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呼吸 作者:白日葵
正文 第9节
呼吸 作者:白日葵
第9节
宋澹给她钱,她已经还不了了,她给宋澹的心,也要不回来了。
这笔账,永远算不清。
到中午,简路瑶把所有的东西装好了,两袋,她的行李,以及宋澹和她一起买的那些洗漱用品,后者她打算扔掉。
她站在客厅中间,给宋澹发消息:“我要搬出去了,已经收拾好了。”
等了半个小时,石沉大海。
简路瑶拿起东西,离开了房间。
公寓楼梯间有垃圾桶,简路瑶拎着那袋子洗漱用品,定定地在垃圾桶前伫立。
有邻居出来扔垃圾,看见愣神的简路瑶,顿了一下。
简路瑶回过神,艰难地松开了手指,哗啦——袋子沉入了黑色的垃圾袋里。简路瑶拉着行李箱,背着画架,走出公寓。
她找了一家酒店住进去,坐在酒店的白色大床上,简路瑶默然地想,从今往后,她要开始另一种生活。
宋澹的给她的钱,足够她读完大学,她还有一套房,不想住可以卖掉,然后拿着那笔钱去任何地方。
她的未来可以一片光明,可以重新开始,可以明媚灿烂,只要她想。
只要她想。
简路瑶把未来的事情想得很清楚,可内心的焦虑仍旧如同恶魔一样,牢牢地攫着她的心脏。
她感到压抑,痛苦,心灵像是住进了一个火笼子里,她坐不住,站不得,也躺不下,什么都不对。
脑子里全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想宋澹的离开,母亲的自杀,家人的厌弃,同学的排斥……为什么这些人都要离开,不欢迎她?
她就那么不堪,那么一无是处吗?
她用力捏着拳头,指甲深深的扎进r_ou_里,那股疼痛莫名地让她安心。她站起身来,匆忙粗暴地拉出画架,铺上画纸开始画画。
必须要找点事情来做。
她画画有天赋的,老师这样说,杜将进这样说,宋澹也这样夸过……
铅笔刷刷的划过白纸,拉出混乱的线条,简路瑶不停地在画纸上涂写,涂写,涂写……
撕拉——
啪嚓——
画纸撕开,铅笔折断,简路瑶停下动作。
破损的白纸上,只有凌乱而丑陋的线条,她画的是一团狗屎。
简路瑶死死攥着笔,嘶哑地哭了起来。
不,什么也不是的她才是狗屎。
跨年夜之后,宋澹发起了高烧,或许是因为穿着单薄的羊毛大衣吹了半小时的风。
出了公寓大楼后,她站在车前,愣了很久神,思考自己是就这样沉默地离开,还是回去把简路瑶叫醒,然后把一切问个清清楚楚。
但她到底没有回去。
她不想翻脸,丑态毕露地争吵,也不想……面对一个可能的,不堪的真相。
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她就高烧得起不了身,直接进了医院输水。
躺在医院的那几天,她才开始认真的想她和简路瑶之间的事情。
简路瑶是她找过的,最省心也最不省心的孩子。
她从来不会问宋澹要什么,不给宋澹添麻烦,一切事情按着宋澹的节奏来。可爱,乖巧,还懂事,这是让宋澹省心的地方。
而不让宋澹省心的地方在于,她总是忍不住去为简路瑶安排各种生活琐事,越接触,越是这样,只要她能想到的东西,她都会方方面面的安排妥当。
日本旅行是,简路瑶期末作业的颜料,画笔,油画布,她公寓的起居……简路瑶在她身边所有事项,她都一一打点好了。
当然她性格如此,多年的职场生涯,让她养成了照顾好每一个细节的习惯。
但真的又仅仅是这样吗?
宋澹闭上眼睛,头疼的厉害。
不过半年而已,她就动了真感情吗?宋澹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浮华俗世里浸泡了这么多年,市侩与世故看尽,她自以为自己心冷如铁,谁也近不了她的身,谁也伤不了她的心。
简路瑶能那么轻轻松松地成为例外吗?
不会。
宋澹自己给出肯定的答案,不会。
她刚病倒的前两天,宋言律乖乖地在医院陪了两天,这几个月他脾性收敛也不少,宋澹的苦心也算没白费,母子俩的关系和缓到了新高度。
宋澹正打算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和他聊聊学习的事情,已经初三了,不能再继续全校倒数了。
宋言律乖了几天,憋不住地要出去玩,宋澹允许了,也给自己办了出院。
她现在只是一点低烧和咳嗽。
到家躺在了床上,宋澹才看到简路瑶说她要走,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的消息。
宋澹在挽留与放任里纠结数次,最终选择了后者。
她觉得断了也好。
第 22 章
简路瑶在酒店住了四天,瘦了一大圈,脸色糟糕,眼底一片浓重的乌青。
笛小意敲门进来时,屋子里一股烟味,桌子上放着一份中午点的外卖,几乎没动。而现在已经是晚上,她盯着沉默窝在椅子里的简路瑶,满不在乎里的口气里带了两分小心。
“你干嘛,减肥啊?”
简路瑶摇摇头,不太想说话,她伸手去摸烟,咔嚓点燃。
笛小意一手抢了烟,弯腰很认真地看着她:“简路瑶,你到底怎么了?”
简路瑶瞄了她一眼,许久没说话,还抽了不少烟,嗓子嘶哑难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她和宋澹的事情,她没跟任何人说,她搬出来的事情,笛小意也不应该知道才对,除非……是宋澹告诉她的。
这个猜测让简路瑶又是一阵难受。
“我去公寓找你,敲门半天你也不开,手机关机,我托了好多关系,才知道你在这里。”笛小意扫一眼茶几上满了的烟头,还有地上的酒瓶子,脸色变幻,“你干嘛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啊?”
简路瑶撑着额头:“我不太舒服,我想一个人呆着……”
这是逐客令。
笛小意当没听见,捡起简路瑶画得乱七八糟的素描纸看了两眼:“你要不要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啊?离开学还有一周呢……”
简路瑶道:“我不想去……”
笛小意又看了她很久,问:“你有多久没出门了啊?”
从到这里开始,简路瑶没出去过。
她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想吃东西,只是压抑,焦虑和不安。
她几乎每天都会哭上两次,有时候是因为失眠,但更多的时候,根本毫无理由。就是坐在那里,看着电视里的喜剧,她也会突然的哭起来。
她估计自己多半是抑郁了,但她不想管。
“换衣服。”笛小意拉了她一把,“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前天上了一部喜剧电影,我们去看。”
简路瑶没动。
笛小意给她找来外套,瞧着她油头垢面的模样,又推她去洗澡。
“配合一点啊,不然我就扒你衣服,帮你洗了。”
简路瑶抗拒地僵在浴室门口:“笛小意,我真的不想出门。”
笛小意推了她一把,让她看镜子里的自己:“你看看你自己,像个人吗?只是失恋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你干嘛这么钻牛角尖啊?”
简路瑶抬起眼睛,这才看到自己的模样。
头发油腻,眼圈乌黑,嘴唇上全是白皮,额头,鼻子和下巴还冒出了痘,两眼无神,肌肤惨白,像是吸了毒。
笛小意扶着她的肩膀:“简路瑶,你振作起来啊,失恋又不是世界末日,日子难道你就不过了,不活了?”
简路瑶垂下视线,哑声道:“你出去吧,我洗澡。”
她关上门,在淋浴下冲了很久水。
笛小意说得对,生活还得继续,她要振作起来。
洗完澡,吹了头发,她裹上羽绒服,和笛小意一起吃饭。
“想吃啥?”笛小意拦出租车的时候问她,“老鸭汤行不行?”
简路瑶虚浮地说:“我想吃火锅……”
笛小意斜了她一眼:“你这几天好好吃过东西吗?胃里都是空的,吃什么火锅啊?喝粥吧。”
她果真带了简路瑶去吃了养生粥。
简路瑶这几天的确是没吃什么东西,所有的外卖,她吃了几口就再也没了胃口,现在吃粥,还是被笛小意盯着硬吞了大半碗。
“电影票我买好了,走,我们去看。”她拉着简路瑶起来。
简路瑶有点胃疼和反胃,她忍了忍,以为只是自己久了没吃东西的正常反应,但刚到电影院里,她就冲进厕所去,把自己刚刚吃下去的粥全吐出来了!
“你没事吧?”笛小意跟着冲进来。
简路瑶把自己吐的东西冲掉,摇头捂着腹部,那股疼痛渐渐清晰强烈,她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难受极了。
笛小意去扶她,触手滚烫。
“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
简路瑶一路干呕地进了医院,急性肠胃炎,护士给挂了点滴,那股疼痛和恶心也终于缓和下来。
笛小意重新去给她买了粥,还有两盒奶,简路瑶粥只吃了几口,牛奶慢慢喝下去了。
从医院回酒店,房间已经被客服收拾好了。
简路瑶倒在床上,准备躺尸,笛小意扯她:“起来,去我家住。”
“我不想去……”简路瑶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
笛小意哪里管她的意思,又拖又拽又威胁的,还是把简路瑶给带了回去。
笛小意家在别墅区,有个阿姨,忙前忙后的给简路瑶收拾东西和房间,末了还说厨房砂锅里温着粥,问简路瑶和笛小意吃不吃。
笛小意让端上来,随后又转头很认真的对简路瑶说:“我要把你瘦下去的r_ou_,通通给补回来!”
简路瑶道:“为什么呢?我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
笛小意道:“怎么没有关系?我们不算朋友吗?”
简路瑶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她才轻轻地道:“谢谢……”
她在笛小意家里住了三天,ji,ng神一点点地恢复了过来,能吃能笑能说话,但夜深人静时,她也仍旧失眠。
开学前几天,她重新找了一个房子,一室一厅,距离学校两个公交站。
搬家进去后,她,笛小意,还有恢复了往日尖酸与刻薄的李云姗,三个人一起在新的租房里吃了一顿火锅。
有说有笑,一切如常。
等笛小意和李云姗走了之后,简路瑶打开电视,让里面的综艺节目声充盈整个空旷的客厅,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人影,缓缓合上眼睑,无声而又崩溃的哭了起来。
她没好。
那个住在她心里的y郁野兽,仍旧牢牢地扎着根,吞噬她的希望,她的活力,她的激情。
她有时看着自己的手腕,会忽然很想用美工刀在上面狠狠划一下,体会一下有多疼,够不够提醒她要活得镇定一点。
但那个念头被她很好地压制着,她没有自残。
开学以后事情变得多了起来,简路瑶大部分的时间被学习占用,反而有了一种松了口了口气的感觉。
无所事事的焦虑简直要逼死她。
她慢慢让自己的心态积极起来,上下课,买新的颜料,换画笔,做作业。
意外,发生在她交了新学期的第一份作业后,老师说她画得很糟糕,问她是不是寒假没有好好练习,失去了状态。
简路瑶含糊地承认了这个理由。
老师把她的作业拿出来,挨个指简路瑶哪里没处理好,哪里画失误了,最后让简路瑶回去好好调整心态。
下学期就大四了,考研还是出国,还是工作,这些事情都可以考虑一下了。
简路瑶心情低落的回到了租房里,这个事情本来不算什么,可它就是凶悍又ji,ng准的一把击碎了简路瑶刚收拾起来的积极。
那股压抑和烦乱,更加凶猛地袭击上来,简路瑶一个人在屋子里喝酒,抽烟,最后缩在桌子角里,抱着膝盖大哭。
哭过以后,简路瑶冷静些许,她心里清楚的明白,她病得有些严重,但她决定放任,第二天照常上课,练习,画画。
宋澹这段时间过得很不顺,与简路瑶分开的时间,比她预想中的难熬。
每天当她拿起手机,却没看到简路瑶的消息时,她都会不习惯地愣一会,连着开会都走了好几次神。
杜将进来找了一次宋澹,两人一起吃饭,他问:“你们为什么分开啊?之前不是挺好的啊,那女孩可是拿你当神呢!”
宋澹想起跨年那晚的事情,脸上没有表情。
杜将进追问:“到底怎么啦?你不能说说吗?”
宋澹端起温水喝了一口,淡淡道:“腻了。”
杜将进怀疑地看了她一分钟,宋澹平平静静地吃了几口牛排,最后放下刀叉:“我吃好了,先走了。”
“小意这几天一直和简路瑶在一起。”杜将进一句话留住了宋澹,“她说,和你分开之后,简路瑶过得很、不、好。”
宋澹原地定了一会,回身道:“怎么不好?”
杜将进道:“你最好自己去看看她,有什么问题,摊开了来聊。憋在心里,然后误会来误会去的,太幼稚,也太可惜了。”
宋澹没应话。
杜将进有些无奈:“我们这个年纪,能遇见合适的,处得来的,还互相喜欢的人,就已经算是奇迹了,更何况,简路瑶还那么天真的爱着你。你不好好珍惜,当真要孤独终老啊?”
宋澹终于出声:“她还年轻……”
杜将进问:“你又多老,你还没到四十呢。”
宋澹让他给说笑了,笑过之后,又有些感伤。
她的人生,在眨眼之间,就走过了三十六个年头,一辈子原来那么短。
“让她好好想想清楚吧。”宋澹道,“她还年轻,路还很长。”
杜将进睨了她一眼:“我看需要好好想清楚的人是你,缩头乌龟。”
宋澹没回应,直接走了。
“哎!”杜将进隔空喊,“她要是又给你发消息,你回不回啊?”
宋澹在原地踟蹰了片刻,最后轻轻道:“我会去看她。”
第 23 章
李云姗要准备退学了,递交了退学申请后,她让简路瑶陪着她在学校里转了一圈。
两个人沿着大路小路,把整个学校都转了个遍。
刚刚开春,阔叶树木还是光秃秃的,处处萧条。
李云姗裹了一下围巾,呼出一口白气:“以前不觉得,现在看学校,哪儿哪儿都顺眼。”
简路瑶道:“分开总是舍不得的。”
李云姗笑了一声,抬眼盯着学校的人工湖:“你和宋澹分开挺好的,这条路太脏了。”
简路瑶没有接话,两个人就站在湖边发愣。
水里有养了一对天鹅,弯着优美的脖颈,在水面上静静漂浮。
过了一会,简路瑶开口:“你后悔吗?”
李云姗摇头:“我那个时候不去找他,我和我哥估计都死了。钱是好东西啊,能吃饭,能治病,还能买房子。”
简路瑶道:“我也不后悔。”
李云姗嘲讽地笑了一声:“你后悔什么?你一没流产,二没被扇耳光,你过得这么好。”
简路瑶盯着水面,默默在心里道,不,她过得一点也不好。
抑郁那个魔鬼,如影随形地紧紧跟着她,压迫着她,她每时每刻都很难受。
“你哥哥呢?”简路瑶问。
李云姗沉默,似乎不愿意提起。
简路瑶道:“你生孩子的事情,你哥哥迟早会知道的,你不是说暑假他就毕业回来了吗?”
“为什么人一定要分开呢?”李云姗问,“是不是活得越久,就越要把别人划出世界?以前明明很亲密的人,怎么就有了那么多的隔阂呢?人一定要变吗?一定要长大吗?”
简路瑶沉默了一会,轻轻道:“你不变,别人也要变的。”
李云姗哼了一声,揉了揉鼻子,道:“好烦啊,我们去喝酒吧。”
她说完就走,简路瑶道:“可是你不是怀着孩子吗?”
“管他呢。”李云姗满不在乎。
她们最后一起吃了火锅,李云姗喝得有点多,站也站不直,没骨头似的软倒在简路瑶怀里,含含糊糊地哼着醉话。
简路瑶一边扶着她,一边挥手打车。
李云姗使劲往简路瑶怀里挤,全身重量都压在了简路瑶身上。
简路瑶站不稳的往后晃了晃,李云姗挥手扒着她的肩,脸几乎埋进了简路瑶的脖子里,抱怨着喊:“摔了摔了……”
“你站好就不会摔了!”简路瑶掰她肩膀,试图把她弄远一点。
“我站不稳,晕、晕啊……”李云姗说着,双腿一软,直接往地上跪。
简路瑶连忙伸手,穿过她腋下,稳稳抱着她后背:“算了,你快扶着我,别坐地上……”
李云姗勾着她后颈,软得直晃,还说:“站不起,我站不起……”
简路瑶抱紧她,费力将她提起来:“你干嘛喝那么多啊?我真想就这么扔了你!”
李云姗忽然哭起来:“你不能扔了我,爸妈不要我了,你怎么能也要不我了呢?你别扔我……”
简路瑶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就戳到了李云姗痛处,她还哭得特别伤心,边哭边喊:“你不能扔下我,我只有你了啊……”
她哭得大声,引得路人纷纷打量,简路瑶无奈道:“我没有要扔下你,你别哭了……”
李云姗死死搂着她,重复又说:“不扔下我……”
简路瑶艰难的打到一辆出租车,半抱半拽地拖她上车。简路瑶让师傅去她租房的小区。
李云姗靠在车后座上,哭得满脸眼泪,还在念:“不要扔下我,哥……”
简路瑶无奈,找了纸巾出来,胡乱给她擦眼泪。
出租车师傅将车子掉了个头,再与一辆奥迪车擦肩而过,渐渐开走。
宋澹就在那辆车里,看见了简路瑶与李云姗“搂搂抱抱”的全过程。
她点了一支烟,靠在座椅上,沉默抽着。
夜色昏昏,她的车停在路灯光芒照不到的缝隙里,漆黑暗沉,只有烟尾明亮刺目。
宋澹夹着烟的那只手搭在车窗上,仰头靠坐,合上双目。光影昏沉,瞧不出她的神色。
她不知道,刚刚那个抱着简路瑶喊不要分开的女人,是不是跨年那天和简路瑶睡在一起的女人,但她认出来了,那是李云姗。
简路瑶口中高频率出现的朋友,也是简路瑶搬去公寓第一天,和简路瑶一起吃饭回来,还随性地买了零食,并且把手机放在简路瑶包里的女人。
关系亲密——这一点,很确定。
宋澹睁开眼睛,看着热闹的夜色,陷入恍惚。
简路瑶,真的是她以为了解的那个简路瑶吗?
人,是有很多副面孔以及秘密的,到宋澹这个年纪了,就很难再推心置腹的去相信一个才结识不到半年的人。
她的第一反应,总是怀疑。
是非,好坏,善恶,真假……全都是要细细分辨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一旦深想,就会变成伤人心肺的恶疾。
宋澹呆坐了很久,久到烟支燃尽,白色的烟灰断裂掉落,剩下光秃秃的烟嘴,徒劳燃烧到熄灭。
其实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是相信直觉。
但直觉又太过缥缈,缥缈到稍用理性,它就会如同云线一般消散。
宋澹下车,扔了烟头,又在垃圾桶前站了一会。
她只穿了一件灰色的羊毛大衣,腰肢系着蝴蝶结,显得得她单薄羸弱,半分钟后,她做出了决定。
就这样分开,让彼此都静静。
有些事情和感情,总是要经历一段时间以后,才会变得清晰。
她回到车里,驱车离开。
李云姗退学后,搬到了市中心的一栋高档小区里,她金主还给她配了一个保姆,时时刻刻跟着她,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
她大概是整体闲得发慌,有事没事的就给简路瑶发消息,简路瑶大多数时候都不回。
其实更多的时候,简路瑶连手机都不想看,她不想与外界联系,想把自己隔离起来,蜷缩在某个角落里,然后痛苦地死掉。
她每天晚上睡不着,被心底的压抑,焦虑,茫然和痛苦逼得哭出来,然后翻来覆去,最后只能靠着酒ji,ng入眠。
醒来时,天色黑漆漆的,她睡不了懒觉,哪怕她很想多睡一会。睡着后时间流逝得最快,也最不痛苦。可她睡不着。
每天早醒后,她僵硬地瘫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做,只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包括活着。
简路瑶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熬过了一个半月。
她的心情状态时好时坏,有时候能正常的吃东西,画画,学习,有时候又会突然情绪崩溃,或许只是因为某一件不顺利的小事,那些藏在她心里的y郁便会立马奔腾而来。
但更多的时候,她的崩溃来得毫无理由。
天气渐渐暖,学习和公园里的花都逐一盛开了,简路瑶应该去写生,可她不想动,不想出门,最后是笛小意,硬把她拉出了门,说带她去透气。
简路瑶的体重仍旧在下降,像个绝症病人一样日渐消瘦。
中午一块吃饭的时候,笛小意使劲给她添菜,简路瑶没胃口,忍耐着把笛小意夹过来的东西吃下去了。
笛小意还想给她点一份芝士烤虾,简路瑶感觉自己再吃就要吐了,连忙说:“我最近肠胃不好,吃不下东西。”
笛小意道:“你怎么的啊,老是肠胃不好……”
简路瑶找了一个搪塞的理由:“习惯性肠炎。”
笛小意撇了撇嘴道:“肯定是之前你绝食,把肠胃给饿坏了。”
简路瑶想起宋澹来,感觉胃里一缩,难受得她用力的攥紧了手指。
“你要不要去检查一下啊?”笛小意道,“我看你越来越瘦了,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简路瑶笑了笑说:“瘦穿衣服才好看,我之前就想减肥再瘦一点了,可又怕瘦了胸,宋澹不喜欢。”
她一副开玩笑的口气,好似当真是在为了瘦而开心,也当真,不再在乎宋澹了。她在外面,在人前的时候,一直很正常。
笛小意不赞同地说了她几句,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像一个比宋澹大三岁的姐姐。
画画的地方是笛小意找的,一个钟形的玻璃花棚,里面种满了造型ji,ng美的绿植与枝朵妖冶的花卉,一角还挂了一个鸟笼,养着几只画眉鸟,叫声清脆动听,如同童话森林。
环境当真是极好的,简路瑶进去逛了一圈,连着心情也好了起来。
笛小意让她一个人安静画画,自己出去溜达。
她记得这里还有个草莓基地,想去摘草莓,转了半圈,还没找到草莓棚,倒是先遇见了熟人,宋澹。
笛小意步伐一收,带上灿烂热情的笑容:“澹姐。”
宋澹和杜将进关系好,笛小意也算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关系熟稔。她回了一个笑容道:“你一个人?”
笛小意道:“还有个朋友,在花棚那边,没过来……”
宋澹没多想,她是陪国外的客户过来的,简单寒暄之后便说:“那我先走了,你和你朋友好好玩。”
笛小意乖巧笑着点点头,和宋澹各自分开。
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忍不住回头看去,宋澹带着客户去的那个方向,就是简路瑶所在的地方。
第 24 章
宋澹隔着干净透明的玻璃,看见了在森林棚里画画的简路瑶。
她扎了个马尾,没了齐眉刘海,光洁干净的露出饱满额头,几缕碎发散在脸颊边,她垂着眉眼,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暗影。
也不知是不是光影错觉,今天的简路瑶,肌肤格外的雪白。
身形也格外的纤细。
格子外套布料柔软,勾得她肩膀单薄,背影消瘦。
她瘦了,而且,瘦了不少。
宋澹看得愣了很久,旁边的客户和她说了好几声,她才猛然回过神,听见客户用英语问她怎么了?
宋澹赔了个笑容:“看见一个熟人,我失陪几分钟,过去打个招呼。”
她说完后也没等客户的回应,直接往花棚里走。
简路瑶画了一会,弯腰去洗画笔,碎发落下来,她抬手别在耳后。侧脸恬静,脖颈修长,此刻的简路瑶,显出了几分超乎年纪的平静。
静到,冰冷和死寂。
宋澹脚步忽然缓了下去,她没见过这样的简路瑶。
简路瑶在她面前,永远是羞涩而又灿烂的,她眼睛里亮着星光,烧着火焰。她鲜活而年轻,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与灵动。
不是现在的这样的。
宋澹脚步踟蹰起来,她感受到了迟来的心口闷疼。
简路瑶真的远离她了,变得陌生了。
一个半月前,她自信的以为,时间会让她和她看清楚彼此的心。简路瑶如果还炙热的爱着她,那就一定会来找她,那时候的她,如果也还对简路瑶有兴趣,那她们就可以重来试试。
可简路瑶没联系她,朋友圈也不更新,就那么安静地退出了宋澹的生活。
宋澹在忙碌之余,以及夜深人静时分,也会想念并且怀念简路瑶待在她身边的时刻,但也仅此而已。
成熟的成年人,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用理智去压制一时冲动的恋爱荷尔蒙。
宋澹站定在原地,第一次怀疑地质问自己,她对简路瑶,真的只有一时冲动的疼爱吗?
十多年的感情空窗,让她遗忘了爱情真实的模样,她给感情添上无数所谓正确的理性,然后将其萌芽扼杀。
成年人,是不会那么容易获得爱情的,没有那么多合适的人。
但事实,又真的是那样吗?
到底是没有,还是自己懦弱?
宋澹看不清楚,也没了淡定走进去的从容,她退离了花棚,重新与客户汇合。
只是再和客户交流的时候,她明显心不在焉起来,最后吃饭时,她叫来了助理和经理,让她帮忙应付着,而自己请了个病假。
宋澹坐进车里,点了一支烟。
她在纠结,是就这样回去自己把一切事情想清楚了来,还是先去找简路瑶,直接问她,要不要回到她身边来?
宋澹抽了好几支烟,也没把一切想清楚。有的事情,天生就是想不清楚的。
她摁熄烟头,决定不想了,先去找简路瑶,见了面再说。
这种久违的情感冲动,让她心跳迅速加快,紧张而又激动。
宋澹擦了一点香水,盖住烟味,又去包里翻找口气清新剂。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简路瑶和笛小意一起出来了。
简路瑶背着画板,单手拎着一个装画具的黑色袋子,外套里面是t恤,卷起裤腿的牛仔裤以及一双马丁靴,很利落也很帅气的打扮。
宋澹一下有些恍惚,只有她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简路瑶这样穿过,那个时候她的外套上还有颜料,宋澹还以为,那是她随便穿来画画的。
但现在一想,或许这才是简路瑶本身喜欢的风格。
她的可爱打扮,她的乖巧听话,都是为了讨她喜欢演出来的,就像是她之前养过的那几个女人一样。逢场作戏。
宋澹感到烦躁,她抽了一支烟出来,但没有点,只是用指尖夹着,放在了唇边。
两个人转了一个弯,背对着宋澹的车,沿着路肩慢慢走。
笛小意不知道在说什么,拉着简路瑶的手臂撒娇地一直晃。她穿了一件粉色的毛绒卫衣,帽子上坠着一对兔子耳朵,蹦蹦跳跳依着简路瑶转。
简路瑶似乎想把手抽出来,两人拉扯了几下,笛小意忽然抓住她的手臂, 上去衣服照着肌肤就是一口。
简路瑶叫了一声,挺大的,宋澹都听见了。
她说:“行行行,我答应你!”
宋澹闭上眼睛,点燃了那支烟,吸了一口后,她启动了车子。
引擎轰鸣,宋澹没有降下车窗,就那么从简路瑶和笛小意两个人身旁呼啸而过。
简路瑶听见声音,下意识的护着笛小意往里侧让了一下,同时转眸看去。
车窗打开,她看见了坐在里面的宋澹。
黑色的职业装,披散的卷发,ji,ng致的妆容以及冷冰冰的脸,她握着方向盘上的指尖还夹着一支燃烧的烟。
简路瑶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宋澹。
那她,刚刚看见笛小意的胡闹了吗?
她会不会误会?
简路瑶脑子一片空白,理智根本来不及判断,她脱口喊着宋澹的名字,追着车子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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