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天字一号缉灵组 作者:夏汭生
正文 第6节
天字一号缉灵组 作者:夏汭生
第6节
闻言,李父欣喜若狂,命令科长一定拖住李昭,他们马上就到。
林谙的跑车就两个座儿,茅楹如饥似渴,很想体验一把坐百万豪车的爽感,半边屁股都挨着副驾驶的真皮座椅了,被林谙以没空位为由无情地薅了下去。
而陆惊风一只脚都已经自觉迈上了李家的轿车后座,还被硬生生地扯了回去。他有点惴惴不安,如坐针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酷姐失踪了一个星期,变成款姐再回来之后,态度突然就转变了,居然亲切友善了。
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陆惊风一路上都在很小人地揣测。
一行人抵达关晓家时,天彻底黑了。
那是中心城区一个破落的小四合院儿,斑驳的围墙上泥浆剥落,每隔一米就印着一个鲜亮大红的拆字。住在里面的人家这段时间正在跟购下这块地皮的开发商僵持,人人都想凭借拆迁费一夜暴富。
夜色里,昏黄的路灯下,四合院门口跪着一名少年。
少年跪得腰背板直,低垂着头颅,身侧的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浑身发抖。
这是正常人看到的情景。
李昭父母看到儿子这一幕,心疼得语无伦次捶胸顿足。
但紧随其后的天字一号缉灵组,看到的可就不止跪着的李昭。
还有站在他身后,冷眼监督着的钱争阳。
尸检报告上显示,钱争阳是溺水而亡,他在一个晴朗的周末,择了一处风景秀丽的水库,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就再没浮上来。
此时,他像是刚刚才被从水库里爬出来,半长的头发shi漉漉地紧贴着青白的头皮,身上黑气缭绕,往下滴滴答答地掉落着黑水。
像是感应到什么,钱争阳原本木然地立着,骤然转头,冷凌的目光越过夜幕,朝陆惊风这边直直s,he来。
“他想干什么?”茅楹缩肩埋头,低声问。
“显而易见,先威胁李昭,让他向关晓赔罪道歉,再杀人。”林谙抱着手臂,倚在车门上,“青少年都有一些奇怪的英雄情结。”
陆惊风看了看钱争阳,又看了看林谙。
总觉得这一人一鬼在诡异地隔空对视。
“也许他只是想李昭道歉,不想杀人呢?”
“不,他会杀的。”
“你这么确定?”陆惊风眯起眼睛,“怎么确定的?”
“猜的。”林谙狡黠一笑,“既然猜了,我们再来猜猜别的事。”
“哦?”
“不是说钱争阳之前跟白威的关系挺好,后来才闹掰吗?我们何不猜一猜,钱争阳可能原先也是那个小团伙的一员。顺着这个思路往下,一开始,钱争阳可能只是看不习惯他们对关晓的恶作剧,好言劝诫了几句,或者仗义出手帮了关晓几回。后来次数多了,李昭就不乐意了,觉得钱争阳背叛了他们。所以在欺负关晓的同时,顺便也教训一下他。关晓不懂反抗,但钱争阳懂。可是有时候,反抗只会招致更猛烈的打压。”
“被拿凳子砸,上课时间被关进厕所,被起非常难听的外号,撕书本扇耳光,半夜从网吧出来也要绕路去他家楼下高声喊骂……”
林谙盯着钱争阳的方向,像在叙说一个真实的故事。
“你们知道校园暴力残酷在哪里吗?残酷在冷漠。他们这个年纪的青少年,一边标榜着青春叛逆,一边人云亦云,只要民意指向谁,谁就是那个倒霉蛋。学校就是社会的缩影,施暴者想方设法c,ao纵民意,被害者在舆论的重压下越来越背离民意。时间一长,身边的同学会觉得你是臭ji蛋,才招揽来成群的苍蝇,老师嫌弃你整天惹麻烦,就连家长,都会要求‘我把你送到这么好的学校念书,你就不能忍过这三年吗?’这些冷言冷语,都是暴力滋长的温床,使它能在校园里一届一届地轮回不灭。”
“所以钱争阳,他不会停手,杀完这个小团体,还有他们班的老师、同学、校长,他要杀尽所有冷漠的旁观者,替天行道。”
说完这些,林谙噗嗤一声,自己先笑了,“小屁孩儿还在犯中二病,你知道天意是什么,就敢替它行道?”
陆惊风跟茅楹像围观神经病一样,惊恐地看着他。
款姐你中邪了?
第21章 第 21 章
宝贝儿子跪在下属家门口,一跪就是几个时辰。比起心疼,李父胸中其实激荡着更显著的情绪:愤怒和羞耻。
男儿膝下有黄金,就算做错了事真心悔过,补救的方式千千万,大不了多赔偿些ji,ng神损失费,为什么非要下跪败尊严不可?越想,他越觉得儿子这事做得简直太不体面,让他在下属跟前颜面尽失。
原本就窝火,老婆还总在哭哭啼啼没完没了。
“你做对什么了还有脸哭?要哭回家哭去,别搁这儿现眼。”他暴跳如雷,一把搡开歪在自己肩头哭成泪人儿的妻子, 起袖子就想冲过去把李昭拎起来。
刚迈出半步,一条伶仃的细胳膊挡在了跟前。
“李先生,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林谙面上的笑容尽失,寒霜一片,“这可不是威胁,如果你还想保住儿子小命的话,乖一点。”
酷姐强悍的气场一抖落,直接震慑全场。
李父把蔫怂的腿又收回来,色厉内荏地瞪视她:“你这什么意思!我儿子不是好好儿的吗?”
结合林谙方才古怪的一通话,陆惊风隐约猜到点什么,他弯腰凑到他耳边,隐晦地确认:“‘他’说了什么?只要我们敢过去,就动手杀人?”
林谙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算是默认。
陆惊风点了点头,摸着下巴想了一分钟,临场发挥,胡乱编出一套说辞就忽悠上手:“是这样,李处,我们这位同志呢,刚刚接到消息。本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曾经是个狙击手,可能就埋伏在附近,随时准备喂李同学一枪子儿。您要是不听我们指挥擅自行动,后果可就得自己承担啊。”
“什么玩意儿?还狙击手?”李父显然不信他的鬼话连篇,“你知道国家要培养一名狙击手要费多大劲吗?有这么大本事不去抢银行,来盯个普通高中生?你当我小学一年级……”
“诶?李处,杀人犯的思维咱们正常人怎么能了解呢?您好好想想,就您儿子的性格,没人逼迫,会心甘情愿给人下跪?”陆惊风提醒。
闻言,李夫人哽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哭声更急了,咬着手帕恐慌不已:“不不不,不会,我儿子特别好面子,驴一样的犟脾气,平时打死都不低头……”
李父也跟着回忆了一下,自家小兔崽子确实如此。
腿一软,心上顿时凉了半截:“同……同志,如果真是这样,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孩子啊,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纳的税一分不少……”
“茅楹,你守在这儿,安抚好他们。”陆惊风整理整理衬衫袖扣,没搭理他,开始部署人力,“林谙,你跟我绕到巷子另一头。趁其不备,我抓捕,你救人。”
林谙皱了皱眉头。
“怎么,有问题吗?”陆惊风很体恤新组员的小情绪。
“要救你救,我不救。”款姐很有个性,凉凉地抛出一句。
陆惊风从善如流,“那好,换一下,我救人,你抓捕。”
任务分配完,各自行动。
抄近道绕向对面巷口的时候,陆惊风终于逮到机会,大跨一步向前,丝毫不避嫌地抓住林谙的手,一把按在自己手腕上。
手背突然被火热干燥的掌心包裹,林谙脚下顿住,眼皮猛地一跳,浑身不自在:“干嘛?”
“别动,那天在电梯里,你就是这么掐着我的吧?哪个x,ue位来着,当时我感觉有一股电流,差点把我心脏电麻痹了。”陆惊风按着他冰凉的手指,东摸西摸,努力找感觉。
指腹下传来皮肤光滑细腻的触感,宛如在一块被捂热的玉石上来回摩擦。林谙的不自在抵达有生以来的巅峰值,头皮直接炸了,不由分说地缩回手,攥成拳头背到身后,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这人什么毛病,找揍?”
“不是,别误会。”陆惊风慌忙摆手,脸上堆着笑,开门见山,“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有共情能力?包括上次赖美京的案子,还有刚刚,是钱争阳跟你共享了记忆吧?所以你才……”
手上的余热挥之不去,林谙现在听他说话就莫名心烦意乱,面无表情地蹦出三句式:“无可奉告。再问离职。闭嘴。”
不知道哪里又惹恼了款姐的陆惊风很无辜,眨巴眨巴眼睛,“不是,你能不能……”
“闭嘴。”
陆惊风被噎得认命,乖乖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林谙这人,从上学的时候开始,就是个纪律散漫、不屑服从组织的头号捣蛋鬼,人生字典里从头翻到尾,压根就不可能出现合作二字。
心情好的时候不会合作,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想合作。
所以当陆惊风看到式兽大清招呼都不打一个,猝然乍现,如同离弦的箭矢一般,一个猛子蹿出去的时候,心态整个儿炸裂。
“卧槽,我还没准备好。”陆组长被逼出脏话,一头钻进巷子背光一侧的y影里,跑出被恶犬狂追的速度,同时轻喝一声,“狮子头!”
左手绷带上附着的言灵收到主人的指令,迅速自行解开,一道白光似地飞了出去。
“钱争阳,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寻短见啊,得知你去世的消息我也很自责。”李昭一边垂头跪着,一边小声辩解,“你知道的,我也没有多讨厌你,之前我们不也一起玩得很好吗?追根究底,我就是看不惯你为那个傻子说话。你自己想想,你帮她,不就是明摆着是在挑战我的威信吗?而你都那么挑衅我了,我要是不做点什么反击,高三那帮人知道了,就不会再把我放在眼里。”
“本来我只是想随便吓唬吓唬你,没想到你挺有种,还跟我大呼小叫,扬言要找老师告状,搞得我下不来台。兄弟,真不是我揭露社会的y暗面给你看,就咱们班那班主任,明里暗里不知道收了我爸多少张购物卡,拿人的手软,你还真以为她会帮你?不是每次都只口头警告一下吗?你说你,帮那个傻妞干啥,她什么都不懂。不懂我们是在针对她,更不懂感恩你帮她。”
“看来你是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白白浪费我给你的机会。”钱争阳缓缓伸出双手,气极反笑,“就是因为有你,校园里才乌烟瘴气!嘿嘿,就让我来做个清道夫,专门清理你们这种渣滓垃圾。都给我去死吧!”
一瞬间,仿佛倏地失足栽进了河里,李昭产生幻觉,有水从四面八方朝他暴虐地涌来,泛着恶心浓重的白沫与腥气,拼命往五官七窍里钻。
他张大了嘴,想挣扎却无法移动分毫。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消耗干净,直到憋得脸红脖子粗,他眼珠爆出,艰难地弹着舌头:“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还小,我不想死,谁……谁来救……救我。”
几乎是同时。
钱争阳敏锐地感知到一股凶猛的煞气,排山倒海向他袭来。
而李昭则被一道白绸布卷住胳膊,整个人被拉着疯狂后退,意图逃出生天。
第22章 第 22 章
钱争阳哪里肯?
就算背后的袭击来势汹汹,他不闪不避,执意伸长了手臂抓住李昭的脚踝。黑色的纹路像是蜿蜒来索命的毒蛇,逐渐印上李昭的小腿,奋力往上攀爬,经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迅速溃烂腐败,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露出森森腿骨。
李昭痛极,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大清迅疾赶至,一个摆尾,重重拍在钱争阳身上,钱争阳脱手,靠执念凝聚起来的灵体差点被一尾巴拍散。
趁此机会,陆惊风收紧绷带,一把捞过昏厥过去的李昭,将人扛在肩头急急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钱争阳回追,追出几步发现不对劲,自己在原地踏步。
大清甚至不用出手,它身上暴虐涌动的滚滚煞气形成厚实的屏障,足够阻挡一些实力不济的新生恶灵。
“你知道你错在哪吗?”式兽的主人这才从巷弄深处缓缓步出。
破旧路灯的昏黄光线能覆盖的范围很局限,只照亮了林谙一半的身躯,和一半的脸。
冷不丁见着此幕,陆惊风心生飘忽,觉得酷姐此时的形象跟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类似:一半看得见感受得着,一半却深藏不露参之不透。真的假的,浮在表面的沉在水底的,各种特质杂糅在一起,混乱模糊,看不真切。
这会儿回想一下,陆惊风惊觉,他竟然没有办法在脑海中勾勒还原出酷姐的具体外貌。
仿佛她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抽象成一个符号,还是个很有个性的张扬跋扈的符号。
林谙的话是对着钱争阳说的。
“我有什么错?”钱争阳左冲右突,出不去困境,并且发现自己身上的黑气正在慢慢被那个龙蛇一样的怪物吸走。
“错在选择了最蠢的解脱方式。”林谙压低了嗓音,雌雄莫辨,“你连自杀的勇气都有,为什么没有勇气活下去,继续反抗?”
“我反抗过了!但是没用!”钱争阳有些急躁,拖着脆弱的灵体暴走起来,“我势单力薄,没人帮我。他们一个个只会奚落我、嘲讽我、指指点点笑话我!”
“如果我是你。”林谙背着手,从y影中走出来,面容沉静,眉眼间却拢着寒意,“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变得足够强。要知道,弱r_ou_强食的生存定律哪里都存在,因为是弱者,才会被霸凌。尤其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是都有慕强心理吗?只要你强过他、能够压制他,他就会对你表现出尊重。你反抗过,但是没能反抗成功,那为什么不继续努力?拼着一口气活下去,直到把他们一个个全部踩在脚底下,告诉他们你才是最强的王者。活着才能保护自己,才能有余力保护别人。”
“这群垃圾欺负了你,但你的生命并没有欺负你,你却因为区区垃圾放弃了始终忠于你的生命,你觉得自己做对了吗?”
林谙今天显得格外话痨。
钱争阳怔怔地立在原地,他被仇恨塞满的潜意识里,倏地浮现出那张还差两分就圆满及格的数学试卷,浮现出上课时同桌递过来的晶绿色薄荷糖,浮现出午睡时藏在衣袖里的黑色耳机线,以及周杰伦那首单曲循环的晴天。
“林谙……”陆惊风放下李昭,低声唤人。
“好好好,陆组长这种社会好青年,肯定不提倡以暴制暴,我就是随口说说。”林谙耸耸肩,自觉闭嘴,召了大清回来。
“不是……”陆惊风想起林谙开车时问他的那个问题,反问回去,“你经历过校园暴力吗?”
“我?”林谙抿起唇,倨傲地扬起下巴,尾音微微上挑,刹那间锋芒毕露,“就算我说我经历过,你能信吗?”
陆惊风耷拉下眼皮,心想:就冲着你别扭成这样的性格,你经历过什么我都信。
这时,双眼紧闭的李昭有了些苏醒的迹象,他动了动蜷缩成ji爪状的手指,嗅了嗅鼻子。
陆惊风原本就蹲在他身边,第一时间察觉到动静,俯身凑近了,查探起伤势。
“哈哈哈,你们还是救不活他。”安静了良久的钱争阳突然诡秘地笑了起来,他的灵体已经几近透明,轻飘飘的浮在半空,年少的面庞看上去竟多了些超脱的味道,“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就算我不杀他,他也逃不过那位的诅咒。”
穿堂风扫过,这话灌了林谙一耳朵,迫使他撩起眼皮。
“喂,小子,醒醒!”陆惊风不客气地拍打着李昭的脸。
李昭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神情呆愣,直勾勾地盯着上方那张温润帅气的脸,目光半天都无法聚焦。
陆惊风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有点纳闷儿,“咦,伤的是腿不是脑子啊,怎么傻了?”
闻言,林谙突如其来有些不安,快步走过去。
越靠近,一缕游丝般断断续续的香味越明显地钻入鼻腔,他身形微顿,想起今天白天他曾多次在陆惊风身上闻到这个味道。
当时并没在意,还以为是陆组长臭美,喷了香水。
香水的味道还挺熟悉。
这会儿再闻见,林谙脑子里叮的一声亮起警示红灯,骤然清明。
不熟悉就怪了!他家开道观,香火鼎盛,还能他娘的不熟悉香灰味?
而香灰是联结y阳之物,本身就邪性,被很多费尽心机的脏东西稍加利用,就成了一件煞气颇重的冥器。
“陆惊风!”林谙急急地喊了一声。
“嗯?”陆惊风抬头,看到林谙在离他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声嘶力竭喊着什么。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好像还没听酷姐正经八百地叫过他的名字。
林谙的嘴唇翕动,但声音并没意料之中地飘过来。
“你说什么?”他下意识询问,却发现他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
他的嘴巴明明做出了说话的口型,也能感觉出喉咙里声带与空气的明确振动。但就是没有声音,像是被丢进了一部消了声的默片。
只不过两秒的时间,等他意识到怪异,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离他眉心已经只剩一指的距离。
李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行动自如地坐了起来,谁也没想到,这倒霉孩子竟还随身携带着管制刀具。而这一秒,他拔刀的对象,居然是刚刚才救了他一命的陆惊风。
恩将仇报也不会来得这么快吧?
陆惊风盯着逼近的尖锐刀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谙说了什么。
“人已经死了,快闪开!”
他也想闪,他的大脑发布了紧急指令,但身体却迟钝得恍若瘫痪,手脚也生了锈,像是中了什么要命的十香软筋散。他在心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撬开牙关就想咬自己的舌根。
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一股爆发力惊人的剧烈撞击袭来,把他整个人推得直直飞出两米。
肘部的骨头摩擦着粗粝的地面,令他清醒了三分。
紧接着,匕首刺穿布料和皮r_ou_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小巷。
一股骇人的寒流自脚边升起,席卷全身,将陆惊风冻在原地。
心底响起一道颤抖的声音:有什么人替他中了一刀……
他慢动作回头,睫毛扑簌着一点点上抬,血淋淋的现场就这么猝然撞入他的眼帘:李昭的匕首没有落空,直击要害,连根没入了林谙的胸膛。
林谙低垂着头颅,黑紫色的血从匕首血的槽淌下,一滴一滴砸在小巷暗沉的石板路面。
画面就此冻结,周围的喧嚣急速褪散,陆惊风的世界瞬间静得吓人。
他看到茅楹歇斯底里地冲了过来,凌厉的桃鞭卷住李昭的脖子,将人拽开,狠狠地甩在墙上;他看到木然倒下的李昭,口袋里掉出一个松木盒子,似曾相识;他看到酷姐的身体,被遗弃般,了无生气的丢在地上。
一切都仿佛与他无关,只有那团黑紫色的血,似是认准了他,朝他缓慢流淌过来。
第23章 第 23 章
东皇观, 魁星楼顶层三清阁。
烛火明灭,窗扉洞开,檀香环绕,阁内四壁镂刻仙鹤振翅古色浮雕,正中摆置着一张温凉剔透的玉石台,台上仰躺着一副结实蓬勃的年轻躯体。
暖黄的烛光映衬下,裸露在外的肌肤泛着蜜色的光泽。平整宽阔的肩膀, 轮廓分明的胸膛,清晰可见的肌r_ou_纹理暗蓄着力道,颀长劲瘦的腰线隐没在横亘着的白色绸布下, 露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顺滑的绸缎一直延伸到地面,其上贴着两道长长的符篆,明黄的纸上用鲜艳的朱砂勾画出复杂神秘的符咒。
定睛细看,这副躯体上没有呼吸的起伏, 亦没有怦动的心跳,仿佛连血液也被凝滞定格。
恍若一具不腐不化的尸身。
其足下和头顶, 三簇直直的烛火在防护罩下静静燃烧。
苏媛按照每日惯例,打水替儿子擦拭身体,正仔细清理着手指指缝,一阵旋转着的疾风自窗户刮进。
头顶三尺处的蜡烛登时熄灭, 一缕黑烟蹿起。
沉静的躯体猛然一弹,心跳勃发,血液重新流动。
苏媛立时变了脸色,腾地站起, 沉声唤道:“天罡进来。”
林天罡正在门外跟几位道长好友闲聊股市,抱怨着前两日买进的几只股一片惨绿,赔得爹妈不认。忽然听见老婆在里头喊他,急忙拂袖,收了手机,推门而入。
“怎么?”
“汐涯回来了。”苏媛伸出食指横在儿子鼻下,感受到不大平稳的呼吸,“比商量好的十日之期提前了两天,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回来了,但是没醒?”
苏媛温润秀丽的面上盛满担忧,摇头。
林天罡弯腰把脉,脉象浮沉跌宕,混乱不堪,不禁蹙起长眉:“臭小子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干什么?身体的煞气还没除净,又是事倍功半,尽给我添麻烦。咦?大清呢?没跟着一道回来?”
苏媛张了张嘴,一肚子的牢s_ao正欲喷出,又是一阵急切的y风掠过。
足下三尺的两道烛火也灭了。
“这不是回了么?”舌尖上滚了一圈的话又咽了回去,苏媛凉凉开口。
只见林汐涯原本光洁的胸膛上,游动起一抹乌黑的煞气,整个后背直至左胸口,一道浓墨重彩的龙纹身逐渐浮现。大清摇头摆尾地逡巡了一番自己的领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盘踞起来,再不肯动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林天罡捋捋胡子,舒了一口气,转头招呼起三位护法道长,“哥儿几个,小儿又麻烦你们了。”
“林兄客气,回头有空,去咱们观解签讲道一回就行。”其中一位慈眉善目的老道拱拱手,撩起道袍在蒲团上坐下,“观里许多香客可都盼着您来呢。”
“好说好说,林某一定随唤随道。”林天罡大方应邀。
四人围绕玉石台,端坐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互看一眼,一同阖上双目,指尖拈决,口中诵起经文。
苏媛握了握儿子冰凉的手,目中闪过疼惜。随后踮起脚尖,悄然退出,拢上阁门。
===
轻盈的身体倏地一沉,林谙知道他总算成功归位了。
把陆惊风推出去的同时,他千钧一发地挣脱出那具临时的躯壳,毫发无损。出于一种隐秘的好奇心,他本来还想多飘一会儿,躲在暗处看看大家的反应,或者说,主要是想观察一下陆惊风的表情,是震惊多一些,还是感动多一些。
无奈他的魂体不能脱离r_ou_身超过三刻钟,只囫囵瞄了一眼就匆匆撤离。那一眼里,陆组长面无表情。
这下就算两清了吧?不欠那人什么人情了。
回到自己身体的那一刻,林谙如释重负,愉悦地吐了口气。
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就愉悦不起来了。
黑暗中,耳边盘旋起恼人的诵经声,这经声每年要听上那么两三回,再熟悉不过。只是这一回,可能是他回来的时机不对,经声催动起冥龙带来的煞气。那股y冷的气息在体内狂乱暴走,横冲直撞,像螺旋轴似的肆意翻搅着肠胃。
身上的每一寸筋骨都被疼痛压迫,退化成最脆弱的状态,蜷曲抽搐。甚至连心脏都逃不脱魔爪,每挣扎着跳一下,就在动脉中产生一声摧枯拉朽的爆裂的金属回响。
刚开始,林谙还能尽可能地舒展身体,背诵起小时候迫于父亲 y 威,逼不得已而烂熟于心的道家典籍,本打算耐心等待这波疼痛过去。然而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典籍背完了,连绵羊都数到了以千为基数,煎熬还在继续。
他有点烦躁,想动一动,却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而冷热的温感却异乎寻常地敏感起来。身体跟躺着的玉石台一样冷,额头和脸颊却开始灼烧。
冰火两重天中,他的意识渐渐不由自主,堕入了混沌泥泞的沼泽。
……
“你爸不是鼎鼎大名林天罡吗?怎么虎父生了个犬子?还是个不长个儿的病秧子。”
“胡说,我妈说了,他不是病秧子,就是出生的时候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救得晚了一步,魂魄有些受损养不了式兽而已。”
“养不了式兽,他还算林家人?他们家不就靠那个耀武扬威吗?”
“等等,听你这么说……他这病,简称魂淡?”
“你这创造力有点鬼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中庭论道这天,各大世家齐聚白云观。名头说得很好听,此乃众道友之间交流感情,切磋比较的一大盛事。发起人说了,友谊第一,相亲第二,其余杂事都靠边站。
但是吧,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大人们明面儿上笑嘻嘻暗地里妈卖批,论道发展成嘴炮,切磋切磋,搓着搓着就搓出了火星儿,谁也不让着谁。
大人如此,孩子们也都有样学样,针锋对麦芒。
这其中,东皇观林氏观大业大,一枝独秀。
树大招风,林氏夫妇在台面上几次三番被刁难围攻,差点维持不住脸上优雅的表情。而林家长子也成了同龄人的众矢之的。
彼时,十三岁的林汐涯还没抽条,加上先天底子差,发育总比同龄小孩儿慢上一大截儿。瘦瘦小小的一只,比女孩还斯文秀气,弱不禁风,被几个高他一个头的半大小子圈起来,头毛都看不见一撮。
“诶,说话啊,哑巴了?看你这表情,对我们意见挺大啊。”
包围圈又缩进一分,个子最高的那位出口挑衅。
其他人立刻附和:“估计是在肚子里酝酿坏水儿,想回家告状哩。”
“呵呵,告状又怎么样?我们又没拿他怎么样,林天罡本事再大,还能没有证据冲到我家给儿子讨说法?”
“再说了,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大人怎么好横cha一杠撕破脸?”
“啧,装什么高冷?说说呗,我们欺负你了吗?”
少年直挺挺地立着,神情有些y郁,紧绷的下颌线和抿起的嘴唇暴露了他此刻忐忑的心情,但ji,ng巧白皙的下巴却依旧抬得高高的。那双睥睨的眼睛和单薄的骨子里,透出一股子傲劲儿,撑起他的气场和双腿,勒令他不准逃跑。
这几个纨绔子弟缠上他有一段时间了。
学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了,放个寒假跟着爸妈来凑个热闹也能碰上,简直孽缘。林汐涯揣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攥成拳头。
少年很不给面子,拒不开口。
高个子很不爽,面上闪过戾气,踏近一步,用胸膛撞了撞不识相的少年,“你真以为我们不敢拿你怎么样么?”
林汐涯被撞得后退一步,又被后面的人往前粗暴地搡了一把。
站定后,林汐涯仰头直视,从鼻子里轻嗤了一声。
高个子笑了,双手揪住衣领把人直接拎离了地面。
“你想打架吗?”
少年稚嫩的脸还没长开,已经初现嚣张的神态,目光一沉再沉。
“放心,我不打你。”高个子朝其他几个同伙使了个眼神,坏笑道,“谁敢动林大少呢?你必须得全须全尾地回到家,保证你身上没一道伤。”
林汐涯蹙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高个子话音一落,其余几个人便围拢过来,开始七手八脚地扒起少年的衣服裤子。
“你们干什么!给我滚!”林汐涯剧烈挣扎起来,把自己抱成一团。
无奈对方人多势众,把他没什么肌r_ou_的胳膊和腿儿齐齐按住。
三两下,少年就被扒得只剩下一条黑色短裤,险伶伶地挂在半个屁股上。短裤后头还印着一幅奥特曼打小怪兽的彩画,充满童趣,引来一阵恶意的逗笑。
寒冬腊月,刚刚下过一场暴雪,此时室外的温度在零下徘徊,就算穿着臃肿抗风的羽绒服都冷得直筛糠,更别提打着赤膊。
林汐涯清俊的小脸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纯粹被冻的,一片通红,抱着胳膊原地直蹦跶,活像只烧了屁股的蚂蚱。
他气急败坏叫嚣起来:“还我衣服!你们这群狗……”
然而这还没结束,那群人不光不还衣服,还架着人往山后的景观湖走。
扑通一声被推进湖里时,刺骨的冰寒令林汐涯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那群人抱着他的衣服,在岸边嘻嘻哈哈,冷嘲热讽,做着千奇百怪的鬼脸。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少年冷眼看着他们,怒火驱散了他的寒冷,神经末梢被冻得麻木之后,竟然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他 了一把脸上的冰水,游过去。
那群人守在岸边,想等他游过来就再把人踹下去。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林汐涯不躲不闪,用嶙峋的胸膛生生受了一脚,再伸手紧紧抱住踹他的那条腿,使劲把人拖下了水。
被他拖下水的那位兄弟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一下去就呛了几口水。
“卧槽,好冷!唔唔唔唔……呸!姓林的!唔……”
其他人傻站在岸边,眼睁睁看着林汐涯把他们的同伴死命按在水里扑腾。他掐好了时间,等人在水下快窒息的时候就松手,等人吸进肺里两口保命的空气又按下去。就这样按下去,松手,按下去,松手,那人的脑袋就跟个水瓢似的,浮浮沉沉。
在场的毕竟都是未成年人,见此情形,有人怕了,打起退堂鼓。
岸边瞬间就空了出来,林汐涯逮到机会,就艰难地爬上岸,把那个被水呛得昏过去的倒霉蛋也一并拖上去。
那些一时被吓懵了的孩子回过神来,少年依旧是那个瘦弱的少年,瘫在地上急促地喘着气,于是又围拢过来试图恐吓。
林汐涯的目光被冰冷的湖水淬过,凛冽骇人,他随手拿起身边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头,就开始猛敲被他拖上来那人的脑袋。
一下,两下,三下……
钝钝的石头染上鲜血,羸弱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凿着活人脑门儿,场面特别惊悚。心理脆弱者观此屠戮一幕,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惨叫,抱头鼠窜。
“你你你……你知不知道你在杀人!”高个子也慌了,连退几步,被树根绊了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林汐涯的身上、脸上,白皙泛青的皮肤沾了血,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罗刹,他掂着石头,吃力地从那人身上爬起来。y鸷的目光从在场所有人的脸上剐过,细致认真,仿佛要把每个人的相貌都镌刻在脑子里。
“你们每一个,我都不会放过。”少年沙哑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出威胁,“走着瞧。”
“疯子!神经病!”高个子被他凶残的眼神吓到,爬起来拔腿就跑,“快,快去喊大人来救人!”
眼看人一窝蜂都溜了,少年卯着的一股气泄了,脱了力,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双手沾满鲜血,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再也握不住那块沉重的石头。他俯身过去,探了探被他一通猛敲的那人的鼻息,发现还有进出的气儿,吊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热血褪去,少年又重新感知到寒冷,吸吸冻僵的鼻子,红了眼眶。
衣服被那群四散的人顺手抱走了,他穿着内裤晃悠了两圈,抬手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发现自己起了高烧。攒着劲儿走出一段路,就体力不支地歪在了湖边的堤岸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躺下没一会儿,身下的泥土突然一阵异样的翻滚。林汐涯还没来得及爬起,一双双乌青的枯手破土而出,不由分说地攥住了他的手腕跟脚腕。
还有一双从他颈项两侧冲出来,向内一合拢,就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眼前瞬间一黑,一阵令人作呕的水腥味从身下漫了出来。
林汐涯这才想起来他妈的日常叮嘱,身体格外虚弱的时候千万不要一个人在外逗留,因为他魂魄受损,有共情的能力不说,还比正常人容易得手,是很多y灵的觊觎对象。
方才那场捍卫尊严的大战几乎耗尽了少年所有体力,林汐涯瘦骨嶙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沉重的呼吸如同破了的风箱,呼哧呼哧,喉咙里泛起铁锈般的血味。他的嘴巴跟眼睛都被手死死捂住,并且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往下沉降。
过不了多久,等待他的,要么是被掐得窒息死,要么是活埋死。
灭顶的恐惧突袭了少年还不成熟的心智,他慌乱地拼命扭动起来,引起那些手的集体愤怒。它们顷刻间生长出尖利的指甲,毫不怜惜地嵌进娇嫩的皮r_ou_。林汐涯不敢动了,因为他感觉到眼睛一阵刺痛,鲜红代替黑暗,充斥了他整个视网膜。
绝望的情绪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巨大渔网,一下子兜住了弱小的少年。
十三岁的林汐涯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想要变强的野望之火也第一次在胸腔内燃烧得如此之迫切,烧得他咬碎了后槽牙,愤怒地呜咽出声。
“咦,这个坑里居然有个半大孩子。”
这时,一道清雅却不着调的男音破开尘土,直直地闯进耳膜。
第24章 第 24 章
林汐涯的视线被血色遮蔽, 只能从眼皮掀开的一点缝隙里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的边缘被刺眼的日光虚化,面容浸没在y影里,什么也看不出,唯有他手上跳跃着的一团火苗,分外清晰。
火舌是奇异的蓝紫色,即使在亮堂的白日,依然璀璨夺目, 落到shi淋淋的皮肤上竟然也不疼,相反,烧得林汐涯暖暖的。
但那些趁虚而入为非作歹的枯手显然没感受到丝毫暖意, 林汐涯近距离地体会到它们深切的惧怕。那火苗一靠近,掐着他脖子的那双手就略微松了力,而它显然是什么领军人物,退意一萌生, 其余禁锢他四肢的手立马跟着颤栗起来,嵌进骨r_ou_深处的指甲也不再继续生长。
只这一点惊恐的痕迹, 少年就意识到来者是位高手。
他得救了。
死亡的威胁一经撤销,被高烧和疼痛折磨过度的羸弱躯体立刻像被绷到极致的弦,被倏地一松,就不管不顾地陷入了休眠。
知觉重新回笼时, 林汐涯感到一阵有节奏的颠簸,腋下和膝盖窝像是被手臂勒着,屁股和后背却悬吊着,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这是被人打横抱在怀里。
眼睫□□了的血渍粘着,睁不开,狭窄的视野里只能透进一点光。
一件米白色大棉袄把他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为了透气,他抬头拱了拱,窸窣的棉袄上传来一阵清冽干净的皂角香气。
“醒啦?”头顶传来陌生的声音,有点喘,“醒得挺及时,我正愁不知道把你往哪里送。来,告诉叔叔,你是哪家的小孩?”
叔叔?
林汐涯心里翻了个白眼,虽然他小,但还是有点基本分辨力的。这道声音薄且沙哑,想低沉低不下去,想亮出来又声带受阻,不尴不尬地卡在半道上,明显刚过变声期。怎么就成叔叔辈了?
救命恩人有点皮,少年心里明白,但很给面子地懒得拆穿。
“东皇观林氏。”
中气不足的小小声从棉袄里抖出来,颤颤巍巍,纤弱颓丧,像只饱受欺凌的可怜小奶猫。
恩人脚下一顿,似是怜悯之心大起,放缓了步伐,走得不那么急了。林汐涯浑身痛,几乎被颠得散了架,这一慢下来顿时好受多了,伸手揪住“叔叔”的毛衣前襟。
他怕对方体力不支,再把弱小的自己给摔了。
“小怪兽,你衣服呢?大白天的,光溜溜地到处跑,有点不大好吧。”怀里的人因为重力总往下滑,那人有点吃力,往上掂了掂。
没成想小孩儿紧紧攥着自己的毛衣,这一掂,松垮的毛衣领口直接被拉到了前胸,领子后头勒在颈脖子上,直接把人勒弯了腰。
“松手。”他无奈地提醒。
少年没动,瘦得格外凸出的指关节捏得泛白也不肯松开,不光不松,反而更野蛮地往手心里扯了扯,看得出来是个霸道娇蛮的性子。
那人脾气好,啧了一声,也就由着他去。
走动间难免有些不可避免的碰撞,那人的领口被拉低了,露出底下的锁骨和一片胸膛,林汐涯半边脸蹭在上面,颧骨正好磕在那道坚硬的锁骨上。骨头撞骨头,撞得他脸颊生疼,泪盈于睫。
然而少年此刻冻得魔怔了,冰天雪地脱光了在湖里涮了一遭,又在僵冷的泥土坑里滚了一圈,正常的练家子都受不了,别说一只瘦得只剩骨头架子的白斩ji了。尽管也被棉袄裹着,可那棉袄不知道是从哪个路边摊买来的便宜货,四处钻风不说还空蓬蓬的聚不了暖,所以林汐涯身上几乎半点热气也没有。
这样一来,当他冰冷的脸颊意外触到一片温暖的肌肤时,本能瞬间被激发,下意识就循着热源贴了上去。但那一点点局限的面积显然不够,见识了新天地开了窍的少年舔了舔开裂的唇,直接把两只爪子偷偷从宽松的毛衣下摆探了进去……
“啊!嘶——我的妈——”那人顿时被一双寒冰神掌冻得跳了起来,差点把怀里的人都扔出去,打了个寒颤,哆嗦着牙关嗔怪,“恩将仇报啊小怪兽,把你摔下去信不信!”
闻言,林汐涯畏缩地蜷了蜷身子,极其恋恋不舍地撤走魔爪,一根手指两根手指,撤得拖泥带水,藕断丝连,我见犹怜。
“得得得,你就放着吧。”“叔叔”是个心软的“叔叔”,招架不住黏糊糊的小孩儿,“但是你手别挪位儿,就搁那一个地方薅就行,冰碴子似的,到处摸我真受不了。”
“嗯。”少年得了便宜,见好就收,累极了,从鼻子里哼唧了一声。
迷迷糊糊了一阵,他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挣扎着把自己快封闭的意识又拉回来,问:“我有名字,你干嘛叫我小怪兽?”
“啊,你有名字又没告诉我,我不喜欢喂、诶、那谁地称呼人,只好先给你取个绰号了。”
林汐涯奇怪了,“那绰号为什么叫小怪兽?”
“你屁股后头的图案,不就是奥特曼打小怪兽吗?怎么,不喜欢啊?那换成奥特曼好不好?”
林汐涯:“……”
少年在看不见的地方刷地红了脸,忿忿握拳,心想:这辈子的脸都在这一天丢了个ji,ng光。
“我叫林汐涯,你叫什么?”林汐涯闷声转移话题,“今天你救了我,我会记得的。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你。”
他说得诚心诚意,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屑。
“得了吧小怪兽,叔叔很厉害,没机会让你还人情。至于名字,最近不是很流行看见谁都喊亲吗?你就叫我亲好了,哈哈哈……”那人爽朗地笑了起来。
林汐涯却冷了声音,“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没有没有。”敏感地察觉到小奶猫炸了毛,对方敛了笑音,解释道,“我把你从坑里捞出来,举手之劳,并不需要你放在心上,所以告诉你名字也没什么意义。你要是真想报答,哪天等你变得强大起来,路过某处,正好也看见有人掉坑里了,就跟我一样,随手帮他一把。这样就好。”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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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