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日光往事 作者:魏丛良
正文 第5节
日光往事 作者:魏丛良
第5节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骗了温念。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过得很不好,需要一个寄托,于是找到了与之相似的李沐。
还未见面,只是有了可以联系的方式,对方发来一个笑脸,林岁稳看着那头像上相像的脸,再看向那个笑脸,心里突然作呕,是对自己的恶心。
他把对方删了,丢了手机,跪在地上,无助的捂着脸,他喊着小念,似哭诉着心头无处安放的委屈与难堪。
有时候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即便没有付诸行动,那也是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心。
可现在该怎么去和温念解释,林岁稳的手在温念脸颊旁摩挲,低头在他嘴唇上亲吻,温软的唇相触。
温念似乎立刻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软趴趴的在林岁稳他大腿上躺了下来,他仰着头,伸出手搂住林岁稳的脖子,林岁稳把他捞在自己怀中,加深了刚才那个吻。
那天晚上,林岁稳在温念家里留宿,温念说为他准备了生日礼物,他准备了一根缎带,系在自己脖间,双膝跪在床上,被单被他揉乱。
他像是臣服又像是期待,昂着头,露出脆弱的喉咙,艳粉色的丝绸缎带划过莹白肤色,温念轻声道:“林岁稳,生日快乐。”
林岁稳伸手,如拆礼物一般,扯开那根丝带,温念的脸逐渐变红,皮肤的温度缓缓升高,他抓住林岁稳的手指,张开嘴,含住。
牙齿摩擦指腹,留下咬痕,林岁稳低头看着他,温念羞红着脸,邀请他来吃礼物了。
入夜后,温念蜷在林岁稳怀里,他沉入睡梦中,再次醒来时,室内是漫开的阳光。
红木的床沁着檀香气味,床下的棉被成了凉席,小窗半开,风扇摇摇晃晃摆动着,温念愣住了,他扑腾着坐起来,摸着自己被凉席压住的印子,轻轻磨蹭着,茫然的看着四周。
便在这时,门从外被推开,白衫瘦高的男生推门进来,耳朵上夹着助听器,他朝温念走来,走进满室的光晕里,光线直s,he下是温念熟悉的脸。
“林岁稳!”
温念一声惊叫,胸口突然被挤压,他大口喘着气,睁开了眼。
“小念,我在这里。”林岁稳用力搂住了他,把他嵌在自己怀里。
温念把脸埋入,声音很闷,他不怎么开心,委屈巴巴道:“我梦见你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发慌。”
林岁稳更加用力抱住了温念,他不敢去问温念梦见了什么,他只是沉默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这闸口崩溃。
他宁愿温念不记得自己,不要想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这两日,向理为温念接了一个广告,是某个牌子的口红,温念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让他这个男的来拍摄口红广告,他对着镜头,有些手足无措,找不到感觉,摄影脾气还不错,让他先去休息几分钟。
温念有些丧气,走到向理那头,向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关系的,多拍拍感觉就来了,不要放在心上。”
温念点点头,向理又说:“你先看看李沐是怎么拍的,参考参考。”
“李沐?”温念一愣。
向理疑惑道:“怎么了?”
说话间,李沐已经过来了,路过温念时,朝他笑了笑,轻声道:“温老师你好。”
温念一阵尴尬,他还是第一次被人称呼老师,挠着头发,对李沐说:“你叫我温念就好。”
李沐就唤了一声“温念”,他指了指拍摄那边,说:“我是临时接到这个通告的,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温念心里觉得奇怪,他和李沐不熟悉,甚至连话都没说过,而且因为林岁稳,温念对李沐甚至是谈不上喜欢的。
好在李沐也没和他多说什么就被叫过去拍照了,等李沐走了之后,向理好奇问道:“温念,你和他认识?”
温念想到林岁稳,他学着林岁稳的语气,缓缓道:“不认识。”
李沐在拍摄这类广告上还是挺有经验的,没多久他就把自己那份拍摄完,轮到温念上去,又是磨磨蹭蹭了很久,才总算是凑合完工了。
温念拍的辛苦,摄像更是,就算是好脾气也耷拉下了脸,温念和他连说抱歉,他一个大流量这样子做,倒是让对方不好意思起来了。
等温念拍完,李沐还没离开,看到温念换好衣服出来,他走了过去。
温念看着他走来,目光在对方脸上徐徐扫过,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里升腾,他不禁后退一步,却被李沐一把拽住手臂,温念一惊,就要甩开手时,听到李沐说:“温念,有件关于林岁稳的事,你要不要听?”
“不要不要,你别和我说,你有事和林岁稳自己去说。”
温念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李沐没料到会是这情景,没反应过来,向理就拍开了他的手,拉着温念离开。
李沐站在原地,看着温念背影,他提高声音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林岁稳心里究竟藏着什么吗?你去过他家吗?你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样子吗?你有没有看到他那满屋子的照片,密密麻麻,都是他爱的人的遗照。”
温念不理会,继续走,却又听李沐喊道:“温念,你和我都一样,都是替身,我们谁都入不了林岁稳的心。”
“我不一样,林岁稳和我说过,我是不一样的,他爱我。”
温念没有回头,他说的这句话,不知是说给李沐听的,还是给自己。
“那都是假的,他给你的一切都是假的。”李沐眼眶泛红,眼底是燃烧的妒意,是在酒会完全不同的模样。
他狠狠地盯着温念,他期盼着看到温念惊慌失措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只盼来了三个字。
温念说:“我不信。”
☆、入室
第十七章
温念好似刀枪不入,任由李沐如何挑拨,他都不为所动。
李沐盯着温念背影,撇下头,看着地上y影。
可心若真的是城池是铠甲,无坚不摧,那就好了。
温念回到车上,呆愣了片刻,向理在他身边,担忧的看着他。
“温念?”
轻轻唤了一声,温念打了个激灵,他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他捂着自己的心口,皱起眉,他说:“我心里好不舒服,我想去见他,可我又不敢去,向理,我好难受。”
向理看着他郁郁,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恋爱,也许她能陪着温念一起数落让他难过的人,可这不是,林岁稳这三个字就注定是不简单的。
回到家里,温念去看羊驼,小羊驼长大了些,看见温念后会主动走过去,温念蹲在它身前,手指扣着木地板中间的缝隙。
没多久,就有水滴掉落,温念睁大眼,看着低落汇聚在红木色地板上的泪坑,终究是没忍住,被心里那种发虚的感觉给打败,他一屁股坐下,往后倒去,后背贴着地,用手捂着眼。
喉咙里四散开的酸涩,清清楚楚的告诉他,李沐的话起作用了。
温念是兜不住事的,向理嘱托他让他冷静下来再去找林岁稳,他煎熬了一个晚上,脑袋还是半热。
第二天一早醒来,在那阵刚醒过来的晕乎劲里,手自发动作,拨通了林岁稳的电话。
等反应过来时,电话已被接通,林岁稳的声音传递而来,温念听了,小声唤了一声,“林先生,你醒了吗?”
“刚起来,温念你呢?”
“我也是。”温念干巴巴的说着。
林岁稳皱皱眉,轻声问:“声音怎么哑哑的,没睡好?”
“嗯,没睡好。”
林岁稳听出了温念语气里的沉郁,他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不开心吗?”
温念抿着嘴,他揪着床单,终究还是没忍住,他说:“林先生,李沐找到了我,他和我说了些关于你的事情,他说你不爱我,你只是把我当做替身。
我……我知道我不应该去理会他,你也和我说过你不认识他,他说的话不会是真的,可我就是忍不住多想。
我好像没法控制自己,我想和你吵架,想来找你对峙,但这好没道理,我应该相信你的,对不对?”
林岁稳沉默数秒,随后说道:“谈恋爱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小念你没错,你和我发脾气也没关系,不要觉得不应该,若你和我谈恋爱觉得不安心,那就我的错,是我没又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我……”温念把头埋进膝盖里,用膝盖骨抵着酸胀的眼睛,他说:“可我不想怪你,林岁稳,我不想怪你。”
这是下意识的,仿佛潜藏在心里的念头。
不能怪他,要相信他。
温念是很好哄的,林岁稳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他打滚旋转的心缓缓平稳,妥帖安置回了原处。
又和林岁稳聊了几句,日头渐渐升高,没察觉时,破晓微光散去,日光透过窗帘缝隙透入,看得出今天屋外阳光灿烂。
温念瞧着,身体往前载去,前倾着,脑袋磕在被子里,手机贴在耳边,软乎乎道:“林先生,你今天忙吗?”
“嗯?”
“我想和你去约会。”
就像之前温念和向理所说的那般,和林岁稳约会就是如同常人一样,林岁稳开车来接温念,一起去吃了中饭,之后温念说想看一个话剧,两人便买了票,温念戴着帽子,等开场了后进入剧场。
坐在二楼看台的情侣座,周遭空了很多位置,温念把和林岁稳中间相隔的扶手拉开,自己凑了过去,抱住林岁稳的手臂,把头挨在林先生的肩膀上。
他悄悄挤过去,在林岁稳耳边轻语:“林先生,我喜欢你。”
话剧结束后,又是等着人都走光了出去,温念去了厕所,林岁稳在外头等他,片刻后,他一步一跳从里头出来,蹦到林岁稳身前,林岁稳好笑的看着他,“怎么那么开心?”
“和你待在一块就好开心。”
林岁稳抬起手顺着他的头发揉了两下,温念双手攥住他的掌心,两人乘坐电梯下去,到了车内,林岁稳问他,“晚饭想吃什么?”
温念想了想,侧头看向他,问:“想在家里吃火锅。”
“那我让助理买一些材料,我们去你家吃。”
“不……”温念摇头,他瞅着林岁稳,轻声说:“能去你家吗?我想去你家。”
林岁稳一愣,随后道:“当然可以。”
林岁稳一个人住,依照他的家世,温念本以为会是那类别墅区或者顶层大厦,没想到车开到了市郊,沿着栽种着白桦树的小路前行,来到了一条老街,在其中一栋蓝色瓷砖的小洋房前停下。
温念看着窗外建筑,愣了几秒,“你住在这里?”
林岁稳把车子开进去,停到了洋房旁的窄路上,熄了火,他说:“从小就住在这里,不怎么想挪窝。”
他们从车上下来,温念跟在林岁稳身后,看他拉开院门,走进院内,院子里放着几个花盆,盆子里却是空荡荡的,林岁稳咳了一声,指着那些花盆道:“我工作忙,没时间浇花,所以都枯了。”
温念摇摇头,朝林岁稳说道:“我觉得养花好麻烦,水浇多浇少就会枯掉。”
推开门走进室内,换了鞋进去,屋内光照很明亮,客厅地板上铺了深棕色地毯,原木茶几和灰色皮质的沙发,纤薄的笔记本放在沙发上,一些资料文件和几本书一块堆在地毯上。
林岁稳快步走过去,捡起地上挡住路的文件夹和书,把它们都堆到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温念听到他说:“不好意思,没来得及打扫,家里有些乱。”
温念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抬起头朝林岁稳笑了笑,“不乱不乱,比我那干净。”
他倒是希望林岁稳这里脏乱一些,这样看着才算是有些缺点,让温念觉得自己似乎多了解了林岁稳一些。
林岁稳很少在家里开火,他带着温念去厨房,翻开柜子,对温念说:“阿姨每星期都回来,厨房里应该有她买的菜,火锅的话,这个锅子可不可以?”
温念抬眼看去,见林岁稳手里拿着的牛奶锅,他顿了顿,忍着笑意,说:“我觉得那个大一点的煮锅应该更好。”
林岁稳耳廓微红,放下手里的牛奶锅,把柜子里另外一个大一些的煮锅拿了下来。
人有长短,林岁稳也不是万能的,继拿错锅子后,他又把菠菜和小青菜给认反了。
温念让他去切西蓝花,林岁稳严肃又认真地拿着菜刀,却不知如何下手。
温念瞧着他,随手拿起边上的粉丝团,问:“林先生,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林岁稳盯着那团白,沉默了片刻,挪动嘴唇,尝试着说:“塑料质地的线?”
他顿了顿,加了两个字,“白线?”
温念破功,笑出声来,林岁稳皱皱眉,他放下菜刀,轻声道:“我不太懂这些的。”
“没关系,没关系,我来就好了。”
温念把林岁稳挤开,拿着菜刀,算得上是无师自通,切开西蓝花,又把几遍摘好的菜都给洗了。
火锅底料用的是番茄汤底,蒜末入油炒出香味,番茄放入翻炒出水,加入调味料,放入水,等开了后,一锅汤倒进煮锅里。
林岁稳站在边上看着,温念对他说:“去把厨房里头的菜都拿过来,还有肥牛和粉丝。”
干站着不动的林先生乖乖去拿食材,放在外头的桌上,温念去洗了碗筷,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中间了个一个滋滋冒着热气的锅子,温念先是喝了一口汤,林岁稳学着他也舀了一勺,温念下入肥牛,林岁稳也跟着下。
他大概是第一次这么吃,筷子试探着在锅里夹着,刚才那块肥牛不知道去了哪里,林岁稳拧着眉,一脸深思。
温念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岁稳,觉得好有趣,好好玩。
他干脆抱着碗坐到林岁稳身边,肩膀挨着,笑道:“我帮你来夹啦。”
应该说一个温念出马,抵上了四五个林岁稳,没多久,林先生的往里就堆满了烫好的蔬菜和涮熟了的肥牛,他沾着调料,吃了一口。
温念问他,“好不好吃。”
林岁稳点头,温念嘿嘿傻笑,把脑袋靠在林岁稳肩头,他说:“你看,还是在家里吃开心,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着,他站了起来,掰正林岁稳的肩膀,垂眸低头,嘴巴上还站着红油,他也不知道,就这样子傻乎乎的大着胆子凑过去,吻住了林岁稳。
☆、日记
第十八章
是番茄味的吻,微酸微甜微咸,很多种味道交杂在一起,温念坐到林岁稳的大腿之上,身体攀上去,双手环住林先生的脖子,张开嘴,和他接吻。
那天晚上,过得很快,他被林岁稳放在床上又从床上被捞起来,身体置于床边的沙发里,后背贴在微凉的玻璃上,林岁稳就在他身前,他们互相对视,温念朝林岁稳伸出手,林岁稳捏住他的手腕,在他手背上落下轻吻。
大半个夜晚都在玩这样随机变换地点的游戏,从沙发上被抱起时,本来是想去浴室的,只不过去的路上风景太美,一不留神就直接躺在了地毯上,连绵着到了墙壁上,又从墙上被搂抱,放置在了电视柜之上。
最后还是温念吃不消,抱住林岁稳不撒手,哭似的求饶,让他不要再动了。
林岁稳在他被泪水淌shi的脸颊上亲了亲,温念已经说不出话来,喉咙都喊疼了,他软绵绵的蜷缩在林岁稳怀里,林岁稳横抱着他,终于是带他去洗澡了。
从浴室出来,温念一接触到床被,便卷起被子钻了进去,林岁稳在他身边躺下,温念就凑过去,双手抱住林岁稳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夜色沉沉,温念睡去后,林岁稳躺了片刻后,轻声起来。
他抬起温念的手,小心翼翼放在一侧,而后从床上下来,踩进棉拖里,轻缓无声走到门外。
绕进木制的旋转楼梯中,林岁稳打开壁灯,昏黄的光晕眩而开,老旧的洋房在昏暗中尽显岁月痕迹,璧角的斑驳裂痕,墙壁上留下的铅笔痕迹,一笔一划幼稚的书写,在墙壁上延伸展开。
林岁稳一步步上前,手掌划过扶手,走到阁楼,来到一扇小门前。
旁人口中的林岁稳是什么模样?
有人说林岁稳在他的每处房产下都设有供坛,烧香拜佛迷信十足,还有人说林岁稳这人不好结交,油盐不进,但其实更多的传闻,是关于林岁稳弑父夺权的骇闻,所以他才要日日供奉神佛,以消心中罪恶。
可传闻终究是传闻,没有实质证据,这些事也只是在私下里提起几句,没人有敢大肆宣扬。
然而这些事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大半都是错的,对的那件,没人知道,没人提起过,除去偶然看到那张照片的李沐。
那真的是次巧合,被删去了联系方式,他心中不甘,去找林岁稳,被他助理带去办公室,却见到桌上落下的一寸小照片。
蓝底背景下照片上的脸与他八分相似,对着镜头露齿笑着,喜悦扑面而来,似朝阳似盛夏日光,夺目的让他双眼刺痛。
于是一切便有因果,只是见一面便给他资源的林先生,却在攀谈几句后,从他生活里彻底退出,把他剥离让他再次沉入谷底。
原来……他只是个替身。
怨愤由此而生,在求而不得中,却见温念的绯闻。
嫉妒他,羡慕他,又可怜他,一切负面情绪都在心中胶着,最后还是忍耐不住,把事实戏剧化,编织谎言去晃动去挑拨去让温念心生疑虑。
虽效果甚微,但美玉被凿击,还是有了些许龟裂痕迹。
林岁稳推开阁楼小门,开了顶灯,阁楼里放置着一张小床,书桌抵在天窗口,月光淋下,桌上堆着几本书,一些试卷,杂乱无章。
墙壁上贴了好多海报,机甲超人、足球小将、星矢又或是各类明星交错横列在墙壁之上,唱碟机还是半开状态,床下的篮球露出半截,校服衬衫丢在小椅子上,一切都是生机勃勃,似房间主人只是恰好出去,很快就会回来。
林岁稳小心翼翼坐在床边,看着周遭一切,这是他和小念的秘密基地,少年心事在其中冗杂交汇,成了酸涩甜蜜。
自小念离开后,他便一直保留着这里,纹丝不动的留存着。
可如今,心中的人再度回来,林岁稳心里感慨,却知道这个地方已经不需要他来思念他来缅怀了。
他站起身,棉拖踩在木地板上,“咯吱”一声,林岁稳收起桌上的册本试卷,合上半开着的唱碟机,边上的几盒唱片整齐,他回过头看着墙壁上的海报,一张张撕下折好,放入封存的纸箱里。
把曾经的记忆一点点埋入,就如温念不再记得自己,林岁稳低着头,下颌淌下水滴,汇聚在一起,跌在了海报之上,晕染出一片shi润。
他重新站起来,抽开桌子,把里面杂乱零碎的贴纸卡片都给放入了箱内,抽屉一层层清理,每一样东西都是一段记忆,剥削着林岁稳。
整理到最后一格,林岁稳拉开抽屉,把里面的小人书一本本拿出来,放入箱内时,摸索到最后一本,林岁稳微微一愣,目光错愕的看着上面的封皮。
这不是什么小说书册,蓝皮的封面上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温崤念”,那是他的日记本,被藏得严严实实,就连林岁稳都不曾发现的日记本。
记忆像是出现了一个隔断,年少的温崤念躺在小床上,林岁稳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捏着蓝色厚本写写画画。
他凑过去,温崤念似有所感,立刻坐起来,林岁稳又默默坐回去,却是歪着头,目光时不时的朝温崤念投去。
是窸窣s_ao动的少年心,猜想着他在做什么,他在写什么,为什么不能给我看,为什么要藏起来。
可后来,却是连想都不敢想了,捧着日记本的少年再也不会坐在那个位置朝他笑,说他是木头,问他怎么又不开心了。
不再有人会来关心他,他又回到了那个无声寂静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中。
“林岁稳……”
楼下突然响起温念的声音,林岁稳一愣,站起身,日记本被他放在桌上,林岁稳回头看了一眼收拾到一半的房间,没有多管,快速拉开木门,低头下楼。
走到楼下,回到卧室,却没有看到温念,在四下周转,林岁稳心中突然咯噔一下,他离开房间,重新上楼,快步走上楼梯,木头发出“吱呀”作响。
林岁稳推开阁楼小门,便看到温念跪在地上,手里捧着那本蓝色封皮书写着“温崤念”三个大字的日记本。
温念听到声音,打了个激灵,他抬起头来,面上尽数是泪,林岁稳呼吸沉沉,他甚至不敢吸气,他沉默着看着温念。
温念捏紧了书皮,林岁稳一顿,上前一步,把那日记本从他手中抽出,置于自己怀中,用力抱着,按压在胸口,像是要把这本日记揉入身体内一般。
温念呆滞地看着他的动作,他嘴唇微张,声线是颤抖低哑,他问:“李沐说的是真的吗?林先生,我……只不过是替身?”
☆、解释
第十九章
光的线条像是细密的针,落在皮肤上时,似被无数根细密的针头刺入。
全身都在疼,每一寸的皮肤,每一节的骨头都在疼,胃里似被灼烧,呼吸都是透不过来的,慌乱焦灼和不知虚实的愤怒占据着整颗心。温念盯着林岁稳,看着被他小心呵护的日记本,深深吸气。
“你告诉我,究竟是不是?羊驼、落日还有鸢尾花都是写那日记的人喜欢的对不对?”温念咬着下唇,他质问:“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都是因为他,他叫温崤念,和我差一个字,你就叫我小念,你……你只是把我当做了他的替身,从未喜欢过我。”
“我没有!我是喜欢你的,我只爱你,小念。”林岁稳一震,眉头紧锁,嘴角却还是克制压抑。
他的话似乎是从心里挤出来的,狭窄的心室里留下一条夹缝,每个字眼都似拼命地从崩塌的山峦里逃出来,来到温念面前,对他吐露,对他述说自己的爱意。
可温念却似受不了,他站了起来,推开林岁稳,他朝他吼道:“别叫我小念,我觉得恶心。”
林岁稳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手指绷紧,嵌入皮r_ou_内,温念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似乎要被他勒断,很疼很疼,他回头朝林岁稳狠狠瞪去,心里所有的柔软都在那个刹那消失殆尽。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做什么要图什么,和林岁稳大声争吵闹脾气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气愤,只是因为不甘还有莫名的妒意,他没法控制自己。
林岁稳把他拉住,不让他离开,他拖拽着温念,轻声道:“你可以走,但有些话,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温念不语,林岁稳看着他,对他说:“我没有把你当替身,羊驼是觉得好玩给你买的,鸢尾花是因为想你所以专门放进了书里。还有落日,我曾和你在这城市里一同观赏过一次落日,可那不完美,城市太喧嚣了。我便想应该带你去见更好的风景,一切都是因为你,没有别人。”
林岁稳把怀里的日记本递给温念,他轻声道:“温崤念应该算是我的哥哥,他的母亲嫁给我父亲,八岁时来到我家,十八岁时……离开了这个世界。
整整十年,他陪我一起长大,伴我度过了整个少年时光,我……不想忘记他,这个阁楼里的一切都是他留下的遗物。温念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很爱他,他是我的家人,他对我很重要。”
温念钝钝地看着林岁稳,光影交错下,林岁稳抬起手,轻轻揩去温念眼角旁的泪,他说:“别哭了。”
温念抿着唇,他定定看着林岁稳,嘴唇挪动,他细声道:“日记本……能给我看看吗?”
林岁稳说:“拿回去吧。”
从阁楼上下来,温念走到客厅,他对林岁稳说:“我就在这里看,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林岁稳脚步一顿,走到卧室去拿了毛毯,他把毯子放在温念脚边,对他说:“盖着毯子看吧,不要受凉了。”
温念把毯子拢起来,身体簇在里头,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林岁稳离开客厅,温念陷在沙发里出神了片刻,胡乱抹开脸上的泪痕,他蜷着腿,在沙发旁的落地灯下,就着明黄的灯光,翻开了段蓝色的日记本封皮。
日记写的乱七八糟,纸页上有时是用画笔的涂鸦,有时是寥寥几笔,有时就只是画了个笑脸,温念从第一页翻起,便看到一行字,林岁稳真的是棵木头,冥顽不灵!
那冥顽不灵里还错了两个字,涂涂画画看着让人发笑。
他一怔,随后翻,大都是一些生活小事的心情记录,温崤念写的很简单,都是几个字……
“好烦”
“又来了,真烦”
“吃了好吃的,开心”
“没吃到饭,饿”
潦潦草草写着,温念似乎能看到一个喜怒哀乐鲜活的温崤念,心里很奇怪很复杂。
他沉默着继续往下看,又翻了几页,竟然是一页篇幅不短的日记,纸页上用水笔书写,每一笔的笔触深深下陷,刻入纸面中,温念皱起了眉。
“今天下着小雨,早上起来,妈妈煮了面给我,林岁稳要去做治疗听力的手术,他最近要吃好多药,那些药似乎有副作用,他总是无ji,ng打采,和他说话也要反应很久才会回答我。
吃了早饭后,我去叫他,到他房间里,我才发现他发烧了。
我把他摇醒,他看着很难受的样子,没有戴助听器,我和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见。
我要去叫妈妈,可楼下又传来了争吵时,站在楼梯上,就能看到继父在摔东西,他把我刚才吃剩下的半碗面直接摔在了我妈的脸上。”
温念深吸一口气,他徒然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又低下头,小心翼翼的逐字看去。
“这是种很糟糕的感觉,我妈叮嘱过我,不要和继父争执,我们生活在这个家里,就是寄人篱下,继父供养我,我要感恩。
可恩情的回报就是要默默忍受他的家暴吗?
我要带妈妈离开这里……”
手指沿着纸页划开,翻到下一页。
“和小稳说起安迪沃霍尔,觉得他很厉害,又和他聊起以后的理想,他对我说不知道,挺让人费解的,怎么会有人没有梦想呢?
我和他不一样,我喜欢跳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站在舞台上跳给全世界的人看。”
温念眨眼,他捂着心口,身体下沉,用毯子把自己裹紧,他翻开下一页,之后又是一些涂涂画画,花草树木笑脸哭脸,有一页是一正面的黑色水笔划痕,密密麻麻写着一个字“死”。
温念打了个哆嗦,他小心翼翼掀开那沉甸甸的一页,翻到后面。
“小稳的手术很成功,他的耳朵不用助听器也能听见了,我为他开心。”
“我可能没办法跳舞了,骨折过的腿,一用力就疼,跳不起来了。”
“继父又在打我妈,我报了警,但可笑的是,警察来时,她否认了,她不承认继父打她,她的脸明明肿了,额头上都是血,脖子上还有勒痕,可她竟然不承认,她说是小孩恶作剧,说继父没有打她,她说这些伤都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伤的。
鬼他妈的摔伤,c,ao。”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结在了一起,温念在缺氧的环境里用力呼吸,胸口沉痛发闷。
看着温崤念的日记,越到后面,就似乎像是服用了慢性毒药,疼痛扎根,一点点的蔓延开,如荆棘藤蔓包裹着皮r_ou_,一寸寸扎入刺进,血流成河。
他不想再看,匆匆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被撕开的碎痕。
温念恍惚间吸到了一口氧气,身体软下来,合上日记,轻轻放置在木桌一角,他把头磕进沙发里,深深吸气。
那日之后,温念便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林岁稳,两人之间,仿佛突然横加了一段冰川,严寒遍布。
向理问起温念关于林岁稳的事,温念也是闷闷的不提,他很迷茫,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林岁稳没有找他,他也不敢主动去找他。
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把林岁稳心里的伤口狠狠剥开,剖出鲜红的r_ou_,丢在地上,肆意踩踏。
他甚至都不知道林岁稳以前耳朵听不见,现在想来,才发觉到林岁稳似乎每一次对话时,都会有意无意看一眼他的口型。
是因为以前听不见吧,才会有这个下意识的习惯,而这些他都不曾留意过。
温念陷入自责愧疚,想去见见林岁稳,想和他说对不起,不该朝他大吼大叫,不该和他生气,可在伤害了别人之后,所有的勇气都似乎消退了一半,他变得犹豫胆怯,甚至是不敢去低头道歉,害怕林岁稳当面拒绝他。
林岁稳说谈恋爱不用讲道理,可这不对的,温念不想这样做。
林岁稳发生车祸的事情,温念是通过手机跳出来的时事新闻得知的,那日他没戏,便在家里看剧本,看到新闻时,温念都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向理的电话便打来,和他说起林岁稳车祸的事。
“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刚看到新闻,就给你打来了,温念,你快打给林总问问看。”
温念深吸一口气,挂了向理的电话,就立即打给林岁稳,只是电话久久未接,温念随即打给林岁稳的助理,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了。
话筒一端是一片杂乱声,温念的心悬在半空,紧着嗓子问:“林岁稳……林先生还好吗?”
助理的声音并不是非常急切焦虑,反倒是异常冷静,他说:“温先生,我也刚想给你打电话,林总他没大事,只是小腿受到撞击骨裂了,现在正在医院里包扎。”
“在哪个医院?”
“市中心第一医院。”
温念立刻说道:“我现在就去看他。”
从家里出来,打车去医院,他没戴帽子口罩,那张脸被人一眼就能认出,抵达医院,行走间就能听到身边人兴奋的议论声,温念却无暇顾及。
他在医院门口看到了等待着他的助理,温念朝他走去,对方看到温念的脸微微一愣。
“林先生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就在楼上病房里,温先生我带你去见他吧。”
助理说着朝电梯走去,温念跟在他身后,进入电梯,助理按了六楼,温念盯着那向上跳动的楼层数字,心里是一团乱麻。
到达六楼,助理突然停顿下脚步,他看向温念,对他说:“温先生,我突然想起来,刚才李沐先生也来看林总了,现在就在房间里谈话。”
温念愣住了,腿上像是绑了千吨重的秤砣,缓慢跟从在助理身后,抵达一间病房,助理没有推开门,他侧头看向温念,轻声说:“李先生正在里面和林总说话,我们要不要在这里先等等。”
温念抿白了唇,心里生出一丝恼意,他说:“不要。”
随后手抵在门上,即将要推开时,却听里面李沐的声音,似乎有意拔高,刺耳传来,李沐说:“林先生,我和温崤念长得难道不像吗?我这一年还去做了微调,就是为了和他一模一样,你为什么还要去找那个温念?
他和温崤念虽然就差一个字,可外貌却是天差地别,为什么?你不看看我?”
林岁温说:“你也配?”
“呵,我不配,我的确不配,那温念又算什么?你把温崤念的照片一直带在身边,每年都要去寺庙烧香,我看啊,这些都是假的,温崤念也不过是你随意可以丢弃忘记的一个玩意儿,只要是个人都能把他从你心里抹开住进去,对不对?”
面对李沐的质问,林岁稳皱起眉,停顿了几秒,他说,“没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李沐听到此话,露出满意的笑,林岁稳皱起眉,心里一紧,突然质问道:“是谁让你进来的?”
李沐不语,视线瞥向门口。
门外温念呆滞站着,助理的目光投向他,轻声问:“温先生,您还进去吗?”
温念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捂着胸口,他慢吞吞摇头,很缓慢,很僵硬。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缩回了抵在门板上的手,他说:“算了吧。”
他算什么?
他什么都不是。
☆、分手
第二十章
从医院出来,外面竟然下起了雨,那雨不像是自然天气,反倒似温念心里的眼泪。
可他没哭,只是狠狠的揉搓眼睛发至通红,他吸着酸胀的鼻子,用力按住心口,费力的呼吸着。
他低着头,站在医院门口的角落里滞留了几分钟,当鼻息顺畅,猛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复,理智像是落入海水中的雨滴,逐渐汇聚,重新跌入了他的脑中。
太过巧合了。
把他带到楼上的助理,故意让他留在门口,听到李沐的话。
一切行程都似按部就班照着剧本演着,温念猛地抬头,心里跌出几簇期冀似喜悦。
如果一切都是凑巧,一切都是假的,那李沐和林岁稳的话就根本不算什么,这只是个套,挑拨和他林岁稳之间的关系。
思及如此,温念猛然抬头,再也顾不得其他,原路返回。
电梯抵达六楼,温念快步走出,来到那扇门前,再也没有犹豫,推开门去。
窗外落雨,房内开了灯,白色的灯光扑簌而下,伴着雨声和一室的凉意,温念打了个哆嗦。
林岁稳靠坐在床上,侧头看着窗外,听见声音,回头去看温念,温念朝他走来。他站在床边,伸手轻轻拉住林岁稳的手,他眼眶泛红,低下头说:“腿疼吗?”
“有一些。”
温念抿着嘴唇,又说:“我刚才来过一次,就在外面,听到你和李沐说话,你的助理不让我进来,林先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什么话?”林岁稳问他。
温念皱起眉,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深吸了一口气,他说:“你说,没有人能和温崤念相提并论,是不是?你是真的喜欢他,除了他,再也没人能被你这么喜欢了吗?”
林岁稳微微昂起头,又轻轻磕下,他说:“的确是这样。”
“可你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只喜欢我,只爱我,我对于你来说是独一无二,特殊的。”温念快要哭出来了,他越说越急,蜷握拳头,指甲嵌入掌心r_ou_里。
“温念,你走吧。”
“你在说什么?”温念一震。
林岁稳低下头,不再看他,他从枕头下拿出那本蓝色日记,对温念说:“我一直以为都很喜欢温崤念,以前喜欢,现在也是。我原本以为我能忘了他,可当看了他的日记后,我发现我还是放不下。”
林岁稳顿了顿,看着温念,目及他脸上痛苦崩溃神情,他撇开眼,喉咙发酸发疼。
可林岁稳仿佛才是演技最好最入目三分的演员,他面无表情不为所动道:“我不想骗你,我还是爱着他,所以……温念,我们分手吧。”
“林岁稳,分手这两个字不能随便说的。”
“我知道,我是认真的。”林岁稳闭上了眼,似乎很疲倦,身体朝后躺去。
便在这时,他的助理从门外进来,温念看到他,便激动地喊道:“是他,林岁稳你的助理有问题,是他刚才让我等在门外,故意来听你和李沐的谈话。”
“我知道,是我要求他这么做的,我原以为你会离开,我便不用再和你说这些了。”
林岁稳好似真的冷酷无情,他的那些话,凿进了温念的心里,几乎要把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凿烂,破开洞,溢出血,温念呆滞地看着他。
最后,林岁稳说:“你走吧。”
就算旁人如何挑拨,温念都不相信,都选择站在林岁稳这边,可这些话是由林岁稳亲口述出,由他亲耳听见。
像是从高山坠落,跌进了深渊里,粉身碎骨。
温念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或者说,他根本没离开,而是死在了他的林先生身前。
他只是走到了房间外,挪动几步,便再也走不动了,跪坐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用手捂住脸,温念咬着下唇,终究是忍不住,失声哭了。
病房内,林岁稳陷入那片沉暗的冷光里,助理走到他身前,轻声说:“林总,温先生没有走远,他跪在外面的地上哭着。”
林岁稳睫毛轻颤,没有说话,助理顿了顿,又道:“律师函已经发出去了,媒体已经在写稿,一个小时后就会把李沐勒索你的新闻发出去。”
“嗯。”
林岁稳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短促的颤音。
助理从未看过林岁稳这模样,他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林总,您明明是喜欢温先生的,可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林岁稳的目光放在日记本上,他自嘲的笑了,声音微哑,他说:“我原本以为他已经够苦了,可没想到会是这样。”
助理疑惑的看着他,林岁稳轻声说:“你去联系剧组,和他们说,林氏要撤资,这部电影不要拍了。”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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