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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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撩个长工当老攻 作者:肥桂

    正文 第10节

    撩个长工当老攻 作者:肥桂

    第10节

    三日之后,三原县县外的官道上出现了一辆鹅黄色顶盖的马车,车上套的马是匹枣红色的高大骏马,一看便价值不菲。驾车的那人一身黑衣黑裤,似乎武人打扮,身形看起来高大壮硕,与寻常男子的身形似乎不太一样。马车一边跟着一条毛色通体黑亮的大狗,一路跟着马车前的马匹跑着,不叫不闹,看起来十分通人性。

    驾车的汉子似乎并不赶时间,马儿慢慢腾腾的跑着,他也不拿马鞭催促,兀自坐在驾车的位置撕着一些r_ou_干吃,时不时还往帘子里面送点。

    “不吃啦,不吃啦,这r_ou_干辣的很,不爱吃这个。”娇嗔的小声音从马车里面传出来,牛耿听了也不勉强他,只是也不把r_ou_干往里送了。

    “前面有个茶馆,吃点小菜可好?”

    里面那人没有应声,想着应是答应了。

    牛耿拉紧了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招呼店家上了两个清淡的小菜还有两碗清粥之后,这才把小桩子拿出来放好,扶了一个人从帘子里出来。

    那人一身棕黑色的粗麻衣服,一双黑色麻鞋套在脚上,像是个小厮的打扮,若乍一看他和那大个儿站在一起,第一反应绝对是主仆两个。可仔细一想便能察觉到不对:哪有仆人坐车,主子赶车的道理?

    更况且,那人打扮虽然粗鄙,可生的极是白净,一双小手粉嫩嫩的,一个茧子都找不到,丝毫不像干过活的样子。反而那个大个子满手老茧,也不知是握刀还是握农具磨出来的。只见那小厮打扮的人搀了大个儿的手走下马车,只是似乎他身后非常不适,走路的样子看起来怪怪的。

    那大个从马车上拿下来一个软垫,垫在茶馆的凳子上,才扶了他坐了下来。

    “不能吃辣的就喝点粥吧。”牛耿说道。

    “哼……”薛照青撅着嘴不看他,轻轻抬起屁股坐在垫子上,慢慢放松屁股上的r_ou_r_ou_坐瓷实了才稍微舒服一点。

    一手拿着汤匙往嘴里送粥,一手拿着筷子拨弄着眼前的清炒油菜。

    “我昨儿是过分了啊,哪知道陈大爷那药这么厉害。”牛耿嘴上说着抱歉,可脸上却是一水儿的神清气爽,陪着笑脸往薛照青嘴里送菜,一副谄媚相。

    “……。”薛照青吃的开心,不理他。

    “那青儿不喜欢,我就把这药丢了,以后不用了就是。”

    “不行!”薛照青小手一拍他厚实的胳膊,勾人的丹凤眼一眯:“不许丢,全都上交!”

    “好哩,好哩,全都给你留着。”牛耿又往薛照青嘴里送了一口菜,却丝毫没有要交药的意思。

    “青儿,咱这马上就要进县城了,你这身打扮当真不换了?”

    “不换了,我若再穿成个书生的样子,旁人看了岂不是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可你打扮成个小厮样儿,也不像啊。”

    “你进了城就坐在马车里,我来赶车,哦,对了,待会儿找茶馆的东家要点灶底灰涂在我脸上,哦哦,还有,吃饭的时候别喂我了,能跟主子一同上桌的小厮都少见,还有哪个是主子亲手投喂的啊?”

    “干啥要这么折腾?直接回去不好么?”

    “不成,姨娘和照文肯定以为我流浪在外,我就这么和你一起回来,他们指不定在爹面前怎么颠倒黑白呢,与其到时候丧失主动,咱不如先隐藏起来,打探一下现在家里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也好随机应变不是。哎呀,都说了你不要喂我么。”牛耿又是一口粥喂到薛照青嘴里,薛照青一口吞了,吃的香喷喷。

    茶馆里吃饱了饭,牛耿和薛照青换了个位置坐在马车上,糊了灶台底的薛照青脸色灰蒙蒙的,看上去真有几分小厮样,他架起马车牵起狗,冲着三原县县城门的方向驶去。只是马车里的那个大个子跟憋在车里难受似的,一会儿探一下脑袋出来,还时不时往他嘴里投喂,直到被惹烦了的薛照青一个嗓子给吼了,才乖乖的缩了身子回去。

    二人顺利进了县城,正如薛照青所料,进城之后,并没有任何人对他的身份起疑,三原县赫赫有名的薛家大少爷,任谁都不会想到扮成了一个小厮样儿回来了。

    牛耿找了一家普通的客栈,两人开了一个房间住了下来,把马儿安顿在后院马房,小白则随身带在了身边。

    这客栈离薛府不远,只隔了两道巷子,两人安顿好了之后,趁着小二送茶水上来的当口,打探了一下薛家如今的情况。

    “爷,您认得薛家的人?”小二看牛耿觉着有些眼熟,却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嗯,从前有些交情,现在路过三原县,想着是否要去拜会一下。”牛耿正襟危坐,一张黑脸不怒自威,小二来来往往看的人多,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军旅之人,这样的人往往不好惹,急忙答道:“薛家如今可是不太好,薛老爷头几个月不知道为何忽然卧病在床,听看过的郎中说,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日日喝些稀粥度日……”

    小二哥话还没说完,只见这爷身边的小厮一个松手把刚要倒水的杯子摔碎在了地上。

    “……哦……爷,小的不小心失手……,请爷责罚。”小厮急忙跪在一边,就要去用手捡那碎成好几片儿的杯子。

    “别碰。”那头先还黑着脸的军爷这声儿怜爱到了极点,一下扶起跪在一边的小厮,也不责罚他,对小二说:“你接着说。”

    “哦,是了爷,薛老爷不是身上不好么,薛二少爷就代他爹管着家里的事儿,可这薛二少爷可不是个当家的材料,头些时日,说是要给他爹冲喜,娶了一个丫头当小妾,这新媳妇娶进门还没几天,又听说成天在咱县城里的花街柳巷转悠。”

    “还有么?”

    “其他的,小的就不知道了,只是爷,恕小的多嘴问一句,看您年岁也不大,是跟薛家的哪位爷有交情啊?”

    “薛家的大少爷,薛照青。”

    “那您可来错时候了,薛家大少爷如今因着东林党的事情,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会您可见不着他喽。”

    “东林党,什么东林党?!”

    “啊?爷,小的什么都没说,小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小二一听牛耿重复了两遍东林党,神情一下就紧张了起来,也顾不得牛耿拦他,急火火的拿着茶盘子退了出去。

    “青儿,你怎么样?”牛耿把客房门一关,赶紧扶了薛照青坐在凳子上,自己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后,给薛照青倒了一杯茶。

    “我爹,我爹……怎么会病的这么严重?”

    “青儿你先别急。”牛耿安慰道:“这里的小二哥也是道听途说而已,薛府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咱还得想法子进府里一趟打探了再说。”

    “忠叔,牛耿哥,找忠叔,他在家里住在后院,离你当时住的地方不远,咱们去找他,他一定知道!”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忠叔在薛家几十年了,那时对我们娘俩也好,肯定不会害我们,只是现在天还亮着,等天黑透了,咱从后院翻墙过去,后院处有个矮墙,那里好进去,还不会引来人。”

    “嗯……。”薛照青心里虽然着急,可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夜幕黑透的时候,牛耿带着薛照青抹黑走到了薛府后院的巷子里,这巷子极为窄小,连一辆独轮车都过不去,白日里就很少有人走,晚上更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放了小白守在巷子入口,牛耿托着薛照青的屁股先把他推上墙,自己再翻过去,然后抱着坐在墙头上的薛照青下来。

    不远处有几个简陋的茅草屋子,其中有一处门脸稍稍平整些的,就是薛忠的住处。

    透过纸糊的窗子,还能看到些许灯光,忠叔应该还没有休息,二人怕他人发现多生事端,猫着身子轻手轻脚的往那边走去。

    “砰砰砰。”牛耿轻轻叩响了薛忠茅屋的木门。

    可里面却无人应声。

    “砰砰砰。”牛耿又敲了几下,却还是无人应。薛照青奇怪,明明点着烛火,怎么屋里会是空荡荡的?他屏住呼吸趴在木门上细细听着里面的声音,里面并非毫无动静,一阵子奇怪的呜呜声通过门板穿了过来,这声音似乎故意被什么东西压制着,不让传出来似的,难道是?

    薛照青心里一惊,脑袋里只浮现出了杀人灭口几个字,姨娘一伙人敢施计把牛耿赶走,趁人不注意捂死个花甲老人又有何难?

    他心里一急,一脚踹开了房门,却见屋里除了忠叔什么人都没有,只是这油灯昏暗下的薛忠正捂着鼻子嘴巴哭的伤心,两行老泪顺着脸上的沟壑往下滴答着,一对白眉锁的紧紧的,一见自己木门被人踹开,薛忠先是惊的止住了哭,看清楚门口人的长相之后,他却腾的把二人往屋里拽了进来,再三确认了四下无人之后,才赶紧把木门从里面关的死死的。

    第50章

    “牛二?……你小子怎么出现在这里?”薛忠惊的连眼泪都没有擦干净,把牛耿拉到微弱的油灯前面,反复确认的他的长相。

    “叔,一言难尽哩。你是咋了么?咋这个样子?”

    “哎……。”薛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红肿的眼眶子里又浮起了点点水汽。

    “今天二夫人和二少爷下了令哩,要赶我走,虽说我老头子早想辞了回乡下抱孙子,可薛家如今这份光景,我如何能安心的走了呢?更何况,他们今日说……说……说找到了大少爷的尸体,我那可怜的大少爷,怎么就客死他乡了?!”说罢,薛忠止不住又摸了一把眼泪。

    “尸体?怎么可能,忠叔,您看他是谁?”牛耿拿手绢擦了薛照青脸上的灶底灰,推到了薛忠面前。

    “大……大少爷?!你,没死?”薛忠大惊,反复揉了揉一双昏花的老眼盯着薛照青看。

    “忠叔,我真是没事儿哩,这不是好好的。”薛照青扶了薛忠坐在炕上,牛耿拿屋里的水壶给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也坐在一边。

    “大少爷,您既然没有死,为何不回来?二夫人那娘家的舅爷说你是东林党人,被官府通缉,已经在围捕中被打死了!”

    “哼,东林党人,也亏了他田德桂想的出来,清远书院关门之后,我就是被他骗到了澄城,他还差人偷了我的马还有我的钱,我一路颠簸流浪到了渭北,遇到了牛耿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啊?是他一直在说谎?可不对啊,他手里有一封信,据他说是你写给东林党领袖之一的周老先生的,就是因为这一封信,老爷才信了他的话,结果急气攻心一下子病倒了。”

    “忠叔,我正想问你,爹的身体一向不错,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

    “哎,前几个月没听说你出事的时候,老爷便时常上火,咽痛口干的,那时只以为是春分干燥,也没当回事儿,可田德桂带了信来找过老爷之后,老爷以为你真的牵扯到了东林党事情里去,一下就在书房晕了过去,醒过来之后口不能言,手不能动,郎中只说急火攻心,可吃了这么久的药,怎么都不见好,到现在连坐起来都难。”

    薛照青和牛耿相互对视了一下,显然二人都想起了陈老头的那话,家中常请的这位郎中,多半已经被姨娘他们收买了。

    “那爹病了之后,家里的事情是谁来打理?”薛照青继续问道。

    “别提了,自老爷病倒之后,就由二少爷暂且管着地里的杂事儿,可二少爷不是个管事儿的材料,每天不是逗鸟遛狗,就是去窑子里找姑娘,内院的事儿现在是二夫人说的算,那地里收租子的活,他竟然全交给他那姓田的舅舅了。”

    “田德桂?他不是还在西安府周大善人那里有一份差事,难道也不要了么?”

    “早辞掉了,那差事能赚下的月钱哪里够他挥霍的,自打他管这收租子的事情以来,中间克扣了多少,老奴都数不清了,今年的春租,收上来的粮足足有三成是坏的发霉的,他拿这坏粮替了好粮,光这一项就有百两银子入账。而且他出入都要四人大轿子抬着,外面吃喝嫖赌样样都蘸,哪个花的不是薛家的钱!”

    “简直就是一条狂妄的米虫!”薛照青攥起拳头,狠狠打在炕头之上,恨得咬牙切齿:“田德桂这么胡作非为,照文全然不管么?!”

    “二少爷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两三个月前,他借着给老爷冲喜的名头,娶了原来老太太屋里的金凤当小妾,结果金凤仗着自己在薛家时间长,又是新纳的房,处处不让二少奶奶,可二少奶奶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人常常隔着一个院子指桑骂槐,扰的全家不得清净,二少爷一见她两就躲,常常在窑子里一住好几天都不回家,哪里还有闲工夫管他舅舅。”

    “那,那……”薛照青被气到全身发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哎,昨日舅爷便遣散了我们这些个长工,由头是我们偷j,i,an耍滑,倚老卖老,让我们明日一早就收拾东西离开薛家,他自己找来了他老家的亲戚来干薛家的活,可那些人根本不是庄稼人该有的样子,这薛家的良田送到他们手上,还不知道怎么被糟蹋个干净。如今,其他的长工都走完了,就剩下我,这也收拾好了东西,打算明天一早动身的。”薛忠指指炕上,二人一看,果然有一个包裹的好好的粗麻黑布包裹。

    “忠叔,你不能走哩。你在薛家劳心劳力了这么多年,就算真的要回乡看孙子,我们薛家也得给你笔足够的养老钱才对,哪能让你就这么走了。”

    “老奴谢过大少爷了,可如今这样,二夫人,二少爷和舅老爷三个人已经掌下了薛家大半的事物和银钱,也对外宣称说你已经克死他乡,况且还给你按了一个东林党人的名头,就算您正大光明的回来家里,可薛家其他支脉的叔伯也肯定会顾忌你东林党人的身份,偏向二少爷的。”

    薛忠说的没有错,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他们薛家虽说有些家业,可说到底不过是一介布衣,一个小小的县令都可以让他们整个家族翻船。所以若东林党人的帽子不摘,薛照青就算踏着门槛回来了,也不会有任何支脉的叔伯愿意帮他。

    可难道就看着自家的产业生生烂在这群米虫人渣手里么?薛照青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脸上y郁一片。

    “青儿,为何不求助大管家?”牛耿的一句话,瞬间点透了薛照青,对啊,还有大管家,他为人一向正直,必定不会与那些人同流合污。

    薛照青看着薛忠,似乎在问他的意思。

    薛忠想了一下,虽说稍微点了点头,可是脸上的愁容却一点没少:“大管家的确信的过,这些时日里,也是他拼尽全力护住了薛家的那点家底子,我听前院人说,二夫人和二少爷曾威逼利诱他交出薛家的房契地契和田契,但他硬是用老爷在世,贸然交出给少爷是对老爷的大不敬为理由,没往上交,若不是这些东西除了老爷,就他知道放在哪里,怕是二夫人几人早就要对他下手了。”

    薛忠稍稍顿了顿,继续说道:“可大管家再厉害,不过也是奴仆一个,若老爷当真不好了,交出这三样契约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薛照青听罢,暂且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忠叔,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把我害到这颠沛流离地步的仇我一定要向他们讨,害的牛大娘病死的罪他们也得恕,更何况还有害我爹,败我薛家家产的罪,都不能这么算了!”

    薛忠看着这个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大少爷,像是不认识了一样,他记忆里的薛照青从来都是谦谦公子的模样,从小生的俊俏不说,为人更是谦和,薛家被二夫人一家搅得ji犬不宁的这些时日里,他并非没有想过若是薛照青回来主持家务会是什么一番光景,可这念头也只是想想而已,薛家的大少爷,还是乖乖做个读书人的好,他毕竟不是沾染这红尘是非的性子。

    可现下薛照青的样子,怒发冲冠,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毁了薛家的人一个个通通赶出去的样儿,薛忠的确没有见过,也从未想过一向和善的他,发起怒来竟也能这样让人害怕,让人畏惧,却也让人安心。

    “忠叔,这些时日,得委屈你先回乡下了,等我躲了这掌家的权之后,我定会派人为您送去安养晚年的银钱。”薛照青说着,从怀里拿了一带银子,往薛忠怀里塞。

    “大少爷,这个使不得,您这是要折煞我哩。”

    “拿着吧,忠叔,我现在不比往日,手头能用的钱也不多,您回乡也是需要盘缠的,更何况家里还有小孙子等您给他带些城里新奇的玩意呢。”薛忠听罢,这才乖乖的收下了银钱。

    “忠叔,为了怕引起姨娘几人的怀疑,您明日一早就收拾包裹走吧,而且走的时候该怎么伤心怎么伤心,千万不要露出半点高兴的样子,万一他们心里起疑,知道我和牛耿哥已经回来了,那就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想抢回家产,就更难了。”薛照青叮嘱着。

    “哎哎,这些个事儿,老奴都懂哩,只要能帮着大少爷,让老奴干啥都愿意哩。”

    “青儿,时候不早了,咱回去客栈吧,让忠叔歇歇,明早还得早起演戏哩。”

    “嗯,如此,忠叔,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罢二人一如来的时候,轻手轻脚的退出了薛忠的茅屋,往后院矮墙处去了。

    薛忠探着脑袋从木门里往外看,直到看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才缩了回去。大少爷这一回来像是给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也不哭了,也不难受了,可却比头先多了一些困惑:青儿,青儿……,牛二那小子怎么敢这么称呼大少爷,出了门子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第51章

    牛耿和薛照青牵着黑狗趁着夜色回到了客栈之中,薛家目前的光景比他们想象的要严峻很多,他们原以为薛乾只是被蒙蔽了双眼,可如今看来,薛乾已经整个被那些人握在了手里,只成为了一具傀儡。

    “青儿,你如今想如何?”

    “事到如今,我脑子里也是一团糊涂,不知如何下手。”薛照青眉头紧蹙,轻扶额头。

    “咱们理一理现在手头有什么证据吧,这样也能明了一些。”

    “现在重点应该是田德桂手里的那封信,我和东林党人并没有半点瓜葛,他是怎么拿了这封信陷害我?况且我的字我爹认识,他就算有心哄骗,可字迹不对,我爹必然会起疑。”

    “他会不会学你写字?”

    “嗯……”薛照青坐住了一想,这的确是唯一的可能,那时他的家书都是托德桂寄出,有这些做模板的确可以临摹的来。

    “如果能找到那封信,和我之前写下的家书,应该就足够证明他所说的都是假话。”

    “还有那郎中,青儿,估计也是被收买了的。”

    “对,这个郎中也是个疑点,在逼你走之前,他就已经被收买了,收买他的无非是姨娘或是金凤,只要能撬开这个郎中的嘴,让他指认姨娘一伙人的陷害,我薛家其他支脉的叔伯定然会阻挠照文想要继承家产的野心。”

    “嗯。”牛耿应道:“还有一件事儿,田德桂敢在家里横行无状,没有二夫人给他撑腰是不可能的,彩星嫂子原就怀疑他两有j,i,an情,现在看来,就是真的,若真能找到这些事情的蛛丝马迹,在祠堂上拿出铁证来指认他们两个,那他们的如意算盘就会被我们砸的粉碎了!”

    “是……,牛耿哥,我们先从郎中入手,一步一步往里查,我就不信了,他们真能藏下全部肮脏的事情,不露出半分马脚!”二人当机立断,先在客栈里简单休息,第二天扮成一主一仆的样子便冲着那药铺去了。

    这家药铺是整个三原县最大的一家,主家姓姜,医术自明朝太宗年间开始,代代传承,到如今已经有了一百多年了,这一代的主家现今约莫四十来岁,唤做姜廉,个子不高,身材虽然ji,ng瘦可因着一向ji,ng通保养之道,面色倒比寻常人要红润很多。他的医术虽比不上西安府里侍奉大官的医手,但在这三原县的周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

    一身黑衣的牛耿带着小厮打扮的薛照青刚刚走进药铺,一个眼头活的伙计就招呼了过来。

    “爷,您是抓药还是看病啊?”

    “看病,我这小厮最近身上不太好,想找个大夫给瞧瞧。”

    “给小厮看病?”那伙计忍不住讶异反问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一遍薛照青,见这小厮面色灰暗,的确像是有病的样子,可自古主为主,仆为仆,哪里有主子带着小厮来看病的?

    “怎么?你们掌柜的看病还分人不是?”牛耿微微一挑眉,他本就生的高大,脸色再稍一不好看就极有震慑力,伙计见了哪敢再说个不字,赶紧招呼二人坐下,说道:“我家掌柜的现在人在后院呢,爷您稍安勿躁,我这就去给叫。”说着那伙计冲一边的少年嚷嚷。

    “去后面把掌柜的请出来,说有人上门看病哩。”

    “可是……”那少年似乎面有犹豫,支支吾吾的说:“师傅这会儿,应该是在拜药神爷爷哩,嘱咐了不让打扰……。”

    “嗨,你这孩子,又不是旁的事情,来看病的通传一下不应当么?掌柜的拜药神也有拜完的时候,你去后院儿等着吧,总不能让这位爷干等着。”

    看年岁,这伙计应该有二十多岁了,那少年应该是药铺的学徒,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其实通传这样的事儿理应由伙计来干,只是看来这会儿去后院不会讨的了什么好,伙计便仗着年岁大欺负小的。

    那少年没有办法,咬着嘴唇往后院去了,伙计给牛耿上了一壶茶,分了两个杯子给二人倒上,牛耿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今儿又非初一,又非十五的,怎么你们掌柜的还要拜神?”

    “爷,我也不知道哩,原本我们掌柜的也就初一十五祭一下药神爷爷,每一次上香时间也很短,若有人求医问药的,也让我们过去通传。可自打今年开春以来,掌柜的不知是怎么了,隔上个三五七天的就祭一下药神爷爷,上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若期间来了病人,只叫在外面等着,除非特别着急的,才愿意出来。”

    听了这话,二人对视了一下,薛照青心念,今年开春,正是赶了牛耿娘俩走的时候,看来这郎中并非无缘无故的祭祀,想是做多了坏事,心虚罢了。

    果如伙计所说,那学徒的少年哭丧着脸就从后院回来了,应该是挨了师傅不少的骂,他低头过来,对牛耿和薛照青说:“二位爷,我家师傅说,今日不出诊呢,请您去别家看看。”

    伙计一听,急了,哪有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道理,连忙拦着少年道:“哪还有把病人往外推的理?是掌柜的亲口说的?还是你不愿去叫掌柜的,随口编的理由?”

    “我哪里有那个胆子。”少年声音里一片委屈:“掌柜的院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我贸然闯过去,敲开了他的门,里面烟雾缭绕的,也不知道掌柜的上了多少香火,他只探了一个头出来,听我说了事情以后,把我痛骂了一顿,就赶我出来了。”

    “无妨无妨。”牛耿见这少年可怜,问道:“你在这学医术多久了?”

    “两年了。”

    “可会切脉问诊?”

    “学过一些,算是会的。”

    “我家小厮也没有什么大的病症,只是夜半容易起汗,这些时日又有些腹泻,也不烦你们掌柜的出来,小哥儿就给切切脉开付方子吧。”

    “我……,哦哦,好的。”少年没有想到牛耿会让他看病,他学医两年多以来,虽然刻苦,可好多乡邻看他年轻,都不敢让他上手,就连他抓出来的药方,都有人要重新称量才罢。

    少年细细切了薛照青的脉,又问了好些症状,问的薛照青都有些编排不下去了才作罢,喜笑颜开的给二人开了一副温补滋y的方子,再抓了药,才送了二人出去。

    两人一出药铺大门便溜到了药铺后院之外的一条窄街之上,牛耿算着步子,找到了药铺对应的后院院落,薛照青紧跟着他,来回走了几遍,却发现这里墙高,只凭一人之力怕是难以上去,牛耿侧头问薛照青:“青儿?是否还要往里进?”

    “进,这郎中身上有古怪,咱得想个法子进去才能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就按你说的办。”说罢,牛耿身子一低,把宽厚的肩背让出来,显然是要薛照青踩着他的肩膀爬上去。

    薛照青也不犹豫,一把踩着牛耿的肩膀翻身上墙,扒在墙头上一看,院里正好有一堆稻草,这么跳下去应该摔不到哪里去。薛照青把心一横,蜷缩着身子跳了下去,果然触身及软,身上虽有钝痛,可上下动作一番全都无碍。

    “青儿,你小心些,我要过来了。”薛照青抬头一看,牛耿正蹲在墙头上,正要往下跳,他急忙往后走了几步,让牛耿跳下来。

    “青儿,你身上没事吧?摔的疼不疼?”牛耿跳下之后,连身上的稻草壳子都没来得及摘,就忙着查看薛照青是否伤到。

    “不疼哩。牛耿哥。”薛照青摇摇牛耿的手臂,说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牛耿深深吸了一下鼻子,果然,一股浓郁的香火味扑面而来,他两头先忙着翻墙,自然没有顾及到这味道,可一旦静下来,这诡异的味道就越发清晰了起来。

    按说香火烧起来应该清香雅致才对,可这姜廉不知点了多少柱香火,这味道累加起来只熏得人头晕脑胀。

    二人顺着香火的味道往院里走去,说来也怪,姜家在三原县历代行医,虽说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也家底厚实,颇有积蓄,可这小院里此时却静悄悄的,似乎连个伺候的丫头小厮都没有。难道真如那伙计和学徒所说,这姜廉祭祀魔障了,把院里人都赶走了?

    二人蹑手蹑脚的来到一处庭院之中,这里翠竹茂盛,牡丹妖娆,庭院之中放着一个圆形石桌还有四个矮墩石凳,房门口雕梁画柱,比旁的院子雅致了不少。

    薛照青把耳朵往前凑,似乎隔着门板子能听到一些声音,再看这院子的装饰,应该就是姜廉居住的地方。可青天白日的,又只是祭祀而已,为何紧闭着大门,丝毫不让人靠近呢?

    他与牛耿对视一眼,牛耿知道他心里所想,不用他说便自觉的跑去看起了院门,薛照青轻手轻脚的走上厢房门口的三级台阶,隔着门缝往里瞧。

    只见那屋里黑黢黢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姜廉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屋里的窗子都遮了起来,似乎怕见光似的。唯一有些光亮的,就是那处祭台上燃着的三根蜡烛。

    可薛照青顺着蜡烛往上看,姜廉这祭祀的哪里是药神爷爷,只见祭台上摆放的雕像面目丑恶,凶神恶煞,手上还提着一个滴着献血的人头!

    姜廉跪在下面,全身趴着磕着大头,嘴里还叽叽咕咕的说些什么。

    薛照青还想看的仔细一点,尽量往前凑着,可一个不小心,脚下踢到了厢房门口的门槛子,“吧嗒”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音。

    果然,只见屋内的姜廉头一下扭了过来,恶狠狠的看着房门的方向,薛照青这才看清楚了姜廉的一张脸,可只是一眼便把他吓得一颗心脏几乎跳了出来!

    第52章

    今年年初时分刚刚见过的姜廉,那红润丰满的脸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副铁青的面孔。原本就ji,ng瘦的他,整个脸颊都陷了下去,一双眼睛下面全是浓黑的y影,只剩一双大眼空洞洞的瞪着,乍一看来,就像一副活死人似的。

    他循着声音往门口而来,一脸煞气,像是要吃人一样,薛照青躲闪不及,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面ji,ng光一闪,顿生一计——田德桂不是说他已经死了么,干脆他就扮成死人算了。

    冲牛耿使了一个眼色,牛耿心里了然,躲在了厢房门口一侧藏匿起来。就在他刚刚躲藏好了之后,厢房的门忽然大开。

    薛照青冷冷的站在门口,直直的看向姜廉。他脸上涂着灶灰,把本就单薄的血色遮拦的一干二净,清冷如冰霜一般的身形让人不敢靠近,一双丹凤眼里毫无畏惧之色,满眼里面全是肃杀,仿佛挖坟出来索命的厉鬼一般。姜廉一把门打开,看到这样一个人立在那里,瞬间呆滞住了。

    他常在薛家行诊,见过薛照青好多次,自然认得他。而且刚刚翻墙过来的时候,薛照青脸上灶灰掉下来了一些,五官相比更为清晰。姜廉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薛……薛大少爷?”枯木一般毫无血色的脸上瞪出那死鱼似的凸出眼睛,一脸的惊恐可怖:“你……你不是克死他乡了么?”

    薛照青听罢,果然如他所料,这郎中不过是姨娘他们外围的一颗棋子,府内的所有事情他应该不甚清楚。这便好办了,薛照青想罢,一狠心,用牙齿咬破了舌尖一点,渗出的丝丝血迹立马染红了他的牙齿。

    “我克死异地,心有不甘!鬼差抓我不得,只能由着我报复完所有害我杀我的人!现如今,我就来讨你的命!”薛照青捏着嗓子嚎道,那声音尖细无比,令人感到刺耳难耐。再加上他一口鲜血,更显诡异。姜廉吓的腿软了半截,立马跪在地上哭嚎道:“薛大少爷饶命,饶命啊,我未曾加害于你,为何要来讨我的命?”

    “你身为医者不思救人,反而利用医术为虎作伥,害我族人,害我父亲,我讨你的命有何不可?!”

    “薛大少爷,我……我……,我是被逼无奈啊!”

    “行医救人本应是你份内之事,你又有什么好辩驳的?!”

    “我……我……”姜廉似有犹豫,话几乎就到嘴边,但却没有说出口。

    薛照青一见如此,偷偷那手蹭了嘴里的血,伸出一双血手直直的冲着姜廉而去。姜廉虽从小习医,却最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再加之最近吃不好,睡不着,他又一向胆小如鼠,稍有一些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彻夜难眠。而今,看那血淋淋的一双手冲自己而来,这胆子几乎都要吓破。想跑也跑不了,想动也动不了,只能一个劲儿的磕头。

    “薛小爷爷饶命啊,是您家二夫人逼着我给老爷开了治标不治本的药啊!”

    “她让你开你就开,你就没有得了什么好处?!”

    “我……”

    “还不快说!”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要那些银子,我不该一时起了贪念要她送过来的丫头,我不该违背了祖宗的家法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

    “除了开药之外,还做过些什么?!”

    “……没,……没了……”

    “死到临头居然还嘴硬!你现在做下的这些事情,你姜家的列祖列宗都看在眼里,就算今日我不收了你,你觉着他们会放任你在这阳间败坏他们的名声么?!”

    一旦提及了姜家的列祖列宗,姜廉就像一下被人戳中了软肋一般。他而今已经连连梦到自己的父亲和爷爷持刀剑要砍杀自己的场景,每每梦醒无一不是一身的冷汗,所以他才暗中寻求道士帮助,祭了这能安神的鬼煞在自己房中,日日不见阳光,只思跪拜。

    “他们现在正站在你的身后,一人持刀,一人持剑,你若再不说,他们即刻就要取你性命!”薛照青见提及姜廉祖辈他有所反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编了个谎话诓骗于他!

    一听薛照青如此说,姜廉吓得几乎就要失禁:“还,还有……。先前您家二夫人特意来问过我,如何让您……您父亲血气浮躁,ji,ng神倦怠。我也告诉她了,还……还给她开了几味补药,只是这几种药材单独使用已经是大补,放在一起日日炖了喝下,只会让人虚火上升,心浮气躁,若此时受惊受吓,有可能……有可能……”

    “支支吾吾的!难道还有隐瞒?!”

    “小的,不敢,不敢,若虚补一段时间之后,再受惊,则血气很容易冲至顶端,驱散不出去之后便只能化为瘀血,压迫在人头颅里面。让这人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就像是活死人一般。”

    薛照青听罢,心里一阵绞痛,果然,父亲这场病是姨娘陷害,他继续问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还有……”姜廉细细想了,他前半生一直潜心行医,纵有回天乏术之时,却从未主动害过谁,若非薛二夫人的威逼利诱,他也能维持这一身的清正去地下见姜家的列祖列宗。而今他已经把如何谋害薛老爷的事情说于薛少爷的鬼影听,还有什么……难道是……。

    姜廉支支吾吾的说道:“还有……那时,薛二夫人找了一个丫头拿次等的青黛熬出的药渣给我看,要我在薛老爷面前说这药渣是之前给老太太喂药时剩下的药渣……因着这个,似乎连累了薛家一对长工母子被赶出家门。除此之外,小的真的再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说罢,姜廉全身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再动。

    薛照青嘴角微微一挑,这胆小的郎中倒真是好办,稍稍一吓就全盘托出,可话说完便是说完了,该想个法子让这郎中立个字据为好。

    “你所说的这些事情,可是句句属实?”

    “小的,在祖宗面前不可言差,烦……烦请薛少爷看一看,我身后那两位祖宗可……可曾满意?”

    薛照青装模作样的往屋里看去,微微一吐气,继续说道:“这二人已经收了兵器,可依然还立在你屋里不愿离去。”

    “小的已经交代了所有,以后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再不敢干了,为何两位祖宗还是不愿离开?”

    “他们说你空口无凭,仅仅只是他们二人听见了还不够,你姜家的列祖列宗们还没有看见。”

    “那,要小的如何?”

    “你把这所有的事情写下来交给我,我自然会把他们献上给你姜家的祖宗,从此保你平安不受邪灵纠缠。”

    “……好,好……我写……。”说罢,姜廉借着房内三根蜡烛燃起的微弱灯光,拿了毛笔在纸上写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封列下他所有罪状的书信便已完成。

    他刚想把书信呈给薛照青,瞬间,却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继续说:“薛少爷,这信如何给你?”

    薛照青一愣,如何给?直接给过来便是?

    那姜廉却接着说道:“你我y阳相隔,是否要烧了这信您才能收的到?”

    原来是为这个,薛照青一时语塞,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好好的一封信难道就要看他烧了不成?若真没了这封信,这郎中到时候在祠堂之上咬死了翻供,就前功尽弃了。

    “我是刚死之人,身上尚存阳气,你把信给我就好,阳世的东西,我尚且触摸的到。”

    “哦?”姜廉心下生疑,他刚刚冷静下来写信的时候脑子就有些清醒了,可那时恐惧压制了他所有的想法,他来不及细细思量,现在这“鬼魂”说他能触及阳世间的物体?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刚死之人?可在下听说,薛少爷已经走了半月有余了……。”姜廉再次试探着,这一次他暗暗偷看着薛照青的身形,果然,身下有脚,后面有影子!眼前哪里是个鬼魂,分明就是个扮鬼的活人。

    就在这时,一道壮硕的黑影凭空出现,腾的一把夺过了姜廉手上的信件,姜廉被重重撞到在地,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早已空空如也,半个鬼影也看不到了。

    他捂着肩膀正要喊人,忽然,“砰”的一声,身后一道巨响,他回头一看,供在祭台之上的鬼煞雕塑不知为何倒在了地上,碎的七零八落,那鬼煞手里拎住的人头也脱落下来,咕噜咕噜滚到了自己脚下。血红色的人头雕塑刻制的尤其ji,ng致,似乎能透过它那挣扎的眼神里看出他死时的痛苦。姜廉腿一软坐在地上,忽的想起父亲曾经对年幼的自己说过的一句话:行医者,医人自医,若是败了行医的德行,日后死了,定会被鬼煞活活摘了脑袋,受断首之苦。

    姜廉思索再三,薛府的事情本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牵扯太多在里面,除了自找麻烦之外,于自己毫无好处。想罢,他不再乱叫,拖着颤抖不已的双腿关上的房门,收拾好了屋里碎成多块的雕塑,紧接着,他便收拾细软,只带了这些年累积的钱财,薛田氏给的银钱却动也没动的封在屋里,连夜遣散伙计和学徒,关了自家药铺,仓皇逃出了三原县外。

    第53章

    再说得了书信的薛照青和牛耿二人,这二人仓皇从郎中府上逃出之后,一路躲着人流向客栈跑去,好不容易跑回了所住的房间,牛耿重重的把门一关,二人靠在房门之上,微微喘着粗气。

    “……青儿,你看,这信可有损?”牛耿从怀里掏出刚刚拼命抢回来的信件,递给了一旁的薛照青。

    薛照青接过之后仔细翻查了好几遍,一路狂奔过来,这封信竟一点褶皱都没有,想着也是牛耿ji,ng心贴在胸口上藏着了,顿时心里感动的不行,抱着牛耿的圆脑袋就亲了上去。

    没亲几口,只觉着牛耿脑袋上不大对劲,这亲下去之后怎么还有血红色的印子?

    一股腥甜顺着自己的口水咽入食道之中,薛照青这才记起那被他咬破的舌尖,二人又是一阵忙活,可算把嘴里的血渍清理干净。

    “有了这封认罪的东西摆在族中叔伯面前,任姨娘再是巧舌如簧,也翻不了身了。”薛照青道。

    “嗯,可是青儿,刚刚可是吓死我了,你怎么忽然想到用扮鬼的方法吓他?”

    “我小时候听祖奶奶说过,这家郎中历代在三原县上行医,干的都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事情,所以他族人一向忌讳鬼神。而且这个姜廉是出了名的胆小,刚刚他乍一开门,我逃避不得,也是没了办法,才急中生智想了这个对策。”

    “嗯,得了这个书信的确是好,可眼下还有一个棘手的事情——你东林党人的帽子不除,薛家的族人恐怕就容你不得,而且,这封信上所有的指认都是冲着二夫人去的,半点没有牵扯到二少爷,只要到时候二少爷咬死了说这些事情他不知情,想来这继承祖产的好事还是会落到他的身上。”

    “是的,这也是现在困扰我的,田德桂到底是用什么方法临摹了我的笔迹完全无迹可寻,而且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如何能人不知鬼不觉的跑到府里他住的地方去翻查证据?”薛照青面容忧思。

    “这的确棘手的很。”牛耿应道,二人坐在客房之内,双双都是眉头紧锁,仿若陷在谜坛之中难以走出。

    正在这时,趴在牛耿脚边的小白溜了过来,睁着黑亮黑亮的大眼睛看着薛照青,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薛照青摸摸小白的黑脑袋,捧着狗头,心里稍微放松了几分:“小白你是怎么了?饿了么?”

    二人自昨夜从薛忠屋里出来之后,只随意吃了一些早餐,薛照青倒是喂了小白几口玉米馍馍,可这大黑狗似乎对那没啥味儿的东西不太感兴趣,只啃了一口就跑走了。

    “青儿,走哩,吃饭去吧,这么干想着也不是办法,过了吃饭的时辰,再饿出个好歹。”

    “好哩。”牛耿不提也没啥,一提吃饭,薛照青顿时觉着肚子瘪瘪的,再加上从姜廉那也得了力证,原本堂皇的心里也有了些底,食欲顿时大开。

    薛照青再次乔装之后,和牛耿一起牵狗出门,二人并无在客栈吃饭的意思,反而径直走到了城东一家店面窄小的小店,小店上挂着一个蓝白相间的飘旗,用以招揽顾客,旗子上写着“老孙泡馍”几个字。

    这里是三原县最有名的一家泡馍店,二人孩童时期都来这家店吃过,只不过那时薛照青是身娇r_ou_贵的大少爷,吃的泡馍里满满的全是上好的嫩羊r_ou_。而牛耿是长工的儿子,吃的泡馍除了汤头能尝些羊r_ou_味儿出来,一整碗里便是半点r_ou_沫也找不到了。

    可不论吃的如何,这老孙泡馍店对二人来说都是童年不可缺少的一道羁绊。

    牛耿掰完了手里的两块馍,见薛照青手上还剩大半,直接把自己的碗推了过去,拿过没掰完的馍继续掰着,两碗碎馍掰完之后,老孙家的老板娘接过碗,把碎馍分别合着羊r_ou_汤煮了,再加上些木耳葱花之类的佐料点缀,两碗鲜香四溢的羊r_ou_泡馍便端了上来。

    “老板娘,怎不见你家老板?”牛耿小时常来这一带转悠,没羊r_ou_的泡馍对他来说也是不常吃的好东西,他那会儿馋,吃不着总喜欢在一边看着。时间久了,老板认得他,常常也会拿小碗盛了汤头给他暖暖身。

    可今天过来,只见老板娘,却不见老板影子。

    “爷?您跟我们当家的认识?”老板娘常年在屋内算账,不在外走动,只觉着牛耿面熟,却说不出在哪见过。

    “以前来吃过泡馍,说过几句话哩。”

    “哦,怪不得我瞧着爷有几分眼熟,哎,我那当家的可是受了罪了,昨日薛府的舅爷带着一个同乡来吃馍,也不知怎的就撕扒起来了,我家当家的去拦,结果一下子让二人推搡到了一边,滚烫的羊r_ou_汤头浇到了他手上,那燎泡一下子就起来了好几个,看了大夫之后说三月不能见水,铺子里也帮不上忙了,我就让他在家歇着了。”

    二人一听,此事居然和田德桂有关?顿时长了一个心眼,薛照青借着喂狗的当口偷偷戳了戳牛耿的大腿,牛耿了然,继续问:“哎?薛家舅爷?是薛乾薛老爷家的?”

    “可不是么。”

    “我可听说这薛家一向不爱与人争是非,怎么他家舅爷能在外面直接跟人打起来?老板娘不会是在诓我呢吧?”

    “哪能啊,薛家人在外的确不爱惹是非,可这薛家舅爷不姓薛不是,他好像是姓田,是薛老爷二夫人娘家的表哥,哼,说是表哥,谁知道表到哪去了,我昨儿听他们争执,似乎就为着这舅爷从前的事儿。”

    “嗯?从前何事?”

    “我也没听太清,只听了他带来的那个同乡说什么假画假字之类的,谁知道呢,我们这小本生意,谁也不敢去得罪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哎,我这当家的医手的钱也不敢管薛家要,还是我们自己掏了。”老板娘无奈道。

    二人听了这番话,心里明白了大半,牛耿继续问道:“老板娘可知和薛家舅爷一同来的那个同乡,去哪儿了么?”

    “这我倒是不清楚了,两人撕扒完了之后,田大爷把他打翻在地,骂骂咧咧说什么不要再想干薛家的活之类的话就走了,那人看样也是个庄稼人,应该没钱住店,昨天和田大爷撕破脸皮的话,想来应该是回乡了吧。”

    “老板娘,来三碗泡馍哩。”

    “来哩,来哩。”那边又来了一桌客人,老板娘急忙过去招呼。这边牛耿低声和薛照青说道:“青儿,你觉着他们昨天是为什么事儿打起来的?”

    “听老板娘说的,那个人既然是田德桂的同乡,应该是从小就认得他,肯定知道他以前不少的事情,田德桂这个人生性卑劣,听说又是嗜赌如命,年轻的时候肯定干过骗人来钱的勾当,我估计这个人见他现在得势,拿他以前的事情要挟他,可能要挟不成,二人就打了起来。”

    “那照你看,这个人现在还会在三原县么?”

    “应该会在,他虽然挨了一顿揍,不过有胆子想发这种财的人应该不会被一两句话给唬住,我觉着他现在应该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再继续找田德桂要钱。”

    “可三原县虽是个县城,城里也有十几万口子,上哪去找这么个外乡人?”

    “这的确是个麻烦的事儿……。”薛照青道,语间手上阵阵麻痒,只见是小白吃完了他喂下的几块羊r_ou_,舔着他的手继续要着。

    “不然单给他用汤头泡点馍吧,这么喂下去,得喂到什么时候?”牛耿说道。

    “好哩。”

    “老板娘,再来块馍,来个破碗。”牛耿对老板娘说。

    “破碗?大爷,我们铺子里可没有这个。”老板娘说道。

    “老板娘,你咋忘了,昨天那田大爷的同乡不是拿了一个碗过来,放在咱这儿没拿走么。”一旁帮手的伙计说道。

    “是哩,瞧我这记性。”说罢从一旁堆杂物的筐子里拿出一个黑底白花的瓷碗,碗口还裂下了一个口子。

    “田大爷那同乡,看样子穷的很,手上拿着个破碗就过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从老家一路讨饭过来的。打了一架之后,反而把这碗丢到我们这儿了,二位爷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老板娘一边把碗和馍放在二人桌上,一边说道。

    那人用过的碗!薛照青心里大喜,对牛耿说道:“牛耿哥,有了这个碗,咱们找人可就方便了!如果这个人真是一路讨饭过来,这碗上必然全是他的味道……”

    “只要让小白闻一闻……。”牛耿当即明白了下来。

    “是哩,是哩。”薛照青兴奋的差点手舞足蹈了起来,一把抱起小白对着狗头亲了又亲。

    小白耷拉着脑袋被亲的一脸懵逼,委屈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桌上的两碗泡馍:说好的给我的馍呢……

    二人好好收起了那一个破碗,拿自己的碗喂饱了小白之后,多给了老板娘几钱银子,包了喂狗的碗走了。

    一顿羊r_ou_泡馍吃的小白兴奋不已,浑身是劲儿,薛照青拿起破碗放到小白鼻子底下,小白会意的仔细闻了闻,紧接着就撒开四条蹄子往城西的方向奔去。

    牛耿和薛照青紧紧跟着,小白原就是猎犬出身,鼻子灵敏异常,即使大街上人来人往气味繁杂也能从万般气味中找到目标,不多一会儿,小白从三原县城西大门跑了出去,停在了城外一座破落的茅草屋子之外,冲着里面狂吠不止。

    第54章

    这坐落在县城之外不远处的破茅屋,牛耿认得。三原县两面环山,山里有不少以打猎为生的猎户,他们带了猎物来城里贩卖,因住不起客栈,便在城外搭建了一个小屋,以便有个歇脚的地方。

    只是这些年来,县城里的百姓光景越来越差,吃得起野味的越来越少,这猎户进城的频率也就越来越低。

    说起来,对于一个无处可去的人来说,这个地方,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薛照青拉拉牵着小白的绳子,示意它不要再叫了。小白得令虽不再嚎叫,可咽喉深处却不住发出警示危险的咕噜声。

    牛耿护住薛照青退后,只身往茅草屋前走去。

    这屋子荒废许久,窗户破了大半没人修葺,屋顶上的的泥草稀薄,想来也没人会去加固,这门虽然紧闭,可残破的木门底下裂开的那个大洞足以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爬过去。

    牛耿走到门口,抬起手来,轻轻敲了几下门。

    门内无人应答,他附耳贴门,亦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紧接着,牛耿轻手蹑脚的走到一侧窗户上,微微探头往里看去。

    入眼并无人迹存在,屋里各处都是厚厚的尘土,只是窗户的视线不好,只能看到炕头的一角,看不清那破炕上是否有人躺着。

    牛耿回头看看薛照青,薛照青微微点头,示意牛耿进去,牛耿便不再犹豫,轻推木门,那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厚重的“吱呀”声,开向两边,视野里什么人都没有,且门开亦无人阻拦,难道这屋子里的确一个活物都没有?

    可小白的鼻子应该不会出错,它被老陈头养了五六年,平时进山采药咬狼猎兔都没问题,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错?

    既然小白带了他们来这,那这屋里便肯定有人,只不过听到狗叫之后藏起来罢了。牛耿站在屋外思量一番,这屋窄小异常,基本没有什么藏人的地方,打开门看不见人,那这人基本上也就只能藏在……。

    他低头看去,果然看到两扇门板子中稍微完整些的那块板子底下有一团黑影,在y暗的屋子里似乎是在瑟瑟发抖。

    牛耿心里稍稍戒备,往前踏入茅屋之中,只见他刚刚往前走上两步,一根顶门的木桩子就冲他的脑袋招呼过来。早有预料的牛耿快速往一边一闪,轻松躲过木桩子,眼前那人见一击不中,又奋力抬起双手,举了木桩过来。牛耿一把拽住快要到自己头顶的木桩,单手微微用力一拽,躲了木桩下来,那人被他拉的一个趔趄,重心不稳,整个人趴倒在了地上。

    门外的薛照青刚刚看了心惊,见人倒下了,急忙牵了小白过来,小白龇着牙冲地上那人低吼着,可怜那浑身破烂的人一抬头就看到满脸獠牙的凶犬,即刻吓得直往后退,直到被小白撵到了墙角退无可退的地方才缩成一团,动都不敢动。

    “二位爷爷,饶命,饶命啊。”那人被小白恶狠狠的盯着,除了求饶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

    薛照青上上下下检查了牛耿身上之后,再三确认没有受伤,才得了心思盘问那人。

    他牵起小白,对着那人坐在牛耿拉来的一个小凳子上。

    眼前这人面色蜡黄,骨瘦如柴,脸颊上的r_ou_都凹陷下了去,双手关节粗大无比,看样应该曾是个种地的,逃难来的这儿。

    “你叫什么名字?”薛照青张嘴问道。

    那人见薛照青牵住了凶悍的黑狗,稍稍松了一口气,眼前二人,坐着的那个一副小厮打扮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后面站着的那个一身黑衣,高大异常,看样便是个不好惹的。他不敢妄言,老老实实的回到道:“小的,小的名叫田德康。”

    一听这个名字,二人便知道这人没有找错,薛照青继续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小的老家是灵水县田家村的,因着地里遭了荒,那一带又有土匪作怪,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来了三原县想找个长工的活儿干干。”灵水,薛照青心中默念,的确没错,姨娘和田德桂老家都是那一带的

    “哦?怎么想到来三原县了?从灵水到西安府应该更近才对,那里的富户比三原县的要多,为什么不去那里找活干?”

    “三原县这里有个旧识,现在在这里的大地主家管事儿,小的就过来了?”

    “管事儿?哼。”薛照青不禁冷笑一声,什么时候薛家轮到他田德桂来管事儿了?!就算他爹病倒了,院里有薛富,长工那有薛忠,他一个外姓人,凭什么管他薛家的事情!

    薛照青稍稍按下火气,知道此时不是跟这人发火的时候,他继续问道:“你来投奔的?是不是那叫田德桂的?”

    田德康一听这话,低耸的脑袋一下抬了起来:“怎么,这位小爷认得他……难道……难道……是……小爷,饶命啊,饶命啊!小的绝不会把从前的事情说出去,小的这就走,这就走!再不踏上这三原县上一步了。”说罢,放声哭嚎了起来。

    二人心下奇怪,这怎么一听到田德桂的名字比见了恶狗还恐惧,难不成?

    “你先别忙磕头,我们又不会要你性命,你怎能吓成这个样子?”

    “您……您二位,难道不是来送我归天的么?”

    “?”二人微微一愣,薛照青继续说道:“平白无故的,我们为什么要你的性命?”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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