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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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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成期 作者:苏楼洛

    正文 第15节

    一念成期 作者:苏楼洛

    第15节

    “那个姓孟的叔叔一直在找她。”

    蓝于昕叹气:“这个我知道,孟易安这个人就是太固执了。”

    薄暮雨在墙边停住脚步,神色渐渐冷然,眸子有些暗淡,“音姨跟我说过,她跟那个叔叔的分开是因为那个叔叔感受不到爱而难过,音姨很害怕伤害他。但他一直这样总是去找音姨,让音姨感受到自己对他造成了伤害……蓝姐姐,他每一次的出现对音姨来说都是煎熬不是么?”

    蓝于昕对薄暮雨这些话感到非常讶异,她不得不承认薄暮雨说对了。在江尘音跟孟易安即将分手和刚分手不久的时候,这种情况最严重。

    孟易安错就错在他明知道江尘音有心理y影,还一直刺激江尘音,把“伤害”和“难过”这样的词语挂在嘴边。

    孟易安大概是不能明白江尘音的恐惧的,他不能感同身受,所以总是脱口而出这样寻常但对江尘音来说极为致命的言辞。

    “你说得没错。”蓝于昕的语气难得的认真起来,“在尘音跟孟易安分手的那段时间,他每说一次感到难过,每说一次尘音伤害了他,对尘音来说都是在往心口捅刀子。但他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把他跟尘音的事情和那件事划分得很明确,可事实是根本没办法划分,因为尘音一直都不能脱离那件事的影响。”

    “蓝姐姐……”

    蓝于昕没有理会她,忽地一笑道:“尘音现在只是习惯了,所以不会表现出来,可这不代表她不会痛了。”

    第47章

    这是薄暮雨第一次感觉到蓝于昕的笑声里没有笑意,反而带着怜惜和伤感。

    “蓝姐姐, 告诉我吧。十几年前的那件事跟四年前的事情, 我知道十几年前那件事是发生在音姨跟大学同学之间, 四年前她离开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牵扯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件旧事。这两件事情的性质应该是相似的,或者说是有关系的, 否则音姨不会害怕到要出国的地步。”

    薄暮雨沉着冷静,把自己所得到的信息以总结的方式告诉蓝于昕,为了让蓝于昕知道她并非一无所知。

    她只差一步就接近那个被封存已久的往事了,她必须要知道这一切。她不能永远被蒙在鼓里,然后看着江尘音一生都不能摆脱梦魇。

    蓝于昕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觉得薄暮雨藏得很深。这么多信息都查到了,那么明显是花了时间的,而且看样子江尘音并不知道这个孩子居然悄然无声地了解了这么多。

    江尘音是一个有社会经验的成年人, 可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这个孩子在逐步地去探索大家千方百计要隐藏的过去。

    蓝于昕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片刻后才道:“这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她不会希望你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以前那些事。如果一定要让你了解那些过去,我想她更希望是由她来跟你说。”

    薄暮雨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明朗天际,悠悠呢喃道:“她会告诉我么?”

    “我也不知道。”蓝于昕笑了一声,继而宽慰她道:“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些事情她没有忘记过, 我们刻意不去提起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她又没有失忆。所以如果你真的想知道, 那就问吧。”

    薄暮雨微微愣住, 林初晚也说过同样的话。影响一个人如此之重的事情是不会从记忆里消失的,毕竟没有失忆,那么深刻的过去要怎么从生命里摘出去?

    某种程度上来说,林初晚跟江尘音是一样的。她们只是痛习惯了,没有知觉了,所以才不会表露在外,但这并不代表内心不会再因此触动。

    “我明白了。”薄暮雨眸光一闪,声音沉下去,“谢谢蓝姐姐。”

    蓝于昕细细地想了一下,说道:“那些事情我虽然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当初她跟孟易安的过去,这个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况且如果到时候她真的跟你坦白了,那你也能理清这里面的关系。”

    “好,我听着。”薄暮雨心下一喜,回到床边坐下。

    “孟易安在十几年前那件事情发生以后给了尘音很大的ji,ng神扶持,可以说是照顾得面面俱到。他会安慰尘音,也会带她去散心,尘音说什么他都会照办。我当时觉得他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当然,现在也这么觉得,只不过他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对别人来说可能无所谓,但对尘音来说是致命的。”

    蓝于昕顿了顿,少见地叹了声气。

    薄暮雨蹙起眉道:“就是刚才你跟我说的那些。”

    “是。”蓝于昕继续说,“孟易安会照顾人,人品好性格好,但他独独没有想到那些平常的字眼会对尘音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所以说为什么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办法让尘音回心转意,就是因为他几乎每一次的挽回都是伤害,都是在无形中把尘音推得更远。”

    也就是说,孟易安说的话时常会让江尘音不舒服。

    意识到这一点的薄暮雨握着拳的左手更用力了,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蓝姐姐。”

    蓝于昕一笑,尽可能地化解这严肃的气氛:“不客气,觉得姐姐好的话有时间可以请姐姐吃顿饭,一定赴约。”

    薄暮雨应了一声以后挂了电话望出窗外,天色晴朗,已经不是昨天那样的y沉。

    她希望江尘音的心也能够如此毫无y霾,可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人能办到。既然如此,那就让她用自己能够用的所有力量来做这件事情。

    江尘音自从盘下朋友在市中心的咖啡店以后只是监督了几天前期工作,之后就交给店铺原先的店长来继续管理。

    这次她约孟易安出来定的地点就是自己的咖啡店,孟易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她邀约,来得十分早。

    江尘音是老板,店长自然早就问过她的喜好,江尘音坐下不久店长就亲自端来咖啡。

    espresso咖啡的浓香浮散在空气里,江尘音轻抿一口,让苦味在唇齿间漫开。

    “你还是喜欢喝苦咖啡。”孟易安对她露齿而笑,慢悠悠地搅动自己的咖啡却不喝。

    江尘音勾起唇,笑容温和,“嗯,习惯了,换别的反而觉得不适应。”

    孟易安望向窗外,因为天气寒冷,行人行色匆匆,但还是有那么几对情侣脸上挂着笑意,看不到半点畏寒的神色。

    他转回头看江尘音,眼睛里有对过往的怀念:“我记得以前你说过,冬天的时候想要去南方,看看不下雪的冬天是什么样子的。也想去世界各地看雪景,看看别的地方下起雪来跟秦州有什么不同。”

    江尘音靠向椅背,也望向窗外,而后含笑道:“这些我都已经见过了,这么多年来的空闲时间倒也没有浪费。”

    孟易安问:“一个人么?”

    江尘音笑着摇头,“有朋友,也有家人。”

    “朋友只是朋友而已么?”孟易安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江尘音看着他的眼睛道:“只是朋友就足够了。”

    “我可以大胆地猜测你并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么?”孟易安突然把话题转入重点,“你以前是存在这样的情感的,尘音……”

    江尘音打断了他:“可这并不代表我现在还对你保持这样的感情。”

    孟易安道:“但至少有过,为什么不可以试试再来一次?你是在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不相信我?”

    江尘音唇角只剩一抹极浅的弧度,眼里不再有明显的情绪表示。她有时候会感觉到烦恼,因为孟易安就像听不懂她的意思一样地坚持。

    她说不能复合,他就说重新开始,千方百计地找出一道门来走。

    还没等她说话,孟易安就说:“尘音,你当初很信任我,我也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所以现在也可以的,我们重新开始,为什么不可以呢?”

    江尘音揉了一下太阳x,ue,第一次觉得苦咖啡似乎有让她头疼的作用。

    “易安。”她微微一笑,“把昨天你在我爸妈家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吧。”

    “好。”孟易安有些惊喜,“我昨天的意思是我们先做朋友,至少你不要抗拒跟我来往,我们先维持着最普通的朋友关系,重新认识对方,重新了解对方。等到时机合适了,我们都觉得可以更进一步了,那就恢复以前的样子。”

    江尘音左手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手按揉着额角,抿唇笑笑,情绪不明。

    孟易安笑道:“当然,到了那个时候我会主动的,像以前那样。”

    “先从朋友开始……”江尘音弯起唇望着他,“也就是说从开始就是培养感情,为了以后那个合适的时机做准备。所有的相处,就算只是朋友,也都是为了将来那个时机而存在,对么?”

    孟易安点头:“对,你需要的是时间不是么?”

    江尘音无奈地摇头,“所以就算是做朋友,我也只能考虑跟你在一起。虽然是以朋友之名,但却从一开始就牢牢地把我绑住了,不能有别的选择,只能为了那个所谓的时机而跟你用朋友关系相处。”

    孟易安一愣,“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以有选择的。”

    江尘音平静地反问:“真的可以有选择么?如果有的话,你现在就不会这么坚持地劝我跟你再从朋友关系开始。”

    孟易安彻底怔了,他双手扶住椅子扶手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要绑住你,我真的只是想要重新开始而已。”

    “那好。”江尘音笑了一下,“倘若我答应了你,跟你做朋友,那么在我跟你以朋友关系相处的期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要跟那个人在一起。这样可以么?”

    孟易安立刻反对:“不,我们是要从朋友做起,但我并不是要把你让给你别人。”

    江尘音一只手摊开,眼底尽是了然:“所以啊,你的这个建议从根本上就并不是真正的朋友关系,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

    “不是的,不是……”孟易安还是摇头,但却再说不出别的话来,无力地靠到椅背去。

    她说得没错,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退后,即使是朋友也是为了培养感情,他不想把她让给别人。

    现在的情况并不是江尘音愿意见到的,但比起孟易安的执迷不悟,她必须要这么选择。既然他一直都在认为自己在伤害他,那么更果断一点,对谁都好。

    两个人沉默半晌以后,江尘音的神色又温和起来:“易安,向前看吧,回不去了。不管你打算用什么样的方式其实都是要复合,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你想跟我做朋友,可你并不愿意让我选择我真正想要的。”

    孟易安答不上话来,就连视线都不敢再抬起。

    江尘音不甚在意地笑笑,抿了一口咖啡后说道:“我有一个朋友说得很对,如果真的只是想做朋友,那么最好的方式应该是顺其自然,而不是强求。强求来的关系,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都不纯粹,也都不是我们想要的。”

    她没有打算告诉孟易安这些话里有一半是薄暮雨说的,那个孩子心性不敏感但却异常的聪慧,这些小细节就让她自己珍藏起来。

    孟易安突然抬眼,眼睛里有最后一缕期翼:“尘音,真的不可以么?我不想这样,我们明明可以过得很好。”

    “我现在也过得很好。”江尘音先是一笑,然后毫不犹豫地轻轻摇头,“我们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我需要时间接受你和加深感情,也不是因为任何无关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不再喜欢你了,就是这么简单。”

    她说完以后看向玻璃墙外晴朗的天,觉得轻松了很多。

    在咖啡厅的停车场,孟易安上车前还是有些不舍地转身面对她:“尘音,你以后会喜欢怎样的人?”

    江尘音看着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男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当年的他温文尔雅,穿着白衬衫的模样在人群里英俊倜傥,而如今的他比起那年更为优秀,但却不再是她喜欢的人。

    “以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江尘音轻声地笑,“我没有一个确实的标准,但如果会有这样一个人的话,那这个人就是我喜欢的类型了。”

    孟易安无奈地笑了一声,深深地再看她一眼,而后沉默地上车离开了。

    他没有告别,大概是觉得“再见”这两个字或许不会有实现的机会。即便有,最多也不过是一两句寒暄,再无其它了。

    江尘音目送他绝尘而去的车子,身心前所未有地放松下来。

    她走到自己的车附近掏出手机来看,发现刚才因为要跟孟易安谈话而关闭声音的手机上有蓝于昕的好几个未接来电。

    这是有什么急事让蓝于昕打这么多个电话?

    江尘音不敢耽搁地回拨过去,电话接通后还没说话就听到蓝于昕那许久没有露出的严肃腔调:“江老师,我劝你尽快考虑一下把以前那些事告诉你家那个小朋友,她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第48章

    一月底的秦州逐渐冷清下来, 二月下旬就是春节, 许多外来人已经回家跟家人团聚, 薄明良跟叶夏岚也回到了秦州。

    距离江尘音跟孟易安彻底谈清楚那天过去了一个周,江尘音在这一周时间里没有发现薄暮雨有任何异常。

    但她却深刻地记得那天蓝于昕的话。

    “江老师, 我劝你尽快考虑一下把以前那些事告诉你家那个小朋友, 她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刚听完这些话的江尘音震惊得手机都差点握不住, 忙追问道:“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

    “我说……”蓝于昕深吸一口气,把语速放得更慢, 话音也更重:“你家那个小朋友已经把你以前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 她知道你四年前出国是因为高延,而且高延这件事又跟十几年前有关系。这些她都知道了,她现在只剩下你十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而已,当年江老爷子还有你哥动了关系遮过去的,她不可能查得到。”

    “这怎么可能呢?”江尘音往前一步扶住自己的车子, 神色满是不可置信, “她查这些干什么?她从哪里知道高延的?她……”

    “我怎么知道!”蓝于昕懊恼地回答,“还有, 她是打电话问我你那些事的时候告诉我的,我觉得你可能还要想一下她是从哪里知道我的号码的。”

    薄暮雨不可能去找江英纵问, 虽然江家人待她都好, 但实际上除了江尘音以外, 其他人都是跟她有距离的。

    蓝于昕是知名艺人, 电话号码更不可能随便上网查得到。

    天哪……江尘音握着手机的手都发颤起来。

    蓝于昕这时缓了缓语气:“她打电话跟我说的那些话都很关心你, 但是因为你那些事不能再提, 她才偷偷地查。我感觉得出来她确实没有办法,所以才翻你手机找我号码的,你说她几句没问题,但是也不要太责怪她。”

    江尘音微敛眼帘,努力地平静自己的心绪:“好,我知道了。”

    蓝于昕叹了声气,挂了电话。

    之后江尘音便开始观察薄暮雨的行为举止,那天她不止给薄暮雨加了菜,还给她带回去一份提拉米苏。

    晚饭时薄暮雨目色欣喜地吃她做的红烧排骨,夸她的厨艺比酒店的厨师还好。饭后不久就忍不住去把提拉米苏拿出来吃,因为到嘴的甜点而弯了点唇角。

    一切都十分正常,若不是蓝于昕提前给她通了气,她半点都察觉不到薄暮雨心里竟然藏着这么多事。

    藏着疑问,藏着查找出来的残缺不全的蛛丝马迹,也藏着对她长久的关心。

    一周的时间里,江尘音从一开始的震惊转化为思量,也跟薄暮雨一样隐藏得很好。

    她想过薄暮雨是从什么时候起在意自己那些事情的,又是从什么时候起摸索的,但想了几次以后她只能作罢。这个孩子的性情终究是内向的,要藏一点心思很容易,更何况出发点是对自己的关心,这便更有了动力。

    思来想去,江尘音打算跟薄暮雨把以前那些事情说个仔细。蓝于昕说得很对,这的确应该考虑,薄暮雨已经知道个几分了,再瞒着也毫无意义。

    这天晚饭,菜刚上桌薄暮雨就冲着江尘音做的清蒸鱼去了,吃得津津有味。

    “暮雨。”江尘音放下碗筷,眉目凝重。

    “嗯?”薄暮雨正要下筷子再夹鱼r_ou_,听江尘音叫她便看过去,“音姨,怎么不吃了?”

    江尘音望着她好一会儿,随后似乎轻叹了一声,神情柔和下来:“晚上我告诉你我以前的事情吧,就是你曾经问过的,我为什么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开始逐渐不再期待成家,还有四年前我为什么会走。这些,我全都告诉你。”

    薄暮雨心头一震,被江尘音的话惊讶得愣住。

    江尘音轻笑,重新拿起筷子给她夹过去一块鱼r_ou_,“怎么了?不想听么?”

    “不是……”薄暮雨立刻摇头,眼神有些不自然,“只不过是觉得奇怪,你怎么会突然想要告诉我?”

    “也不算是突然。”江尘音笑容纯粹,眼里带有一丝担忧的情绪,“其实我一直都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告诉你,如果要说的话应该怎么说。”

    “那是怎么会突然决定了的?”

    “因为前两天跟于昕聊起,她说你也不小了,不应该把四年前为什么走的原因总是瞒着你。这么一想的话,既然要告诉你四年前离开的原因,那就把十几年前那件事一起说了吧,这两件事确实有关联。”

    江尘音很快就想好了合适的回答,没有泄露蓝于昕给她通了气的事。

    薄暮雨咬着筷子点了点头,这些天她没有暴露任何端倪,还在思考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来问江尘音,只是一直都拿不定主意。

    她这时在暗暗地想,果然问蓝于昕是问对了。

    见她发愣,江尘音好笑道:“快吃饭,一直咬着筷子干什么?”

    “哦……好。”薄暮雨晃了晃头,抿起唇认真地查看江尘音夹给自己的鱼r_ou_。

    江尘音笑说:“没有骨头,我刚才给你挑出来了。”

    薄暮雨牵起唇笑,露出一截小虎牙来。

    没吃一会儿,门铃声响了起来。

    江尘音正要放下筷子,薄暮雨已经先她一步起身:“我去看看是谁,音姨你继续吃。”

    说完就踩着拖鞋出去了,江尘音勾起唇,放下筷子打算等她回来再吃。

    薄暮雨从猫眼里看到门外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老太太,约摸五六十岁的模样,面色红润,衣着较为普通,不像是江家熟识的那些名门妇人。

    她本想置之不理,但仔细想想这里的安保措施严谨,绝不会随意放陌生人进入,她这才开了条门缝。

    “你好,请问……”

    她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惊喜地笑了一声,然后打断她:“哎江小姐在不在家?我找她有事情啊,来了好几回这次终于碰上有人了。”

    薄暮雨把门开得大了点,皱着眉问:“你好,你找音姨有事么?可以先跟我说。”

    “你?”老太太狐疑地打量她,见她神色疏淡还带着些书卷气,摇头道:“你不行,快把江小姐叫出来,我有急事找她。”

    老太太说着就伸手把她拦到一边,毫无顾忌地走进去。

    看着干净的地板上多出来一串灰黑色的脚印,薄暮雨眼神透着寒气。

    老太太在客厅里四处张望,脚步也不停,边逛边念叨:“现在不是吃饭的点么?江小姐应该在家的,我特地挑了这个时间过来。”

    薄暮雨盯着她好几秒,正打算送客的时候听见江尘音的声音:“暮雨?”

    “音姨。”薄暮雨走向江尘音的方向,“你怎么出来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薄暮雨不会看了一眼是谁还不回来,感觉到异常的江尘音从饭厅出来,看到在客厅里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老太太以后拧紧了眉头。

    江尘音把薄暮雨拉到身后:“没事,我来处理。”

    那老太太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从客厅沙发一路摸到电视柜,连落地窗的窗帘都不放过,地板上灰黑色的脚印层叠在一起。

    江尘音走过去几步,面色如常道:“邵夫人,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被称为邵夫人的老太太听到江尘音的声音,连忙收起一点贪婪的神色走近江尘音,眉开眼笑道:“江小姐,好久不见啊。听说你从国外回来了,我都来了好几趟,你可是让我好一顿找,好几次来了你家里都没人。”

    薄暮雨一直跟在江尘音身后,此时也随江尘音停了脚步,听到邵夫人的话以后不由得微微眯起双眼。

    江尘音道:“我们都要工作,不在家很正常。”

    邵夫人却是神色谄媚地笑道:“这么有钱还工作干什么?你就算不工作也能吃好几辈子啊。”说完又瞥了一眼薄暮雨道:“这怎么还多了个小妹妹?这是你资助的大学生么?真有钱啊……”

    江尘音无意多说,只冷漠地看着她。

    “怪不得是慈善家呢……”邵夫人端详着薄暮雨,笑道:“跟我们就是不一样,自己家孩子还养不起,哪像江小姐一样,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能让别人有书念有饭吃。”

    “好了,邵夫人。”江尘音寒了面色,往薄暮雨的位置挪了一个脚步,挡住邵夫人那令人不适的视线,“说正事吧,你来找我干什么?我想你不会只是来找我聊天的。”

    江尘音素日里是亲和温善,但却并非没有气势。此时她目色冷冽地挡在薄暮雨面前,整个人的气息都凌厉几分,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冷凝起来。

    “哎也没什么……”邵夫人被她震住,往后退了退,但随即眼里散发出更贪婪的光,“那个,我最近手头有点紧,能不能提前把年底的钱先给我?”

    薄暮雨惊讶地捉住江尘音的右手手腕,低声道:“音姨……”

    江尘音左手往后拍了拍她,示意她稍安勿躁,声音依旧冰冷:“邵夫人,你前几年说丈夫过世,家里只剩你跟还没有工作的小儿子实在无法生活。我答应你资助你们家生活费以及你的小儿子读研究生的费用,到今年年底就是最后一年,如果你现在提前要了,那我们之间的协议也可以结束了。”

    邵夫人满口答应:“这是当然的,我记得,江小姐放心。”

    江尘音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回答:“好,那你等我一下。”

    “音姨,我留在这里。”薄暮雨轻轻拉住江尘音的手腕,低语道:“放心吧,我看着她,不会有事的。”

    第49章

    江尘音担忧地看着薄暮雨, 客厅最好是不能只留邵夫人一个人, 不过她既然有求于自己,自然是不敢动薄暮雨的。

    想到这里, 江尘音点了一下头:“嗯, 我很快下来。”

    目送江尘音上楼以后,薄暮雨转身跟邵夫人面对面。

    邵夫人早已经被客厅里的摆设吸引了注意力, 继续四处晃悠,从茶几到玄关处的鞋架都不放过。

    她枯枝一般的手指抚过茶几, 赞叹道:“果然是有钱人,这桌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薄暮雨神色冷肃, 视线紧跟着她。

    邵夫人到了玄关处的鞋架,弯下腰来喃喃自语:“这拖鞋我看都比我儿子的皮鞋贵。”

    薄暮雨还是沉默,只是走近了几步。

    这时,邵夫人直起身体, 眼神一亮:“啧,这高跟鞋也不错……”

    她啧啧有声, 瞄到江尘音的一双细跟高跟鞋,伸手想拿出来。

    薄暮雨眼尖地看见, 疾步过去冷声道:“别碰音姨的鞋。”

    她对这个邵夫人有种很强烈的排斥感,并不是她嫌弃邵夫人的穿着普通不像大户人家,而是因为邵夫人从进门起就给了她一种非常无礼的印象。

    不经过主人同意擅自进来,而且把客厅的地板弄得全都是沾着灰的脚印, 甚至仿佛自己就是这房子的主人一般随意去翻动家具摆设。

    这种人分明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 每一个行为都惹人反感却没有半点收敛。

    邵夫人见薄暮雨面有怒气, 缩回手轻蔑地笑了一声:“不就是一双鞋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有钱人就是看不起我们穷人。”

    薄暮雨眸光凛冽,淡淡地开口:“既然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也没什么好看的。”

    邵夫人盯着她冷淡的面容走过去几步,揶揄道:“小小年纪嘴上功夫就这么了得,没有人教过你尊老爱幼么?是你爸妈没教过你,还是江小姐的钱让你连这点礼貌都没有了?”

    薄暮雨双手背在身后捏紧了拳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暗暗咬着牙忍耐。

    她不能生气,江尘音是公众人物,万一传了出去背黑锅的就是江尘音。

    薄暮雨有意忍耐,邵夫人却不饶她,见她静默不语更是出言不逊道:“你是哪个大学的学生?江小姐刚回国不久就这么大发善心啊,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听说,她哥哥的两个儿子都不小了?”

    薄暮雨细瘦的手指因为紧紧握拳而发白得厉害,眼眸里微芒闪烁,血丝骤显。她只觉得心间翻涌着一股一股的浪潮,几乎要迸发出来。

    邵夫人一边说,一边眼神暗藏深意地把薄暮雨从头打量到脚:“啧啧啧,长得不错,又高又苗条。江小姐还挺会挑的,真是可惜了……”

    一阵猛烈的怒火在薄暮雨的身体里冲撞,她目光像刀子一样直刺过去。

    “邵夫人!”

    在薄暮雨即将隐忍不住的时候一道含着怒气且冰冷十分的声音传过来,紧接着她被快步走来的江尘音挡在身后。

    江尘音一只手伸到后面护住薄暮雨,面色冷静,眼神冷光浮动:“邵夫人,请你听清楚。你最好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否则我让你失去的比你得到的要多得多。”

    邵夫人连忙赔笑:“不敢不敢,我不过就是跟这个小妹妹聊了两句而已。”她往江尘音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看去:“那个……江小姐?”

    江尘音沉了沉思绪,把手里的一张纸还有笔递给她:“把名字签了以后你就可以拿钱走了。”

    “好嘞。”邵夫人兴奋地接过纸笔,直接把纸垫在左手掌心上签字,然后交还给江尘音。

    江尘音接过纸笔看了一眼,确认以后把手里的银行卡挪出去,邵夫人欣喜地要接过来时她收回手。

    “江小姐?”邵夫人疑惑。

    “密码还是六个零,但这是三十万。”江尘音眉峰依旧紧蹙,顿了顿以后第二次递过去,“比之前的多出来十万,这是我最后给你的,往后请你自重。”

    “我知道我知道。”邵夫人连忙答应,只差要给她跪下来了。

    等她接过江尘音随即递来的银行卡以后,笑得双眸都紧眯起来,额头上的皱纹都在传递着她的喜悦。

    江尘音上前一步,沉着声道:“我们的协议就此终止,从今以后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不要联系我的助理,也不要打扰我身边的人。如果让我发现一次,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象不到的后果。你很清楚我的能力,我说到做到。”

    “没问题没问题,放心吧江小姐。”

    邵夫人点头哈腰,随后识相地不再停留,离开了江尘音家。

    江尘音盯着关上的门,立刻去茶几处拿手机拨打出去一个电话:“小陆,找人查一下邵家,把结果告诉我。”

    她挂了电话才微微松了口气,薄暮雨刚才的隐忍不发顿时撞入她的脑海。

    这个孩子极少动气,少得她几乎在记忆中找不出多少次,可想而知刚才她上楼的时候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到底犯什么傻才会把薄暮雨留下来,她知道绝不会有肢体冲突,可她怎么能忘了语言也是可以伤人的,何况薄暮雨才不过刚刚工作几个月,那点应对能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暮雨……”她放下手机转身要找薄暮雨。

    “音姨。”薄暮雨就在她身后不远,神色已经恢复正常,露出一点笑容来,“我没事,你别担心。”

    江尘音紧走过去把薄暮雨拥在怀里,抬起下巴抵住她的侧脸,哑着声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下来。”

    薄暮雨双臂环住江尘音的腰身,她安心地埋头到江尘音的脖颈,深深地呼吸,感受着江尘音因为担心她而加剧的心跳。

    “别怕,已经没事了。”江尘音低声而温柔地耳语,一只手抱着她的头,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后背,“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的。”

    江尘音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更害怕的是她自己,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对方的品行不良,这是她早就了解的,她居然会仗着对方不敢对薄暮雨怎么样而把薄暮雨留在客厅。

    “音姨,我真的没事。”薄暮雨抬头,平静的眼眸里是令人无比信任的笃定,“我刚才生气不是因为她那样说我。”

    江尘音把她滑落到脸侧的细发别到耳后,对她此刻的镇定感到惊讶又欣慰:“那是因为什么?”

    她的眼眸还是那样清澈,干净的声音微微压低了些:“因为她污蔑你还有纵叔和小叔。”

    她松开江尘音,在江尘音身边走了几步,正踩到刚才邵夫人留下的一个脚印上,而后眼里闪过一丝ji,ng光:“还有,我忍她并不是因为我怕她。她有求于你,所以不管说出的话多难听都是不会跟我动手的,这里毕竟是你的地方。”

    她语气很轻,但每一句话都没有带上不确定的意味,听起来好像一切都能够看得通透。

    “还有呢?”江尘音不自觉地挑起唇角,总觉得这一次好像不是自己一个人在面对。

    薄暮雨转过身对她说:“我忍她是因为怕她出去乱传,对你产生影响,就算你能够很快地压下来,我也担心会有万一。”

    “还有什么?”

    江尘音很想听听薄暮雨到底能够感觉得出什么,蓝于昕说薄暮雨把她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她想看看这个孩子究竟能从一些端倪里抽丝剥茧到什么程度。

    薄暮雨走回去靠近她,舔了一下唇,迟疑地问:“音姨,我都可以说么?”

    “当然。”江尘音一笑,“我们之间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

    薄暮雨点头,思虑片刻后开口道:“那个邵夫人刚才进门以后说知道你回国了才过来找你,代表她除了通过你的助理联系你或者到这里来以外没有任何办法找到你,包括去找纵叔和小叔也是不能的。这大概是因为她没办法见到纵叔和小叔,也可能是因为你们之间的协议限制她不能找别人,如果违反将会作废。”

    “继续。江尘音眼神里含着一抹惊叹。

    “刚才是第一点。”薄暮雨补充了一句,而后扫了一眼刚才被邵夫人碰过的家具摆设。

    她缓步走到沙发边,微微沉了些声色道:“第二点,你刚才说是因为她丈夫过世,小儿子又没有工作,这才资助她生活费跟小儿子考研的费用,也就是说她的家庭状况并不乐观。你刚才给了她三十万,之前每年给的是二十万,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二十万足够生活得很好了,而且你应该去年年底刚给过一次。”

    江尘音给予她肯定:“不过几个月而已她就说手头紧,估计是拿去做什么事情了。”

    薄暮雨眼神凉薄起来,点了点头看向江尘音:“最后一点,你没有任何理由去救济一个品行恶劣的人。”

    她走向江尘音,同时伸手指了指地板上的脚印:“这样的人能够让你跟她有所来往,一定是因为你们很早以前就有过摩擦,而且你心里并不好受。你们的协议在几年前,那么这个摩擦一定比协议要早,至少在四年前。”

    江尘音因为讶异而微启唇,心里的震惊在持续扩大。

    薄暮雨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江尘音,眼底暗藏深意:“这个摩擦导致你的内心不安,这就是你会帮助她的理由。可是我知道你不会主动做损害别人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并不是你的过失,但你却身处其中。”

    江尘音睫羽轻颤,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眼眸深沉的女孩儿。

    她开始相信蓝于昕所说的话,薄暮雨真的很聪明。小时候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事情所以没有明显的表现,内向的薄暮雨很少跟小朋友们一起玩耍和讨论。

    现在的薄暮雨思维敏捷得令她惊叹,如果说这个优势伴随着一个劣势的话,那就是薄暮雨的心性不敏感。

    说明白一点,就是她的感受很慢,但她眼见耳听之后产生的思路却极快。

    见江尘音不说话,薄暮雨蹙眉道:“音姨,我说的有哪里不对的话,你可以纠正我。”

    “不,你几乎全都说中了。”江尘音摇头凝视着她,而后握住她的手低头笑了笑,再抬起头来时眼里便如往昔一般是她熟悉的温暖:“今晚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不该再瞒着你了,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让江尘音能够看得到自己想要保护她的情绪,薄暮雨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好,我一定会很认真地听的。”

    江尘音“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傻子,又不是讲课。”

    薄暮雨随她一起嘴角衔起一抹笑,挣开她的手指了指地板:“那客厅被弄乱了,还有这些脚印……”

    江尘音只得耸耸肩无奈道:“忍一个晚上,明天我叫钟点阿姨过来把客厅打扫干净。”

    第50章

    晚饭时经历了一场不全是意外的意外, 江尘音跟薄暮雨都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情。

    江尘音直接去三楼健身室锻炼, 薄暮雨回二楼的房间去琢磨自己的工作。

    探寻了几个月的事情核心今晚江尘音就会全盘托出,薄暮雨自然就放了心,留了点ji,ng力出来研究她的剧本。除了要完成《战神》之外,她在重温自己大学时写的《尘世》,也就是苏漫明言要在《战神》之后启动的项目。

    江尘音锻炼完以后见她在忙就没有打扰, 洗完澡出来散开头发站在她身后瞄了一眼灵巧的手指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的她,蓦地笑了一声。

    薄暮雨头也不回地问:“音姨,你锻炼完了?”

    “嗯, 我已经洗完澡了。”江尘音含笑低头把她柔软的黑发束成一把松松地握在手里,然后稍微拢起手掌任青丝滑进指缝里。

    “我马上就好。”薄暮雨的声音听起来很专注, 然后打字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不着急, 慢慢来。”江尘音只是抬头看了屏幕一眼, 而后继续低头。

    “好了。”

    薄暮雨关上电脑转头,长而细软的黑发随即从江尘音的指缝溜走,仿佛透明的水流一般没有留下任何停留的痕迹,只剩下掌心一点酥痒。

    手心一瞬间的虚无让江尘音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一并消失,转瞬即逝的不适感在她心间像一团迷雾升起, 清晰又模糊。

    “我们可以开始了,现在是……”薄暮雨拿腕表来看, “八点半, 还有很多时间。”

    她说着就站起身把江尘音拉去沙发边一起坐下, “音姨, 我准备好了。”

    江尘音眼眸静静看着她, 立时便摇了摇头晃去刚才那说不清的感觉,对她笑道:“可能比较长,如果困了就告诉我,这些事什么时候说都可以。”

    “好,我们开始吧。”薄暮雨哪里会觉得困,求知欲让她ji,ng神得不得了。

    江尘音身子往沙发里靠去,双腿交叠起来,目光随意地投向墙面,但她没有挣开薄暮雨的手。

    她沉默半晌,眼里有多重情绪混杂,“暮雨,你记得你大学时跟我说过被男生追求,而且你的拒绝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么?”

    “记得。”薄暮雨点头。

    江尘音转头问她:“那是什么感觉?”

    “很讨厌。”薄暮雨毫不迟疑地回答,“让人觉得是不是听不懂中文,但是我用英文回答以后他也还是听不懂的样子。”

    “不是听不懂……”江尘音摇头一笑,徐徐道来:“我大学时有过这样一个男生,他看起来很孤独,去哪里都是一个人。但他并不邋遢,高高瘦瘦的个子,头发也理得干净利落,在那些很会逗女孩子的男生中间显得有点突出。”

    薄暮雨直觉江尘音已经进入了正题,没有打扰地慢慢靠近她一点,抱住她的手臂听她讲故事。

    江尘音顿了顿,像是组织了一下回忆里的画面,随即才道:“他本来在大家中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人喜欢找他聊天,没有人喜欢找他一起吃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维持着这种状态。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同学之间开始有流言出现,大家都在私下议论纷纷,说他有ji,ng神病,学校为什么会允许这种人来上学。”

    “他真的有ji,ng神病么?”薄暮雨抬眸问。

    江尘音抿了一下唇,轻抚薄暮雨的头:“当时听到这些的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从那个时候起我会看到有些同学经过他周围时指指点点。刚开始还没有那么严重,起码不会当着他的面,但有几次我很清楚地看到路过他身边的同学还没走远就小声议论他,他听到以后低下头很快就走了。”

    薄暮雨抓紧她的手低声斥道:“为什么要做得这么过分?这是谣言不是么?就算是真的,肯定也确认了他的病况良好。”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心怀善意的。”江尘音笑着拍拍她的脸颊,继续说道:“后来,我开始观察这些事情。当然,我没有刻意去关注他,只是打算遇到他的时候多留个心眼。之后我听说越来越多的人肆无忌惮地在公众场合嘲笑他,有几个性格恶劣出了名的男生甚至用吃剩下的零食来扔他,直到把他逼走,不再跟大家在同一个屋檐下。”

    薄暮雨皱起眉:“太过分了。”

    江尘音仰头深深地呼吸,下巴蹭了蹭薄暮雨的眉间,声音低了下去:“这样的遭遇严重影响了他的学习生活,我也不再看得下去。在一次吃午饭时我碰巧遇见他,他被同学一边吃饭一边高声嘲笑的时候,我过去制止了那些人。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厌弃他,只是缺少一个站出来领头的人。

    欺负他的同学冲着他一口一句‘神经病’,他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低着头任人欺负。我跟后来聚集起来的同学们把他围起来不让别人靠近他,再把那些人赶走,之后几个男生把他送回宿舍。”

    薄暮雨低眉顺眼地呢喃:“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这时江尘音的眼眸暗淡下来,本来随意搭在腿上让薄暮雨抱着的手臂伸过去圈住了薄暮雨,低喃道:“那天站出来保护他的人在事后都得到了他的感谢,而且他给每个人都买了奶茶和甜点。从此之后我对他另眼相待,每当看到有人再对他指指点点的时候我会把他拉走,或者会故意跟他聊上几句,让那些人看到他是一个很正常的人。”

    江尘音停顿了一下,心间那股熟悉的恐惧开始蔓延,明明身在很温暖的室内,她却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她抱紧了薄暮雨,生硬压下那躁动的不安,喑哑着嗓音道:“那时欺负他的人都很会挑时间地点,而且在场的人都一个鼻孔出气,互相作伪证,所以老师根本没办法处理。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想不到,只觉得应该要帮助他。我鼓励他不要在意别人的污言秽语,多跟同学交流沟通,时间一长那些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他很听我的话,而且也照办了。他还跟我解释过他真的没有ji,ng神病。因为他的举动都十分正常,所以我相信他,并且答应跟他交朋友。”

    薄暮雨沉默着轻轻环住江尘音的腰,心头有一点说不清晰的思路。

    “从那以后,有一些曾经相信谣言的同学向他道歉并且跟他保持来往,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他后来也跟我走得很近,基本上都是他主动找我。不是在我的宿舍楼下等我,就是找我一起吃午饭,或者约我出去看电影。就连当时我有一个很喜欢但演唱会几乎场场满座的歌手来开演唱会,他都千方百计弄到了两张票。我记得我很高兴,但同时我又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就是我并没有跟他说过我喜欢那个歌手。”

    薄暮雨暗道一句,来了。

    江尘音这次停顿了很久,薄暮雨很快就感觉到了上次谈起孟易安时的那种情绪。

    江尘音抱着她的手在发抖。

    她立刻直起身体,想都不想地就把江尘音拥进怀里,用她能够用的最大力气抱紧江尘音,不停地在江尘音耳畔低语:“音姨,别怕,我在这里,如果说不下去我们就先睡觉。下次再说也可以,不说也没关系……”

    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那个男生对江尘音如此上心,是因为江尘音第一个站出来为他说话,所以他感恩,想要回报。

    他听江尘音的话跟别人沟通,为了能做江尘音的朋友和回报,他打听江尘音的喜好,在暗处窥视江尘音的一举一动。

    他的回报渗透到江尘音生活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希望江尘音但凡说话,走路,出门,所有的一切只要发生,都要有他的存在。

    薄暮雨感觉到江尘音双臂紧搂着自己的腰,力道大得让她们之间完全没有一点缝隙。

    江尘音枕着薄暮雨的肩膀,声音低沉带颤:“我拒绝了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跟他出去过。但是他像一个影子一样跟着我,不管我去到哪里都会见到他出现在我眼前。他会在我回宿舍的路上突然冒出来,也会在我去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出现在书架后面,我没有办法摆脱他。

    最初还有人觉得他是为了报答我进而喜欢我,让我考虑。不过没过多久我身边的同学都发现他的不正常,他起先只是请我考虑跟他交往,我当然是不可能答应的。之后他就有了一点威胁的迹象,他说如果我不答应他就天天都来找我,也会去找我的舍友,让她们帮他说话。”

    薄暮雨脸色一沉,抱住江尘音的手握紧成拳。

    “我们找过辅导员……”江尘音苦笑着摇头,嘴唇因为恐惧而翕动,“但是他在辅导员面前说的话很模糊,他说他的追求不会影响大家的学习。况且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等我下课以后送我回宿舍,还有了解我喜欢的东西而已。我们都知道他的疯狂,可我们那个时候竟然没有办法反驳他的话,因为他说的确实是真的。”

    薄暮雨闭上眼睛,知道不能阻止江尘音的诉说,她只能紧抱住江尘音,心里的酸涩疼痛让她眼角泛红。

    “我最后一次跟他正常对话,是在那件事情发生的前一天。”

    江尘音拼命压抑着内心持久不退的惶恐,双眼通红但隐忍着眼泪没有让它落下:“他在宿舍楼下拦住我,问我是不是真的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他说他为我们的将来描绘了一幅完美的蓝图,那里面每一笔每一画都有我。他说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肮脏的,他不希望我跟别人一样,也不希望我心里会有其他肮脏的人。

    我很害怕,我觉得他像个疯子。他追着我不让我走,说我伤害了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我跟舍友一起报告了学校的保卫科,保安把他拉走的时候,我在窗口看到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宿舍的方向。一直在盯着我……”

    薄暮雨只觉得像有针在刺自己的心脏,她低头去把江尘音的头抱在怀里,低声耳语着:“别说了,我知道了。不是你的错,善良不是你的错,拒绝也不是你的错,哪里都没有错。”

    那个梦里,江尘音一直在喊着让对方不要跳,可以联想到当年的无力。

    江尘音猛地摇头,颤着手抓住薄暮雨的领口,贴近她的耳畔说的话气力不足:“你知道么,我根本没有选择。他让我跟他在一起,让我答应他结婚,我怕他跳下去所以我答应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拿我的家人来做赌注!他怕我骗他,让我发誓如果离开他,我的家人就会因为我不守诺言而不得安宁!”

    “不是你的错……”薄暮雨心疼得快要窒息,眼泪没入江尘音的发间。

    她的音姨到底做错了什么,本来幸福的生命里被烙上这样一个深刻的印记。这要怎么去忘记?每一个深夜都是梦魇将近的征兆,这样的余生要怎么去快乐?每当在梦中再回忆一次,就仿佛死掉一次。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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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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