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落池 作者:余酲
正文 第47节
落池 作者:余酲
第47节
汤崇其实有点怵这位只见过两次面的易家大少爷。/br 他在这个圈子里出现得突然，起初大伙儿还就他姓程不姓易这件事在背后嘲弄，后来听说他刚回国就被委以重任，易家在长三角地区的酒店餐饮相关产业全交到他手中。要知道易家以连锁酒店发家，这至关重要的部分交给谁，就相当于钦定谁为继承人。/br 至此，各家才开始重视与程非池的往来。然而这个程姓的易家大少爷从不跟本地的世家少爷们花天酒地，平时只有生意场上的聚会能请得动他，而他到哪儿都冷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以汤崇为首的纨绔子弟们在家里老爹的威逼下和他交好，碍于易家的面子还得伏低做小，着实苦不堪言。/br 这会儿他竟还多管闲事。汤崇满肚子火，却又不得不妥协，放过叶钦的同时为自己找场面道：“这小明星手脚不干净，偷我东西还出手伤人。”说着指自己脑门，“喏，这就是他弄的。”/br “你放屁！”一忍再忍的叶钦终于怒了，“谁手脚不干净你自己心里清楚。”/br 程非池总算明白这两人脑门上如出一辙的肿包是怎么来的了，看了叶钦一眼，问汤崇：“他，偷东西？”/br 汤崇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悠，他没什么别的本事，察言观色倒是一把好手，当即猜测：“你们……认识？”/br “不认识。”/br “认识。”/br 截然相反的答案从两人口中同时出现。/br 未经思考就直接否认的叶钦蓦地一愣，偏头看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敢对视一眼那个人。/br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居然会以为程非池认不出自己。/br 怎么会认不出呢？他曾经给过他那么多伤害，就像手心的伤，即便愈合、掉疤、长出新r_ou_，也会在每一个手掌张合、手指弯曲的动作中，经年累月地提醒着不要忘记当时的痛与恨。/br 一眼认出却平静如水的态度，不做停留的目光，便是最好的报复。/br 汤崇也愣了下，随后便笑了：“是我眼拙，刚才在酒桌上那么长时间，都没看出来二位互相认识。”/br 郑悦月一脸惊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叶钦：“你跟程总是朋友啊？”/br “不是。”叶钦再度否认。/br 汤崇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哟，那我就看不懂了，难不成是失散多年的兄弟？”/br 一句轻飘飘的玩笑话，句末的两个字却仿佛化作两根尖利钢针，又快又准地扎进叶钦胸口。/br 未待程非池开口，他抢先一步：“老同学。”/br 哪怕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多么狼狈，叶钦还是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补充道，“高中同学。”/br 他不敢听程非池的回答。/br 他想保住自己在他面前最后一点体面。/br第五十二章 /br 车上，郑悦月追问：“你跟程总真的是高中同学？”/br 叶钦：“嗯。”/br “他不是s市人吗？”/br “以前是首都人。”/br “你们上同一所中学？”郑悦月还是不太相信，“我听说这位程总美国名校毕业，还以为他从小就在国外生活。”/br 叶钦想了想，说：“他在国内念书的时候就很优秀，考上什么学校都不意外。”/br 宋?也好奇地凑上来八卦，叶钦拣能说的说了，包括他在高中拿过很多竞赛奖项，是当之无愧的学霸。/br 郑悦月听完狐疑道：“我瞧着你对他这么了解，不像普通同学啊，他刚才还挺身而出救你。”接着便劝他道，“有这么本事的朋友赶紧多联系，别傻了吧唧的装不认识，人家也不缺你这一个套近乎攀关系的同学。”/br 叶钦摇摇头，没说话。/br s市的夜晚华灯闪烁，街市如昼，映在他的瞳孔里却是冷的。/br 他知道，刚才在酒店楼下，如果换成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程非池也同样会施以援手。那个举动并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遵从本心做出的正常反应。/br 所以在听到程非池坦荡地承认两人认识，叶钦才会心底发凉。/br 他忽然想起刚出道时，公司用他的家世炒作，形容他为“深陷泥沼的天之骄子”，他当时就笑了，觉得自己最多算得上失去光环的落魄少爷。/br 真正的天之骄子是程非池。他正直坦荡、善良温柔，他不会恃强凌弱，更不会用自己当年的手段实施龌龊下作的报复。/br 他跟自己是那么的不一样，无论滔天巨浪还是泥潭深渊，都不可能将他困在原地。/br 这次在s市的拍摄为期三天。/br 第二天下午，叶钦摔伤的尾椎比昨天更疼了，贴膏药也不好使。站了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捞着坐下歇会儿，不到五分钟再站起来，骨头缝里炸开的疼痛电流似的直窜脑门。/br 叶钦眼前一阵花白，险些晕过去。郑悦月怕他再这么硬捱要出事，赶紧给他请了假，把他送上前往医院的出租车，让他顺便买瓶万花油把额头也揉一揉。/br 路上叶钦还在寻思下午少拍两个片段会不会扣工钱，到挂号收费处，十几块的专家号都没舍得挂，挂了个五块钱的普通号。/br s市的医院跟首都一样人满为患，在诊室门口等了半个小时才轮到叶钦。医生听说他伤在尾椎，看都不看一眼就开单子让他去拍片。/br 叶钦把口罩往鼻梁上拎了拎，心想幸好不用看，当场脱裤子什么的可太丢人了。/br 又排了个长队，影像科的医生让一个小时后机器上自取x光片，叶钦无事可做，坐着等又不舒服，干脆回到诊室找医生。/br 年迈的老医生也不嫌他碍眼，坐诊的间隙跟他聊了几句，说现在得脊椎病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尤其是他这样爱美的，骨头冻坏了都不知道，老来有得受了。/br 叶钦低头看看自己马甲里面穿着的演出服，小腹到腰侧几乎全镂空，肚脐眼都露出来了，抬头笑呵呵地对医生说：“职业需要啊，没办法，混口饭吃嘛。”/br 旁边看病的阿姨投来一个惊诧的眼神。/br 快到时间，叶钦拢了拢马甲前襟，乘电梯去一楼拿片子。/br 排队等待的时候，门口停下一辆救护车，医生护士和几个病人家属围着推车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周围的人也自觉往边上散开。/br 叶钦不知道自己鞋带散了，后退的时候绊了一下，幸得身后的人托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br 他边回头边道谢，一个“谢”字刚出口就呆住了。/br 扶他的人正是程非池。/br 曾几何时，心高气傲的叶钦认为若不是自己愿意纡尊降贵，他和程非池的世界永远不会有交集。就像出入高档餐厅、私人诊所的富豪，和挤路边摊、公立医院的平民，自出生起就不在同一个阶层一样。/br 现在情况反过来，他才知道当时用金钱堆高地位的自己多么幼稚可笑。/br “谢谢啊。”他还是把这句眼下最适合用来抵挡尴尬的话说了，随后攥紧衣襟，将暴露的演出服挡住，没话找话地问，“这么巧，来探病吗？”/br 程非池今天穿了简单的t恤长裤，距离感却没比昨天西装革履的时候减少分毫。他“嗯”了一声，扫了一眼叶钦手上拿着的病历本，问：“生病了？”/br “啊？啊……小毛病，滑冰摔跟头不小心磕了下，来开点膏药贴，医生非让我来拍个片。”/br 叶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详细，明明对方只是随口一问。他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像个出尔反尔的小人，昨天还装腔作势说着不认识，今天又上赶着跟人套近乎。/br 程非池又“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br 叶钦垂低脑袋不敢看他，视线盯着自己手上的病历本，思绪忽而飘回六年前的暑假。/br 彼时两人浓情蜜意，晚上睡觉都要挨在一起。记得有次因为在烈日下走了太久晒伤皮肤，程非池整夜整夜地守着他，用shi毛巾给他擦身帮他缓解灼烧感，把他揽在怀里轻拍后背，在他耳边低声安慰：“不疼了，不疼了。”/br 其实不怎么疼，可是他想被程非池哄着，故意装出很疼的样子，想方设法往程非池怀里钻。/br 后来程非池不知从哪儿听的科普，说皮肤晒伤需要y凉通风，切忌靠近热源，于是叶钦爬过来他就把人推开，来一次推一次，十足冷酷无情，差点把叶钦气哭。最后一次被推开后，他抬脚就踹程非池，让他出去睡，别在自己跟前碍眼。/br 程非池真的出去了。没到十分钟，叶钦就后悔了，光着脚悄悄溜到门边，手握门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一点声都没听到，吓得赶紧开门，抬头就看见程非池站在门口，张开双臂微笑着说：“现在可以抱了。”/br 他居然用短短的十分钟时间，去卫生间冲了个凉水澡，哪怕知道可能会感冒，哪怕知道体温会回升，最多只有五分钟的时间留给他们拥抱。/br 叶钦至今还记得扑到他怀里的心情，甜蜜两个字都无法描绘出这饱胀的幸福感的万分之一。/br 而现在，两人一前一后站着，保持着一米的社交距离，程非池的不回避也不过分关心，仿佛回到从前的戒备姿态。/br 不，是一种比警戒线还严苛的无形隔绝，好像自己的一切都与他再无关系，他也不愿再了解。/br 而欠他的太多句“谢谢”和“对不起”，当时拉不下脸来说，现在却失去了说的立场。/br 拿到x光片后，叶钦跟程非池道了别，顾不上尾椎还疼，扭头就跑。/br 他仗着自己不红，在偌大一个公立医院里横冲直撞，周封打来电话的时候，直接摘了口罩跟他说话。/br “我找到他了！我找到他了！我找到他了！”/br 周封上来就是声如洪钟的一顿疯吼，叶钦还以为错按了复读按钮，把手机拿远，捂住耳朵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当爸爸了。”/br “人都找到了，当爸爸还远吗？……算了算了，我还是当哥哥吧。”周封沉浸在兴奋中无可自拔，“之前咱们都被误导了，以为明信片从h省寄来，他一定在h省，其实他就在首都！”/br 叶钦从他口中得知廖逸方在首都某中学教历史，不免惊讶：“班长当年成绩那么好，也有出国的打算，做老师是不是太屈才了。”/br 周封闻言沉默片刻，说：“都怪我，一定是因为当年临高考前转学，影响了他的前途。”过了一会儿又自己重拾信心，“没关系，以后我给他好日子。等求得原谅，我就带他去领证，到时候你做我们俩的证婚人。”/br 国家刚通过同性婚姻法不久，周封誓要做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叶钦提醒他先把家里那关过了，周封浑不在意地说：“我和他两情相悦，合理合法，我都听他们的话当兵了，他们还能有什么意见？”/br 叶钦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问他：“你这次是真心的？”/br “靠。”周封爆了句粗口，“你不会以为我折腾到现在都是在闹着玩吧？”/br “那孙怡然呢？”/br 提到过去的事，周封不免心虚：“怡然现在有谈婚论嫁的男朋友了，过得也挺好的，前两天我跟她通过电话，她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还约咱们几个有空聚聚……我就想着，见到圆圆的时候，我得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诚恳，比参军时的宣誓还要诚恳，ji,ng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一定会原谅我的哦？”/br 叶钦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恍惚了一瞬，说：“不见得。”/br 周封没得到肯定，懊恼道：“几年不见，阿钦你咋变这样了？就不能鼓励鼓励我吗？”/br 叶钦苦笑，他自顾不暇，还怎么给别人加油打气。/br 周封忽然叹了口气，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庄重：“这些年，我每天对着一望无际的荒野，漫天遍地的黄沙，想的最多的就是他。睡觉的时候想他睡了没，吃饭的时候想他吃了没，听连长上台发言，都能看成是他在国旗下讲话。说不定也是靠衬托吧，部队里一堆糙汉子，哪个有他笑起来那么甜，对我那么全心全意的好？”/br 说着说着把自己弄笑了，清清嗓子又道：“那不然阿钦你传授点经验给我吧，我怕见到他两腿打颤说不出话，到时候让他们班学生笑话。”/br 刚和惦记了五年的人打照面的叶钦此刻是拥有发言权的。/br 他抬头望医院素白的天花板，琢磨半天，怕周封听不懂似的尽量转换成通俗语言：“没过脑子的话，憋着一个字都别往外说。还有……心里揣了好多年的真心话，不要不好意思，每一句都要认真说给他听。”/br 趁现在还有机会。/br 回到首都的这一天，叶钦刚好接到上次试镜的剧组发来的合同。/br 郑悦月喜不自胜，大清早就押着叶钦把合同签好发回去，接着就开始给他筹谋找个助理。虽说只是个偶像剧，不是什么大制作，在s市的拍摄也不过一个多月时间，但好歹挂着男三的名头，演员一个人拎包入住太失排面。/br 好不容易多方联系把助理定下，又拉着叶钦去超市大采购。/br 叶钦参加户外运动节目拍摄整整三天，回宿舍也没捞着休息，哈欠连天地跟在郑悦月后面，看着她锅碗瓢盆各种生活用品一股脑往购物车里扔，拦都拦不住。/br “又不是第一次拍戏，用不着准备这么多吧。”/br 叶钦怎么说也出道快五年，正儿八经的电视剧没拍过，小成本网剧、微电影什么的还是拍了一箩筐，他觉得郑悦月小题大做，过分紧张了。/br “怎么用不着？”郑悦月拿了几瓶驱蚊液花露水在手上看，“你们是在s市郊的山上拍，洗澡什么的都不方便，还有山上蚊子有多凶你不知道吧？能把你这一身细皮嫩r_ou_咬成筛子，一喝水就跟花洒一样呲呲往外喷。”/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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