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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秋 作者:心字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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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秋 作者:心字成灰

    是这个原因,贫僧无能,竟到如今才明白。”说罢,从一旁药箱里取了银针炙草来,就烛火上一并烧了,转回榻前,道:“林相,贫僧在你腹上落针,可缓你疼痛。”

    林层秋已满面冷汗,颈项之间也是一片淋漓,闻言强睁开眼,断续道:“我、不要紧,不要、伤了、胎儿――”说罢死死咬牙,忍过一波波痉挛一般的疼痛。

    拙尘解开他里衣,只见那彭隆的腹部偶有微颤,白玉一般的肌肤上已一层细汗。再无迟疑,看准穴位,迅即下针。施行完毕,才一边替林层秋拭汗一边道:“你放心,炙草性平,可补心血不足,振益心脉,且能平缓腹中挛痛,对胎儿并无害处。”

    腹中疼痛果渐渐缓了下来,林层秋睁开眼来,望进拙尘一双关切担忧的眼,心下感激,握住拙尘的手,勉力一笑,弱声道:“已经好多了,多谢――”

    他话意未竟,一阵狂风来,桌上烛火窜动,殿中光影刹时分叠错乱。

    越过拙尘的肩,林层秋望见炎靖立在殿前。阴影交错中,看不清容颜,但那一双眼,在黑暗里灼灼燃烧。他静静立在那里,林层秋只觉得一座山向自己迎头压来,愤怒而绝望的气息从殿外直逼而来,瞬间夺走林层秋的呼吸。

    “陛下――”“恭迎圣驾――”“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片纷乱中,林层秋突然抽回了手,艰难坐起,唤了一声:“陛下――”

    炎靖慢慢走过来,一步一步褪去表情,待行到床前,看着林层秋衣裳半解冰肤玉骨,却是很平静地问:“孩子们又踢你了?很痛吗?”

    林层秋仰首望着他,幽微的光下,看见彼此的眼底都有死灰。

    “谢陛下关心,臣已经好多了。大师,请起针罢。”

    拙尘虽也感觉到非同寻常的气氛,听了林层秋的吩咐仍是微微犹豫:“但是――”

    林层秋的语气平淡异常,却有前所未有的威势:“我无碍,请起针。”

    微微叹息,拙尘只得替他起针。

    炎靖站在一边,静默地看着,不发一言。待拙尘收好银针,炎靖冷冷挑眉:“来人!”

    他一声令下,一片铁甲刀剑摩擦之声,一批羽林跪在殿口,却再不敢踏进半步。

    炎靖背过身去,似有意似无意地挡住林层秋:“即日起将拙尘打入天牢。未得朕谕,任何人不得探视!带下去!”

    两名羽林走上前来,扣住拙尘。拙尘只深深看了林层秋一眼,就任由他们将自己押了下去,将至殿外,突然回过头来,微微一笑:“炎靖,你会后悔的。很快,你就会后悔,后悔到恨不得杀死自己。”他的微笑让他破损的容颜益发扭曲可怖,他的眼底有极大的欢愉,混着深沉的怜悯。

    但是炎靖不曾看到,他已背过身去。

    拙尘的大笑在暗沉的宫城里桀桀而起,如哭号的夜枭刹那掠过明月夜下的乱葬坟岗,最后归于一片死寂。

    炎靖凝望林层秋良久,突地袖袍扬起,将手中文书密摺一股脑儿朝林层秋摔去。纸张散乱,漫天激飞,一轴卷册展如轻纱,缓缓地覆住了林层秋的脸。白纸朱字,宛若啼血。

    “林层秋!朕给你机会解释!”炎靖手臂奋起,直指散乱一床的文书摺报:“十二年前窝藏钦犯,十二年来知情不报,这些朕通通不跟你计较。但你居然还胆敢插手到朕的御案里来!林平冉叛逆通敌,暗杀凤崖,泄露军机,你居然敢一手遮天,结成无头天案!”他一声冷笑:“朕庆幸当年没有把暗阁一并交给你,否则你节制六部,朕岂不就耳聋目盲,事事都需听从于你?”

    缓缓拿下脸上的卷册,正是刑部卷宗,自己亲自批注了结案,朱砂宛然。林层秋神色平静:“臣无话可说,臣知罪,听凭陛下处置。”

    他的平静彻底激怒了炎靖,一掌挥了过去,啪一声厉响,林层秋原本坐得艰难,哪里挨得住,整个人立时仆倒在床,隆耸的肚腹狠狠压在右腕上。刹那,疼痛从腕上腹中齐齐而来,太过剧烈得几乎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感觉,只感到心跳一下一下,越来越慢越来越微。

    “层秋,不要以为朕爱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朕最痛恨的,就是欺骗!尤其是你的欺骗!”他看着床上一动也不动的人,死死捏紧了拳:“即日起,你就留在这太液殿,给朕好好反思!没有朕的允许,哪里都不许去!”

    林层秋微微侧过脸来,左边面上已是红肿一片,隐隐泛青,唇角血迹蜿蜒。他静静望着炎靖,道:“臣请求陛下,允许臣回家。臣谨领陛下圣命,在家中闭门思过,决不踏出半步。”

    炎靖怒气更盛:“家?你以为你还有家?林平冉通敌,证据确凿,朕已下令查封林府,任何人不得私自进出!你林层秋也不例外!”

    “别院呢?陛下也查封了吗?”

    炎靖冷哼一声,并不说话。他其实并不打算对林层秋怎样,林层秋的罪名若是曝了出去,纵使以他相王之尊,流徙也是难免。他,其实舍不得。

    莫说别院,即使林府,他也不曾查封。林平冉的案子,他最终只会让之石沉大海。毕竟,林平冉是林层秋唯一的兄长,何况,林平冉最后也确是护驾而死,功过相抵,给个善终也未尝不可。他心心切切,唯一恨的只是林层秋的欺骗而已。

    林层秋合上眼,再不看炎靖,淡淡地道:“陛下,臣想回家。”他的语气,从未如此疲倦死寂过。炎靖听着,只觉得心被揪得死紧。

    家,家――林层秋心里的家终不是有他炎靖在的地方――

    “你想走,就走罢――”炎靖心底一片死灰,分不出纠缠是非:“回去也好,朕不想再伤了你。”微微叹息:“朕没有查封林府,你还是去那里住着。入月别院实在太简陋了。在朕冷静下来之前,不要回来了。”

    说罢正要离去,见苏福捧了点心进来,炎靖立住吩咐道:“你跟着林相回林府去,再带上几名太医。未得朕的诏谕,不要回来了。”说罢拂袖而去。

    苏福端着盘子,眼望着一床一地的狼藉,呆愣在那里,直到林层秋细微的呻吟传到耳里,才惊醒过来,忙放下点心,扑到床边:“林相,您这是怎么了?”

    林层秋右手动弹不得,只左手紧紧捂在腹下,只觉得右腹一阵阵的剧烈刺痛,仿佛千万把刀同时在扎在扭转,而自己心跳一下比一下沉,虽急促喘息却几乎仍要窒息过去。他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苏福,终于熬出一个字来:“药――”

    苏福满心惶急,叫人赶紧去传太医,哪里听得见林层秋低弱的言语。

    林层秋放开捂在腹上的左手,一把握住苏福的手,死死攥住,强吐出一个字来:“药――”腹上激痛掠过四肢百骸,他闷哼一声弓起了身子。

    苏福总算勉强听得,急问:“什么药?林相?什么药?”

    林层秋只是喘息,再说不出话来,腹中剧痛之下,衰弱的心脉再承受不起,渐渐缓弱下去。虽死死睁着眼,眼前却是越来越暗。

    苏福惊惧至极,反猛地想了起来,大叫:“林相,是上次您险些滑胎时服的药吗?”

    林层秋心下大喜,却是无力作答。

    苏福见他光景竟似在顷俄之间,也再顾不得许多。好在林层秋搬来太液殿时,自己一直陪侍在旁,知道他将药放在何处。匆匆取了药来,林层秋牙关咬紧,只得用力撬开,将药喂了下去。

    林层秋抱着腹,蜷起身子,剧痛之下也不敢肆意翻滚,只怕伤了腹中骨血。强自压抑着微微抽搐。

    幸而那药见效甚速,腹中疼痛渐渐缓了下来,这才慢慢舒开身子,整个人已如水里捞出来一般,连动一动手指的气力也没有了。只睁着眼,却是神采全无。

    苏福何曾见过他如此景象,眼见缓了过来,扑倒床边失声大哭。

    林层秋歇了一阵,终是慢慢有了些气力,低声道:“我已好多了,让公公受惊了。”

    苏福闻言泪下不止:“这究竟是怎么了呢?前会子陛下还说要来与林相赔礼,这会子又是怎么了呢?”他见林层秋左脸上五指宛然,肿得已有些乌紫,显然是炎靖所为。两人相识十年来,林层秋恪守臣子本分,炎靖着意爱惜,从未有过争吵。谁知不吵而已,一吵竟就见伤见血。想着方才艰险,不由埋怨炎靖出手太狠,竟不知顾惜林层秋六个多月的身子。

    林层秋慢慢缓过来,目中也渐渐有了神色,依旧沉静如秋水:“这事,错在层秋。公公不要怨陛下,也不要难过。”他微微喘息着道:“等我好一些,就回林府去。麻烦公公把我的衣物收一收。陛下让你随我去,你去与陛下说,刘伯待我如子,有他在,万事放心。按制,宫外头,不能使唤内侍,公公不当随我走。”

    “可是――”苏福服侍他经年,见他如此模样,哪里能够放心。

    林层秋握住苏福的手:“公公服侍着陛下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层秋把陛下托与公公,公公万不要辜负我。”他手上湿冷无力,但目中却是温暖一片。

    苏福紧紧回握:“林相放心,奴才一定好好服侍陛下,等着林相回来,再侍侯您。”

    林层秋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过了片刻道:“一会劳烦公公代我去请安王爷来。”

    苏福应着是,道:“林相身上都叫汗湿透了,奴才给您换身干爽的衣裳可好?”

    秋夜苦寒,林层秋身上湿衣已是浸骨。他既打定主意要善视己身,捱到足月生产之时,闻言便点点头:“劳烦了。”

    苏福小心地半扶了他起来,将衣袍褪下,正欲脱出右袖的时候,林层秋淡淡道:“我右腕折了,提不上劲,偏劳公公了。”

    苏福大惊,仔细一看,右腕处果然一片肿胀,微带淤青,显是下面骨头已折断。他自然不敢问这伤是怎么来的,只能小心托着林层秋的手肘将里衣褪了下来。轻柔拭去汗水,再小心为他穿好衣裤。

    林层秋枕卧着,由赶来的太医诊脉下方。苏福已去请安王炎绥。那太医尚不知拙尘已落狱,尤对林层秋道:“胎儿无碍,只是林相您心脉过于虚弱,务必卧床静养,否则遗祸无穷。下官这个方子虽能振益心脉,但对胎儿恐怕微有损害,下官请与拙尘大师会诊下方。”

    林层秋微微点头:“我自会当心,方子就不必下了。我已好很多,无大要紧。”

    太医离去不久,苏福已请了安王过来,林层秋让苏福退下,靠着背枕半坐,望炎绥微微一笑:“深夜叨扰安王殿下,层秋实在不安。”

    炎绥见他一身雪白拥着锦绣丝被而坐,容颜半被床侧挑起的帐缦遮掩,只在天青帐后隐露微微的苍白。恭身一揖:“相王客气了。”本以为以林层秋的性子必定要谦让几句,不料他只微微一叹,道:“殿下请坐。”紧接着道:“请殿下坐得近些。”尾音里已微微有些喘息,登时心下雪亮,知他体力不足,已不容虚耗了。

    方挨着床侧坐了,惊见他左边面颊上五道青紫指痕,诧异欲绝,指着问道:“相王,这是怎么回事?”问完自悔失言,以林层秋的身份地位,也唯有炎靖能打了。只是如此一来,更是惊异,就是当年炎浩圈禁了他,也比不上炎靖打了林层秋来得叫他吃惊。

    林层秋淡淡道:“我们不谈这个。层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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