭喉咙疼得厉害,自己攥着,一字一句仍是喝问出来。

    “是他们!他们待我不公!”罗佛佛一脚跺碎地下一块砖石,再一脚跺碎下一块,气势汹汹地向叶尉缭走过来,吵不过他便要用声势震他。

    封平平同张竹影齐齐赶上,张竹影半空挥剑扰乱,封平平沉膝直奔罗佛佛下盘,弯刀旋出一个个光圈,一圈套一圈,绕着他膝盖脚踝打转,就斩不进去也要他趁发力之时下盘不稳断他去势。罗佛佛再跺一块砖石,接连飞踢,将碎石朝封平平打出去。封平平不躲不闪,挥刀向他脚上连斩十七八下,剁不下来也要疼死他。罗佛佛忍痛抬脚后踹,封平平就地滚开。

    罗佛佛对封平平同张竹影能挡便挡,击退便算,拳掌肘齐出仍是直冲叶尉缭而去,一副要将他五雷轰顶的气势。

    叶尉缭又被他打退几步,一刀拄地,咳了一口喉间淤血出来,笑道:“大和尚,我不说实话你不爱听,说实话你也不爱听,脾气真不好。”

    “你别说了!”却是封平平吼他一句。

    “初六,近身,他头颈没有护甲包裹,护得最严。”叶尉缭道。

    张竹影听而不明,她几番袭向罗佛佛头颈都被他抬手击退,甚而毁去兵刃,如何认着头颈去。封平平却哼了一声,闪身迫近罗佛佛展臂之内,一手托住他臂肘硬接他力道,一手弯刀从他背上绕了个转扎向颈侧。

    罗佛佛大喝一声,躬身而后一挺,只以肩背力道将封平平撞了出去。

    叶尉缭便于此刻飞身到了他眼前,一刀横撩,如水银泻地一般悄无声息地漫向他眼前。罗佛佛在这万分凶险之下,似慢实快地退了一步,到底又被迫退一次。一步退开,虽躲开了叶尉缭的刀,张竹影的剑随即又来,剑花笼住他头脸。罗佛佛大喝一声,抬手一挥,以自己手掌迎住剑锋而后一把拽下,将张竹影摔向地上。他又退了一步,这一步退后,封平平自他身后跃起,一把猎刀以奇大的力道斩落于肩颈之间,罗佛佛另一手挥拳迎上,两股大力相撞便如山石崩裂,猎刀当即断了。

    罗佛佛连接三人,连胜三人。

    只是封平平还有一把刀,他人在背后,弯刀却绕到了罗佛佛身前,在他一手断刀一手尚未放开剑尖之际,一声轻响,扎进了他眼中。

    “嘭——”

    罗佛佛一拳打得极重,封平平便如断线风筝一般直飞出去丈许远,落到了厅堂外头。

    “哈哈!哈哈哈哈!封不闻!你儿子很好!很好!”罗佛佛放声怪笑,他一只眼睛成了血洞一样汩汩地流下一道血迹,染在黄袍上。发髻也散了,站在一地凌乱的厅堂之中仰天大笑,状若疯癫。

    叶尉缭看一眼门外封平平,他爬也爬不起,全然不知死活。

    张竹影强撑着站起来,擦一把头侧血迹,转头找兵器架上长剑却也一把不剩了。叶尉缭轻手跟她指了指她摆放在一旁地下的蜡烛,而后一笑。

    张竹影绷着脸,用力点了点头。

    罗佛佛笑声忽然止歇,猛转头看向他二人,再也不大步慢行,张手就飞扑过来。“点火!”叶尉缭冲着张竹影嘶喊一声,挥刀迎向罗佛佛。

    第二十七章

    张竹影腰身轻摆,捞起地上蜡烛闪身就到了厅堂最里头,双手同出,一根蜡烛投向一根大柱之后藏着的陶罐。她手法轻巧,蜡烛竖着栽进去,一时倒也没燃着。

    一晃到了厅堂中间,叶尉缭被罗佛佛接连三拳打得步步退后,眼看要撞进侧墙。

    张竹影将手中剩余的两根蜡烛合在左手,跃过去想拉叶尉缭一把,罗佛佛挥臂横拦,将她甩飞出去。张竹影倒撞在一根大柱上,缓过一口气,挥手向下,又在一罐火药之中栽进一根蜡烛。

    便在此时,“嘭”一声闷响,数片碎陶四散,里侧一根大柱旁爆开了一地的黑灰粉末同许多细小火苗。

    叶尉缭抬头同张竹影眼对眼看了看,咧嘴一笑,这一罐火药没配好竟哑火了。

    张竹影也不知是气是笑,捏着最后一根蜡烛对准最后一个陶罐,盯着罗佛佛动作,只等投掷出去就把叶尉缭抢出来。

    罗佛佛瞪眼看了看炸开的一地东西,怒火更胜,双拳齐出,擦着叶尉缭头侧在墙上捶出来面盆大的两个窟窿。叶尉缭就地滚出去,躲得愈发勉强,仿佛再一拳就能把他打散架了。

    厅堂外头,石阶上趴着的封平平也有了些许动静,以手撑地,躬身想要站起来。他身上包袱先前被罗佛佛打散,随着他起身滑落在地。封平平闷哼了一声,到底发力站起来,摇摇晃晃地仍是想倒,迈前一步,扑到门框上撑住。

    “初六……”叶尉缭分神叫道。

    罗佛佛一拳擦过他肩头,“咔”一声脆响,他左臂向后折去。

    封平平睁大了眼,整个人抖颤得站不住走也走不成,一扬头,撮唇作哨,“咻”一声细响还带着些微转折,随即地下包袱里蹿出一道黑影,如极细的黑色闪电一般瞬息间游过厅堂,蹿到了罗佛佛身上。

    罗佛佛心知厉害,大喝出声,一手挥出,以奇快奇准奇重的力道拿向缠上身的黑蛇,仍是没能捉住,只是他拳风凌厉将黑蛇弹了出去,只见一条细细黑影转瞬没入墙角暗处,不辨踪迹。罗佛佛忽一怔,翻手来看。他手上护具只裹了手掌,为了拳掌灵敏手指仍露着,大指指尖之上忽然多了两个细细的血点。

    罗佛佛握着自己手掌,仰天爆喝一声,全然怒发冲冠一般。

    叶尉缭咬牙将左臂揣进衣袍里,趁势而上,往他后腰身前各斩一刀。罗佛佛不能放手,躲也没躲,刀锋却只是划开了黄袍。跟着罗佛佛一声爆喝转为一串咆哮,听来更是惨烈,却是他用左手生生扯断了右手,阻住毒性延经脉而上。

    罗佛佛发髻散乱,衣衫破烂,一手持着一只血r_ou_模糊的断手,垂下的一只手臂自断腕处血流如注,他抬头盯着同自己缠斗了两场的三名小辈,实在想不到竟狼狈至此,低声轻哼了两下,跟着一叠地冷笑出声。

    “覃中吕,覃中吕,你的蛇竟咬我吗……”

    罗佛佛抬手便将断手向着叶尉缭掷过去,跟着直扑远处封平平,叶尉缭侧身躲开,对着罗佛佛挥出一根绳圈,却是他一刀划开黄袍之后掉落的。绳圈套在罗佛佛脚上,叶尉缭明白自己一个人一只手拉不住他,索性飞身起来连抖了几个绳圈缠在他身上,跟着落到他背上,用尽全力抽紧绳索,一边放声叫道:“张姑娘,带初六出去!”

    张竹影将最后一根蜡烛投进了陶罐,从墙上拽下来一截断木,想过去帮他。

    罗佛佛爆喝一声,背着叶尉缭向后疾退,往墙上撞过去。叶尉缭抬腿上他肩,绳索又在他颈间多绕了一圈,一只右手勒得尽是鲜红血迹,嘶声喊道:“走!”

    “嘭——”

    又一罐火药炸响,这一回炸得极烈,厅堂一角都跟着塌陷下来,碎木乱石同火苗四下飞jian,一团团烟尘荡起。

    张竹影跑在烟尘前头,闪过门框,拉着一个歪歪倒倒的封平平奋力逃开,封平平不肯退后,挣扎一下就跌倒了,张竹影半跪着把他从石阶上拖下去,他翻身爬起来,一边呛咳着一边睁大眼睛拼力寻觅。

    这一战已经从暗夜斗到天明,眼前屋宇显现,却仍是一片混沌。

    烟尘渐淡,一个硕大黑影缓缓地走出来,罗佛佛带着一头一脸的黑灰同血迹,仿佛一个索命厉鬼一步一步行至人间。

    封平平听不见罗佛佛在吼什么,炸响震得耳朵里一片寂静。

    也听不见自己喊:“初五……”

    叶尉缭从罗佛佛背后跳了起来,揽在他脖子上。罗佛佛挥拳打他却忘了手没了,叶尉缭甩手把刀斩上他断腕。罗佛佛痛叫着,另一手捉住刀锋,扭身想把他从身上甩下来。叶尉缭抬脚踹他断腕,手上再度勒紧了他颈间绳索,拖着他往后跌了两步而后一同扑倒在地,仍是各种擒拿齐上,紧紧锁住他。

    “放手!”张竹影喊道。

    “别过来!”叶尉缭喊道。

    “初六,”叶尉缭扯着绳,半跪着压在罗佛佛脊背上,抬头对门外封平平笑了笑,满是黑灰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扬声道:“覃中吕是我杀的,我想让她放了你,只有杀了她。我不想让你恨我所以一直骗你,你别气了……”

    “轰——”

    “轰——”

    剩下的两陶罐火药也接连炸起来,房屋倾倒,天地颠倒,一时再不省人事。

    封平平清醒之前便听到人声,一个似乎听过,一个从没听见过。

    不确知昏晕过去多久,也不确知现下是身处何地,干净被褥,黄木床榻,还有一阵阵药香。封平平眨了眨眼,这不是客栈,倒像是什么人家里,熊府?熊府没炸的房子……封平平猛地翻身坐起来,胸腹间一阵闷痛,伤势未愈,各处大小伤口倒是一层层包裹得十分妥帖。

    正想要捉个人问话,听见外间那两个人声说到他认识的人。

    “南场主,此事我本来也不想再跟人说起,是青城派的张姑娘非要让我说……场主的人品咱们都信得过,虽然以前不曾有缘得见也早闻南场主与人为善的美名……”这一位似乎是做客的,言语之中十分客气。

    “古兄放心,古兄请说。”那南场主道。

    听来做客的便是古煜了,封平平曾在山中听过他一句话四个字,隐约觉得耳熟。

    古煜将他如何遭遇覃中吕、如何被她杀死远亲、又如何四处散播消息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那南场主极少发话,只是听着他说。封平平心下明白,是张竹影有意安排,专门让他听见。

    “张姑娘说,我这一回说完,再没有人会跟我过不去。”古煜小心地说道。

    “嗯。”那南场主轻笑了一声,道:“不会。”

    “有件事我一直奇怪,之前侯府的人问我,我也不好跟他们多说……”古煜又道:“覃中吕跟三尸门渊源极深,对付三尸门主要是渭北侯府同渭南仲家,我最早也是给这两家送信过去。虽说没有署名,也想过他们不会当真,后来迟迟没有动静也就没再等着,去找了熊德兴,赔上他一个府邸……说远了,我奇怪的是侯府竟来了这么些人。按理说,要来就该早些时候,怎么赶到后头去了……南场主跟侯府的人熟悉些,他们死了人,不会怪罪到我吧?”

    “你倒想得多,”那南场主有些失笑,道:“侯府怎么安排我不知道,我知道侯府不会跟你计较,你尽早回家去吧。”

    “是,是是。”古煜跟那南场主连番道谢,告辞出去。

    外间桌椅响动跟着脚步声起,一个人推开里间门走了进来,抬眼看到封平平起身坐在床侧,微一愣,跟着轻笑一声,坐到椅上一腿搭起一臂摆上桌面斜靠着,偏头道:“都听见了吧?”

    这位南场主生得白面红唇,尖俏脸,一对弯弯笑眼,言语动作之间自带风流意态,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最多比叶尉缭稍大些,说话倒是老气横秋,语气间十分地颐指气使。只听声不看人,少说要老十岁。

    不知为何,他看来总有一些似曾相识。

    “叶尉缭。”封平平开腔说话,才觉自己喉咙嘶哑得厉害,胸腹间更是跟着闷痛。他伸手按住,抬眼看着南场主,用眼神追问。

    “他到过我这里,”南场主指尖转圈轻抚桌上一只茶盅,眼珠转了半圈而后眼皮微微抬起,从眼角看着封平平,一扬嘴角,道:“在下南兰清,是郁郅南贤马场的场主,也是叶尉缭生前好友。”

    封平平死死盯着他,不言不语,仿佛没有听明白他的言语。

    “他是上月底赶到的郁郅,在我这里呆了两天,把我手底下的人全都派出去,打听周遭地形,打听仪山附近的江湖人士,打听覃中吕和你的消息。你们藏在深山里,隔上几个月总要出来,卖药材,卖皮毛,买食盐粮食,没人怀疑没人问起也就罢了,有了线索再有心打听,不难寻出痕迹。他第三天就进了仪山,以他的本事,只怕是赶在所有人前头就找到了你们。”南兰清再看封平平一眼,他倒像个石雕的人一样动也不动,眼也不眨。南兰清忽然叹了口气,又道:“张竹影说他杀了覃中吕,一直瞒着你。让我帮忙跟你说说,别记恨他。他心心念念只是救你,从覃中吕手中救下你,你记恨他什么呢?”

    封平平听到他问,眨了眨眼,粗声道:“他不是怕我记恨,他怕我一直找覃中吕,又找不到。”

    “你倒真惦记你这个师叔。”南兰清道。

    “我找她!”封平平忽地拔高了声音,吼道:“是要杀了她!”

    南兰清又是一愣,看着他双眼瞪得通红,脖子以上脸色都憋得紫涨,总觉得他下一刻就要嚎啕大哭,却始终僵在那一线之间不肯松动,仿佛哭出来就全完了。

    他虽然心狠手辣,到底年纪尚轻,到底是经年困在深山之中少历世事。

    “她已经死了,放下吧。”南兰清微微叹声,道:“如今你哥哥也不在了,我是他的朋友,我来救你。你二人全数死在同罗佛佛一战之中,青城张竹影可以作证,她也是看在叶尉缭的面子上,才愿意为你扯这个谎。从此江湖事都不与你相干,三尸门不会再纠缠你,覃中吕更不会,天高地阔,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第二十八章

    “不说话?”南兰清等了好一阵没等到封平平出声,又叹口气,道:“这些都是后话,你就先留在这里,把伤养好,想呆多久呆多久,就一直留在南贤马场做事也好,怎么也不会亏待你。要是你呆不惯,回去山中打猎采药也好,不会再有人扰你清净。”

    “尸身呢?”封平平到底憋出来三个字,说完又紧绷着脸。

    “孙四壁叫牵风歇雨带回去莒县,葬进祖坟。”南兰清停了停,看他还是没有动静,接着说道:“孙四壁等了三天你一直没醒,昨天带着侯府的人回渭北去了。这世上知道封平平尚在人间的只有孙四壁、张竹影和我,我们三个都是叶尉缭的朋友,你尽可放心。府里下人,还有给你看诊的大夫都只当你是受伤的江湖人士,府里还有几个同三尸门人拼斗受了伤的,说不定认得你,还得小心些。最近几r,i你别多走动,就留在这一处院落里,你的伤势也是静卧休养为好。”

    “张竹影呢?”封平平又问。

    “她伤得也不轻,跟府中女眷安置在一处,你要见她?”南兰清问道。

    封平平想了想,用力摇了摇头,南兰清总觉他把泪水也摇干净了。跟着他就站起身,扶着床架摇摇晃晃地迈步出去,南兰清想要拦着他,一边道:“你起来干什么?不是刚跟你说了要静养,当心摔了!”

    “我的刀。”封平平闷声道。

    “等着!”南兰清没好气地喊道。他走到外间拍了拍手,叫进来两个仆人。两人捧着一柄弯刀,一柄崭新的猎刀,一套洗净的衣袍,还有一个簇新的包袱依次放在桌上。“你的东西都在这,有多没少,自己清点清点。”

    封平平走到桌前,按着桌面站稳,扯起棉袍裹上身,弯刀收回腰间,猎刀抽出来看了看,雪亮锋利,比他的旧刀看着好用不少。他抬头看了看南兰清,微微点头,算是谢过他馈赠。

    收好猎刀再提上包袱,虽然换过了裹布,里头东西想必都在。

    封平平伸手拿在包袱结上,停了停,仍是解开看了。蛇草和空空的竹筒;瓶瓶罐罐似乎少了些,多半摔碎了;装银两的钱袋鼓胀了些,多半南兰清送的……最后摸到底下一个铜盒,他拿起来摇了摇,里头两颗骰子磕碰着响,还在。

    “他的……刀呢?”封平平木然问道。

    “嗯?”南兰清一时没听明白,想了想,道:“你说阿缭的刀?没见,许是烧毁在火场里了。”

    封平平抬头瞥了南兰清一眼,也不再跟他多说,绑好包袱背上肩,抱拳为礼,绕过这位南场主就走出门去。他步履仍是虚浮,却一步一步走得坚定,头也不回。

    “你这就走了?你伤可没好……再喝点药?吃点东西?”南兰清在他身后喊道,不管怎么招呼封平平也不理会。南兰清喊到后来十分无趣,低声骂道:“果然跟他说得一式一样,臭脸!倔驴!不听人话!”

    封平平却也听不见了。

    封平平走了许久,终于从南兰清的大宅走出来,跨过门槛,站在朱漆大门外头。眼前是没走过的街道,没见过的行人,没到过的地方。天晴得没有一丝云彩,阳光一览无余地洒落下来,街上石砖明晃晃地映着散碎光芒,映得眼疼。

    封平平眨了眨眼,两道眼泪扑簌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他跳下石阶,顾不上震得浑身疼,大步朝前跑出去。一个人跑过街道再跑过另一条街道,跑出郁郅,跑过成片成片化雪之后新翻过的田地,跑过枝头抽芽飞花的树林,眼前忽地出现一片望不到头的山野,平缓起伏,远远地接着天边,一时辨不出方向。眼底微微发烫,心中却是冷透,终于明白,这世上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了。

    封平平在旷野中久久站着,站到白日将逝,站到天边霞光缭绕,忽然想起些什么,认了认方向,转身往歧坪走去。

    他不知不觉跑出郁郅好远,离歧坪倒是近了许多。伤势未愈,气力不继,一路慢慢走着,走了整晚到天亮时候也赶到歧坪了。熊家大宅让一场火烧去小半,远远看见一片黑黢黢的断壁残垣,不闻人声,早起的行人也都绕着走。

    封平平从倾倒的院墙迈进去,估算着方位,找到那个厅堂。也是炸得最狠的正中间地方,屋顶四墙都变成了一片碎石焦土,什么痕迹也留不下。

    封平平蹲下开始翻找,一块一块碎石抬起来,一堆一堆焦炭扒开,一寸一寸地方亲手摸过去。

    翻到扭成麻花一样的剑,烧得黑糊糊。翻倒半截断刀,是他的猎刀。翻了大半块废墟了,始终没找到叶尉缭的刀。总不能是让谁给捡去了?封平平席地坐下,缓一口气,想想罗佛佛的尸身也得有人给他收,他们俩是死在一处……难道让三尸门的人顺走了?

    不对,孙四壁不能把罗佛佛尸身留给三尸门余党。

    这才有些后悔之前惜字如金没有多问南兰清一句,到现在找得这么没有头绪,或许那把刀就是让谁顺手给扔了,或许还在剩下这一小半废墟里他没翻到,再翻就是了。

    封平平站起身,伸展手足活动血脉,准备再接再厉刨土翻刀。火场边上忽然传来极细微的一声动静,封平平猛然回头,一道细细黑影迅捷地游过一片黑地,沿着他裤脚蹿上身,撒欢一样绕着他手臂不住转圈游动。

    黑蛇被罗佛佛甩出去,这几日也不知躲在哪里,还知道找他。

    封平平伸手轻抚了一回黑蛇,拿出些草药干虫喂它,打开竹筒让它钻进去。本想放回包袱里,再想想怕蛇的人已经不在了,于是挂回腰带上。

    一整天过去,封平平踏踏实实把一整片火场都摸过来,在熊府尚算完好的房屋里也转了个遍,不见叶尉缭的破烂宝刀。

    封平平越想越不对,得回去问南兰清。

    他整日趴在一片黑炭上,从头到脚周身黑得鬼一样,走回街上路人都纷纷走避,倒是没人能认出来他了。

    走到街口,转身背对着熊府,有一顶小轿迎面过来从他身旁道路中间过去,转向熊府前头街道。街口有风,轿帘微微掀起一些,有一阵淡淡异香从轿中散出来。封平平腰上的竹筒微微动了动,他猛然转头,死死盯着那一顶小轿。

    眨眼间他人已经到了轿前,弯刀出手,隔着轿夫将轿帘齐齐斩断大半幅,现出轿中人。

    前头轿夫让他弯刀一划唬得一惊,就手放脱了轿杠,后头轿夫还在往前抬,险些就把轿子里的人摔出来。轿子里的人尖声叫起来,声息稚嫩,人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娃娃,粉嘟嘟的脸蛋,乌溜溜的眼,被他吓得小脸都扭着,一边尖叫一边哭得眼泪糊了一脸。

    “好汉饶命!”轿夫抱拳过头,给他跪下了。

    “爹!娘!”那女娃娃哭道。

    封平平也不知要跟他们说什么,虽然闻见药香,近了再闻,女娃娃身上倒也没什么药味,多半他伤得恍惚了。于是也跟轿夫抱了抱拳,转头离去,留下轿子内外痛哭惊吓不明所以。

    封平平第二天清早又赶回了郁郅,连番奔波下来疲累得厉害,只是让一丝心念悬着,无论如何都得找南兰清问个清楚。

    多绕了两回错路,不知如何南府附近的地形他全然记不得,好不容易才找到大门跟前。

    门前停着两匹马,站着三个人。 一个他认出来了,是路云安。一个他险些不认得,也是认识的。张竹影换了一身衣裳,浅青色的衫子,鹅黄色的裙子,发髻斜斜挽着藏起额角一片伤处,看来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清丽动人,言笑晏晏。

    封平平隐约觉得有些不寻常,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心也莫名地跳快了些,稳住脚步,缓缓地向他们走过去。

    第三个人他完全不认识,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样貌有些粗糙,神情却显得拘谨木讷。

    他正在跟路云安和张竹影说话,送别二人。

    张竹影道:“师弟回青城,我还不忙回去,先往齐云山去。”“张姑娘要参加齐云擂?‘青城竹影、齐云墨华’,莫非终于要一决高下?”那男子问道。

    “不上擂台。”张竹影轻笑了笑,道:“虽然有心同游姑娘切磋一二,不过齐云擂还是不上了,游姑娘也没上过。”

    “那么些登徒子,不知想看什么呢,当然不能上台打给他们看!”路云安道。

    “倒也在理。”那男子点了点头。

    “云安,别跟南场主这么说话……”张竹影语声未落,忽然发现路云安神情有异,转头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正看到一个高高瘦瘦黑糊糊一长条的人,背着晨光走过来,看不出神情,只看得到他微微有些抖颤。

    “南场主?”封平平看着那男子,声音有些嘶哑,追问道:“你是南场主?南兰清?”

    “云安你先走!”张竹影喊了一声,抢上来接住封平平,他累得险险就要倒下,张竹影同那南场主左右搀扶着他快步进去府中,一直进到一间厢房里放下。

    封平平揪住那南场主的衣领,问道:“南兰清?”

    “这是……”张竹影打了个磕绊,硬是往下说:“南兰清南场主的表哥,也姓南,所以也叫南场主。”

    “哼!哼哼!”封平平接连冷哼,张竹影本就不善说谎,这么一番面红耳赤地强辩倒更坐实了这人就是南兰清,那先前他见的那个南兰清又是谁?这两人全都躲着他目光,并不想给他一句实话。封平平摔开了南兰清衣领,站起身往外走。

    张竹影急忙追出去,紧跟在他身旁,封平平一边大步走着一边四下张望,忍不住放声大喊:“南兰清!南兰清你出来!南兰清——”

    “他就在你身后,他就是南兰清,别喊了。”张竹影道。

    “南兰清!”封平平并不肯听,仍是喊。到后来喊得声息越发嘶哑,带着哭腔一般。“南兰清你出来!你说!他是不是没有死?是不是!”

    第二十九章

    封平平一路在府中横冲直撞,仆人看见倒罢了,经过回廊前面一处角门迎面走过来两个眼熟的江湖人物,探头看着,似乎也疑心这个满面黑炭的人身份。

    张竹影飞身到了封平平前头,顾不得跟那两人招呼,一把拉上角门,转头冲封平平大声道:“别喊了!再喊人人都知道三尸门少主还在这里,你是不想安生了。走都走了又回来,不就是找他吗?我本来也不赞同瞒着你,带你去见他就是了!”

    封平平手按在刀柄上,想出刀赶她,听见她这么说又放开,一声不吭跟着她掉头往回走。

    南兰清慢一步追在后面,正撞上转回来的两个人,张竹影跟他叹口气,道:“也白费了南场主一番功夫,让我一句话给说破了,没法子,还是带他去吧。”

    “这……”南兰清有些为难地皱着脸,道:“不妥吧。”

    “他们那里我去说,这主意我拿了。”张竹影说完回头看一眼封平平的黑脸,苦笑道:“咱们合力跟江湖同道撒了个大谎,无论是好事坏事都已经做下了,再由着这个已经死了的人闹下去只有更难收场,你看他像是能善罢甘休吗?”

    “倒也在理。”南兰清点点头,侧身让开道路。

    “多谢南场主。”张竹影微一施礼,带着封平平走过去。

    两人原路退回厢房跟着又往大门走出去,封平平越走越奇怪,忍不住问道:“到底在哪?”“当然不在这个宅子里,不然你这么闹,他还能装听不到不出来?”张竹影偏头看看他,奇道:“你怎么弄这么黑,在哪里打滚了……火场?你这两天都在熊府烧尽的火场里?”

    封平平不吭气。

    张竹影微微叹口气,道:“你这人,他要是真死了,你还活不活了?”“他死他的,跟我有什么相干?”封平平咕噜了一声,又道:“我就是讨厌他骗我!”

    “他也是为你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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