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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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宇宙的中心 作者:吃素

    正文 第18节

    在宇宙的中心 作者:吃素

    第18节

    “姐妹们,咱们马上就要有剧场了!以后剧团要往商业化、正规化、国际化发展,每个人都必须给我挺胸抬头,像个演员,像个角儿,要自信,要阳光,听见了没?”香香姐一如既往地在回程的旧中巴里开展宣讲。

    “咋地,姐,听这意思剧场找好啦?”

    香香姐画着粗眼线的眼尾一样,胖手指兰花状一点:“你姐我是啥人物儿,说到做到,说有剧场,那就得有剧场!”

    全车欢呼,叫好,吹口哨,给香香姐鼓掌。享受了一会儿吹捧,香香姐两手往下按,维持维持秩序,接着说:“别看场地小点儿,那是咱自己的,想演啥演啥,想演多长时间演多长时间,姐让你们激情演,尽情演。但有一条哈,必须都得给我上心,朝野萍看齐,向乐乐学习!”

    野萍非要加一句:“台柱子野萍!台柱子野萍!”

    香香姐正经地说:“台柱子你也得保持进步,得有台柱子的样子,别老天天有点小事儿就哭ji鸟嚎的!”

    野萍梗着脖子翻了下眼睛,小声说:“知道了。”

    香香姐又要说啥,中巴车突然一个急刹,站在过道中给他晃得一个趔趄,假发糊了一脸:“cao他妈的,咋回事?!”

    小豪一向开车很稳,不太有这种情况,回头跟香香姐说:“有车别我,故意别的。”

    正说着,有人咣咣砸车门:“开开!找银儿!”五大三粗的几个老爷们,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姓严的!赶紧出来,别说我砸你们车!”

    “开个屁!”香香姐隔着门骂:“找谁,找你妈呀!一车都是你妈!你敢砸一下子试试?!”香香姐 袖子,“老娘给人脑瓜儿开瓢的时候你他妈还不知道在哪儿拿尿和泥玩儿呢!”

    “姓严的”把相机摘下来放好,站了起来:“姐,找我的。”

    香香姐看他,一边给他往下按一边低声骂:“小兔崽子你又惹啥祸事了?坐回去!”

    “这事儿姐你真别管,我自己处理,你也管不了。没事,就是那三十万呗,还能把我咋地,大不了我把钱还了!”他挣开香香姐,让小豪开门。一下车就被人揪着领子塞到面包车里去了,香香姐下车一个箭步,甩开膀子一个大嘴巴子就糊老爷们脸上了:“光天化日绑架良民呐!”

    老爷们要还手,团长被打那还了得,小豪和演员们一涌而下,一群花枝招展的老爷们把另一群老爷们给围起来了。一看形式不好,对方立马钻车里闯出人群,跑了。

    “记住车牌号没有?报警!”

    小豪直接开到附近的派出所,花枝招展的老爷们又涌进去了。

    在车上就挨了几下子,严恪己心里明镜似的。拿钱不干事说话不算话,跟关藏没断,这回来硬的了。几个老爷们骂骂咧咧,反复就那一套磕儿,什么“你也不看看你啥德性就往人家身边凑”“给脸不要脸”,他就咬死了五百万,少一分不行。

    给他扔到不知道哪儿的厂房里打一顿,门一锁,手机砸了,人就走了。他浑身疼得要死,又冷又饿,把衣服裹紧了找个角落一蹲,骂:“姓关的,跟你一起不知道挨了多少顿打,老子如花似玉的脸,涂的药水比化妆水还他妈多。不买几瓶贵妇霜神仙水给我这事儿跟你没完。”

    整整给他关了一天一夜,给了俩冷汉堡,一瓶水,和拳打脚踢,还有人对他动手动脚地想要“尝尝后门儿啥感觉”,被他一阵骂给骂急眼了,直接上脚踹。

    踹完了要解裤腰带,“咣”一声,身后的铁门被人踹开了,冬天苍白的日光照进漆黑的小厂房,在地上画出一块边界分明的区隔。

    关藏拖着一个人的后衣领子,一步一步慢慢走进来。手一松,人往地上软软的一倒,头上都是血,也不知道有气没气。

    关藏看着他鼻青脸肿的脸,眉头微微一皱。

    “恪己,我遵守承诺了,可我消不了气,怎么办。”

    “因为惹怒你就想杀人,这种想法你得改改。”又一个“送炮上门”的晚上,他顺手给关藏带了个便宜手机。做完爱,他一边摸脖子上的小心脏,一边跟关藏说。“虽然你家老头儿把你捞出来也就分分钟的事。”

    “我知道,杀人是触犯法律的。”关藏说。

    “你触犯法律不关我的事,”他说,“杀人多简单,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人没了,你也泄愤了。可如果你对夺取生命变得习以为常,关藏——”

    从床上站起来,他赤身裸体,只有脖子上的一颗心闪闪发亮:“那你喜欢我的理由就不存在了,无论严恪己还是美美,从此在你生活中将没有任何意义。”

    关藏仰着脸看他,又垂头思考。两手抚摸过他的小腿,往下,托起他一只脚掌,亲他弯起的膝盖:“我答应你:恪己,只要你在的一天,我绝不因自己的情绪而杀人,为了你也不会——但我只遵从你的意愿,我自愿将约束我的锁链交到你的手里。”亲完了抬头望着他,“但如果你不在了,请不要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生气。”

    他笑一笑,轻声说:“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第三十八章

    关藏失踪两天了。

    一楼看守房里一片狼藉,能砸的都砸了,一块完整的玻璃都没留下。门上贴了一张纸条,是关藏的字迹,工工整整,“外公敬启:请与他以及他家人保持距离。多一步动作,多一具尸体,望知悉。这不是警告,是通知,感谢阅读——外孙关藏,于12月20日夜。”

    “他还挺有礼貌的,先敲门,问我们是不是对严恪己动手了。我就想赶紧把他撵回去——没想到他看着斯斯文文的,手咋那么黑呢?”受伤的人性命无碍,躺在医院里打吊瓶,骨头断了好几根,对马千家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就跟疯了似的,眼睛都红了。”

    “所以你们确实对严恪己又动手了。”

    “那上面招呼的我们哪敢不听啊,再说这事儿以前办的多了去了,也不是杀人放火。谁能想到碰上这么个ji,ng神病啊?”

    “关藏不是ji,ng神病!”马千家吼道,吼完又憋着一口气,问:“他还说什么了?”

    “就是他自己说的,他自己说自己是ji,ng神病!说没必要装正常人,反正也没意思。完了就打,就砸,我要不说谁能找着那姓严的那他就得打死我,你们也没给我多少钱,还想让我当个烈士是咋地?医药费和ji,ng神损失费可不能少了我跟你说。”

    马千家不问了,转身出门找关静园。忍着怒气说:“你不能这么刺激关藏,他明明没有问题,为什么非要把他往极端上逼呢?”

    “你被那个跳艳/舞的耍得团团转,还好意思来问我,这种人不吃点苦头是不会收敛的。关藏现在为了他,都敢威胁他外公去杀人了。”关静园淡淡地说,喝下一口茶,不以为意,“等把他弄回来,就办理手续去国外念书,三五年内别回来了。”

    “你根本没了解过关藏,这么做只会让他反弹得更严重!等他热乎劲过了,关藏自然会跟那个人分开,他不是小孩了,他的执拗跟乐花一模一样——”

    关静园摔了手里的茶杯:“你不要提我女儿的名字!马千家,你有什么资格提她!我当初就不该把她送到你那里去!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破事!”

    马千家任那个茶杯在脚边炸开,咬着后槽牙说:“所以你要用对乐花一样的方式去对待关藏吗?你不能跟他聊聊,听听他怎么想的吗?不能尊重他一点吗?”

    “你每天都跟他聊,你知道他想什么了吗?他走到现在这一步,是你聊完的结果吗?我只要他知道,我都是为了他好!”

    “为了他好?”马千家重复道,“我可以十分明确地告诉你——关藏的神志非常清醒,ji,ng神状态非常正常,他完全有行为能力,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是当然的!他ji,ng神本来就正常!”

    “可他心理不正常!”马千家吼道,语气中充满悲伤,“他不恐惧使用任何手段来达到任何目的,不恐惧任何后果。这恰恰就是最可怕的地方!你真以为他只是说说,不会动手吗?让他这么扭曲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你把他外婆和他妈妈以及那些你不想看到的人都当做不存在!他从小就知道你不会救她们,而会把她们从生命中一个个割裂开,他看过、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你觉得他的心理还会跟常人一样吗?”

    “放你娘的屁!”

    关静园这句话骂完,马千家就被保安从别墅里撵出来了。

    没回家,去了关藏被关禁闭的楼上,二楼上三楼装了铁栅栏,三楼上四楼也同样,只是安装的时间不同。他依然还留着钥匙,打开门,往卧室走,床罩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马千家小心地掀开一块,慢慢地坐在床边。

    “马大夫,你可千万要帮我保护关藏,别让人伤害他,求求你了。”那时关乐花瘦得皮包骨,手掌在他手心里几乎刮得他r_ou_疼。

    关乐花温柔内向,又胆小,每天都哭,有幻听。发病的时候总说有人一直在追杀她们母子,缩在角落里一整天不吃不喝,求天使带她走。后来好一些了,记忆力有些恢复,熟悉以后会说一点自己的事情给马千家听。

    马千家说她第一次来往花丛里钻的模样,像钻兔子洞的爱丽丝。她就害羞地笑,说“我好了就不会乱钻了,再说我都多大啦,跟爱丽丝可不像。”

    她过生日的时候,不愿意穿病号服,想穿裙子照相,马千家就托亲戚买了一条印花裙。可觉得送给她又不合规矩不合礼数,就说“借给她穿穿”,照完相要换下来的时候,磨叽了半天,找了好几个借口说“送给她了”。

    关乐花拿着那条新裙子,开心地收下了,没揭穿他。

    她妈妈很早就发病了,一直被家里关着。自己二十多岁时谈恋爱,父亲不同意,关了她好几天逼着两人分手。她在家里砸碎窗户要跳下去,说楼下有人叫她,幸亏被人及时发现。

    厂里渐渐有传言,说厂长的女儿疯了,这下嫁不出去了。仅仅隔了一个月,她就被安排跟关静园看中的一个先进工人结了婚,对方入赘,在关家做了上门女婿。男方无父无母,勤劳肯干,脏活累活从不抱怨,老老实实的一个人,在厂子里口碑好,人缘也好,连续好几年先进,三十多了都没跟女同志牵过手。关乐花很快就怀孕,生下了健康漂亮的男孩,关藏。

    她的状态稳定了三四年,关静园一高兴给他们单买了一套楼房,让夫妻俩不用跟娘家一起住——那个时候关乐花妈妈已经被关在楼上,总是哭叫。关静园觉得对女儿和外孙影响不好。

    离了关静园的视线,女婿却显露出另一种面貌来。

    他觉得孩子来得太快,总是疑心关藏不是自己亲生,是关乐花跟以前男朋友留下的种,关静园来找自己当便宜爹。住关家的时候他不敢动气,搬出来以后动不动就打关藏,怕关乐花护着就锁进小屋里打,再后来连关乐花也打。关藏性格很安静,挨打了也不怎么哭,哭也是憋着不出动静,越这样丈夫越生气,打得越狠。

    关乐花哭,求,挠得门上都是血道子,丈夫怕别人听见,干脆给她绑起来,嘴巴堵上。初冬的一个晚上,关乐花捅了丈夫一刀,牵着关藏夺门而出,往娘家跑。关静园后来是在派出所里把娘俩接回来的,然后关乐花就被送进了疗养院。

    “关藏真的是他的孩子……”关乐花含着眼泪说道,“是他亲生的,他怎么就不信呢?”

    她给马千家看关藏的照片,小男孩文文静静的,跟她长得特别像。她每天都在想孩子,想得直哭,说“关藏要是没有我这个妈妈就好了,他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

    关静园隔三差五来看她,给她一颗颗剥她爱吃的虾,荔枝。有一次,关乐花哭着说“爸爸求求你让我回家吧,我好了,我不扎他了,你让我见见孩子吧。”,他板着脸就沉默,拳头在膝盖上攥得紧紧的,然后轻轻地摸她的头发,说“过几天爸爸就来接你”,回去的时候,马千家看关静园一个人在车上捂住了脸,颤抖着肩膀。

    关静园后来在疗养院旁边买了个小房,临海,风景特别好,雇了保姆让关乐花搬进去,关藏也被接了过来。搬走之前特意找马千家商量,说能不能定时去看看她的状态,该开药还是开药。关乐花那时候病情比较稳定,坚持吃药,幻听已经消失了,基本与常人无异。马千家就同意了。

    “如果那个时候我不同意,是不是就没事了呢。”马千家慢慢躺倒在充满灰尘味儿的床上,喃喃地说。

    那件事发生后,关乐花马上就被带回了老家,等到马千家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好几年了。直到她不满四十岁离世,都不曾离开过。

    第三十九章

    马千家到国色天香宿舍去找严恪己,严恪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身后一大堆看不出男女的堵着门口:“我他妈被你们打得跟猪头一样,完了你还上我这儿找人?有没有天理啊?我们都报警了,现在就能抓你知道不?”

    “是你出尔反尔的,我不跟你废话这些。是关藏救你的吧,他去哪儿了?”马千家不想磨叽。

    严恪己把旁人都轰走,倚着门框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出尔反尔了?我哪知道他去哪里了,你给钱我帮你找找,不给钱拉倒,医药费还没管你要呢。”

    “我请你不要给他帮倒忙!”马千家激动起来,“你知道他现在什么状态?你知道他一旦犯了错以后将面临什么?你不要只是图自己一时痛快,毁了他一辈子!他好不容易得到平静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是——”

    “为了他好,是吗?”严恪己冷冷地说道。

    马千家怔了一下,立刻说道:“对!”

    严恪己哈哈哈哈地笑了半天,“我现在觉得我打你一顿也是为了你好,你乐不乐意?”马千家说他“不可理喻”,转身要走。又听他说:“马哥呀,你真是不实诚。在他身边这多年,做了那么多努力,不就是想要个听话的小宠物吗?就别说什么‘为了他好’这种大胡话了。”

    “严恪己!你不要羞辱我也不要羞辱关藏!”马千家气得直哆嗦。

    “喂点好粮食穿点好衣裳,高兴了给放出来溜几圈,‘看见没这是我家关藏,好看吧乖吧’,不高兴了怕咬人赶紧关笼子里,不听话不放出来——这不是宠物是啥啊?到底是谁在羞辱他?”

    “他是人,他从来不是什么宠物!”

    “你们把他当人看了吗?”

    “他当然是人,人的自由是有前提的!不是无约束的!”

    严恪己一声嗤笑:“说得好像他有过自由似的。”

    “我们只是怕他——”马千家突然说不下去,严恪己帮他接了:“怕他变不正常,对吧?”

    “一个人正不正常,到底是谁定的?合你们心意的就是正常,不合的就是不正常;没事儿的时候天天心理咨询,提醒他‘你跟常人不一样你得注意呀’,真出事儿了又说‘你可是正常人呀不能这么干呀’,道理都让你们讲了,好事都让你们干了,挺牛逼啊。”

    “在遇见你之前,他一直都很好,他变得不正常都是因为你。”马千家说道,一字一字,咬牙切齿。

    “那我还挺重要的,反正不赖自己赖别人就对了。行,我担着呗。我这人从来不嫌事儿大!”严恪己看起来很高兴,很得意,“他要是小狗儿我就是r_ou_包子,他要是小猫儿我就是鸟儿,他要是恶魔老子就是当撒旦,我他妈当他的神!怎么着,老子有这个能耐!”

    马千家瞪圆了眼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也——”

    “我也不正常啊,咋地?寻思让你们认证个‘正常’是多大的光荣啊?咋那么给自己脸呢!”严恪己哐一下把门甩上了,马上又打开探头说:“我还以为你起码是站在关藏这边的,看来你跟他外公也没啥区别。”

    “马叔其实是向着我的。”关藏说。他哪儿都没去,就在国色天香的宿舍里待着,跟严恪己挤一个房间。“他在外公面前,一直在帮我说话。”

    “我知道啊,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胳膊肘往外拐了,搁谁谁乐意啊。我就是故意的,就得气气他!”他挥舞着胳膊说道。

    “马叔一直在努力避免让我走上跟我妈妈一样的结局——只要我还姓关,就永远都在外公的掌控之下。马叔在他能够守护我的范围内给了我最大的自由。他已经尽力了。”

    严恪己拨弄了一下脖子上的项圈,问关藏:“你说,他会不会去跟你外公告密?”

    “不会。”关藏笃定地说。

    “那也得早点走,你外公这两天肯定找理由要搜我们剧团呢,给香香姐惹麻烦咱俩都得被阉了。”

    关藏很抱歉又很委屈,说“对不起”。

    “你想上哪儿?你外公总有一天要把你逮回去的,在那之前想干点啥干点啥吧。”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和头发,“我要烫个头,染个色儿——在你被关回笼子之前,我就陪陪你吧,小可怜rose。

    关藏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关静园差人来问马千家,问有关藏的消息没有。马千家想起严恪己脖子上那个黄金心脏,顿了一会儿,说“没有”。

    他第一次见关藏,是在关乐花刚搬到临海小别墅的时候。

    关藏那时七岁,小学二年级。干净,漂亮,却骨瘦如柴,长得跟关乐花很像。见了马千家非常有礼貌地叫“马叔叔”,嘴边和下巴带着一圈红,讲话都讲不出声。

    关乐花抱着他哭,问“外公怎么能让他把你接走呢?他是不是又打你了?”关藏反过来安慰她,抱着她拍她的脊背,小大人一样,声音嘶哑:“妈妈不要哭,不疼的,过几天就好了。”

    马千家立刻带他上医院检查,口腔、食道都烫伤了,吃流食都疼得要死。关藏一动不动地让医生处理完,说:“谢谢,麻烦您了。”

    “是你爸爸弄的?他故意烫你?”

    关藏微微一笑:“我不爱吃爸爸做的饭,他说不吃不行。”

    “爸爸做饭不好吃?”

    关藏歪了歪头,问:“马叔叔,笑笑营养液喝了会肚子疼吗?”笑笑营养液是当年很流行的一种儿童口服液,家家户户都给孩子买着喝。马千家是不信这个的,营不营养不知道,只能说没毒,花钱买个安心。马千家跟大夫面面相觑:“一般来说不会的。”

    “爸爸给我的营养液很苦,会肚子疼,还会吐,不想吃。”指着护士手里撕开的一次性针管说:“用那个打进菜里,我偷偷看到了,吃完后就去厕所吐,被爸爸发现了。”

    马千家听得一身冷汗:“有、有几次?”

    关藏摇摇头:“不记得了,很多次。”他说得轻描淡写,关乐花却因此情绪波动很大。“他往菜里给孩子下药!关藏总是吐,到后来不敢吃他做的饭,他生气就把滚烫的汤硬往关藏嘴里灌!”

    马千家惊呆了,“你有跟你父亲说过吗?”

    关乐花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看他,又像哭又像笑:“……爸爸不信我……谁都不信我!”小小的关藏抱着关乐花的腰:“妈妈我信你,我信你。”

    “马叔叔,我妈妈真的有病吗?”关藏曾经这样问他。马千家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关藏接着说:“妈妈是为了保护我才对爸爸拿刀的,就划了一个口子,就这么小,”小关藏拿两根手指比一段不到五公分的长度,“为什么外公不关爸爸,要关我妈妈?”

    马千家说:“我们不关你妈妈,你跟妈妈在这里是疗养,远离你爸爸对你妈妈更好。”

    关藏这时候才笑得很开心,像个七岁的小孩:“我想快点长大,能保护妈妈,让妈妈开心,以后再遇到爸爸也不怕了。”

    “我没能保护好他,我也没能让他快乐——就像我没能保护好你,我也没能让你快乐。”马千家灌下一小杯白酒,对照片上的关乐花说。

    有了关藏的陪伴,关乐花心情好了很多。不久之后,她害羞地告诉马千家:“马大夫,我好像谈恋爱啦!”

    第四十章

    严恪己烫了满头小卷儿,染了个蓝紫色。坐在美发店里问关藏:“好看不?”关藏说“好看”。反被他骂“你是不是瞎”,骂完了跟美发总监大吵了一架,嫌颜色染得不对。 完了穿着像个闪亮的贵妇,带了洗漱化妆品和零食,跟关藏开车上路。

    “就差个狗了。”他说,“电影里的贵妇都抱着狗。”完了摸关藏脑袋,“我就带着你吧。”

    关藏带了一点点爱丽丝的骨灰,装在小瓶子里,要去海边,去爱丽丝出生的地方。不能算远,火车七八个小时,怕被他外公截住,改成开车去,走走停停,加过夜两天也该到了。

    “以前跟妈妈在沿海城市生活过一年,爱丽丝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哦,马叔也是在那里遇见的,”关藏跟他说,“他以前是妈妈的医生,我妈很听他的话,后来病情严重了,外公就把马叔从疗养院里找过来当我们家的大夫——也是为了我的ji,ng神健康。”

    “那你马叔……该不会对你妈妈……我猜的啊,要不对你跟亲儿子似的?”他打开零食包,拆了一袋膨化食品,扔嘴里咔咔嚼。

    关藏笑:“我还真挺想让马叔跟我妈在一起的,他对我们俩都很好,在那边的一年是我跟妈妈最快乐的日子。可惜他碍着医生和病人的身份吧,后来妈妈在那里遇上了别人,生下了爱丽丝。”

    “你马叔后悔死了吧。”

    “但他依然是妈妈最信任的人。她说生病以后,只有马叔最耐心最温柔地听她讲话,只有马叔信她——别人,包括我外公,都觉得她犯病了说的都是疯话。”

    “那爱丽丝的爸爸呢?”

    收费站,关藏停车排了一会儿队,说:“他是个非常浪漫的人,说自己是流浪艺术家,无论我妈妈说什么他都很认真地听,我妈妈说希望有天使保护我,他就说对的,天使确实是存在的,你就是。”

    他咔擦咔擦吃膨化食品,不说话。关藏看了他一眼,哈哈笑:“r_ou_麻是吧?可妈妈很开心,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么浪漫的情话。可他知道我妈怀孕后就没影了。外公大发雷霆,骂马叔,骂我妈妈,说不能留这个孩子。我妈以死相逼,爱丽丝才生了下来。”

    等了不到十分钟离开收费站,他们开上高速。下午出发,预计三个小时到临近市,住一晚。不敢用身份证住酒店,就找民宿。严恪己去商场溜达一圈,临近圣诞,满耳朵都是“叮叮当”。他让关藏给他买了一条暗红色丝绒露肩紧身短裙,七分袖,又看中了一双蛇皮短靴,鞋跟细高细高,能当凶器。再来一瓶“神仙水”,当晚就拍脸上了。躺床上敷面膜,不忘让关藏拿剪刀仔细地把面膜剪开,绕开脸上受伤的部分。

    新姐给他打电话,说有学长在外地创业,开了个工作室,缺人,问他能不能去。他说我现在当亡命鸳鸯呢,去不了。新姐给他一顿骂,最后说,你还能跳一辈子艳/舞吗?不为自己未来想想吗?

    他思考了半天,问关藏:“你未来怎么办啊,关小黑屋吗?”

    关藏说:“不要,我要待在你身边。”

    他踹了关藏一脚:“可别让我跟你一起关。还他妈留书‘多一步多一具尸体’,当自己是剑客呢?你咋不写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呢!你外公能信?一听不先宰了我?!”

    关藏笃定地说:“外公不信,马叔会信啊。 他知道我不撒谎——我没忘记跟恪己的约定,只是必要时刻也需要准备点必要手段。”语气就跟说“出外郊游记得带防晒”似的。

    他不做声,看关藏把小骨灰瓶放在手里握着,天蓝色的小瓷瓶,说跟爱丽丝走的时候穿的那身小洋装一样的颜色。他问:“你还留着爱丽丝别的东西吗?”

    关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香包:“最后一个生日时我妈妈做的。”依然是天蓝色,绣着英文的爱丽丝,土洋结合。夹层挺厚,填充的香料已经没有味道了,他捏了捏,没察觉到里面有东西。收口虽然很紧,但能打开,严恪己没开,又还给了关藏。

    “我看出来了,你外公就是不让自由恋爱呗,最喜欢木奉打鸳鸯。 那也不能让亲生闺女这么挨打呀,一点不心疼?”他翻个身,几乎要跳起来,“如果王求敢打严人镜那个,别说为了啥,老子明天就能让他脑袋搬家!”

    面膜差点掉了,关藏又给他小心地贴回去。

    “他被我爸蒙蔽了很长时间。那时我爸已经接了外公的班,外公退了。工作生活都不在一起,一年就回外公家三四回——”关藏回忆道,“我外公也从没想到过,他当亲儿子看待,生活了好几年的一家人,会在心里憋着这么大的埋怨还不声不响。”

    女婿在关静园手底下干了十来年,入赘后没有儿子的关静园是把他当接班人培养的。千叮咛万嘱咐,说就这一个女儿,就把乐花交给他了,反正也不缺钱,就安心让她在家看孩子,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省得叫人嚼舌根。女婿一副老实样子,少言寡语的,从不对老丈人说一个“不”字儿。有时候上班,脸上带着伤,问他咋了,人就笑一笑,笑容挺苦,没头没尾说一句“孩子没事就行”。渐渐的,厂子里就传开了,说关乐花有ji,ng神病后遗症,打孩子,打老爷们儿,她老爷们儿可真是个好人,都不带还手的。

    关乐花扎了女婿一刀,被捅伤的女婿缝了几针出院,关静园倒被人骂了好些日子,说他仰仗职权把自己的疯女儿嫁出去,欺负老实人。关乐花被送到外地疗养,关藏没过几天就被女婿接回去,直到因为呕吐剧烈被送进厂区医院,关静园这才知道,离开自己短短两年就发病的女儿,说的未必都是疯话。

    女婿被关静园找人狠揍了一顿,可也没什么办法,是他亲手把女婿拱成了新领导,腰杆子比以前硬了不知道多少。旁人都向着女婿说话:打老婆打儿子不算犯法,谁家不打?警察都不管。再说你闺女还有点“毛病”,那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打的,完了你闺女还把人给捅了呢,怎么算都扯平了。小孩说下药能信吗?指不定是自己胡乱吃了啥,撒谎呢。

    “所以你不吃热的,直到现在还会反s,he性的呕吐。你外公都知道吗?”

    关藏点点头,“外公觉得我矫情。他是从战乱年代过来的,认为这一丁点心理上的小毛病,怎么长大了还改不掉呢。我妈妈后来一直都给我吃温的或者干脆是凉的,可能有点矫枉过正,但我习惯了。”

    “你外公真是个——”他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忍住了没骂出来。关藏看得有趣,哈哈哈地笑,“他认准的事情和目的就一定要达到,对自己对别人都如此。”

    “那也不能再把你们送回你爹身边啊,这不有病吗?”

    关藏想了想,说:“为了让我有机会成为富三代吧。”

    后来国企改制加下岗,工厂临近倒闭。女婿做了几年领导,只学会了吃吃喝喝,人缘照旧不错,谁都夸是个“好人”,却什么都没挣下。厂子办不下去了,要彻底失业,四十多岁没孩子,除了技术什么都不会,做惯了半辈子国企职工,拉不下脸来去摆摊做小买卖,这样下去就等着饿死。心里就盘算着找人把厂子给便宜卖了,自己从中能逗点钱花。

    他想卖,而关静园想买。曾经的资本家,骨子里的生意人,目光犀利胆子大,六十多岁面对市场经济毫不迟疑,反而认准这是个机会。就是苦于手里余钱不多,想买下来还差了点关系。

    女婿没有别的条件,还想跟老丈人当一家人,吃一锅饭,把后半辈子踏实了。跟关乐花复婚,儿子改姓,给他养老。然后九八年末,关达钢铁挂牌成立。时至今日,关静园的关达集团,已经扩张成为国内百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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